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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住嘴,放了帕子,退下。”夏侯世廷喝了一声,这一动气,毒性又翻腾了两下,却仍青着脸:“不得对人提起。”

    蕊枝盯着云菀沁,欲言又止,却还是遵从了命令,退到屋外,心情还未平静下来。

    三爷已经到了婚龄,迟迟未娶正妃,还曾拒过皇上的赐婚意思,更没蓄何姬妾,就是因为这个伤患有个难言之隐……王府里,这件事除了三爷的贴身护卫施遥安、高长史、应大夫和自己,谁都不知道,只以为三爷是普通身子弱而已。

    想到这里,蕊枝坐立难安,紧紧贴住门板,若是两人真的有什么不雅举动,她便是拼了命也得进去阻止!

    房间里,云菀沁呼了口气,再转个头,夏侯世廷从水里“哗啦”一声站了起来。云菀沁虽然前世是嫁过人的,但迎面一阵男子阳刚气扑来,仍是脸一红,瞬时转过去。

    夏侯世廷用棉帕净了身,套上了宽大的白色寝衣,默默道:“桌上有清水,自己去漱口。”自顾自走到一面墙边,腰一沉,双手撑地,“刷“一声,一个倒立靠在了墙上。

    “秦王这是干什么?”云菀沁咕噜咕噜涮着口,目瞪口呆,没给他吸好,毒素上头了?

    头下脚上的夏侯世廷扫她一眼:“大夫说过,每次用药后,要倒立防止邪气上脑。”

    云菀沁无语,开口:“秦王既然舒坦了,该能回答小女子的问题了吧。”看他精神挺好,倒立都能做了,再不能找借口了吧。

    ☆、第四十二章 秘辛旧闻

    夏侯世廷慢悠悠道:“是来催促关于秦尚书的事?怕本王食言,害你嫁给那老头子?”明知道她想要问的不是这个,可不知怎么的,竟难得的想逗她一下。

    侯府那天后,云菀霏名声丢尽,想要嫁进名门朱户当正妻几乎再无可能,只能一心塞给慕容泰了,云菀沁听说爹日日去归德侯府,私下央求慕容老侯爷,让慕容泰与云菀霏结亲,如此一来,才能勉强挽回丢了的面子,云菀霏也不至于没归属。

    可据妙儿打探回来,慕容老侯爷次次都托病托忙,并不理睬爹。

    如今爹一个头两个大,只想着如何解决云菀霏的问题,暂时没心思管秦立川和自己的事情。所以云菀沁也不急,笑笑:“小女子既已经将事托付给秦王了,便不会操心,秦王是皇家人,怎么会食言。我这次是为别事而来,”顿了顿,目光泠然,“几天前,我惩治了一名狂妄家奴,家奴临终前说有遗言带回给我继母,可秦王的属下套出那遗言,并将我家那名管事人给赶跑了。小女子左思右想,这事跟秦王没有关系,那名侍卫大人不知道算不算是多管闲事?”

    夏侯世廷虽倒立着说话,也没有半点气促:“若是本王那下属没多管闲事,没将管事人放走,云小姐那名家奴的遗言,早就到了云夫人的耳朵里,现在,云小姐恐怕是一身麻烦了吧。”

    云菀沁心中一动,果然,陶嬷嬷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却岿然不动:“那么,就先谢谢秦王殿下了,现在可能告诉小女子到底是何事了吗?”

    室内静若无人,热水渐凉,白雾散去。

    夏侯世廷手肘一弯,站立回来,拂了拂袖子,回到竹榻上坐下,精神更加充沛,声音格外清晰:

    “老婆子说,当年有一夜偷偷去你娘亲院子中,看到你娘亲屋里,有陌生男人声音和身影,——那人却不是你爹。”

    云菀沁楞住,这是在说娘偷男人?

    “不可能!”她不相信,“陶嬷嬷当年一心想扳倒我娘,让白氏上位,如果真有其事,这么好的机会,她当时为何没有揭发?”

    夏侯世廷瞟她一眼:“你当她不想?官宦人家后院争宠的事,云小姐应该比本王更清楚,她一个奴婢,半夜三更去你娘的院子,你当会是什么好事?她若是揭发你娘,别人问她如何知道,她也会倒霉,故此才不情愿地瞒下去。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目光沉了一点:“那老婆子刁精得很,后来试探出,你爹居然也知道你娘与男人幽会的事。家主都没有声张,她自然更是不敢多说了。”

    云菀沁大脑有些乱,夏侯世廷的意思是,娘有情夫,爹是知道的。

    所以说,爹宠妾灭妻的原因,除了白雪惠勾引,也是因为恼怒娘背着自己偷人,给他戴绿帽子?

