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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她就不明白了,在乡下活得那样滋润自在,姐姐怎么想不通了非要去规矩大得能压死人的王府给人当小老婆。

    在她心里,李放是个跟她有共同语言的好兄弟,而且在碧桃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不自觉地将李放和小鱼两个放在一处儿。今天见着李放,再看李放和小鱼在一起的样子,更是觉得他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姐姐一来,就要小鱼把她送给李放当侍妾,在常宁还算幼小的心里,这就跟姐姐插了一脚,意图破坏小鱼和李放未来幸福一样了。

    疼爱自己姐姐,一转脸成了另一个姐姐的第三者,常宁她完全接受不来。

    她指着姐姐“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碧桃,去我那藏钱的匣子里再取二百两银票出来。”在一片哭声中,小鱼毫无所动,对碧桃说,“拿了给常思姐,再叫个咱们的护卫送她回家。”

    “小鱼!”常思也不哭了,也不跪了,站起身看着她,“你当真这么狠心,一点不念咱们以前的情份了?”

    小 鱼嘴角一弯:“你何时念过咱们以前的情份?若是有丝毫念着,这两年能一封信都不寄回来?”小鱼捻着手指头,“得了,我又不是常宁那样不知世情的小孩子,你 心里想什么我清楚的很。我心肠软,但还不至于软到是非不分,人事不清。前后我给过你四百两,便是普通庄户人家也能过二三十年富余日子了。说老实话,你又不 是救过我性命,不过是打小一处玩着的交情,我扪心自问,我这几年对你已经没有任何亏欠了。”

    常思万万没想到唐小鱼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手抚着胸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我不会拦着你跟常宁交往,不过我警告你,她是你在世上唯一至亲的妹妹,如果你利用她,亏欠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唐小鱼坐回去,二郎腿一跷:“行了,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第88章 葡萄

    常思当然没这么好打发,她苦心孤诣熬了这么久,不可能就被二百两银票给打发了。

    若那样,她这两年的辛苦算得什么?她这样熬心费力还有什么意义?

    常思手里攥着那两张轻飘飘的纸,心里头火烧火燎一样。唐小鱼方才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她也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李放心里没有她。

    可她怎么能甘心?

    怎么能甘心两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怎么能甘心明明有一线机会却要放过?怎么能甘心一辈子只当个农妇,默默无闻在田间地头讨生活?

    哪怕将来撞个头破血流,也是她自己找的路。

    常思回头看向小鱼的屋子,心中不无苦涩地想着,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便是想回头也已不能回头了。

    碧桃回了屋,见小鱼神情恹恹地坐在榻上,下巴抵在膝盖上正怔怔地看着窗棂外高大的桐树。

    “她走了?”小鱼听着碧桃的声音,却没有回头。

    “没呢,哪那样容易走。”碧桃冷笑了一声,“说是去给太太磕头了,不定在太太面前说什么,怎么哭求呢。太太可别一时心软便应了她。”

    “你放心吧,我娘心里清楚得很,她现在比我心肠都要硬。”唐小鱼回过身来,对着碧桃笑了笑。

    “行了姑娘,您不想笑就别笑了。”碧桃走到她身旁坐下,“您这笑啊,跟哭也没两样了。”

    “有那么难看?”唐小鱼诧异地摸了摸脸,然后叹了一口气,“原先常思姐也不是这样的。我们以前过得多开心啊,要不是李放来,她现在应该还开开心心跟我们在一起呢吧。”

    碧桃翻了个白眼:“姑娘您就别替她找借口了,她自己是那样的人,跟李公子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她既有那样攀龙附凤的心,将来随便来个张公子,王公子,刘公子的,只要家里头有钱有势,还不是照样费心拔力地要去给人当小老婆?当然,若换个旁人家,指不定她就能如愿了。”

    小鱼笑了起来:“对对对,碧桃比我通透,是我钻了牛角尖了。我就是有点感慨,不明白你们这些姑娘的想法。你说我帮她找个本份人家,男人对她一心一意,生活也能富足康泰,为什么她还不满意呢?”

    “您说她就说好,别扯上旁人。”碧桃立刻摇手,“我可没那样想法,到大户人家给人当小老婆,我爹娘可丢不起那脸。高门大户怎么了,再富贵那也是给人做小,哪有找个老实本份的人,实心实意过日子强。”

    小鱼扒住了碧桃的胳膊,瞅着她的脸直乐。

    “嘿嘿,我的碧桃姐也到要说亲的年纪了,说说看,你心里可有中意的?我帮你说合说合?”

