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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不管什么年头,县管也往往不如现管好使。

    小木在赵高这种人眼里,与沙石草木无异。但是在这些没权没势的眼里,却是极为了不起的大人物,现在小木都要哄着的人,哪有人敢对他黑脸?

    时间就这样,一日又一日的过去了,出了函谷关,离咸阳越来越远,胡亥开始琢磨,应该用什么方式出现在嬴政面前,才会嬴政忘记自己偷跑出来的,同时忘记打自己一顿。

    琢磨来琢磨去,胡亥还没想出一个好方法,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得不直面这件事了。

    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那一天赵高不在,嬴政又心血来潮的想换车。结果一掀开车帘,就发现自己的王车里,竟然有个小宫女,躲在自己的专用软塌上,在以极不斯文的姿势仰天大睡,一只脚还横出去,搭在自己的书案上。

    这能忍吗?

    第120章 行猎

    得到嬴政又要换王车消息的赵高,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时,正好看见嬴政将车门打开的那一刻。

    “啊!”赵高倒吸一口冷气,捂着张大的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做好了嬴政震怒之下,自己被当成替罪羊的事。

    结果……赵高就看见嬴政身体先是一僵,接着挥开车夫自己爬上了王马,虽然从嬴政不时同手同脚的姿势来看,他今天受到的刺激有点大,但到底也没有生气,只是爬进了王车,过了没多一会,又从王马里爬出来,走时还体贴的把门给关上,吩咐车夫赶车的时候要小心点。

    这是闹哪样啊?这算是忍下了吗?真是感动大秦二十四孝好爸爸啊!

    赵高悄悄的抬起头,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嬴政。

    要怎么形容此时的嬴政呢?步履蹒跚、目光呆滞、面如死灰、哀默大于心死……等等等一系列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嬴政此时的表情神态动作。

    看来,陛下真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啊!

    赵高一边想着,一边跪在地上,以膝行的方式让到一边,不敢抬头,只能盯着嬴政脚上那双以金银双线,绣着龙纹的黑色龙靴。

    龙靴停在赵高面前,明明只是一双鞋,赵高却从其中读出了嬴政的踌躇之情。

    “等少公子醒了,让他来见朕。”嬴政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话,从上方飘了下来。

    “喏!”赵高重重一叩首,以额抵地说道。

    等嬴政走后,赵高才从地上爬起来,火急火燎的去看胡亥。车门打开,只听见车厢里尽是某只小熊“呼呼”的打鼾声。在定晴一看,某只小熊正规规矩矩的躺在软塌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薄被的边缘被人细心的塞进了身子下面。

    这不科学!就熊孩子睡觉这样,睡着了之后哪会有这么乖?没有一脚把被子踢下王车,就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哪里还能这么规规矩矩的在身上,还能盖得整整齐齐的,一如初睡时的模样!

    这十几年来,亲自给胡亥捡过不少次被子的赵高,对这一点真是深有体会。

    不过想起刚才陛下轻手轻脚,爬进王车的动作,赵高顿觉得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这算什么?熊孩子虐我千百遍,我待熊孩子如初……啊呸!陛下这样集狂霸帅拽酷于一身的男人,他恋过?他恋过我会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恋”这个字怎么写,都不一定,还初恋!

    嬴政会不会写“恋”字暂且不提,现在的问题是……

    “熊孩子,你知道屎字肿么写吗?”嬴政黑着脸,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胡亥。

    “死字啊……呵呵呵……”胡亥干笑两声,想要缓解一下气氛,也想要缓解一下嬴政身上的气愤,但他发现笑过之后没有人理他,又立刻做出一副鹌鹑样,乖巧的说道:“不就是一横一撇一……”

    “朕说的是屎字!”嬴政没好气的打断胡亥的话,“你特么就是一坨狗屎!朕走到哪,你就跟到哪,怎么甩也甩不脱!”

    什么嘛!我要是狗屎,那你不成了狗了!父皇,没事请不要用这种两败俱坏的方法来黑我行吗?

    “父皇……亲爹……爱爹……人家舍不得你嘛……”胡亥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往嬴政怀里扑过去。

    不过嬴政这回大概是真怒了,竟然非常不斯文的直接抬起脚,在胡亥额头上踹了一脚,将他踹了回去,“滚!”