    不,有疑点……这事对于男子来说是奇耻大辱,爹就算怕丢脸,也完全可以找藉口休了娘,依爹的性格,就算不休弃,也不会给娘好脸色。可后来那几年,爹虽然独宠白雪惠,再不进娘亲的屋子,却还是处处顺着娘亲,不无敬重!

    娘亲逝世以后,更是被风光大葬,进了云家祖坟。

    退一万步说,如果娘亲真的做了有辱夫家的事,舅舅责骂爹不该冷淡妻子时,爹完全可以将娘与外男有染的事搬出来反驳、堵舅舅的嘴,可他一字未吐!

    这完全不合爹的性格。

    不过,这事确实严重,幸亏被秦王派人拦了下来。若是被白雪惠知道了,传到了家门外,娘亲和她的名声便全没了,说不准还有人会置疑她与锦重是否是云家的血脉,两姐弟也许会成野种。就算是净身出户,被人赶出云府,也是有可能的!

    夏侯世廷看着她身子微微打着颤儿,能猜到她此刻天人交战。

    他莫名抬起手,滞在半空又有些自嘲,收了回来。这是想干嘛?拉她坐下来吗?倒立的时辰不够,毒素攻脑了?要不,再去倒立一会儿……

    正在这时,云菀沁定下神,望着他:“秦王……”

    夏侯世廷眉一挑,不会又要找自己帮忙吧,自己长得像有求必应的活菩萨?

    果不其然,她粉唇一启,也不见外:“劳烦秦王帮我查一查,那男子到底是谁。”

    她不信娘真会红杏出墙。

    认识个手握权势有资源的人却不用,实在太暴殄天物!

    夏侯世廷眉眼敛收:“这是云府的家事,你放心交给一个外人手?”

    他已经搅合进这件事,她还在乎被他知道家丑?

    他帮自己应付秦立川,还能说他是为了报水榭那份恩情,这次他派人跟踪去泰州,帮自己拦下陶嬷嬷的狠辣遗言,肯定就是另有所图了。这个男子为何盯着自己,与自己拉近关系,云菀沁不知道,也不打算问,看样子,他根本是不想说的,问了也是白问。

    他万人之上,有什么得不到,她没什么东西好被他骗。

    重活一世,她学会的一个道理便是随遇而安,不要想太多,把握眼前的才是上策。

    这样想着,云菀沁道:“我与秦王虽才见过两面,但也算结下了缘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既是朋友,就不算外人。”

    夏侯世廷凝视面前男装打扮的女子:“过去近十年,查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云菀沁一喜,他这是答应了,忙说:“我有耐心。秦王查一日,我等一日。”

    夏侯世廷抚着指腹上光润的玉扳指,眼敛微垂:“秦王长秦王短的,听得耳朵生茧。”

    呃……什么意思?他不喜欢自己喊他的尊讳?那叫他什么?

    云菀沁怔了一下。

    夏侯世廷见她卡了壳儿,莫名胸中有些闷,声一扬,语气不耐:“蕊枝。”

    蕊枝迫不及待进来了,见两人衣衫齐整,舒了一口长气。

    “将公子送出王府,不要被人发现。”夏侯世廷吩咐着,起身朝里间走去。

    云菀沁见他背影微微偻曲,似又有些疲乏,脑子里浮现出他身躯上的疤痕,脱声而出:

    “我闲来喜欢折腾花草,用来炼制脂膏,前日正学做了个紫草药泥,专门消疤的,效果还不错,家中三妹前些日子脸上被指甲划了,用了几天,疤痕消得很快,若是三爷看得起,倒是能拿来给你用用。”天赐一副俊朗好身形,满身的疤痕,实在有点可惜!

