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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老父爱幼子,生于平民之家,不过是人间的亲情而已;生于君王之家,却往往衍生成王位继承的政情,酿成人间悲剧。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一代雄主,但晚年却因为偏爱幼子,长幼无序,国之不宁,长子与幼子争位,以致于赵武灵王竟然活活饿死于沙丘宫中。”

    “那是赵武灵王蠢!既然立了幼子为王,但又偏偏给长子以权柄,硬生生将赵国一分而二。长幼争王位时,又收容兵败的长子,想想也是醉了……”

    “哎哎!不提这个,前面那个别歪楼,赵武灵王不蠢哪还有我大秦的事?前面那位兄台,你继续说,那觉得陛下应该怎么样做?”

    “我觉得?我觉得当然应该立太子啦!立了太子,国家有后继有人,江山社稷才会更稳定!”

    “立太子?立谁?陛下可是有十八个儿子。”

    “嬴秦王室一向采用嫡长子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扶苏公子身为长子,且仁善宽厚,可立为太子。”

    “不对不对!我听说扶苏公子成天和那群儒生混在一起,我大秦以法制国,怎么可以立一亲儒家太子?”

    “儒家有什么不好?仁义礼智信!”

    “切!儒家有什么好?大秦以法立国,当然是我法家更好!我听说少公子胡亥,自幼学习秦法,三岁就能熟背秦法,而且少时还曾亲自断案,为不少人沉冤昭雪。”

    “对啊对啊!我也听说陛下之所以最爱少公子,不仅是因为少公子为幼子,而是因为诸子之中,少公子最贤且最为聪慧。就说我们平常所用的纸吧,多轻省灵便的东西,据说就是少公子所制的。”

    “什么少公子所制?那是墨家制出来的东西,少公子不过是占着身份高,所在据为己有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退而言之,就算是少公子所制又能如何?说穿了也不是一巧匠而已,巧匠能当太子吗?”

    “巧匠不能当太子?那妇人之仁的家伙就能当太子了?”

    类似以上内容的吵架,最近不时在大街小巷里发生,而且这还算是比较文明的,一群读书人就算意见不合,也至少没有打起来,只是这群人在看得老秦人惊叫连连,大呼“好戏不断”之时,也搞得负责咸阳治安的内吏大人一个头两个大,不明白处于深宫的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纵容这些人在外面妄议皇室?议的还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

    其实别说外朝的人不明白,就连嬴政的心腹赵高赵府令也不太明白嬴政到底在想什么,有儿子的爸爸和没儿子的秦始皇,他完全就是两个画风来着。

    后者铁血冷酷不多提,更多事例自行去六国遗族那走一圈,他们一定会很欢快的拉着你,一起吐糟凶残无情的狗皇帝嬴政。

    前者嘛……总结一句就是每天都不吃药,从来都是萌萌哒,而且也不爱走寻常路。

    按一般正常人的思维,在连续两次遇到刺杀之后,不管再怎么闹腾好动的人,都会乖乖在家里当一段时间的安静美皇帝,可嬴政偏偏不走寻常路,他告诉赵高,自己又要出巡,你快去准备了。

    什么?你说带不带儿子?愚蠢的凡人,你什么时候见过朕不带儿子的?

    第161章 灭胡

    在遥远的北方边关,一支约三千人的秦国士兵,正埋伏在一座小山坡上,紧张的看着山道下的小路。

    带队的将领虽然过分的年轻,但眉目之间却是毅然沉稳,一点也看不出年青人所特有的急躁,“命人消除所有的痕迹,熄灭所有的火烛,未经容许,不得擅自乱动。”

    一行人躲在山坡之上,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再加上眼下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但北方夜里的寒风,每每刮过都会让人感觉冻入骨髓,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向着带队的将领问道:“韩校尉,你确定那些匈奴人败退之时,一定会走此处吗?走大路不是更顺畅更快捷吗?”

    “放心!他们一定会来的!”被称为“韩校尉”的男子,确切来说是少年,抿了抿嘴神色冷峻的说道:“走大路虽然更顺畅更快捷,但被蒙将军追上的可能性也更大。匈奴人狡猾多疑,必会以普通百姓的性命为诱饵,引蒙恬将军去追。而单于和贵族则会走另一条路,偷偷撤走。”

    “不过韩校尉,你说单于和贵族会走这条路,那么……我们……”说话的将领回过头,看了一眼埋伏在深深浅浅草堆里的秦国士兵,“也不过才三千人而已,而单于和贵族身边的护卫,绝对皆是精锐之师,我们遇见单于和贵族又岂能讨得了好?”

