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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江姨娘这才放下心来,又说:“听说你大伯醒了,府上都跟着高兴,你这个时候去求求你母亲兴许有用呢!”

    宁书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在嗓子里滚了又滚,最后轻声说:“我知道怎么做的。”

    江姨娘叹了口气继续手里的活计,宁书就在一旁陪着。曾经的宁书从来都不会想到她会陪在一个姨娘的身边,帮衬着她做着针线活。她更不会想到,整个宁府,如今也只有在这个姨娘身边的时候才会难得的心里宁静。

    “对了,前几日啊给你哥哥纳了双新鞋子。他好长时间也没回宁家了,你看看有没有机会托人带给他。”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江姨娘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说道。

    “嗯。哥哥许是忙吧,毕竟是跟在世子爷身边的。”宁书脑海里就浮现了宁珏那副桀骜的样子来,嘴角就勾了勾。

    在江姨娘那儿用过了晚膳,宁书才让关关抱着江姨娘给宁珏做的新鞋子回吟书斋。

    半路经过荷花池的时候,宁书隐隐约约听见了细微的哭声。

    “关关,你听见什么声响了没?”宁书问身边的关关。

    关关皱着眉听了听,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呀,除了水声没听见什么呀。”

    “哦。”宁书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往前走了一段,那压抑的哭声就更明显了。这次连关关也听见了。宁书朝着关关使了个眼色,关关就猫着腰瞧瞧朝着荷花池旁的假山后走去。

    假山后面,一个丫头捂着脸不停地哭。

    “清荷姐?”关关唤了一声。

    那名叫清荷的丫头身子一僵,立刻慌忙擦掉脸上的泪痕。转过身来,瞧着只有关关一个人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莫不是哪个妈妈训你了?”关关上前两步,取了塞在身侧的帕子就给清荷擦脸上的眼泪。清荷比关关大了两岁,关关刚来宁府的时候就是和清荷住在一个屋子,清荷性子柔顺待人亲切,没少帮助关关。后来丫头们都分了院子照顾自个的主子,关关被分到宁书的院子,而清荷被分在二爷的院子。两个人才分开住,平日伺候主子联系也慢慢少了起来。

    “没事没事。”清荷摇了摇头,可是那眼睛还是不停地往外淌眼泪。

    “真的没事?”关关眨眨眼,她从小就机灵,知道清荷这是不愿意跟她说实话。

    清荷点了点头,仔仔细细擦了脸上的泪痕,又是勉强摆出个笑脸来。握了握关关的手,说:“我真的没事,好了,我要回去伺候二爷了。你……”

    关关也无奈,清荷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勉强,只好宽慰:“都是服侍主子们的,有时候受了委屈也是难免,受了什么委屈清荷姐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要是心里难受,就找关关说说。”

    清荷点头应着,就出了假山后头,往前院走了。

    关关叹了口气,都是做奴婢的,不说自家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训斥几句,就算平时年纪大的妈妈们或者是资历高的丫头们也是经常欺负的。这些呀,关关都懂。她摇摇头,不去想这些,回去寻宁书。简单告诉宁书是一个丫头受了委屈,宁书也没有再过问什么。

    却说当今圣上有心考考匡策的学问,把他留在宫里问了许多书本知识,又是问了些匡策打仗时候的事儿。匡策直接在宫里用了晚膳才出宫。于是,当匡策得知宁宗醒来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远处的月牙已经攀上了天边。

    “哦。”

    得到宁宗醒来这消息时,匡策的表情很平淡。

    一旁的丁纵有些诧异,匡策一直十分紧张宁将军的病症,更是每隔两三日就要去看望昏迷的宁将军,如今宁将军醒了,匡策为何并没有表现出特别高兴的样子?

    不过过了一会儿,匡策还是说了句:“先不回王府了,去宁府。”

    今日陪匡策进宫的丁纵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寻思了半天,忽然跪下,刚想说话,就被匡策打断。

    “这一次又是哪儿不舒服?”匡策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挑起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丁纵。

    丁纵把头埋得很低,憋了半天憋不出话来。

    匡策没在理他,直接往前走。丁纵心里犹豫挣扎,过了许久才咬咬牙追上匡策。他心里想总不会那么巧合就遇见吧?

