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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他还能记得那个漂亮孩子年幼时候跟着女儿又晴回家亲热叫自己外公的样子,女儿去世后接触的少了,但是仅有的几次见面,教养风仪都让人印象深刻。

    也让他挺自豪,这是我女儿教出来的孩子。

    眼前的这一个,分明是个更年轻的小家伙,但是一举一动这样的熟悉,在自己面前好不露怯的态度,特意调教会和一个人像到这个程度吗?

    裴佳木自从母亲去世后就没有跟秦川单独接触过,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帮助。甚至秦又晴在世的时候,也没有从娘家得到丝毫帮助。所以他对这老家伙已经非常陌生,所有了解,还是这两天刚补的课。

    但是没关系,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就算再敏捷聪明,也跟年富力强时候有差异,自己在他面前要做的不是他熟悉的博弈谈判拉锯,身份也不是会立刻引起他警觉的对手,想必不会难到哪里去。

    “我叫裴佳木,新春佳节的佳,木头的木,二十岁。”裴佳木满意地看到对面的老人瞳孔一缩一放,旁边司机的呼吸乱了一分,笑眯眯地继续扔炸弹,“我母亲名叫,秦又容,如果活着的话,今年大概有四十五岁以上吧。您知道吗?”

    失踪二十多年杳无音讯的二女儿,比大女儿更活泼更强势,聪明果敢,毕业于米国名校,曾经被自己当做顶梁柱培养的二女儿。没找回儿子之前寄予厚望打算留在家里招赘的二女儿……

    秦川觉得脑子轰隆隆作响,手指颤抖着按到桌面上。

    司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跟到秦川身边的时候,秦又容已经失踪十多年,秦又晴也去世了,所以对这些旧事都不了解。

    裴佳木识趣地停下讲话,微微歪头,“秦老先生,是不是心脏不太好。”

    司机从随身包里摸出秦川的各种药给他喂了一遍,“秦老,我叫救护车吧。”

    秦川穿着粗气灌了一杯茶水,挥开他,“你先出去。守在门口。”

    裴佳木眉梢都不动,听到门咔嚓一声关上,笑眯眯地问,“那么我继续了?”

    “说,又容在哪里?”秦老几乎是压着嗓子吼一声。

    “气坏了您母亲大概会很伤心,”裴佳木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容带着点儿天真的残忍,“您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母亲,到底应该多大年纪?”

    秦川长满老年斑的手在桌子底下揪住桌布攥紧,声音低沉阴狠,“你到底从哪儿来?为了什么?连自己母亲的年纪都不知道吗?”

    秦又容如果在世,今年应该五十岁整。

    秦川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他一眼又一眼打量裴佳木,即便是秦又容的孩子,会和裴嘉木长得这么像吗?姨表兄弟,同父同母亲生的兄弟也不见得这么像?

    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难道是裴正诚那个人渣染指了他另一个女儿?

    连名字读音都一样?!

    “因为没人告诉我,”裴佳木好像终于意识到他的目光,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刷一下子扯掉,下颌微微抬起,眼锋如刀,“我的母亲,是西南c市附近一个小镇里某户人家的疯癫主妇,嫁到那里的十来年里,只有临终清醒了一刻,这一刻钟,够她撞墙死掉了。”

    “你说什么?”秦川捂住胸口,疯癫主妇,撞墙而死,他虽年老却耳不聋眼不花,但是这一刻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裴佳木作为一个陌生灵魂,当时知道秦又容遭遇的时候,都受到了冲击,何况秦川。

    但是现在正是反击的时候,不能软弱,裴佳木压住呼吸,一字一句清晰地甩给秦川事实,“我的母亲,裴又容,二十多年前,被下药致疯,拐卖入西南深山,嫁给当地一个山民当老婆,苟延残喘十余年,忍受家庭暴力生下三个孩子,在……”

    终究还是说不下去,裴佳木停顿了下,忽略了一句,“清醒过来后,撞墙自杀!这一次,您听清楚了吗?”

    秦川脸色发紫,颤抖着手抓茶杯喝了一口水。屋子里全是他沉重的呼吸,密闭的空间里老人身上特有的腐败气息弥散开来,压得人心胸阻塞。

    裴佳木静静看着他的表情,并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时间,把第一份文件推过去,“更详细的内容,您可以亲自慢慢了解。”

    秦川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喘了一会儿,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或者是真相太残忍不能相信,他的眼神里重新漫上来浓深的恶意,“我凭什么相信你?”

    裴佳木心里冷哼一声,狠毒大概已经刻到这父子俩的骨子里,刚才那一点情绪反应,就是他对女儿最后剩下的东西了吧,微微太高了下巴,“你觉得什么有什么证据才能相信?”