    嬴政站起来,一脸震怒的指着胡亥,厉声说道:“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若是朝上大臣或是其他公子公主,哪怕是赵高这样的近侍,在嬴政愤怒的龙威之下,就算不因恐惧而吓破胆,至少也会来个汗如雨下,哪会像胡亥这样……

    被踹了!不要紧!再接再励再扑上去!再被踹!就再扑上去!百折不饶!绝不放弃!一次不成功就两次!两次不成功就三次!

    踹人也是件体力活!再加上这是在马车之上,还是道路不平的马车之上,多踹几次之后,累得气喘吁吁的嬴政,也只能任由胡亥抱住自己的腰,小脑袋在自己怀里一钻一钻的。

    “熊孩子!”嬴政又气又恼,自己这么坚强了一辈子、心硬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就这么一个又赖又皮的儿子呢,自己还这么宠这个小赖皮鬼呢?

    “真是气死朕了!”嬴政恨恨的想着,顺手就在胡亥露在外面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哎唷!父皇,您下手轻点!”胡亥用力蹭了蹭嬴政的胸口,反手摸着自己的屁股,一脸委屈的说道。

    “哼!你是骗不到朕的!”嬴政冲着胡亥一虎脸,接着手腕翻转,将胡亥压在膝盖上,另一只手飞快的扒了胡亥的裤子,从他屁股上抽出一样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嬴政拿着那件东西,得意洋洋的在胡亥眼前晃了晃。

    “呵呵……牛皮……”胡亥默默的将头转开,不就是抓到自家儿子在屁股上绑了一个“打得容易”吗?用得着露出这种小人得意,得意洋洋的表情吗?秦始皇的逼格都被你降完了!

    “哼!算你还识相!”嬴政随手将牛皮丢到一边,松开胡亥让他坐好,表情严肃的开口说道:“想要朕答应你留下也容易,只要答应朕的事就行了。”

    “答答答应应应!父皇您说什么,儿臣都答应!”胡亥连连点头说道:“这天下的人都知道,少公子胡亥是始皇帝陛下的小棉袄,最听始皇帝陛下的话了,不信……不信你问赵高!”

    “先别说的那么快!”嬴政淡淡的看了胡亥一眼,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首先,吃饭时一定要来陪父皇一起用膳;不准尽吃肉不吃蔬菜;没营养的辣条不要再吃了;晚上亥时之前一定要睡;早上起来先把剑练上一百二十遍;不准赖在马车上,每天至少要保持骑马一个时辰;每天加做两套法家试卷、一套儒家……”

    听着嬴政那又啰嗦又长,事无俱细到连刘海往哪边梳都要、衣带要系成什么结都被规定的规定,再想想秦国那深入百姓基层、事无俱细的律法,胡亥终于明白十几年后,陈胜吴广说“秦法严苛、天下苦秦久矣”时的心情了,“那个……父皇……您先等一下……听儿臣说完……那个……儿臣现在回咸阳城,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朕刚在扶苏说‘你在葡萄宫得了重病,所以久卧不出’的奏折上,跟扶苏批了一句……管他去死!”嬴政用最狰狞的表情,最咬牙切齿的声音,将最后四个字,一个一个的从牙缝里蹦出来。

    你个死熊孩子!玩什么不好玩装病!知道不知道你爹我啊!看到扶苏的奏折说你“重病”的时候,魂都要吓掉了!差点就命车队回转了——如果不是因为收到奏折心情不好,朕也不会忽然想换王车,也不会正好逮了正着!

    想想真是气愤到让朕心塞!本来看见有人躺在朕的龙榻上呼呼大睡时,朕是很想让叫人,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拖出去腰斩的,结果某个大逆不道的家伙,身体一翻脸一转,朕就……朕就……

    穿那么萌萌哒的女装,朕竟然都第一眼认出来,可见朕对熊孩子的样子多铭记在心!

    熊孩子虐朕千百遍,朕还是拿熊孩子当心肝!

    朕第一眼的感觉竟然是,睡得这么熟,肯定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嗯,还是不要吵醒他,让他休息够了再来回话。

    “亲爹!”胡亥可不知道嬴政的一片慈父柔肠,见嬴政不说话,立刻嘻皮笑脸的凑上来,抱着他的手臂,颇为不要脸的用甜腻腻的说道:“你不爱我了吗?”