    听到身旁人的话,韩校尉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已经是月出时分,半弯新月挂在山的另一半,天空只有星星点点的几颗星子。虽然不是说深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但四周的能见度也绝对算不上高,这样的夜里还在赶路,只能说明一件事……

    “无妨!为了逃出蒙将军的追击,那群家伙肯定会让普通士兵去走大路,自己只带一部份精锐之师走小路,而且那群家伙早就被蒙将军吓破了胆子,否则也不会连半夜都在赶路了。大半夜的,他们又看不清楚我们到底有多少人,我们只要虚张声势几下,吓破他们的胆子就可以了,不需和他们太硬拼,该放的还是放过去,吃掉他们的尾巴就行了。”韩校尉回过头,补充了一句,“你们可是骑兵!”

    大秦攻城伐阵从来都以步兵为主,骑兵从来都只是点缀,像这次这样专门训练出一只骑兵,而且还空降了一个那么年轻的少年,无爵但官却很高的当校尉,简直就跟天方夜谭似的。

    “骑兵又怎么了?”身边的副将小心翼翼的问道。

    “骑兵的意思就是说……当然,这句话是少公子说的,我只是转述一下……大家听一下就好了……”韩校尉很认真的回忆了一番胡亥说这句话时的音容笑……啊呸!又不是死人,回忆什么音容笑貌?

    “我们不用跟匈奴人硬拼,只要追着匈奴人的尾巴,然后让匈奴人觉得跑不过我们没关系,只要能跑过自己的战友就行了。”韩校尉说着,眼神在马身上转悠了一圈。

    若是以前,匈奴人自幼骑马,个个都是马术高超,在飞驰的马上,一边骑马一边放箭跟玩似的;而华夏人却不擅于马战,骑着马跑就别想放箭,要放箭就别骑马,不然非得被马抖下来不可。现在可好了,现在有了这种叫高桥马鞍的东西,人在接受过简单的训练之后,就算骑在跑着的马上,也可能仅靠双腿稳定身体与敌人战斗了。

    “马早就准备好了,就在前方十里处等着,一人三骑轮流换……撵鸭子一样的将匈奴人撵回去。”韩校尉眼睛里闪闪发亮,除了高桥马鞍之外,还有另一样东西,绝对能让匈奴人大吃一惊,“你们可小心点,那玩意娇贵的很,别碰坏了,不然我们都得倒霉。”

    一行人静静的等着,初春的寒风越发猛烈,要不是秦军纪律严明,将服从命令视为天职,再加上秦人升官加爵只能靠战争,而现在六国已灭,匈奴又被打残,能升官加爵的机会越来越少,眼下这没准是最后的机会,早就有人不安分抱怨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眼尖的人看见远方小路上出来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隐隐还能听见有马蹄声,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前进。

    古代没有路灯,道路水平又怎么样,马蹄声虽然听着多,但却并不太急,想来是不敢走快路的原因。

    于是,虽然早小半个时辰之前,秦军就已经看见了火光,也听见了马蹄声,但等匈奴人从山下走过,却是大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抱怨匈奴人走得慢了,大家心心念念的都是首级、人头、官爵等物。

    韩校尉看着下方的火龙,手紧张的一握一张,没人知道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衣衫,他忽然想起少公子说过的话,自己个天生的将才,但却不幸生错了时代,没有生在六国争雄的年代,这注定是个和平年代,若不再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拼上一把,再高的天份也只能泯然于众人了。

    “准备上!”韩校尉手一挥。

    早已在等候韩校尉命令的秦国军士,立刻从早已准备好的大木箱里,拿出一个个啤酒瓶旁边的陶瓷小瓶,然后将陶瓷小瓶绑在箭上,对着下方的火龙射去。

    听见山上传来“嗖嗖”冷箭破空的声音,身经百战的匈奴人哪还不知道自己中秦军的埋伏,但是他们乱了一阵之后却发现,秦军射下来的箭除了有几人倒霉的家伙,不幸被绑在箭上的陶瓷小瓶,砸中头,结果不小心破了皮之外,根本没有人因此受伤。

    这是何意?

