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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她不说柳定义确实要忘了,“是忘了,不急,让他们等着。”

    李墨荷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这事他不想去办,谁也推不动。

    小寒已至,天也愈发的冷,等入了腊月,更是天寒地冻,雪也该飘得满城银白了。

    椒林那地的梅园花开满枝,今年尤其繁艳,每日都有人过去赏花。柳雁喜欢热闹,早早约了宋安怡去瞧,出门前见齐褚阳又要去拿箭,说道,“去赏梅呀,哥哥姐姐们都去,我也去,没人同你玩了。”

    齐褚阳不爱喧闹的地方,说不去,可她拽着自己的手就往外走,只好跟了去,“我去就是,你别走这么快,早上凝了霜,地上湿滑,别摔着。”

    柳雁忍笑看他,“褚阳哥哥你跟嬷嬷一样唠叨。”

    齐褚阳说道,“你做事总这样毛糙,怪不得别人要唠叨你的。”

    柳雁瞪眼,“……你才毛糙。”

    齐褚阳不跟她争,这小姑娘自尊心颇强,容不得输的,这事横竖争了无益又无意义,那就让着她吧。

    从院子出来,柳雁见有人蹲在前院树下,背影分外孤独,可又不敢喊,想悄悄过去,可柳定泽还是听见了动静,回头看见她,便抓着石子朝她摆手,“小侄女。”

    柳雁硬着头皮走过去,见他指甲上都有了泥,不由冲伺候他的下人发脾气,“你们又不好好看着我四叔,不会让我四叔去石桌上玩石子吗?就光看着,真该将你们赶出去,月俸也别想要了。”

    别说那婢女,就连齐褚阳也被她凶巴巴的模样吓了一跳。只是这回,却觉得她一身正气,傲得十分好。

    那两个婢女被分到四房伺候个傻子确实不上心,没人瞧时总会薄待柳定泽。今日被她抓住,也吓了一跳,“七姑娘饶命,四爷趁我们不注意就去地上玩了,我们拦不住啊。”

    柳雁冷笑,“那不会拉他起来,再去打了热水给他洗手吗?”

    婢女一听,当即去打水了。柳雁瞧着她们这可恶背影,恨恨道,“我真想找祖母卖了她们。”

    柳定泽拉住她,嬉笑道,“她们挺好的。”

    “好个什么呀。”柳雁快被这傻叔叔气坏了,“我去换两个我房里的给四叔。”

    “那她们呢?”

    柳雁满眸透着狡黠,仍是用着童真的腔调说道,“放我房里呀。她们不是不上心么,那就让我来教教她们怎么做好下人的本分吧。四叔放心吧,雁雁会好好对她们的。”

    柳定泽这才笑着点头,“嗯嗯。”

    他听不出话里的意思,齐褚阳可是听出来了。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用一张天真的脸说着锐利似刀的话,还说得这样镇定,胳膊隐隐起了鸡皮疙瘩。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柳家的下人对她比对老太太都更唯唯诺诺了。

    “褚阳哥哥。”

    听见她叫自己,齐褚阳收回思绪,看着这俏皮白净的脸,眼眸满含灵气,不带分毫戾气,跟初见时和方才教训人时全然不同,几乎让人忘了刚才她笑里藏刀的模样。

    仔细想想,才明白,柳家七姑娘,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柳雁见他又呆了,恼道,“去梅林呀。”

    得,还没暗暗夸完,她又变脸了,齐褚阳忍不住笑笑,“好。”

    柳雁只觉他也傻了,好好的笑什么,不过……这笑爽朗真挚,倒是好看的。

    ☆、初冬飘雪

    第二十五章初冬飘雪

    齐褚阳虽然在柳家待的日子不算太短,但京城还没有好好看过。从车窗往外看去,冬日的清冷已蔓延满京,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过年……今年却无父亲相伴,幼时丧母,如今父亲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可他得努力,期盼有一日,知晓父亲行踪时,能将他接回,有足够的能力好好孝敬他。

    梅林离得稍远,马车赶到林前,已经看见几辆马车齐整地停在一侧。

    柳雁下了车,先找了一圈,果真见着宋家马车,估摸宋安怡在里头等她。转身看去,哥哥姐姐和齐褚阳都在后头,便自己独自往前跑。进了大门,还没找她,就听见她的声音了,“雁雁。”

    她偏头看去,那穿着锦面小棉袄的不就是宋安怡,欢喜朝她摆手,“宋宋。”可这招呼还没打完,就见待客的亭子那走来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妇人,站在好友旁边,微微冲自己点了点头。她脸色微微一沉,这美妇人,就是宋宋的继母鲁氏。

    鲁氏年轻貌美,过门后生有一子,对原配所生的三个孩子极为厌恶。原配两子养在祖母身边,还能得其庇佑。宋安怡虽得祖母疼爱,但因是姑娘家,到底不及孙儿那样重要,也因年迈,没那精神气去管三个孩子,便将宋安怡交给鲁氏养。

    宋安怡性子软弱,受了欺负也不敢言,偏鲁氏又爱挑她刺儿。柳雁知道一些,却非家事不能帮扶好友,对鲁氏很是讨厌,却又无可奈何。捉弄她的法子不是没有,只是最后记恨的还不是宋安怡?

