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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说完,施施然领着妙懿随赤金走了,独剩下顾夫人和顾淑蓉母女二人干瞪眼。

    赤金回去后先安排人给梁氏和妙懿奉茶,自己则进了内间,将情况如实禀明给了张太君。

    半晌,只听张太君长叹一声,道:“是我耽误了蓉姐儿呀。打小我见她投了我的缘法,就将她放在身边养着,本还想亲自教导她的。只是她那时年岁还小,身子又娇弱,怕养不活,被我娇惯得狠了些。待她大了些,家里又接二连三的出事,我也就没了照管她的心思;顾家又因顾念着我,也不敢狠管她,这才养成了她如今娇蛮的性子。可等我有了时间又有了心思,她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我又想着顾家这一辈没什么提得起来的子孙,唯有蓉姐儿是从小就在我身边的,能多疼就多疼她些吧,只要我能压得住的,就随她去。现在我老了,很多事想管也力不从心了,蓉姐儿今后终究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又有谁能真心实意的护着她呢?”

    赤金垂着头,不敢答言。这是老太太娘家的事,即便她是老太太的人,却也是张家的丫鬟,有些话不可说。

    “罢了,你先出去招呼着三太太她们吧,等我缓一缓再出去。”

    赤金一走,原本跪在榻前给张太君捏腿的紫烟轻声笑言道:“老太太岂不闻‘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老话?您身体要紧,偏还操心小辈儿们的事儿。”

    张太君咳嗽了一声,墨丘忙端了痰盂上前,服侍她吐净后,又端了一盏茶过去。张太君呷了一口,这才道:“等你们这些小孩子嫁了人,生了孩子就明白了,不管儿孙多大的年纪,但凡他们有一点事,心里都会一直惦记着,没有一刻是安生的。”

    紫烟含笑逗趣:“咱们家几位老爷太太没有不孝顺您的,少爷小姐们也都饱读诗文,斯文有礼,旁的人家都羡慕您好福气呢,也就您老还不知足呢。”

    张太君也笑了,道:“要说比起旁的人家来,不是我自夸,我们张家的子孙确实为我省了不少的心。”她见墨丘歪着头发呆,似有些困惑的模样,便笑问道:“你这傻丫头在想什么呢?”

    墨丘仿佛刚回过神来,有些慌张的道:“回老太太,婢子只是在想,侄孙小姐她们会不会正在等着老太太召唤呢?”

    张太君脸色一变,道:“就让她们多等等吧,也好煞煞性子,免得继续得罪人。”

    紫烟忙劝解道:“老太太别气,若是总因着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人心生愧疚?”

    张太君叹道:“她们要是真愧疚也就不会屡教不改了。”

    紫烟不平的道:“婢子仗着胆子说一句,老太太这些年从未亏待过侄孙小姐,从来都是几位小姐有什么她就有什么,从未怠慢过。老太太用心良苦,为了这些事一这两夜连着没睡好,婢子们看了都心疼不说,对外还要瞒着老爷太太们,不敢露一丝风出去。更有一句俗语说‘升米恩斗米仇’,老太太也该多为自己着想些。”

    她早已看不惯顾淑蓉嚣张跋扈的性子了,这人从不将她们放在眼里。岂不知连各房的正经主子们见了她们都是客客气气的,那些正儿八经的伯爵千金们都赶着她叫姐姐,明里暗里的打赏从来不手软。虽说她们为了避嫌并不会随意乱收,但只这份脸面就已经足够了。现在老太太对顾家母女起了厌恶之心,她趁机稍微再添一把火出出气也好。

    更重要的是,老太太话里话外似乎并没有将顾大小姐许给大公子的打算,这样一来,她连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现在不踩何时踩?

    张太君摇了摇头,缓缓阖上了眼目,啊:“知道你们是心疼我,容我静一静。”

    紫烟暗瞟了墨丘一眼,二人的视线在对上的一刹那,又迅速分开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也不知墨丘是谁的人。

    紫烟的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却又立刻掐断了,低头继续给张太君捏腿。

    妙懿忽然间闲了下来,自打搬回了三房之后,她的行动变得更加谨慎,无事从不出门。加之女学复课,府中小姐们白日都不在,她除了早晚去梁氏处问安外,仅是呆在房里写写画画,读书烹茶,日子过得甚是平静,甚至带了几分悠闲味道。

    这一日,她像往常一样去往上房请安,就见守门的小丫鬟们神色与往日都要有些不同,有几个甚至还神神秘秘的扒着帘子和窗缝朝里面偷瞧,捂着嘴低声笑着。怀珠放轻了脚步,上前拍了一个女孩的肩膀,笑问道:“荷姐姐这是做什么呢?”