    夏季的傍晚最是凉爽舒服,宁书带着关关没有直接回吟书斋,而是顺着荷花池往小路对面的小花园走去。然后,她就遇见了刚好穿过竹林往绕宅小径走去的匡策。

    宁书愣了下,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呆愣只不过是一瞬间,宁书就规规矩矩地行礼,喊了一声:“见过世子爷。”

    宁书低着头,还微微向一侧侧过脸。她突然就想起来脸上的划痕,那划痕本来就轻,她也没在意,然而面对匡策,她却在意得很。

    “嗯。”匡策应了一声,刚想走,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丁纵。

    丁纵心里咯噔一声,低头拱手,问:“世子爷有什么吩咐?”

    匡策默了一瞬,吐出“没事”二字,又转身继续往前走。丁纵松了口气,也不敢看宁书直接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宁书咬了咬嘴唇,心里替自己的大姐宁琴抱不平,她急急转身望着丁纵的身影,跺了跺脚。

    宁书力气小,然而好像她这一跺脚惊天动地,连匡策也被“惊动”了。本来已经走出十余步的匡策又一次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脸上带笑。

    匡策这个人,原本也是五官精致的人,可是几年沙场的历练,让他变得皮肤黝黑。又因为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冷傲的气息,使得没几个人敢细细去瞧他的样子。而此时的他脸上挂着并不常见的玩味笑意,让那些杀伐的味道减轻了,逐渐明艳起来。

    “若不知道的……”匡策勾了勾嘴角,“还以为宁三姑娘买通了我身边的人,意欲不轨。”

    丁纵闻言,立刻跪下,道:“臣不敢!”

    宁书心里惊了惊,脸上的惊愕逐渐被另外一种不明的羞辱之色代替。她咬了咬嘴唇,愤愤道:“世子爷说话当有分寸才好!”

    然后低着头也不敢看他,又是跺了跺脚,转身小跑走远了。

    “姑娘!”关关急忙对着匡策行了一礼,就去追宁书了。

    望着宁书慌乱跑远的瘦小身影,匡策愣了一下,这一幕还真是似曾相识。

    宁琴出嫁

    宁宗的苏醒,对于宁家来说是一道天大的喜讯。原本死气沉沉太久了的宁府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宁书想了想,越发去听琴斋频繁了些。因为宁琴的婚约越来越近了。

    宁书白日里看着宁琴总是那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可是宁书知道她这个姐姐心里头苦着呢。

    这一日晚膳后,宁琴终于不用面对众人回了自己的屋子,脸上挂着的笑淡去了。过了一会儿宁书便过来了,还带着她自己做的几道小点心。

    “我瞧着你晚膳的时候,就顾着照顾大伯了,自己也没吃多少,就给你送了点点心过来。”宁书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几道点心拿出来。

    精致的碎绒椰糕、红豆糯米丸子、酒酿莲子酥,还有一碗撒了葵花籽儿的清蒸蛋羹。

    宁琴勉强挤出点笑容来,虽然没有什么胃口还是拿起一块酒酿莲子酥咬了一口。“你用亲自下厨做这些了,这些日子也是劳累你费心了。”

    “大姐跟我还客气什么呢。”宁书把清蒸蛋羹往宁琴面前推了推,“那个太干,吃点这个。”

    “嗯。”宁琴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道:“那日的事我都知道。”

    宁书有点不明就里。

    “我知道那天他来府上了,还撞见你了。”宁琴苦笑了下。

    “大姐你……还是放不下。”宁书就握着宁琴的手劝慰,“大姐,再过几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嫁过去就还是把他忘了吧!你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我瞧着那许家公子的人品也不像是差的。大姐你一定要收起心思来才好。”

    宁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等嫁过去了,我会好好尽一个妻子的职责。那一日你说的对,人呐,不能太自私了,我还有父母弟妹。我若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那是要连累宁家的。”

    宁书张了张嘴,忽然发现所有劝慰的话都有些多余。

    关关在外头敲了敲门,说:“姑娘,姑娘!”

    听见关关的略显慌乱的声音,宁书愣了一下,她便辞了宁琴回去了。一主一仆一路无话,等回了吟书斋,关关却“扑通”一声跪下。

    “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宁书惊讶了一下,赶紧上前去扶关关。

    关关眼泪就淌了出来,带着哭腔说:“姑娘你就帮帮忙吧,你要是不答应奴婢就不起来!”

    原本在屋子里的首秋和午秋对视一眼,都出了屋子。

    “有什么事,把话说清楚了。该帮的忙我会帮,不该的忙也不是你跪着威胁我就能帮的。”宁书索性也不扶关关了,而是退后了两步,在圆桌旁坐下。

    关关知道自己冒失了,她擦了一把眼泪,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姑娘还记不记得那一日在假山后头哭的奴婢?”

