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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柳雁肃色,“嬷嬷,你听我解释。”

    管嬷嬷痛心疾首,不听就是不听,敢情她总是一人躲厢房独饮吧。她气得不行,回家就跟李墨荷说了这事。

    李墨荷是惯着她,可喝酒这事传出去名声不好,便罚她禁足十日,让柳雁苦不堪言。

    齐褚阳第二日来寻柳长安,听闻柳雁因喝酒被禁足,倒想起之前识破她喝酒一事。

    柳长安笑道,“听说喝了有半壶,却半点醉态不见,我这妹妹的酒量,看来是随了我爹。”

    齐褚阳骑马射箭之流都会,但惟独不会喝酒,沾酒即醉。想到柳雁这样能喝,顿感欣慰,悠悠想到,看来圣上年年御赐的酒,都不用发愁无去处了。

    九月十七,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这日成亲的新人很多,来头最大的,莫过于易太师孙儿迎娶宋家姑娘。

    因柳家也在邀请之列,柳雁便和母亲一起去喝喜酒。看着好友凤冠霞帔踏进易家大门,同新郎官三拜成婚,只看得眼眸发热。

    宋宋儿时的模样她还记得,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胆子小得很,动不动便会哭。可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却会在两人碰见大狗时,两腿发抖地跳出来,站在她前面护着她。然后告诉她不要怕,分明自己也怕得满脸挂泪。

    易天扬那样的人,怎么配得起宋宋……柳雁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她应该将那十种退亲的法子用上,哪怕宋宋怪自己,也不该让这样好的她嫁了易天扬那种纨绔子弟……

    沉思之际,新人已在赞礼者的声音下,送入洞房。

    她蓦地站起身,看着闺中好友大红的背影远去,心中空落。

    “宋宋……”

    低低唤声淹没在贺喜声中,宋安怡没有回头。

    第七十六章关关雎鸠(三)

    宋安怡成亲后,因是新婚,要走访亲友,还得回娘家,柳雁已是十日没见到她。让人去打听,没听见什么坏消息,也没说易天扬有做糊涂事,身为好友,这才稍觉安心。

    只是唯一的闺中好友不在身边,柳雁倍觉无趣。

    秋风已至,殷氏送儿子出门时给他整理好衣裳,免得灌了风。

    柳代年七岁,去的也是万卷书院。只是那里的洞主不姓薛,和包学监一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一点也没九姐姐说的好玩,便不愿去书院了,“娘,我不要去,我病还没好。”

    殷氏皱眉说道,“定是昨晚你爹带你去看了花灯没睡醒,想留家里睡觉吧。”

    柳代讪笑,“娘……既然您知道,那我不去了好不好?”

    殷氏哼声,“想都别想。”

    柳代困得眼都合不上,想到要去干巴巴的地方就不乐意。殷氏偏不娇惯他。暗骂都是柳定康总是宠着孩子,如今都要不听她这当娘的话了。没拽着他走几步,就见前院的树木花藤又被剪掉了一大半,地上碎叶一地,看得她眉眼都在跳,“雁雁,你怎么又来剪这些了。”

    这个又字不是第二回,也非第三回,单是殷氏瞧见的,已是第七次了。再看那院子里的草木,已快被剪得光秃秃,难看极了。

    柳雁百无聊赖地咔擦咔擦了下剪刀,“婶婶,宋宋成亲了,没人跟我玩。”

    “去看书,找人下棋……饶过这草木吧。”

    “不好玩。”

    殷氏还没说话,柳代又在吵着,吵得她心烦,干脆将喜欢黏着柳雁的儿子交给她,说道,“雁雁,你送弟弟去书院吧。”

    听见书院二字,柳雁顿了顿,下意识就点头答应了。

    万卷书院的第一道大门一如既往,并不见破旧。只是马车已经能进里头,下人也能护送到里面。

    柳雁牵着十弟弟进门,只觉闲人一多,书院都不清静了,哪里还有书院独有的安宁气息。

    自离开书院,她就一直没有再回来。

    以前她讨厌别人喊她薛恨恨柳小将军,如今不讨厌了,可也没机会再听了。

    正想得入神,柳代就顿步弯了个身,“郑先生。”

    柳雁立刻抬头看去,站在前头的人,可不就是郑昉。如今的郑昉留着两撇小胡子,眼角又添沧桑。第一眼看去竟然没见他挂着笑,直到瞧见自己,才稍有怔神,而后便笑如往日,“哎呀呀,薛恨恨姑娘你跑这来做什么?”