    夏荷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妙懿,忙笑道:“小姐来了,快些里面请吧。”她伸手将耳畔碎发掖入耳后,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道:“大公子来看望太太,正在屋里坐呢。”

    妙懿与怀珠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向后挪了一步,笑道:“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既然姑母这里有客,那我就先回去了。”

    夏荷以为她害臊,笑道:“大公子为人和善,小姐别怕,进去就是了。”

    早有那机灵的小丫鬟打了帘子,妙懿无法,只得进去。一进门就见梁氏正同大公子张延佑说着话。他依旧穿一身穿素色袍子,见妙懿进来,面上的笑更浓了些。

    妙懿垂下眼眸,蹲身福了福,道:“姑母安好。”

    张延佑道:“有些日子没见梁妹妹了,不知妹妹可好?”

    妙懿忍住心头的不自在,简短的道:“我很好,多谢惦记。”

    张延佑的目光在她精致绝伦的眉目上流连了片刻,想到身边还有旁人,有些恋恋不舍的移开了眼,反而对梁氏道:“今日冒昧打搅婶娘了,妹妹见了我许是不自在呢。”

    梁氏嗔道:“佑哥儿说得什么话,平日想请你都请不来呢,你妹妹是面嫩害臊呢,今后你们多相处就是了。”

    张延佑似乎有些不确定,又望向了妙懿,好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妙懿还能说什么,自然是附和着请他留下来多坐一会。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张延佑听来都是天籁。于是他便留下来用了午饭,并多次赞美三房的小厨房菜做得好吃,引得梁氏眉开眼笑,连声招呼他今后多来这边用饭,千万别见外。妙懿有意无意的问了两句国子学的事,却得知张延佑因母丧未过,不过三不五时去一回点个卯,余下时间不是陪大老爷见外客,就是在府中读书。

    这就是说,他的时间很充裕。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沉痛的道:“母亲去得匆忙,一应嫁妆遗物等也尚未查点清楚,锁在库房中无人料理。父亲又忙于事务应酬,抽不出空来做这些细致活计,千头万绪的凑在一块,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全权交给管事的打理也终究放心不下。侄儿思来想去,府中这些年来的大小事务,连带着母亲的后事,婶娘都办得再妥帖也没有了,此事也唯有婶娘一人能够料理清楚。跟父亲提,父亲还曾责骂侄儿不懂事,接二连三的麻烦婶娘,说无论如何,过后一定要重重酬谢婶娘一番才是。因此侄儿大着胆子来求三婶,求三婶娘多费些心思,帮侄儿打理一番。”

    梁氏笑嗔道:“你这傻孩子,咱们都是一家人,又不是外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在我眼里,你跟亭哥儿是一样的,都是婶娘的孩子。酬谢不许你再提了,此事就交给婶娘,跟你爹说,放心就是了。”这样大的馅饼凭空砸在怀里,谁不接是傻子。

    张延佑喜得站立身来一躬扫地,道谢不迭。

    梁氏一高兴,在他不经意的提出想瞧瞧三房后面的小花园时,忙吩咐妙懿为其领路解说。

    ☆、第18章 流言起梁三另有计

    顶着张延佑灼灼的目光,妙懿硬着头皮走在他前面半步。幸好她这些年练就了喜怒不行于色的本事,面上看不出一丝的不情愿,在众人面前依旧笑得令人如沐春风。背地里,在单独面对张延佑的时候,她则笑得客气生疏。

    三房后院能有多大?一盏茶的功夫能逛两个来回。等到了无人处,张延佑低头做观花状,伸手从百花中拈了一朵开得正盛的金菊,轻吟道:“‘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此花不但美艳无双,且品性高洁,才、貌、德行俱全,可谓‘此花开后更无花’。梁妹妹今日正好未簪花,不如我帮你戴上如何?”他边说边不停的去瞧妙懿,眉目含笑,唇角含情,看得一旁的怀珠直挑眉。

    妙懿淡然一笑,道:“咏菊诗没有千首,也有百篇,且几乎都是赞菊品性高洁的。不过我喜欢的却是那句‘我花开后百花杀’。似这般性情傲烈的花,实在和与“德”、“情”不沾边,倒是有几分莽汉的孤勇与唐突。要我说,此花只适宜观赏,若要簪戴亵玩,倒不如选红芍牡丹芙蓉等花中绝品,亦不负其潋滟韶光,大公子说是吗?”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张延佑,明显见他迟疑了一下,随即笑道:“妹妹博学多识,芍药牡丹虽美,只是在下却更偏爱此花之品性。”

    妙懿心中纳闷:“统共才见过三四回面的人,能看出什么品性来?不过都是胡诌八扯罢了。”遂道:“菊开在此时便是想避开与群花争妍,大公子若是非要拿它与群芳比,岂不是误解了它的品性?又何来的爱其品性呢?”