    “三爷”两个字一出,夏侯世廷停了步子。

    身边亲密的人,方能喊他一声三爷。

    不知道为何,他心情好了许多,道:“果然有一半皇商的血脉。”

    这男人,情绪可真多变。云菀沁心底嘀咕着,跟着蕊枝出了门。

    后门处,云菀沁正要出去,蕊枝见四周无人,眉一皱,忽然开声,挡住她的脚步:

    “请留步。”

    ☆、第四十三章 隐患

    云菀沁此刻才有功夫打量这个王府一等侍婢,红色绸缎衣衫,脸孔艳若桃李,眉眼却冷若冰霜,眼下口气也并不友善,并没像崔茵萝一样,看见云菀沁是个英俊的少年郎就心软。

    蕊枝冷冷道:“既然公子与三爷关系亲密,奴婢不得不提醒公子一声,三爷身上有重伤,平日看上去跟健康人没两样,可每月都会发作几天,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只能关在家中歇养,不能动气,不能操心。”

    云菀沁颔首:“我知道了,今后与秦王见面,必定会留意。”

    “奴婢看公子不知道吧!”蕊枝一听这名美少年竟还要与秦王见面,口气又冷几分,“这伤病除了月月忍受几天的苦楚,还有,二十五岁之前不能动欲念,耗精气,说白了,无法行人伦之乐!这便是为何三爷已至婚龄,却还没娶正妃,还望公子不要害了三爷!”

    未来的皇帝原来还是个童子鸡,并且……在二十五之前都是童男?

    云菀沁回忆起夏侯世廷接触自己时的反应,终于明白了。

    她见蕊枝一脸担忧,就怕自己把她家王爷给扑了的样子,笑了笑:“放心吧,你家三爷今后必定是左拥右抱,儿孙满堂,一大堆美人围绕,享不完的艳福!”笑话,那可是未来要当皇帝的人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如花美眷。

    蕊枝虽担忧三爷被男色引诱,怕三爷害了身子,可听云菀沁这么说,勉强舒服了些,哼了一声,转头离开了。

    *

    主屋内。

    施遥安推门而进。

    夏侯世廷仰靠软榻上,呼吸均匀,在养精神。

    “三爷,”刚在门口施遥安听到了二人全部的对话,“那老婆子的遗言,您并没对云小姐说完整吧。”

    据陶嬷嬷的描述,那夜是酷寒冬夜,与许氏幽会的男人虽外面披着毛绒大氅,却露出绣金紫袍的里衣。

    金,紫,是皇家的颜色,百姓不得擅用。

    那男子很有可能是皇室中人。

    这么重要的信息,三爷却没有告诉云小姐。

    良久,榻上人眼皮微微一睁,纤长手指点鼓一般,有节奏地轻敲:“现下还不清楚那人身份,告诉她也没什么用。”

    施遥安笑了起来:“三爷不告诉云小姐,是不是怕事关重大,让云小姐招惹上麻烦?”

    夏侯世廷眼光微冽,瞟向施遥安:“你什么时候变话唠了。”

    施遥安挠挠后脑勺,吐吐舌,不是我变话唠,是三爷您多了些说不得的心思吧,试探:“三爷,小的刚在王府门口见着个人影鬼鬼祟祟,站在拐角处盯着大门,好像在等人,您猜是谁?”

    夏侯世廷顺手抄起榻边茶几上的茶盅,唇形一弯:“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一个接一个的。”

    施遥安笑着继续:“您绝对猜不到,是慕容二少!小的猜,他不是找三爷,倒是像一路跟着云小姐过来的!”

    茶盅哐啷一声,好像从指缝里滑了一下,与茶几轻撞。

    施遥安一惊,望过去。

    “刚用完药,气还有点虚。”夏侯世廷淡淡解释。

    *

    夏季的日头凶猛如虎,阳光仿佛烫过的点点碎金一般,照得人昏昏沉沉。

    云菀沁揣着娘的那码事,一路沉默不言。

    身后,一个人影从她出了秦王府之后,便尾随其后。

    男子薄唇凤眼,衣冠楚楚,正是慕容泰。

    寿宴那日之后,云玄昶上门找爷爷,商议将云菀霏代替其姐嫁入侯府,幸亏爷爷介怀云菀霏如今的恶名,一直没答应。

    与云菀霏被人撞破奸情的事,慕容泰有过疑惑,事后将剩余的菊花茶一查,再将画扇和送茶的丫鬟拉来一问,便清楚了*。

    竟是云菀沁搞的鬼。

    慕容泰不懂她为何要设局推了与自己的婚事,还要顺便打击自己与云菀霏。想来想去,只能告诉自己,这辈子,她可能提前察觉到了自己和她妹妹的私情,才有此举动。

    这女子果然狠,也难怪,上辈子不惜鱼死网破,灭夫婿前途,料理父家,这辈子使个手段让妹妹和未婚夫丢尽颜面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