    柳雁鼻尖微酸,轻哼,“送我堂弟来这,否则我才不来。”默了片刻她才道,“先生……”

    郑昉笑笑,“嗯。”他又道,“逢年过节只见礼不见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登门来见,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柳雁知道,只是一旦相见,总觉不能似往昔,“学生在等,等书院重开,再相聚。”

    郑昉眼睛这才染了亮色,痛快道,“好,等那日再好好聚吧!”

    书院虽开犹死,师生两人都已然明白。

    那一日不知何时来,可终有那一日。

    从书院回来,还没进家门,柳雁就碰见正要出门的兄长,手里还拿着鱼竿,立马拦住他,“哥哥你要去哪?”

    柳长安笑道,“褚阳今日休沐,约了他钓鱼。”

    柳雁转了转眼珠子,当即道,“我也去。”

    “你不是讨厌垂钓么?还讨厌地龙,到了那得自己挖哦。”柳长安知道妹妹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见他好友么。自小就见多了妹妹的从容模样,他想逗逗她,看看她左右为难的样子。

    “才不碰那东西,我坐在一旁看你们钓呀。”

    柳长安没法子了,想坑这妹妹一把根本没可能的,只好带了她去。

    赤碧湖以湖面上偶有几处漂浮红绿两色浮萍为名,如今红色浮萍渐少,可名字依旧留了下来。

    沿途而下,两面临山,突窄突宽,临岸有不少依水而生的渔家。

    齐褚阳站在岸边往平静湖面看去,青山绿水共为邻,看不到尽头。不闻人声,唯有飞鸟鸣叫,偶有渔家撑船而过,大有一蓑烟雨任平生之感。

    马车咕噜咕噜压过岸上石头,他转身看去,见了马车已是展颜。不一会就见马车停下,柳长安从上面下来,却没有立刻过来。片刻又见个少女俯身出来,身形娇俏,下车的动作却干净利落。面如桃花,让看的人都心头微动。

    柳雁一眼就看见了齐褚阳,也不打招呼,跟在兄长后头过去。

    “雁妹妹。”

    柳雁瞥了瞥他,只应了个鼻音,“嗯。”

    柳长安偏头看着冷淡回应的她,说道,“雁雁好好回话,不许这样无礼。”

    齐褚阳只以为她还在尴尬,笑道,“九姑娘就算了,自小一起长大,没那么多生分措辞。”

    九姑娘三字敲进耳边,让柳雁好不痛快。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瞧见他手上拎着的木桶里有什么东西在蜿蜒盘爬,凑近一看,脸色就变了,差点没叫出来,“地龙!”

    说罢抖了三抖,往兄长背后躲。

    柳长安打趣道,“我便说你讨厌,非要跟来。”

    齐褚阳负手,将木桶藏在背后,“来得早,就去挖了些。”

    柳长安知道齐家没带下人的习惯,这些活他本想让自家下人做的。见鱼饵不少,也不必挖了,便寻了渔船,三人一起垂钓去。

    齐褚阳柳长安在船中央,船夫在后头乘船,坐在船头的柳雁独揽风景。

    船的速度不疾不徐,显得悠悠闲闲,也正是柳雁喜欢的。

    船夫将船停在湖泊水深处,柳长安和齐褚阳开始垂钓不语后,她才感到莫大的——无趣!

    睁大了眼看他们好一会,真如木头般不动弹。柳雁暗暗叫苦,她不该跟着来的。约莫只过了两柱香,她再忍不住,从船头摸到船中间,坐到齐褚阳一旁,揪紧了心往桶里看了一眼,又浑身抖了抖,“鱼怎么会喜欢吃这种鱼饵,口味不能忍受。”

    齐褚阳哑然失笑,“别看了,去那边坐着吧。”

    “在那也是发呆。”她拿起鱼竿往他手里放,“穿鱼饵。”

    齐褚阳接过,一手从桶里拿了条地龙,看得柳雁满脸嫌弃,“我讨厌这种没腿还软绵绵湿腻腻的东西。”

    柳长安听着旁边两人说话,他们完全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罢了罢了,继续当木头吧。