    这会在这梅林见了她,简直就是大煞风景。

    宋安怡朝她走来时,一个劲的挤眉弄眼,生怕好友以为是她领着鲁氏来的。

    柳雁当然明白,这鲁氏可是她和宋宋难得一致讨厌的人。待她走到前头,她便拉住宋安怡的手,“我落了东西在马车上,宋宋快陪我去拿。婶婶,我们等会就过来。”

    鲁氏红唇微抿,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她是侯爷女儿、将军女儿,这面子能不给么?本来若非夫君要她带宋安怡来,她也懒得带,看着就觉生厌。面上便带了笑,“去吧。”

    柳雁也是冲她嫣然一笑,拉着宋安怡就走,转身之际,笑意骤散,嫌弃之情铺满于心。

    还未到梅花开放的月份,只是今年比起往年来更冷三分,冷冬催花开。进了梅林,不如听闻中红梅绿萼满枝头。不过偶有清香迎面扑来,暗香引路,偶见几朵,也有疏影清雅、从容潇洒的意味。

    齐褚阳一路看着这稀疏梅花,风过枝头,巧见梅瓣飘飞,似碎玉跌落。驻足停看,直至无花飘散,才回过神,而前头众人已经走远。

    “我瞧见柳雁的马车了,她也在里头。”

    听见有人提及柳雁的名字,齐褚阳往后头看去,只见是个跟柳雁一样个头的小姑娘,眼神和语气都显得傲气,简直又是一个活脱脱的柳七姑娘。这一看心中连带着感慨,又想柳雁跑哪去了,不会在林子里迷路吧。

    桉郡主今早出门,又听父王提及柳雁,说她如何如何聪慧,烦心极了。这来梅林散心,又碰见她,哪能不恼。隐隐察觉有目光往这看来,抬眼看向即将擦身经过的旁人,不由瞪了一眼那少年,“看什么。”

    齐褚阳微微回神,才觉视线落她身上了,正要说,却见她肩头上落了只虫子,稍稍指了指,“你左边肩上,有只虫子。”

    桉郡主余光一看,果然有只丑陋的虫子趴在那,吓得她尖叫起来。下人顿时慌了神,要去捉那虫子。齐褚阳的耳朵又遭殃了,不由神伤,他来京后,怎么总是碰见嗓门尖锐的姑娘。他镇定抬手,将那虫子扫去,“好了。”

    桉郡主惊魂未定,窝在嬷嬷怀里好一会,才探头瞧他,穿的衣裳并不算华贵,束发的玉环倒是晶莹剔透,富贵可见,可见家世不差,但对这少年,她却一点印象也没,“你是哪家的孩子?”

    这样无礼,他还没来得及苦笑,就听背后有人叫他全名,“齐褚阳。”

    他回身看去,就见柳雁皱眉走了过来,见她好好的,笑道,“我以为你在林子里迷路了。”

    “我才不是那种不认路的笨人。”柳雁看了看桉郡主,“巧啊。”

    桉郡主抿高了唇,“才不和你巧。”

    柳雁真想朝她哼声,一刻也不想多待,出于道义,对落单的齐褚阳问道,“我走了,你走不走?”

    齐褚阳觉得这不是给他选择,只是客气的问他而已,能说不走么?那恐怕她又要凶巴巴了,所以只能是她去哪,他就去哪,“走。”

    柳雁对这回答还是很满意的,走了几步问道,“我哥他们呢?”

    “看了一会梅花,没跟上。”齐褚阳随口说道,“方才那小姑娘和你挺像的,脾气一模一样。”

    在旁跟着的宋安怡咽了咽,这话虽然有那么几个人说过,但雁雁最讨厌听见的就是这话。这小哥哥要遭殃了吧。

    柳雁的脸色确实不好了,拧眉看他,“哪里一样了,才不像。”

    齐褚阳细细想了想,“确实有些不一样的。”

    她追问,“哪里?”