    张延佑见妙懿始终不信他,有些急了,道:“妹妹岂不知春兰秋菊,各有所好,即便送爱菊之人月中桂花、仙府兰草,只要并非是心头所好,也全都无用。”

    妙懿叹了口气,心知一时半会说服不了此人,便心存了敷衍,道:“既然大公子喜欢,就只管赏玩便是了,想来姑母也不会横加阻拦的。时候不早了,我还有经文要抄写,先告辞。”说着,扭头走了。

    张延佑挽留不及,只好眼睁睁的望着佳人飘然离去,自己则独立在纷飞枯叶中长吁短叹。长庚怕回去后又要被诗词折磨耳朵一晚上,忙小声劝解道:“公子莫急呀,才见过几次面您就这样直白,梁小姐许是害羞了。”

    “是这样吗?” 张延佑闻言,将金菊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心中犹自半信半疑。

    “自然如此。”长庚舌灿莲花,滔滔不绝的举例:“从前总来府中做客的姑娘小姐们见了您都跟没了魂似的,小的跟着您身后不知捡了多少条美人的香帕子、荷包、玉坠子、金钗子什么的,远的咱不提,就说年前公子去您外公府上遇见的那两位表小姐,美貌都不输给咱们府里的几位小姐,且都是既有名又贤惠的才女,可还不是日日都围着公子您转?更别说咱们府里住着的那位侄孙小姐,对公子您向来都是痴心一片,谁人不知。那梁小姐刚来不久,许是还未了解府中的情况和公子的为人,多少人家想求着您还求不来呢。”

    张延佑被他说得有些飘飘然,指着他笑了笑,道:“你这小猴崽子,越来越精乖了,连家里的亲戚都编排。”长庚忙比划着抽可自己两个嘴巴,口里陪着不是,眼见着自家公子将手中金菊小心翼翼袖入袖中,背着手转身走了,一颗心方才稳住。

    长庚搓了搓手,心头一个闪念,莫非公子这次是真的动心了?

    要说长庚自六七岁就跟在大公子身边,这几日眼见着他三天两头的往三房跑,心中倒有些纳罕。说起来,他家公子也并非是未开窍之人,从前花枝姐姐没走之前,就曾被大公子暗暗收用过。她走之后,又来了个容貌尤胜花枝的玉翅,初时很是热乎了一阵,可惜不是个聪明的,新鲜劲一过也就淡了。那些对公子有意的主子小姐们也有不少,公子虽不可能动真格的,但也有那极大胆的送上门来,幽会时一亲芳泽也不是没有过,可一时眉来眼去,甜言蜜语过后也就散了,何曾见过他家公子这般殷勤过?可一想到梁小姐的美貌,连他都不觉浑身发起热来,心中暗笑自家公子果然是色令智昏了。

    张延佑上门的这些日子,梁氏三次中能有两次会叫妙懿过去相陪,妙懿有苦说不出,又不好拒绝,只得见机行事,一但有机会就立刻避开。

    有一次她借口不舒服没去,却反而让张延佑以此为理由,追上门去瞧她。

    怀珠一见海棠引着大公子进来,吃惊不小,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去道:“小姐正在卧床,恐不方便与大公子相见,不如大公子去三太太那边坐坐吧。” 说着,恼怒的暗瞪了一眼满面j□j的海棠,心说过后再找你算账。

    张延佑忙道:“我听三婶说了,因为不放心,这才特意过来瞧瞧。你家小姐如何了?可是生病了?请没请大夫?”

    一连问了好几句,怀珠堆起了笑脸,道:“多谢大公子一片好心,我们小姐没事,不过是早起嗓子发干,咳嗽了几声,又怕是染了风寒,将病气过给旁人,这才决定先在房里呆一日,等没事了再出门,劳烦您惦记着。”她的身后就是内室了,门上悬挂着长可及地的鹦哥绿绣帘,帘上用白色丝线绣成整幅的孔雀望月图,雀目雀冠甚至雀羽均嵌有绿宝珍珠,华美精致,乃是上次张太君所赠之精品。绣帘密密实实的掩住了内室的光景,却挡不住暗暗透出的幽香,让人忍不住想去窥探。

    妙懿正坐在内室窗边看书,早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不由叹息了一声。她听着怀珠与张延佑周旋,心知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轻咳一声,道:“外面是谁来了?”