    ☆、第76章 早晚一样

    秦川刚才着急之下出了一身冷汗,情绪稳定下来后就觉得坐在空调屋里有些不爽利,身上的不适一出现,听到几十年不见女儿的消息引起的激动就又被压下去了一些。

    他活到如今,该有的都有,虽然人生没什么遗憾,却也不想早早离开,所以现在世界上没什么比他的性命和健康重要。

    而眼前这个小年轻实在可疑,山里出来的孩子会养成这样的气度吗?

    别的不说,秦胜的皮相也是不错的,十几岁就被接回秦家,因为小时候的烙印,就算几十年居移气养移体到现在,偶尔的小动作甚至比不上眼前这个人。

    而另一个外孙子裴嘉木那样的,也只有裴家这样数代积累屹立不倒的底蕴养的出来。

    就算以上条件都不提,仅仅一张脸和一个名字,就够可疑了。

    裴佳木随他打量,慢条斯理给自己再满一杯茶慢慢品尝。

    仅这一小段时间里秦川的反应,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之前他本来是让季童按照定好的计划一步步做的。

    想办法把秦胜收拾掉,然后拿回秦又容的东西,至于老家伙,秦胜的儿女有几个罪不至死,随他们一起自生自灭。

    还是季童想的更多,他回忆裴嘉木曾经提起这个姥爷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不满,提起秦又晴的时候依稀也有些快乐时光。

    因此他说服裴佳木亲自来见秦川摊牌,看一看这老头到底还剩几分良心,如果有千分之一可能他当初是被蒙蔽,那么手下留情对他好一点,免得后面几十年里想起来难过。

    裴佳木其实并不是对秦川没有不满,只是无所谓,在记忆里,这是一个陌生人,幼年时代没有得到帮助,那么以后也不会需要。

    亲自来见,不仅是为了顺应季童的建议,也是作为当事人,应该比律师更有资格在秦川面前摆出这些东西的缘故。

    这静默的几分钟里,一老一少的心神都稳定下来,秦川慢慢伸手拿了裴佳木推过去的那一叠文件,里头有极少的几张秦又容在山里时候的照片,都是集体迁入镇里时候留下的。

    这一看,刚才抑制住的情绪又有些不稳定,照片里的秦又容皮肤蜡黄眼神呆滞,穿着破破烂烂挺着肚子,一头头发被被剪的参差如狗啃,除了那清秀的轮廓和雾茫茫的大眼睛,哪还有一丝记忆中那个骄傲的小公主的影子。

    极慢极慢翻完并不厚的资料,眼睛在撞墙颅骨碎裂失血死亡上面停了一会儿,秦川嗓音干涩地抬眼,“那个男人呢?”

    他没有具体指谁,但是裴佳木听出来他问的这具身体的父亲,那个买了媳妇的酒鬼,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酗酒过度身亡。”

    春天时候发生的事情,当时车海几个去了那边采证,裴佳木大概知道可能是他们推波助澜做了什么,却没有仔细问,就当死了个路人吧。

    裴老三酗酒过度睡在春天的山地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估么着是冻死了。

    因为联系不到他的儿女,镇里的人随便把他埋了。

    连裴佳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就随便地“哦”了一声。

    秦川长满大片老人斑的手握紧,似乎因为无处发泄的情绪不能报仇而愤怒。

    裴佳木推出去第二份文件,微微侧头一脸好奇,“你说,她一个养尊处优出入有车的大小姐,怎么就落到人贩子手里了呢?”

    秦川瞳孔陡然一缩,“你知道什么?”

    “总之知道的比你想的多,”裴佳木冷笑一声,果然不是无辜的,“想不想一起跟我读读,以秦家势力,在二十年前,怎么就找不到一个人呢?”

    那个年代车少人口流动性差,带着一个疯癫女人跨过几个省进深山,可比现在显眼多了。

    秦川胸口又是一紧,这一场谈话的节奏全部被眼前这个小崽子掌握住,他的每句话都牵动着自己的情绪。

    这种感觉另秦川极其不安,他不能容忍有人控制住自己,裴佳木问他话,他偏不回答,伸手拿过文件,一页页翻看。

    只是看了胸口开始发闷胀痛,秦川知道当年秦胜曾经耍小花招阻碍搜寻。

    在他当时看来,这是儿子生怕能干的姐姐早日回来威胁自己的地位,毕竟是外面找回来的,生怕自己地位不稳可以理解。兼之事发的时候刚好是秦又容因为一些事情狠狠训斥过秦胜的时候,他会这样很正常。

    甚至,他实际是有些享受儿女为争夺自己的东西讨好自己智计百出的样子。

    当年秦川认为,一时的小阻碍无所谓,终归人会找回来,让又容吃点苦而已,她年纪那么大,以后也学会谦让一下弟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秦家产业未来的主人,也实在过分了些。

