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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

      这样一想,她又忍不住朝李侧妃那边看过去一眼。

    发觉她眼中的一抹冷意,李嫣然脸上立马浮现一抹焦急:“不是我侧母妃!这门亲事真的是父王定下来的!她本是淮阴周家的嫡长女,只是尚在襁褓之中时母亲就过世了,后来父亲另娶,又养育了许多儿女,便渐渐将她抛诸脑后。她的后母也对她并不上心,将她和那些庶出女儿一般对待。时间长了,就养成了她这么瑟缩的性子。可是父王一开始不知道,和周大人在一处吃酒的时候听说他家中长女尚未婚配,一时兴起便和三哥凑成一对。侧母妃知道后也着急得不行,可是父王都已经和周大人交换信物了,又碍于面子不肯上门去退亲,所以便只能如此了。”

    “这些都是你从李侧妃那里听来的吧?”秦明兰淡声问。

    李嫣然一滞,小脸上浮现一抹惨白。

    “算了。”抿抿唇,她一脸落寞的道,“我早该知道的,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

    闻言,秦明兰心中微微一扯,竟然有几分歉疚浮上心头。

    经过在京城半年的相处,以及同船南下的一个半月,她和李嫣然相处得还算不错,也渐渐和她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现在到了这里,李嫣然如鱼得水,但对他们夫妻也还算热情。只是,一旦涉及到李侧妃和平王妃之间的问题,她总会下意识的站到平王妃以及平王妃的人那边去。

    反观李嫣然,她肯定也是想站在自己娘亲那边的吧?但是鉴于平王妃这段时间对她的栽培宠爱……这个孩子现在肯定是左右为难,心里比她还要煎熬。

    哎!

    上一辈的纷争,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孩子们。

    想及此,秦明兰扯开嘴角冲她一笑:“算了,事已至此,何必管他太多?三弟能娶到一个脾性相投的媳妇也是不错。以后他们两口子一道优哉游哉的过日子,这也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呢!”

    就像她那些长眠在了边境的兄弟们。当初围着篝火夜话时,多少人最质朴的梦想就是等战事结束,大家解甲归田,拿着遣散银子回到老家买上几亩地,娶一房媳妇,生几个娃娃,一家人相依相偎甜甜蜜蜜的过一辈子。但是,八年下来,一大半的人竟是连这个最简单的梦想都来不及实现就走了。

    而活下来的人也并不容易。经历了多年的苦战,见多了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好兄弟下一刻就死在自己身边,甚至肢体残缺不全。大家的心灵受到一再的冲击,虽然外表看上去没什么,但每当午夜梦回之时,有几个人不会从噩梦中惊醒?

    那种最简单最质朴的田园美梦,已经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了。

    所以现在想想李秀然和他胆小怯懦的小媳妇,秦明兰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有平王府这个大屋檐挡风避雨,这两口子身份不突出,性子不尖锐,只要老老实实守在自己的窝里,谁还能少了他们一口饭吃?安心的生儿育女,过着他们的小日子,这生活也算是有滋有味……

    她都忍不住要羡慕他们了!

    这也是为什么平王妃知道李秀然被定了这么个姑娘后并无多少反映的原因吧?

    人生一世,有几个能过得这么舒心恣意的?

    正想着,又听到下头一个妇人嘻嘻笑道:“早听说秦大将军文韬武略,神勇非常,当初在京城便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表演过飞刀绝技。正巧我们几个也对这等神技分外好奇,不知秦大将军能否也为我们展示一下?”

    秦明兰抬眼看过去,用力想了想,她隐约记得这位夫人夫家好像是姓王的。

    姓王啊!

    双眼一眯,还未说话,李夷然以及起身怒喝:“王夫人你这说得什么话?我大嫂乃堂堂平王世子妃,更是我天凤王朝鼎鼎大名的战神,大将军,就连京城的皇上太子都对她另眼相看,你居然将她视作取乐的玩意一般?你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秦明兰顿时面色微沉,目光冷冷的看着这个握着拳头一脸愤愤的小姑娘。

    她到底是在为她抱不平呢还是拼命的想给她拉仇恨?

