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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莫要再争,就按庸亲王说的办。”

    “皇上!”平南王还欲推辞,可皇帝的神情却沉了下来。

    “传旨,宣召平南王府郡主安乐心。”

    冬日微寒风气,玉津宫城马蹄急,践起尘沙扬半空。沙尘无意苦争流,零落泥土还做尘。来自皇宫的旨意一路传达而至。

    朝上所有人等待良久,听得殿外侍应一声长报“乐心郡主嫁到......”

    众人回首,殿外阳光正盛,只见那女子披一身冬日暖阳款款而来。眉目如画,面若春桃,若是顾盼定能生姿,轻步微移,摇曳生花。

    美人启口,参见吾皇,皓齿微露,垂眸之间,姿态万千....

    “难怪赤峰三皇子千里迢迢跑来特地求亲,平南王府着实藏娇啊.....”殿下有人交耳私语。

    知她清雅美丽,却不知竟可以这般耀眼。端端站在殿堂之上,不多言语,就能吸引众多男人眼光....司桓宇撇过殿上之人,年轻文臣、武将无不目不交睫。

    太子愣神一晌,回神即望向那人,却不想竟是黠光相撞。那人眼神微冷,太子不明其意,遂抱臂静观其变。

    座上帝王,龙颜慈祥,啧啧称赞:“平南王果然养了个灵动似仙的女儿啊,难怪能得异国皇子倾慕。”

    “皇上偏爱了,心儿哪能与众位公主凤颜相比?”平南王面上并无女儿被天子夸奖的喜色。

    皇上摆了摆手,转而问向殿前娴静的女子:“你可知道朕传你来所为何事?”

    乐心抬头,第一眼看向的不是自己的父亲,反而是对立面的庸亲王司桓宇。这令在场的朝臣及平南王皆讶异不已,太子反而看得兴致盎然,他想要看看这司桓宇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桓宇毫不避讳,笑着迎接美人递过来的询问的目光。

    使臣向眼前的这位郡主说明:“臣乃赤峰使节石勒,奉三皇子之意来贵国,特向郡主求亲,纵使郡主已有婚嫁对象,但皇子倾慕之心难掩。还望郡主斟酌一二.....”

    美人纤颈微转,懵懂交婕。

    平南王眉心紧蹙:“心儿心中作何想法尽管陈情于皇上。”

    司桓宇扬眉,“郡主可否同意远嫁赤峰,为两国之好做一个联系?”

    乐心打量他,想从主人的表情中找出一点他所要表达的意思。那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意,让她不好作抉择。朱唇微珉,杏眼顾盼,生出几番楚楚怜意。竟让在座的皇帝生出一分愧疚之色,太子眉心微动。

    司桓宇始终未能明确给她答案,她亦看不出那人的想法为何。

    皇上问,“郡主可是想好了?”

    她摇头。

    平南王提起一口气看着座上的皇帝,女儿既以给出答案,那皇上也该依言不做强求。

    皇帝叹一口气,风纪远与她感情甚是不错,自己也有所耳闻。果不出所料,无奈也只能从自己的公主当中挑选一位嫁过去。

    就在这时,她却才出声:“我不知道.....”

    ☆、第44章 公主之名

    “心儿!”听得这一声不知道,平南王眉头紧皱,出言低斥,他实是想不出女儿为何变得如此....如此陌生。风家儿子是难得的良婿,也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山水迢迢,不远千里,偷离出京北上,留下家中万分惦念的父母的难道不是眼前的女儿吗?