    真要说,齐褚阳却说不出个具体的,只是心里感觉是不同的,笑答,“不知道。”

    柳雁撇嘴,不知道还说有不一样的,太敷衍了。

    齐褚阳倒不是敷衍,兴许是同她待的时日长,因此感觉有所不同。虽然她总是凶人,可到了该讲理的时候,还是会以理为上,不至于蛮横无理。

    梅花冲寒绽放,影随风动,缕缕幽香直入心脾。树下行人步伐缓慢,将梅林清雅景致收在眼底,印入心底。

    闻得梅开,初雪也应景而来。散散落下,飘飞京城,怕是到了夜里,雪便要铺得满城白絮。

    李墨荷此时正在王大学士家中做客,和众妇人屋中品茶,不知谁道了一声“落雪了”,惹得她们纷纷起身去看。

    冬日并不是李墨荷喜欢的,只因当初一家人贫困时,衣裳也不多一件,每到冬日,便会冻伤手脚,又痒又疼。这几日天冷,早起都见地上铺霜,手又开始痒了。一听说雪落,不免有些担心的将手握紧,真不愿出去,就怕手又冻得更伤。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今日真该去梅林那边,便能亲眼见这两景入画了。”

    王夫人听见宾客有此一提,笑道,“我们家后院中,倒是栽有一株梅树,不如去瞧瞧。”

    这一说,众人都起了兴致要去瞧。唯有李墨荷担忧她的手,这担忧之色在脸上停了片刻,刚巧被旁人瞧见,问道,“柳二夫人不舒服么?”

    目光转眼全聚在她身上,李墨荷微微一笑,“身子怕冷,不过不能因我扫了大家的兴致,我让下人去车上取了披风来,一同去。”

    遣了婢女去,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拿了披风,又道,“太太,二爷正在外头,知道您正在府上做客,不知可方便进来,因此先差了奴婢来问。”

    王夫人笑道,“哪里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快请侯爷进来。”

    不一会柳定义便进来了,同诸位夫人打了招呼,寒暄几句,才道,“路过这里,天色渐晚,琢磨着宴席将散,正好接我夫人一同回去。”

    话落,妇人都是抿嘴掩笑“没想到柳将军也是个暖心人”“正巧柳夫人身子冷,不宜多待,还是早早回去喝口暖汤吧,我们就不留了”。

    李墨荷听着话里有羡慕有逗趣,脸上微烫,便和她们道别,随柳定义往外走。出了门,先上了马车,见他面无异色,轻语,“二爷当真是路过?”

    柳定义仍是那从容神色,“是。”

    李墨荷叹息,“你去的地方和这王家,可是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这路顺得可真是牵强。”

    柳定义顿了顿,这才道,“听宁嬷嬷说,因你……出身寒微,又是继室,不大得那些夫人待见,措辞总是隐隐带刺,因此我想,必然是我给了她们嘲讽你的机会,才使得你的处境尴尬。”

    李墨荷心头微顿,大了胆子看着这已和她同床共枕却仍觉陌生的男子,“所以二爷特地过来,让她们瞧瞧,您于妾身的……情分?”

    有了丈夫的宠爱,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地位都会不同。更何况他的身份和家世,已比一般皇族更得人尊敬。有他这垂怜,这今后,应是再不会有人暗暗讥讽她的出身了。

    柳定义没有点头,也没摇头,能说一万句豪言壮语,也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他于她有愧,只是心中自私,做了不见得光的错事。想补偿,却寻不到合适的法子。

    李墨荷揉着自己的手,又开始痒了,可因有萦绕心头的暖意,这冬日好似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两人一路默然不语,车里的气氛却隐约有了不同。

    到了家门口,从车上下来时,也是柳定义将她领下车,很是细心。两人还未进家门,管家便小心翼翼低声说道,“二爷,二太太,那郑氏,来了。”

    李墨荷愣了愣,郑素琴?怎么……偏是这个时候来。

    第二十六章郑家三人(一)

    柳定义这回想起郑素琴是谁了,那个带了一双儿女突然到这,说是他私生子的女人,终于是忍不住来找了么。只是想想,俊冷的脸上就有了讥讽的笑意。

    他提步进去,李墨荷也忐忑跟在身后。他是不曾见过那两个孩子,要是见了,肯定不会这样自信那孩子不是他的吧。虽说就算没有郑素琴,还有常姨娘和顾姨娘同她分这心头暖意,可感情上就十分不同。

    郑素琴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装扮,发髻微挽,发上只是别了一支碧玉素簪,淡雅矜持。若是不说,旁人也不知她曾堕入风尘,还以为是出身很好的女子。她垂头安静,老太太问什么,她便答什么,言语间还有感谢之意。

    门外脚步声微重,可听得出是男子的声音。郑素琴一抬头,柳定义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眼中,将门口的光遮低一半,饶是背光,脸上的轮廓却可见俊朗,看得她怔神。

    老太太见了他,很是作孽的看他,“快进来。”

    柳定义答了声,携李墨荷进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