    当众说出这种话,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可以说是童言无忌,但她呢?她可是大人了,还是世子妃!在这个地方,李侧妃之外,她代表的就是整个平王府的颜面!

    这话传了出去,旁人不会笑话她李夷然如何骄横跋扈,只会说她秦明兰狐假虎威,将南京城里的贵人们都不放在眼里。

    南京这个文人汇聚集天下笔墨之大成的地方,那么多心高气傲的读书人,至要有人稍稍挑拨一下,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自古就这些玩笔杆子的人就最不好对付了!

    淡淡瞧了义愤填膺的李夷然一眼,目光顺便在握紧拳头一脸焦急的李嫣然以及面色淡然仿佛置身事外的李侧妃身上扫过,最终便又落到了那位王夫人脸上。

    眼看她嘴皮子一碰,微微张开就要说话,秦明兰立马抢先一步:“王夫人是吗?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王夫人冷笑:“世子妃您高高在上,还有什么问题是不明白的?臣妇低贱,不敢在您跟前班门弄斧。”

    果然是已经记恨上她了。

    秦明兰轻笑,并不以为意,只慢悠悠的道:“我记得当初我们的船从京城出发,途径许多码头补给。其中有一站我记得特别清楚,叫临清。那里有不少知名小吃,世子耐不住船上的寂寞,非得下船去玩儿,最后便进了一家名叫四海聚的酒楼里用饭。我记得,那家四海聚的老板也是姓王。只是不知那位王老板和王夫人你们家是什么关系?”

    早在她提到临清这个地方的时候,王夫人脸上的不满和鄙夷便已经收了起来。再随着秦明兰越说越深入,甚至将酒楼乃至老板都给点了出来,王夫人的脸色已经可以用才难看来形容了。

    “世子妃您这说得什么话?您说的那个什么四海聚臣妇听家里老爷说过,好像是犯了什么大错被抓起来,然后抄家了?说是抄出来了好几百万两白银呢!这人也真是,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做那等作奸犯科的事,到头来不一样是什么都没得到?只是可怜我们,只因为和他们姓了同一个姓,就被许多人指指点点,天知道我们家老爷一向两袖清风,我们和那个姓王的可是半点关系都不沾!”一面大声说着话,一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闪烁,王夫人看起来格外的激动。

    李侧妃见状,终于神色动了动。“王夫人你何必如此激动?世子妃也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他们在来路上受了委屈,好容易寻到一个机会,难不成还不让他们说了不成?都是有口无心的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王夫人抬起帕子擦擦眼角,佯装没有听到李侧妃的话。

    秦明兰见了,唇角又是一勾。“如此说了,的确是我错怪王夫人了。既如此,我朝王夫人陪个不是好了。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王夫人多多包涵。”

    说着,便冲她躬身行了个礼。

    王夫人即便心中不快,但多年的礼教使然,她还是站起来福身回了个礼,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一点。“世子妃过誉了,臣妇也不过一个深宅妇人,那里知道那么多外头的事?为人妻子,只要在家中教养好儿女,打理好家宅,那便是对丈夫最大的助力。其他的,不提也罢。”

    果然是心肝和这南边的一切一样小巧玲珑的人。即便脾气已经渐渐淡下去了,但还不忘抓紧最后的机会往她身上咬上一口。

    秦明兰含笑点头:“王夫人说得对。为人妻子,能做到这两点已经是极不容易了。只可惜,我这辈子怕是难了。原本我还想和您说一声,那临清四海聚的老板王泰山有一个侄子不知所踪,若是您知道的话不妨告知一声。可今天听了您的话,我想这事还是不用麻烦您了。”

    王夫人脸色又是一变,连忙坐了回去:“世子妃您真是说笑了。我一个内宅夫人,寻常连个外男都看不到的,更何况是那等在逃的通缉犯?我们全家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好人!”