    碧桃一下子红了脸,把小鱼推开就跑。

    “姑娘您又拿我打趣,我去外头找阿宁去!”

    小鱼伸了个懒腰,抻了抻胳膊,溜溜哒哒去厨房打算给李放做些点心送去。

    忙了一下午出来,难得在厨房里头看不到贪吃的常宁,等回了屋里,见陈氏已经坐在窗边绣花等着她了。

    “哎哟我的亲娘,天光都暗了,您还绣,不要眼睛啦。”小鱼进屋见了陈氏,立刻上前将她手里的绣棚子抢了扔到一边去,“您要是闲着没事,在园子里溜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别总坐着,对身子不好。”

    “天凉了,我想给你外祖母再做个手捂子。”陈氏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那啥,”小鱼左右瞧了瞧,“常思走了?”

    “嗯,打发她走了。”陈氏的笑容淡了下来,“临走前又去跟常宁说了好一会话。我对门房上说过了,以后她再来,不用通报咱们,若是想见常宁,就让常宁到门房去见,不许她进来了。”

    小鱼挠了挠脸,就知道她娘会这么做。

    “她就没在您面前骂我无情无义什么的?”

    陈氏再次笑了起来:“她又不傻,知道我拿你当眼珠子疼着呢,别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即便是你真无情无义了,她也不能在我面前说半点你的不是。”

    “那是,谁叫我娘疼我呢。”小鱼嘻皮笑脸地扒着陈氏,在她脸上“啵”了一大口。

    “她不过是一味地求我帮她进王府,这事我哪里能应。”陈氏说,“别说我没那本事,就算有本事也不能做此等送良家子为奴的事。只能回她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就是,让她走她的阳关道去吧。”小鱼点头,“就可惜了阿宁,小丫头该伤心了。”

    “阿宁人是憨些,心里头明白得很,她知道谁对她真心实意的好。”陈氏劝她,“她现下也不小了,有些事不是外人说两句就能左右的。这人与人之间便是求一个缘字,有缘则合,无缘则散,她若跟咱们有缘,自然分不开。若是缘份到了,强留也没用处,还平白伤了人心。”

    小鱼说:“您放心吧,阿宁跟她姐不一样,你别看她平时没心没肺咋咋呼呼的,心里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可清楚着呢。”

    不然不白瞎了这几年她天天给常宁洗脑子了?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去换身衣裳,一会去你外祖母那儿用晚膳。”

    唐小鱼应了声,跑进里间去找衣裳了。

    因着李放走得早,韩府里又去人给韩家父子送过信,所以他们也是正常时辰下的衙,并没有提前回来。

    晚上这顿比较丰盛,一家子团团坐着,依旧是男人们外间一桌,女人们里间一桌。

    唐小鱼左右看看,然后低声问许氏:“舅母,怎么没瞧见表姨和表姐她们?”

    许氏拿眼角余光扫了眼常氏的面色,脸上微微一笑说:“怕是身子不舒服,在自己院子里吃了吧。”

    哦!

    唐小鱼看着常氏那张拉得老长的不悦的脸,明白了。

    这是被老太太骂过一场,没脸过来跟大家照面了吧。

    她嘿嘿笑了两声,被许氏在下头掐了一把。

    “你也撑着点儿,就算高兴也别露出来。”许氏跟她咬耳朵,“老太太不开心呢,别让她看到。”

    小鱼吐了吐舌头,乖乖低头吃饭。

    就听着外头韩汶在叫:“小鱼姐姐,你什么时候再弄蜀香鸡给我吃啊!”

    小鱼脖子一抻,回叫道:“那东西燥性,偶尔吃吃就算了,天天吃小心你脸上爆痘!”