    怀珠忙高声道:“呀,竟然惊到小姐了。”说着,朝腊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接替自己守在内室门口,她则揭开帘幕,闪身而入。张延佑听见佳人的声音,魂都飞了,探着脖子往里瞧,却被腊梅挡住了视线,笑吟吟的请他落座喝茶。

    张延佑不禁有些失望,只得坐了,端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啜饮着,眼睛却一直朝着绣帘的方向瞟去。

    他竖着耳朵仔细听,隐隐可以听见内室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和咳嗽声,不多时,怀珠走了出来,笑着对张延佑道:“小姐今日未曾梳妆,恐怕无法招待大公子了,您请回吧。”

    “我只想和你家小姐说说话,说完我就走。”

    怀珠一伸手将他拦住,忽然放大了声音道:“公子请为我家小姐想一想,虽说都是亲戚,可毕竟男女有别,我家小姐又尚未理妆,衣衫不整,若传了出去,怕是好说不好听。您不看在我家小姐的面子上,也该想想三太太不是。”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张延佑也无法,只得隔着帘子说了些保重的话,连妙懿的面都没见着,失望而归。

    长庚见主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轻轻摇头,暗笑着跟出了门去,心道:“上赶着的不稀罕,冷冰冰的反而往上贴,人可真是犯贱。”一时又有些担心主人碰了钉子,将气撒在自己身上,立刻打定主意这两日要做缩头乌龟,恨不得自己老娘卧床不起,他也能告假回家探望。

    主仆二人前脚刚踏出妙懿的房门,对面回廊上正在逗弄鸟雀的小丫头抹头就回去报信。

    梁氏有些诧异的道:“可看清楚了,才有一刻钟的功夫大公子就走了?”

    春萝道:“是的。”

    “大公子神色如何?”

    “盯着的丫头说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就是有挽回的余地。梁氏沉思了半晌,缓缓道:“秋桂,你说侄小姐是怎么想的。”

    秋桂听见被点到了名字,答道:“太太明察,以婢子愚见,侄小姐怕是尚有疑虑。”

    见梁氏瞧她,知道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忙道:“侄小姐虽是极孝敬太太,但毕竟不是打小在太太身边长大的,总隔了一层。许是她尚未参透太太的意思,亦或是想差了,女儿家害臊多心也是有的。要说咱们家大公子那可是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堪配咱们侄小姐仙女一般的品格。”

    春萝瞄了她一眼,瞬间又低下了头。

    梁氏不以为然的道:“少在那里糊弄你主子了,她哪里看不出我的意思呀,分明是有意避着。”

    秋桂陪笑道:“还是太太看得通透,婢子无能,惹太太耻笑了。”有些话不能深说,如今看来,太太身边这位貌美的侄小姐也许将来能有一番造化,到底还是人家姑侄亲,她一个丫头还是留些余地的好,万一传出去,可不能把人先给得罪了。

    做事留下一线,事后也好相见不是。

    梁氏是何等眼力,张延佑那点小心思,她打第一眼就瞧出来了。起初是一惊,转念又想到了三房的将来,想着养子张延亭,越发觉得可行。

    但看婆婆的意思终究是钟意自己那已经破落娘家。先撇开顾家那对母女的性子不说,单讲她们姓“顾”,就与他们三房无甚好处。且她一向瞧不上顾家母女,这些年也不过是面上的敷衍客气,让她降低身段去巴结这对母女她可做不来。这样想来,自己的这位堂侄女倒是不错的人选。原本她也曾动过将自己的亲侄女接来京中的念头,但苦于路途遥远,且她离家多年,也不知有没有资质出众者。若再加上放在身边观察的时间,至少又要一年半载,且又费时费力。如今已有一个堂侄女在身边了,虽说是隔了房的,但单说容貌她是第一眼就相中了的,又得婆婆喜欢,与张家小姐们相处也算融洽,只是心眼子稍微多了些,又和自己不齐心,就凭她敢只身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已经是不简单了,恐怕也是个好强不服输的性子。不过即便如此,她现在再重挑也来不及了,况且她还真不敢说自己的亲侄女能胜过这位的容貌。女子的容貌是最直观,最能在短时间内吸引男子的,既然大公子已经对梁妙懿动了心,那她还等什么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事若真的成了,她又能多一条臂膀来。等将来张延佑袭了爵位,成了家主,那能帮亭哥儿的地方可就多了。至于妙懿,她父丧母弱,且身在京城,无依无傍,除了她这位堂姑母外,还能仰仗谁呢?田氏家世不显,没听说她有什么兄弟姊妹,就算有恐怕也不是能上得台面的,否则梁妙懿何至于要来投奔于她?至于哥哥还惦记着五房那点田产,也到底比不上自己儿子重要。她自认还能拿捏得住妙懿,且她年纪毕竟不大,好好拉拢打压一番完全可以做到对自己唯命是从。即便她有旁的心思,那也要到张延佑熬到继承爵位时才行,梁大爷现在正值壮年,到时候求她这个亲姑母帮衬的时候可多得去了。