    “好了。”齐褚阳将鱼线甩进湖里,才将鱼竿给她。

    柳雁欢喜接过,时而扯扯鱼线,想看看那地龙怎么样了。可湖水幽绿,入了水就瞧不见了。

    湖水波动太大,柳长安忍不住道,“雁雁,你这样闹腾,鱼不会咬钩,连我们这边的鱼也被吓跑了。

    柳雁撇嘴,“哥哥嫌弃我,不跟你玩。”说罢起身去了另一面,与他们背对钓鱼。

    互相安静小片刻,柳长安说道,“你受得住她,去陪着吧,免得扑腾太厉害忘了这是湖。”

    齐褚阳也怕她玩过了,便起身坐到那。柳长安见好友一句违心要陪他的话都不说就走,好不伤心,只好继续做木头。

    柳雁见他坐到一旁,虽然离得稍远,可好歹就坐在一旁。这一来倒不急躁不烦了,安安静静坐着,偶有微风拂面,清爽怡神。忽然手中的鱼竿动了动,她手指一僵,咽了咽,“齐哥哥,我鱼竿动了……鱼线绷直了!”

    齐褚阳忙过去,提了提鱼竿,果真底下有东西在猛拉鱼线,“雁雁,有鱼上钩了。”

    鱼逃走的力气非常大,柳雁只觉鱼线随时要断了。齐褚阳抓了鱼竿时而收时而松,一点一点地将线往上拽。终于见到鱼脑袋从湖面上出来,此时他才大幅度提手,鱼跃然而出,片刻就被丢到了小船上,在木船上直打滚。柳雁看得好不稀奇,柳长安偏身看了一眼,想到自己当年费了半日才钓上一条,不由神伤。他是一辈子都比不过这妹妹,罢了,还是……不要理,做木头吧。

    柳雁已是笑逐颜开,立刻把鱼竿给他,“再穿再穿,我要钓一船的鱼回去。”

    豪言壮语不是每个人都能说,也不知是她体格奇特还是上天疼爱,等她彻底静心垂钓,鱼接二连三上钩,连船家都看得惊奇。

    等至中午,三人寻了岸上渔家做鱼食,数了数共有二十四条,过半都是柳雁的功劳。更是得意,“回去就让下人送去给伯公叔公们,得说是我亲手钓的。”

    柳长安叹道,“妹妹又张扬了。”

    柳雁乐得张扬,等渔家去做鱼时,她便坐在小小院中看母鸡带小鸡走来走去。虽然还在京城中,可总觉这里离皇城的喧闹很远。大有当年陶公所说的“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之妙。方才在书院的愁闷,也在心头散了去。

    齐褚阳给渔家送鱼进去,出来后不见柳长安,问了渔家的孩子,才说是去后山打泉水泡茶了。见柳雁坐在那,瞧着院里还有两个孩子玩闹,这才坐下。

    柳雁听见声响,往他看去,却见他卷起的袖子右手有细碎的伤,约莫有五六条,“怎么伤的?”

    “骑马去狩猎时,不小心被树杈刮伤的。”齐褚阳刚洗手,忘了将袖子放下,见她问,忙放了下来。

    柳雁说道,“真笨,要小心呀。”

    齐褚阳笑笑,良久才从身上拿了串二十余粒的手串给她,“一直不曾送过你什么,知你喜欢珠子,也有许多珠子,怕挑不好,总挑不到合意的。那日去湖泊游玩,见到一株半人高的果树,上头垂挂着这种果实。问了船夫,说叫草珠子,又叫草菩提。百来粒果子里有黑珠黄珠,也能见到几个圆润的。就摘了许多,回家挑拣出浑圆的,黑色都好看些,所以串成手链。”

    柳雁看着那光泽满满的果珠,已有珠子落入一池碧水般,起了涟漪。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这样正式送东西给自己,还这样细心挑的,而非只用银子去买。她双手接过,稳稳戴在手上,抬眸看他,“好看么?”

    芙蓉如面,柔荑细白,哪里会不好看。齐褚阳笑笑,“这珠子也不值钱,比不得那些贵重的珠子。瞧你也不会嫌恶,我便放心了。取下来吧,别戴了。”

    “为什么不戴?”柳雁想了想,才了然,“你觉得这太廉价,怕别人瞧见笑话定国公家的姑娘竟然戴这种东西么?”

    齐褚阳并不掩饰,“嗯,你有那么多好看的手珠,不该戴这个。”

    “偏不,我要好好戴着,戴很久很久。”柳雁将袖子放下,又抬眼看他,“除非哪一日你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