    其实韩汶才十二岁,离着长青春痘的时期还远着呢,不过京城秋燥厉害,辣子吃多了对肠胃不好,所以小鱼这两天就是不给他吃辣。

    韩汶抓耳挠腮地馋着,被他老爹一瞪眼:“君子岂可贪口腹之欲。闭嘴,吃饭。”

    小小少年立刻埋头吃饭,再不敢吭一声。

    韩家饮食简单,素菜多,荤菜少,小鱼想着,韩家兄弟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天天吃这清汤寡水的还要每天读书,营养得跟得上才成,于是又冲外头叫了一声:“明天我弄点藕夹子给你吃吧。”

    常氏一敲桌子:“小鱼,食不言。”

    小鱼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这俏皮样子倒叫常氏心里的憋闷散了不少,紧绷着的脸也露了点笑模样出来。

    “明儿叫厨房去买些好藕来。”常氏对大儿媳妇说,“银子我这儿出。”

    莲 藕在京城里头还算是比较金贵的,这儿不像在江陵,因着有小鱼在,浅塘泥藕已经推广开来,产量比江南出的还多。韩纶为官清廉,韩文诰又是个书呆子,一家人靠 着爷俩儿的俸禄过日子,颇有点儿手紧。不过好在常氏和许氏都是出自大族,嫁过来的陪嫁不少,每年的出息也很可观,韩家生活又不像旁人那样穷奢极欲的,所以 好吃好喝没半点问题。

    常氏要拿私房银子出来给孙子添菜,许氏当然不肯,笑着说:“瞧您说的,出也该是媳妇来出。您手里那点钱,快攒好了,将来留着娶孙媳妇吧。”

    外间韩汶有些诧异,侧脸问哥哥:“家里不是有一池子荷花吗?挖两颗藕出来就好,为什么还要出去买?”

    韩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那藕不好吃,不如外头买的好。”

    “我觉着还行啊。”

    “你吃过?”

    “上个月我叫人偷偷摸了一根小的出来,嚼起来怪脆生的,嘿嘿。”

    韩汶刚说完,就被哥哥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一抬头,正见着韩文诰对他怒目而视,吓得一哆嗦,又埋头吃饭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厨房采买的婆子领了银子前脚刚出门去买莲藕,后脚荣王府的马车就到了。

    是来送礼的。

    李放派人给常氏送了一只上好的田黄石刻的麻姑献寿,给许氏送了一扎上好的玉溪春花细笺,给陈氏送了两匹上好的素面玄光厚缎,给常宁送了一筐又大又红的苹果,还有一只小金碗。

    阿宁啃着苹果端着金碗好奇地问小鱼:“怎么没你的份儿?”

    小鱼指着面前三筐拿油纸盖着的竹篓说:“这不就是?”

    油纸移开,下头是堆成尖的紫黑紫黑的葡萄。

    上头结了一层细细的白霜粉,也不知道是怎么储存的,大老远地运过来,居然还这么新鲜。

    “这就是李放说的什么西凉葡萄?”常宁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下,两眼放光看着那三篓葡萄,“他说很甜很甜很甜!”

    小鱼卷起了袖子,笑着说:“再甜也没你份儿。这是李放送了来让我试着酿酒的。他可是把荣王府的份例一点不剩全拿出来了,每颗都金贵着呢。”

    “一颗,就一颗啊!”常宁心有不甘地摇着小鱼的袖子。

    “半颗都没。”小鱼掐了一把常宁圆嘟嘟的脸,“笼共就这么一点,给你吃了,我拿什么交差?”

    话虽这样说,但小鱼还是掐了两颗葡萄下来,跟常宁两个一人一颗给咂巴了。

    这葡萄肉质紧实,皮薄汁多,味儿甘香清甜,拿来做葡萄酒还真是上品。

    常宁只吃了一颗哪里够,眼巴巴瞧着那几篓葡萄直咽口水。

    小鱼笑着将她推开:“快去帮我找干净瓷盆子,这酒要是能酿出来,以后我们有的是葡萄可以吃了!”

    常宁抹了一把嘴,笑嘻嘻地跑开了。

    碧桃洗干净手,坐在小马扎上一颗颗将葡萄剪下来放在篮子里,看着常宁的背影说:“姑娘,您就不怕她被常思给拐歪了?”

    常思那天在常宁面前哭了很久,碧桃被小鱼臊走了之后本是要去找常宁的,结果正巧碰着常思拉着常宁在诉苦。这丫头也是个蔫儿坏的,楞是一声没吭,躲在墙角听了半晌。

    回头把常思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全学给陈氏和小鱼听了。

    无非就是诉说当年是如何艰难,爹娘不在了,她背着只会哭只会喊饿的常思如何在人前挣扎求生,被清心观的道姑捡回去之后她们又是如何相依为命,要常宁不要忘了她这个姐姐。

    再就是说她来京城之后的不易,说她之所以这样努力不过是为了姐妹俩将来有更好的生活,不再被人看低作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