    既然那般喜欢,何故此时又出尔反尔呢?平南王想不通。

    “平南王爷”司桓宇悠悠然出口阻挠,“皇兄方才之意你难道没听懂吗?”皇上刚才的话中之意是让安乐心自己选择,究竟是要嫁给风纪远还是联姻赤峰。

    皇帝意思,即便是身为父亲的平南王也不得干涉她的选择。

    平南王愤愤,心中几欲不平。

    “皇上的意思本王自是明白,用不着庸亲王做好人。”

    “哦?看来是本王多事了。”他毫不在意的笑。

    “好了,都别吵了。”皇帝安抚性的面向平南王,“平南王且放心,不管郡主做什么选择,朕都会支持。她若选择风将军,朕自当祝贺,若是....倾向赤峰三皇子,朕定不会薄待她,必以公主之名,公主之仪仗出嫁。”

    底下臣子各自点头赞同。使节石勒在众人目所不及之处,面含得意。

    皇上并没有给平南王说话的机会,天颜威严:“乐心郡主可有想好定于谁家?”

    “郡主但说无妨,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本王想都没有人会怪罪你的......”微眯的冷光幽幽地打量着她,漆黑的眸子里传达出来的信息让她缓缓跪在铮亮的玉石地面上。

    大殿之内,针落有声,就连殿外都已雅雀噤音。

    虽只二字,却如泉水漱石之音,缓缓升起,游荡殿内。

    “联姻......”

    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殿堂静谧无音。

    司桓宇微垂的眼眸,不知是何种情绪浮现。平南王哀叹甩袖,对女儿打不得骂不得,重重闷气只能憋回内里。但是皇上颇为满意,对玉石地面上跪着的女子大加赞赏。

    远在天边的那人,尚不知心上人即将远离,手下却生生一抖,一幅金钩银划添了一抹刺眼的败笔......剑眉微蹙......

    自从朝上回来之后平南王就没有走出书房半步,更没有跟乐心讲过一句话。王妃不知发生了何事,柳眉紧蹙,成婚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夫君连她也不理会的时候。

    “心儿,跟娘亲说实话,早朝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皇上怎么把你召去早朝呢?你父王怎么回来生这么大的气?”口吻不无着急之意。

    乐心不知怎么,忽然觉得面前的王妃距离她好遥远,言语在耳,却好似自天边传来。眼前一阵恍惚,心口那一阵莫名顿疼却不知如何何由。

    开口已是泪眼婆娑。

    “娘亲,再过不久我就要去赤峰和亲.....”为什么要哭?她问自己......

    “你说什么!?”

    圣旨很快就跟来了平南王府,阖府跪迎,所谓喜事,却苦面愁容。

    平南王之女乐心郡主,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慈心向善,谦虚恭顺深得朕心,娇娇女儿,联姻赤峰,为朕解忧,朕心甚慰,特此封为宝珍公主,钦矣。

    圣旨既出,昭告天下。

    走在玉津街头,纷纷扬扬的人生中谈资无不与今日告示有关。平南王嫡女蒙受隆恩,被册封贵为公主,本应皆叹好命,孰知目的全为远嫁敌对之国。

    百姓品评之际嗟叹伴君如伴虎,又一个政权之下牺牲的棋子。

    玉津谁人不知平南王府的郡主乃是边关战将风纪远未婚妻,据说两人情投意合,此番圣旨一出,将军又远在天边,想是此生无缘做鸳鸯.....

    皇上赏赐,琳琅满目,金银珠宝,车马器服,珍稀古玩,绫罗绸缎,美酒珍馐,琴剑书画.....堆满了院子。平南王看都未看一眼,扶着伤心过度的王妃转身回房,徒留乐心一人。素手还握着太监总管留下的圣旨,满院赏赐,奴才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一层厚厚的哀伤将她压的差点喘不过气来,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驱使着她的情绪....

    管家大胆上前:“郡.....公主,这些怎么办?”他指了指微寒的北风中孤独停落的赏赐。

    她随着管家的指向瞥了一眼,轻语,“分类收进府库里吧。”

    “是。”管家指挥下人们,“抬走抬走.....”