    黑暗之中,根本没人看见箭上还绑着一个小瓷瓶。

    小瓷瓶“碰”的一声落在地上,瓷瓶裂开,里面装着的酒水流了出来,浓浓的酒香随着夜风弥漫开来。没准匈奴搞明白酒是从哪来的,就看见熊熊燃烧的烈火,仿佛从地底钻出来一般,“噌”的一下烧了起来。

    猛烈的大火在匈奴人的队伍里燃烧着,顿时让匈奴部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除了人类之外,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是怕火的,马也不例外,尤其是在这样扑都扑不灭的烈火当中。

    浓浓的烟尘让人看不清楚方面,更糟糕的是,这种无法扑灭的火,已经烧到了人和动物的身上。

    “知识就是力量啊……”韩校尉看着下方忽然燃起的大火,知道一早准备的燃烧瓶已经起了大作用,一挥手厉声说道:“给我射!”

    古人之所以很少夜战,除了因为晚上路况不好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夜战必须打火把。而黑暗之中,打了火把你就是个弓箭靶子。

    现在匈奴人就是个弓箭摆子,敌明我暗之下,秦国士兵能很轻松的将箭矢射进敌人的体内。

    收到此战大获全胜的消息时,胡亥已经被再次准备巡游的嬴政打包上了马车。

    “熊孩子,笑什么呢?”嬴政放下手里的奏折,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笑出来胡亥,一脸无奈的说道。

    “没什么,儿臣就是想起……想起几年前……父皇不带儿臣出门,儿臣还装成了小宫女,可是现在……”胡亥掩住嘴“吃吃”的笑着,“就觉得风水轮流转而已。”

    “你个熊孩子!要不……现在出门还不远,朕命人再将你送回去?”嬴政没好气的说道。

    越长大越不乖,越长大越会气人,还是小时候好玩,萌萌哒一点点大,又好骗又好玩,就算做了错事,也硬不下心肠来处罚他,哪像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你来抽我吖”的气质。

    “不要不要!儿臣才不要离开父皇呢!”胡亥就地滚了两圈,直到将自己滚进嬴政怀里,才笑容满面的说道:“而且么么哒父皇,也不会舍得儿臣离开的对吗?”

    “哼!”嬴政冷哼一声,谁会舍不得一头成天气自己的小熊啊?找虐吗?朕是皇帝,已经没有人敢虐朕了!

    “这个给你……”嬴政将刚收到的一份奏折,丢到胡亥怀里,力道之大,让人毫不犹豫嬴政这是在丢飞镖,“自己看吧!”

    “啊!父皇内力精深,儿臣受伤了!”胡亥捧着被嬴政用奏折丢到的地方,故意装出一脸耍宝的模样,在车厢里滚来滚去,开口说道:“父皇快来帮儿臣揉揉伤口,不然儿臣就要死啦死啦死啦!”

    “小小年纪,没遮没掩的,说什么死?”嬴政这辈子虽然不求仙了,但还是很讨厌别人说“死”字,尤其是不愿意听见别人说宝贝儿砸“死”,宝贝儿砸自己说也不行。

    晦气!

    “儿臣不管儿臣不管!”胡亥又滚到嬴政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伤处”,然后自顾自得揉了起来,“就要父皇帮儿臣揉!就要父皇帮儿臣揉嘛!”

    “好好好!父皇揉!越长大越会撒娇!朕真得是养了个儿子?女儿都没有这么娇啊!”嬴政一边给胡亥揉着“伤口”,一边感叹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说是养了个女儿也不对,朕的公主们不但一点都不娇,而且还……嗯……别人一般都夸朕的公主们是条汉子!

    第162章 化学

    胡亥头枕在嬴政的大腿上,熟悉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嬴政的大腿不软大硬,人体恒热,最主要是自带记忆功能,可以还原上一次躺时的方向、位置、深度,比商场里卖的记忆枕好用多了,唯一的缺点就是除了自己,大约没人敢发掘这个功能。

    嬴政看了一眼躺在自己大腿上,手拿着一封奏折,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时不时还支使自己拿块点心的胡亥,默默感觉压力有点大。这么任劳任怨,还以劳动为荣的行为,降不降秦始皇的逼格先不管——朕开心朕乐意怎么了?朕是让你给我儿子当枕头了?还是让你给我儿子当下人了?

    但关键是朕伺候朕的父皇还没伺候过?凭什么熊孩子能得到这么舒服的伺候的?正确的打开方式不是应该熊孩子伺候吗?