    只是那一耽搁,从此就再也没找到。

    季童没有查到这些前因,却对过程一清二楚。文件里写的明明白白,证据证人时间点一一罗列,秦胜怎么给自己的姐姐下药,怎么把她弄出省,怎么亲自交给拐卖人口的人,怎么派自己的喽啰护送他们安然逃走,接着又刻意给了搜寻的人错误线索……

    富家公子送个美貌的疯女人交待卖往深山,这样的事情太离奇,经历过一辈子都忘不了,只要抓到了一个线头,就总能顺下去。

    秦川脸色青紫,喘息声越来越重,裴佳木走到门口敲了敲,外面守着的司机应声进来,一见到自己老板的样子有些吓呆了,连忙扑过去又是顺气儿又是掐户口。

    “送去医院吧。”裴佳木收起桌子上另外几份文件,在秦川面上一晃,浅笑这点点头,“后面的事情更可怕,估计你承受不住。待你养好了身体,我再来告诉你。”

    不论真假,秦川怎么能容忍和自己家有关的秘密在眼前飞走,还是定语是【更可怕】的,急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把茶杯都挥落了两个,“站住!”

    浅褐色的茶水在白色的桌布上蔓延开来,司机想去拦人,手里的人又丢不开,进退两难。

    裴佳木已经走到门口,半侧身回头看了他一眼,“反正事实已经摆在那里,早晚知道都一样,你也无力扭转,继续告诉你,大概救护车来了也不管用了,留着命才能听完不是?”

    这是公然诅咒秦川活不了几天了,又指出他对自己家庭发生的事情早已失去了控制力,老废人一个!

    裴佳木知道,不论哪一条,都能让秦川气的跳起来,这老家伙表面的平和修养都是装的,内在比谁都好胜独裁。

    秦川恶狠狠拍了扶着自己的司机一巴掌,“把他给我拦住!”

    司机有些郁闷他随便打自己,慌忙松开他一个箭步跨过桌子去拦裴佳木。

    裴佳木一把拉开门,站在门口的走廊上,敞开的门外传来客人和服务员不算低的交谈声,他仿佛任何公司里的普通助理一样微微点了点头,“那么秦董,改日再见。”

    “拦……”秦川喊出一个字儿,听到了外面的笑声,好像是秦家的某个合作伙伴的声音,后面的话就吞回肚子里。

    司机不敢上手扭住裴佳木,外面有人,这里是金融街附近,来来回回的人身份都不差,秦川最怕丢脸,他清楚的很。

    果然,秦川一手捂胸一手按住桌布伏在桌子上喘气儿,松弛的眼皮下已经浑浊的眼睛迸射出恶狠狠的光,却什么命令都没下,眼睁睁看着裴佳木脚步轻快地走了。

    司机脚尖左右挪动了下,选择把屋门关上回来继续给他顺气儿,“秦老,我们去医院吗?”

    秦川好半天终于缓过来,狠狠推开他,“叫所有人都知道我进了茶楼再出来不知道被什么事儿气的发病了吗?”

    司机默默站到一边,心里不屑,给这样的人当司机,见过的龌龊事儿多了,偏偏他们还都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脸,根本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桌子上裴佳木留下的两份文件被茶水浸湿了些,秦川抓过来随便抹抹仔细看,尤其是第二份。

    里头提到秦胜把秦又容弄出去的时候用的两个喽啰,他仔细回忆,好像许多年前,儿子身边是经常会出现一些人,这两个依稀眼熟。

    秦又容日复一日找不到后,秦川有一段时间心情恶劣,撞到秦胜跟一群看着就不是好东西的家伙从某个会所出来,回去就把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当时秦胜辩解是自己小时候的朋友,当年吃不饱得到了他们的接济,总不能发达了以后不念旧情,只是时不时请客吃个饭而已。

    后面父子俩是怎么谈得,如今秦川已经忘记了,他只想起来,那之后秦胜身边的朋友就都是同样家境出来的一些年轻人了。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秦川终于琢磨清楚了旧事,面对茶渍污了的纸页,渐渐握紧了手,现在的重点不是当初如何,而是拿着这些证据的人。

    “去查查,今天来的这个人是谁?我要他的全部背景资料。把秦胜叫回来。”秦川把文件叠起来握在手里,站起来理理衣服,“走吧。”

    司机垂下头,把信息发给其他秦家的保镖,默默地稍微处理了下包厢,跟在秦川后面出去了。

    ☆、第77章 报应来得迟

    裴佳木从包厢一路走出茶楼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倒是在金融街的停车场获得了好些注目礼,毕竟就算是c市,开着这样的车招摇过市的人也并不多。

    季童在他上车的时候就来了电话,“工作的事儿处理完了,要不要去山里烧烤?”

    裴佳木听他略微小心的口气,嘴角微微翘起来,“心灵没有受到伤害,放心吧,烧烤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季童松了口气,“保姆阿姨的收益堪比五星大厨,车海他们就等着投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