    “那是自然。能得侧妃娘娘看重的,能不是好人么?”秦明兰意味深长的道。

    其他人一听这话味儿不对,赶紧低下头不语。李侧妃眼中也闪过一抹异色,连忙对李嫣然吩咐道:“瞧瞧你这个孩子!没看到你大嫂跟前的茶杯都空了吗?赶紧给她满上!”立马又冲秦明兰笑道,“这是咱们南京特有的雨花茶,世子妃你尝尝味道可好?”

    对她来说,这茶只有能喝和不能喝两种类型。当然了,再细分一下的话,能喝里的还能分出好喝和很好喝来。这雨花茶便是属于很好喝的一种。

    不过她是个粗人,再好喝的茶对她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件解渴用的物件,目的达到了,那就万事大吉。至于什么品茗之类的阳春白雪的活动,那些和她根本就不沾边,她这辈子也和这群人说不到一块去。

    所以秦明兰干脆直接一口将一杯茶都给干掉了,然后点点头:“是很好,就是太烫了些,要是再凉点就更清凉解渴了。”

    话音才落,便听到下头的人群里又爆发出几声嗤笑。

    秦明兰淡淡扫了一眼,一面举起杯子朝李嫣然示意,李嫣然连忙又给她倒了一杯。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管他人如何言语嗤笑,我自潇洒自在的嘴脸霎时叫那些存心等着看她出丑的人自己心中反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李侧妃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长叹口气,知道这场鸿门宴算是到此结束了。便忙扬起笑脸,举起杯子高声道:“好了,大过年的,大家就都说些喜庆事吧!二十多年了,我们南京王府里头一次迎来世子和世子妃,这可是我们王府近些年最大的喜事呢!大家可一定要同我好好喝一杯!”

    “何止啊!世子娶了秦大将军,夫妻一道来这边看望王爷是一喜。马上二公子三公子就要成亲,那又是两大喜事。现在大小姐三小姐又都定下了京城里的名门世家,眼看就要风光大嫁……哎哟哟,这王府上竟是喜事连连,侧妃娘娘您马上怕是收礼都要收到手软了!”一个人立马接话,噼里啪啦嘴快得紧,说出来的话却是讨喜得紧,就连秦明兰都忍不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没谁不爱听好话,尤其当这些还是关系到自己所出的几个儿女的时候,所以李侧妃也不例外。

    满足得笑眯起眼,她满意的看着娘家三嫂身边的侄女,怎么看都看不够。只是,不经意间瞥到了周夫人身后的周大小姐,她的笑脸又是一凝,赶紧转开眼。

    注意到这个细节,秦明兰不禁眉头一皱,心中暗暗纳罕:她竟然已经对安庶妃母子厌恶到这个地步了吗?就连李秀然还没过门的媳妇都不给什么好脸色?

    只是……不对呀!李侧妃这么工于心计的人,岂会将这么肤浅的情绪表现在脸上?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完全就不是她的作风!

    这么说来,那只有是……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突然闪现,但还来不及细想,便见到一个丫鬟匆忙跑了进来。

    “急冲冲的像个什么样子?赶紧站好了!”李侧妃一见便板起脸厉声呵斥。

    丫鬟脚步一顿,但也只是稍稍放缓了步子,依然是快速来到李侧妃身边,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侧妃旋即便露出了惊诧的表情,顺便看了秦明兰一眼。

    一看她这般就知道是出事了,而且事情还和秦明兰有关。

    其他人不禁纷纷猜测起来,不过秦明兰是不用的。因为她已经将那个丫鬟的低语收入耳中:“娘娘,不好了!前头世子爷不知怎么的的就突然发脾气了,二公子和三公子上前去劝,结果都被推倒在地上,二公子把三公子的腿都给压断了!”

    这就难怪李侧妃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了。

    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李侧妃的面色也在一瞬间就转换为正常,又是一副笑意盎然的表情对其他人道:“前头有点事,我先过去一趟。你们继续吃,不用在意我。”

    便将这里的事情都嘱托给两个女儿,再对秦明兰点点头。“世子妃,你同我一道来吧!”