    嬴政不开心了,伸出手将胡亥自身上提溜了起来。

    因为这些年胡亥没事拉着嬴政锻炼身体跳广场舞……并不,上句话后面四个字可以划掉,再加上嬴政这辈子没有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仙丹,也不像上辈子那样将所有的工作都背在自己身上,而是适当的放权给各公子和臣子去处理,纸的发明让他不用一天再搬一百二十斤砖头,比建筑的小工还累,最重要的是,天天带着儿子在外面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天天夜御n女。

    总总原因相加之后,嬴政的身体虽然说不如年轻时精力旺盛,但扮老鹰抓只小鸡崽还是没问题的,“长得这么高,怎么感觉一点肉都没有?”

    嬴政甩了甩手里的胡亥,略为有些嫌弃的嘟囔着,感觉一点份量都没有来着,也不知道头感好不好来着。

    头感?那是什么?

    胡亥还没想明白,他就已经被嬴政按在地上,以标准姿势坐好,然后嬴政顺势往他大腿上一趴,右手又从案上摸过来一盆点心,摆到胡亥身边,张开嘴说道:“喂朕点心!”

    卧槽!爹爹爹!你清醒一点!你四十多岁的人了,胡子都一大把了,孙子都会打酱油了,不要学小孩子卖萌好吗?这样不符合你的画风!

    “父皇……您真是……”胡亥一脸无奈的抓了抓头,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父皇年纪越大,越来越孩子气了。

    胡亥记得小时候,自己常跟嬴政说,今日儿子气父皇,明朝儿子生个孙子,让您孙子来气我,会有孙子替您报仇的。

    而嬴政却总是回答说,孙子气你替朕报仇?你确定不是你们俩个狼狈为奸,合起伙来气朕!

    现在胡亥懂了,未来的发展趋势不是孙子气儿子,也不是孙子和儿子一起气爷爷,特么是爷爷带着孙子一起气儿子。

    报应来得好快啊!

    胡亥捂住塞住的心口,算哒,忍了,就当是为了宝贝儿砸,提前练习好了,不要像父皇那样,最开始躺的时候,丫各种不习惯,有几次还因为看奏折看得太忘我,忘记腿上还有个儿子,一脚把自己给踹了出去。

    “父皇,蒙将军打了个大胜战,你要怎么赏蒙将军啊?”胡亥拿起一份蒙恬的奏折,击退匈奴头曼单于,逼得头曼带着匈奴部落北迁,不敢再进犯河套地区。

    “怎么赏?让他留在九原修长城好了。”嬴政懒洋洋的看起蒙恬的奏折翻看起来,看了两眼忽然开口说道:“咦?蒙恬说,你介绍去的那个……姓……姓……姓什么来着……”

    “姓韩!叫韩信!父皇,我跟您说,韩信可棒了,绝对是个军事天才。要不是生错了年代,不幸生在这个和平时期,他将来的成就一定不比昔年武安君差。”胡亥得意洋洋的自卖自夸道。

    “是啦是啦,不比武安君差啦。”嬴政随口敷衍了宝贝儿砸几句,“蒙恬说他立了个大功唷,他把匈奴王的儿子叫……冒什么……冒什么来着?”

    “冒顿!”胡亥喜洋洋的说着,以秦国的军事实力,打败没有统一的匈奴各部,对早已从史料上读过这一段的胡亥来说,是件挺没惊喜的事。打败了匈奴,活捉了冒顿,那就简直是值得开瓶酒来庆祝一下,只可惜的是这种高兴的心理没有人可以分享,实在是寂寞的很。

    最可气的是,没人分享就算了,还要被自家父皇这么说……

    “抓住了个匈奴单于的儿子,就高兴成这样?一点长远眼光都没有,真不像朕的儿子!你看朕的一生,抓住了多少个王多少个公子公主……要不要朕来给你算算啊?熊孩子!”嬴政没好气的看着自家宝贝儿砸。

    看着大有掰着指头,给胡亥算自己功绩之势的嬴政,胡亥正在倒水的手一倒,“爹爹爹!您喝水您喝水!您的丰功伟绩,您儿子可是从小看到大的,早就桩桩件件记在心里了。”

    胡亥这到是没有说假话,按照秦宫的规律,凡是打了胜仗或者是有重大的庆典,所有的公子公主都必须全数出动踏歌而舞,以歌颂父皇的功德。一次又一次,年年不知几多次。

    可以说,嬴政没时间去关心每个儿子女儿的身心健康发展,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挥洒他本来就不多的父爱,但是嬴政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盖世功业,却几乎填满了儿子女儿们的整个人生。

    人的本性是崇拜父亲、崇拜强者,胡亥很庆幸嬴政即是父亲又是强者。

    “这些话,您还是留着对您孙子去说吧。”

    但是……父亲也好,强者也罢,都不能阻止胡亥有一颗吐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