    呼呼啦啦的下人们离去,留在原地的只有空荡荡,尖细的北风吹过,纤尘打着旋儿卷起,孤零零地旋了几圈又被冬风抛弃在角落里。

    司桓宇负手立在窗前,茕茕独立,有几分寂寥围绕。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圣旨到平南王府了吗?”

    “回王爷,公主已接旨。”

    他背对着常剑,常剑听得一声孤寂轻笑,“公主....”忽的他转过身,那习惯性的慵懒讽刺的表情早已褪去。

    常剑讶然,怀疑自己看错了,王爷怎么会哀伤?!

    那样孤独寂寥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他应该一辈子都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睥睨众生,华贵逼人的庸亲王爷!日光斜照,锦衣华服的男子盯着他,“本王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惊讶,惶惑:“王爷您......”

    “本王知道,其实她是无辜的......”

    常剑不能言,他何其不知安乐心是无辜的。把一个本不应该卷进政治漩涡的女子推向涡旋,背井离乡,这一去大概是永生不见.....对什么都无知无觉的她来说是残忍的。若有朝一日她清醒了,眼前的男子能否承受的了来自千里之外她的怨气与恨意?尤其是他已经动心.....

    “王爷,非得如此吗?”常剑不忍。

    司桓宇闭上眸子,连冷面无情的常剑都问他,非得如此吗?右掌抬起,这只手将她轻轻推向了山崖,明知她心里只有那个人,明明她可以活得幸福,可他还是忍不住替她决定了悲苦的一生。幸福离他有多远?大概终其一生也不能达到,真的不愿意看到她在别人那里幸福的忘记自己.....

    太阳渐渐隐去,青云遮盖,一切陷入沉沉寒色中。有冰....慢慢冻结的更厚。

    他想,这一别,有生之年,不会再见。终于如他所愿,她不会再影响到自己了,而他也终于能够做回无心之人......

    “告诉霍骏,若是.....不要让她身后无所归.....”

    常剑大惊,力谏:“王爷!您不为自己想想.....真的舍得?”

    舍得,怎么舍不得?他有什么舍不得?他本无心,什么都可以舍得.....眼皮下的眼珠微动,不能言明的情绪充斥着胸臆,

    “本王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那您呢?!”

    “......常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本王了?”

    “属下....”常剑恨恨垂眸,“属下有罪!”

    “你下去吧。”

    睁开眼,窗外已经萧风乍起,似乎飘起了小雪花。司桓宇伸手出去,不见有雪落于掌中。空空合掌,他本就是个不应该得到幸福的人,被他爱上的以及爱他的注定也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黑夜,北风应了人的情绪一般,少有的呼啸凄厉。一个冷旋打过来,王府守卫不自觉得缩了下脖子。光影,明的暗的,晃动摇曳如鬼魅。若不是一队队巡逻侍卫经过,空无一人的曲径空林夹风凄厉,定让人涨起一身鸡皮疙瘩。

    地牢前,一队巡逻刚过,迅疾闪过一个暗影。

    幽暗冷潮的地下,蓬头垢面的祝平安于一堆枯乱的干草中打坐御寒。狱门锁链声如往常一般响起,他没有在意,送饭人将饭食放下却未听见他离去的脚步。

    良久,祝平安沙哑的出声,“陈伯,不用劝我了,这仇我一定会报。”

    对方没有回答,一道阴影遮在他的面前。

    这气息....不是陈伯!

    猝然睁眼!

    “是你!?”祝平安已经很久没有在地牢中见过这个煞星了。

    放在地上的饭食居然用的是精致食盒,祝平安看着食盒冷笑,“怎么,已经等不及送本公子上路了?”

    常剑无视他的讥讽,平静说到:“我可以放了你。”

    “呵!你会那么好心?本公子可还记得,这一身伤,都拜你所赐呢!”祝平安坐着未动,他要看看司桓宇这次又要搞什么名堂。

    常剑侧过身,目视前方,“放你,我是有条件的。”

    他的表情不像是说笑,祝平安面色立即沉了下来,“我要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