    秦明兰颔首,起身跟上。

    这种女人的战场本身就不适合她。她觉得,或许自己一开始就该和李潇然一道往前头去的。光靠动脑子和嘴上功夫,这些根本就不是她的强项,现在她就已经累得死去活来了。如果是一直和李潇然在一起的话,自己肯定能将那精彩的一幕都看个清楚明白,说不定还能练把手!

    天知道自从离开京城后,她就已经好久没有活动身体了!

    一路上,李侧妃都沉着脸,只顾着拔腿快走,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同秦明兰说。

    秦明兰也不多问。大步跟上李侧妃的步伐,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到了前头。

    这时候前厅里已经是一团乱了。

    前来吃春酒的高官们脸色泛白,悉数朝旁边退去,将中间偌大的地方空了出来,也正好叫李侧妃和秦明兰看了个一清二楚:只见就在前厅正中央,一张八仙桌被人撞倒,上头的杯盘碗盏悉数摔碎在地上,酒菜等物混合在一起,入目所见均是一片狼藉。而就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平王爷的第三子李秀然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唇中逸出声声低吟,身上也早被酒菜给沾污得一塌糊涂。

    在他脚边,李潇然和李默然两兄弟跟两只人偶般呆呆的站在那里,半晌动也不动。

    直到听到脚步声靠近,李潇然才抬起头,立马眼眶一湿,娇声叫道:“媳妇!”便抹着眼泪一头装进了秦明兰怀里。

    呃……

    秦明兰下意识的用她宽广的胸怀容纳了他的投靠,一手还顺便在他后背上轻抚了几下,才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过年的,把事情闹成这样,而且最终伤到的还是自家人,事出必定有因,而且还是大大的因!

    李潇然不答,只管抓紧她的袖管抽泣了几下,一面悄悄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字——回。

    秦明兰明白,这是说等回去再好好和她说的意思。

    而那边,李侧妃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心里就凉了大截。

    “怎么回事?看到三公子倒在地上也不去把人给扶起来?还有大夫呢?遣人去请大夫了没有?”

    “他伤到了腿,还是先不要移动的好。不然,若是移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平王爷冷声开口,叫李侧妃面上的焦急一凝。

    这才注意到平王爷现在的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都仿佛被包裹在一团阴郁之中。李侧妃心里陡得一跳,赶紧叫正要上前来将李秀然扶起来的人给拦了回去。自己慢步来到平王爷跟前:“王爷。”

    平王爷低哼了声:“你来了。”

    李侧妃点点头:“这里乱成这样,眼看是呆不下去了,不然王爷您和诸位大人去旁边偏厅里坐坐?妾身这就叫人把这里收拾妥当。”

    平王爷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一会大夫过来,听大夫的交代行事,给他弄好后就将人送到安庶妃那边去,叫安庶妃照顾好了。至于安庶妃那边……你就说他是不小心滑倒跌伤的就是了,旁的不用多说。”

    “是,妾身知道了。”李侧妃恭敬点头。

    平王爷再点头,终于又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你们——”

    “我不去了!”李潇然立马跟只被吓坏了的小奶狗似的死死攥着秦明兰的衣袖,“这些人好讨厌,我不喜欢他们!媳妇,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要再出来了!”

    平王爷眉头一皱。

    “大白天的就往屋子里躲,像什么话?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吗?”

    李潇然身子一颤,慢慢从秦明兰怀抱里将自己拔出来,只是一双眼儿里泪意涌动,看起来就跟只被逼着走上刑场的小狗一般,别提多可怜了。

    只是,可怜归可怜。迫于平王爷的淫威,他还是抬起脚,一步,一步,踏着小碎步朝那边走过去,大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架势。

    平王爷一见,眉头就皱得更紧,脸色也更难看了。

    “叫你出来见见客人,怎么就比杀了你还难受了?既然如此,也罢,你就回去歇着吧!默然,你赶紧回房去换身衣裳,这里许多客人为父一人招待不过来。”

    言外之意,是将这个重任交给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