    宁书点头。

    关关继续说:“她是关关最初来府上的时候第一个帮奴婢的人!对奴婢可好可好了!就像奴婢的亲姐姐一样。可是她现在遇到了麻烦……”

    宁书看着她,也不接话,只等她继续说。

    关关心里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她……她有了身孕……”

    宁书皱了皱眉,丫头私·通这种事一直是大忌,不乱棍打死就是轻的了。这样糊涂不知自爱的丫头,她宁书可不愿意帮。

    瞧见宁书脸上的表情,关关哭得更凶了。“姑娘,你就救救她吧!她也是迫不得己啊!”

    宁书皱着的眉头就缓和了几分,询问:“有人胁迫?为何不告诉院子里的妈妈?而且她是在父亲院子当差的,我记得父亲院子里的陆妈妈一向很公正。她要真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或是受了谁的欺负,告诉了陆妈妈,陆妈妈也会替她做主的。就算陆妈妈偏心了,禀告了父亲,父亲也会给她做主。”

    关关有苦难言,这话她说不出口呀。

    “有别的隐情?”瞧着关关这个样子,宁书又问。

    关关一咬牙,说道:“清荷她不敢告诉妈妈,至于二爷……二爷他知道,还让清荷把孩子流掉……”关关又抹了一把眼泪,“可是清荷舍不得呀,而且流掉孩子多危险呐!”

    宁书举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清荷那个丫头她还是有点印象,眉清目秀杨柳细腰,做事规矩,性子软柔……

    宁书站起来,在屋子渡来渡去,一时心乱如麻。

    瞧着宁书也不言语的样子,关关心里着急得很,又没有别的法子,只得继续抹眼泪。宁书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多久了?”

    “三个多月了……”关关有点吞吞吐吐。

    怪不得这个孩子不能留,三个多月。那就是说怀上孩子的时候大爷已经回府了,若是平时随便纳一个妾都是小事一桩。可是在亲兄长随时都能丧命的时候,寻欢作乐甚至有了孩子……

    宁书有点头疼。

    关关跪着蹭过去,拽着宁书的裙角就求:“求求姑娘了帮帮忙,救救她吧!”

    宁书甩开关关的手,有些烦躁地说:“帮忙?怎么帮忙?去求我父亲再纳一个妾?”

    关关整个人愣在那里,就连眼圈里的眼泪都一同愣住了。她实在是太心急了,又想着自家三姑娘是个心善的人兴许就会去帮忙说说话。可是她怎么就忘了,清荷爬得是三姑娘父亲的床……

    关关眸子越来越暗,她低着头,半天以后才抬起头望着宁书说:“是奴婢让姑娘为难了,奴婢知错了。”她深深磕了三个响头才慢慢起身,擦干了眼泪出去了。她要去清荷那儿看看她,今早上还瞧她吐得厉害,这时候不知道怎么样了。

    *****

    宁琴大婚的日子到了。

    整个宁书张灯结彩,大红一片。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宁府来客并不多,但是宁家人人丁本就不少,此时也是喜气洋洋一片。

    宁书今日梳着双髻,发间插着一只洁白无瑕的莲花簪,身穿一身月蓝色的藕丝罗裙一大早就来了宁琴的屋子。而宁棋和宁画也是在的。三个姐妹和一大屋子的丫头帮着宁琴梳妆打扮,争取每一根发丝都放在应该在的地方,当真是精益求精。

    “都说嫁衣是天下最最漂亮的衣裳,以前不信,今儿个见了大姐穿了才知道是真的!”宁画笑得很甜,望着宁琴的目光也是满满的羡慕。

    “你呀!”宁琴捏了捏宁画的脸,“不要急,再过几年,你也会穿上的,到时候呀一定更美!”

    “大姐你笑话人!”宁书羞红了脸,就躲在了宁棋身后。

    宁棋让了开来,掩嘴笑道:“瞧瞧,平时说话最没遮没拦的,现在倒是害羞了。”

    宁琴也笑着伸手点了点宁画的额头,笑道:“四丫头估摸着也是想嫁人了。”

    “才没有!不和你们好了!”宁画红脸跺脚,一脸娇嗔。

    站在一旁的宁书望着穿着火红嫁衣脸上带笑的宁琴,心里却酸涩得很。她心里清楚,这个大姐口口声声说自己想通了,其实根本就没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