    想来想去,这桩买卖终究对她有益。

    于是,在她的有意安排下,张延佑是跑得越来越勤了,看妙懿的眼神也越发痴迷起来,她暗暗遂意。可眼见着这位堂侄女对人家虽客气,却丝毫没有亲热的意思,她又难免有些不悦。就以梁家如今的地位来说,说没落旧族不为过,张家哪里瞧得上眼。当年自己能嫁入张家还是因为儿时两家的约定,那时老太爷再世,梁家多少还有些体面。如今这一辈想配伯爵家的世子,那可是高攀了。以这丫头的机灵劲,又怎会看不透其中天大的好处?她这么一直端着,莫非是想欲擒故纵?

    若说她怕做妾,那她就要笑了。让官家女儿做妾,他们伯爵府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且她自己也没脸见人。

    不过还是要稍微点拨一下才是,免得她想歪了。

    这一日,趁妙懿过来请安的功夫,梁氏仿佛随意一般的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今年能有十四了吧。眼瞧着明年就及笄了,你母亲可为你选好了人家?”

    妙懿心下一沉,手心冒汗,连忙紧紧攥住,笑容如常的道:“父亲孝期未过,侄女曾发誓为父亲多守一年的孝,待及笄过后再考虑此事。如今侄女只一心想为父亲诵经念佛,抄写经文,力图心无杂念。”

    梁氏转着手上的猫眼戒指,漫不经心的道:“我知道你是在为家里担心,你姑父虽然官职不大,但是在朝中也是有些人脉的,要为光哥儿寻一位夫子也并不难,将来入国子学亦不为难事。”

    见妙懿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梁氏略有些得意的道:“五房的良田庄宅将来都是光哥儿来继承的,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盼着他将来能够出人头地,为梁氏光耀门楣,也为亭哥儿做个臂膀。”她双手轻轻一合,笑道:“从前我还没想到这一层,不如让光哥儿和亭哥儿一块念书。他们本就差不了几岁,念书更能念到一块去。”

    她这边说得理所当然,妙懿的心却“咚咚“跳着。梁氏这些日子以来做得这般明显,她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对方尚未挑明,她又暂时走不开,只好装傻充愣的拖日子。如今忽然一下子全部挑明了,还连带着附加了这样优厚的条件,瞬间将自己面临的问题一并解决掉。只是世上真有这般好事吗?

    事有反常即为妖。

    今日给她多少,恐怕明日就要她加倍奉还。

    “姑母……”

    梁氏摆了摆手,缓缓道:“你还小,有些事不可只凭一时之气,还要多思量。你家里现今状况如何,也不用我说,有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若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你虽然并非大房所出,但却最为肖似我。当年我独自来京,心中难免惴惴,一心思家,后来有了亭哥儿也算熬出头来了。

    见妙懿垂首不语,梁氏再接再厉的道:“今时不比往日,老太太和你姑父对我如何,你也是瞧见了的,有我在,谁敢小瞧了咱们娘俩。你一应吃穿用度都和府里的小姐们没分别,谁见了你不是客客气气的。有委屈也有人为你做主。老太太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你好,说你柔顺,孝义,这都是大家女子最应有的品行,将来必有些造化。以你的容貌才情,若留在京中不比那些高门贵女差。也许你还不清楚,咱们伯爵府的爵位至少还能恩荫三代,京里多少人家羡慕不来呢。大太太生前更是热闹,连眼都挑花了,否则也不能耽搁到今日。也是你命好,来了就赶上好时候,这是你天生的造化。”

    她都说得这般明显了,不信能有人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