    “不爱谢谢!你现在可以下车做卷子了。”嬴政将胳膊从胡亥手里抽出,提起毛笔,写了几个字,见胡亥依旧是一副不打算放手的模样,转头看着他说道:“莫非你准备再留下来帮父皇批几份奏折?”

    “不用了亲爹!谢谢了亲爹!孩儿先告退了亲爹!”胡亥毫不犹豫,手脚并用,逃也速得从车厢里退了出去。

    做卷子?老老实实认命去做卷子!这怎么能是熊孩子的画风?找人要了一匹马,再跟负责安保工作的蒙毅,要了百来个人,熊孩子带着大队人马打猎去了。

    得到蒙毅关于熊孩子带着人去打猎的报告,嬴政觉得心塞心很塞,他捂着心口,一边沉思自己到底和熊孩子有什么仇什么怨,一边让蒙毅多派些人去接应熊孩子。

    “朕上辈子欠你吗?”

    晚上休息之时,由于找不到驿馆,一行人只得在靠近水源的空阔地带安营扎寨,埋锅做饭。

    刚做好饭,嬴政发现自家小熊还没有回来,正准备派人去找他们,就听见营外传来熊孩子大呼小叫的声音。

    “哼!不过是亲手打了几只兔子野鸡,就高兴的大呼小叫,说是要献给父皇,嚷得满营都知道了,真是一点大秦公子的泰山崩于前还色不变的淡定气质都没有!也不知道像谁!格调低!”嬴政坐于高堂之上,面无表情的说道。

    赵高默默看了一眼,打从听见胡亥叫声,眉梢就开始不停跳的嬴政,飞快的低下头。

    有些事,自己知道不就得了,说出来那不就叫做那个……什么叫……欲盖弥彰来着。

    “赵高你低着头像只鹌鹑似站在干嘛呢?没听见你弟子在外面炫耀他打到兔子野鸡了吗?还不去朕的箱子里,找点东西来赏他!哼!真是狡猾的熊孩子,几只兔子山鸡,就换走了朕那串红珊瑚手链。”

    #论感动大秦二十四好爸爸是如何养成的!#

    第121章 封禅

    大概是几只山鸡和兔子,就“骗”走了嬴政红珊瑚手链的事,让胡亥心情大好的原因。在接下来的几天甚至几个月里,胡亥每天都会带着人出去打猎,每次得回的猎物也是越来越多,有一次甚至还亲手猎了一只小老虎。

    本来嬴政还担心胡亥玩物丧志,但检查了一番胡亥的功课,发现他最近并没有偷懒之后,也就不太去管胡亥带着一队人,每天到底在外面干什么了。

    至于胡亥将自己赏赐给他的东西,全部赏给跟着他去打猎的有功之士,一时之间胡亥在士兵之中,口碑大好这件事,就更不放在嬴政心上了——胡亥是偷偷跑出来的,出门的时候又没有带什么礼物,自己赏给他的小东西,本来就是让胡亥赏给手下人的。

    嬴政到是很高兴,宝贝儿砸终于也会庶务这玩意了。

    一路西行,嬴政来到了泰山脚下。

    此次西巡,嬴政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封禅于泰山。

    封为“祭天”,禅为“祭地”,合在一起就是“封禅”,指中国古代帝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时的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礼。根据司马迁在《史记·封禅书》早在夏商周时代,就有了封禅的传说。在古代,人们认为群山中泰山最高,是“天下第一山”,所以人间的帝王应到最高的泰山去祭过天帝,才算受命于天。

    “泰山最高?你让喜玛拉雅情何以堪?珠穆朗玛情何以堪?一千五百海拔的小山包,也好意思说最高?就算是在五岳之中,1997海拔的华山和两千多海拔的恒山,也都比泰山高好嘛!没文化!真可怕!”

    看着坐在底下,迭迭不休的念头封禅注意事项的众儒生,胡亥默默的为华山和恒山点了根烛。

    恒山也就算了,华山多可怜,竟然连个五岳之首都没混上。

    论历史:华山在陕西,陕西的西安是十三朝古都,华山靠近都城;泰山在山东,仅是齐国都城(临淄)和南燕都城(广固),政治上和陕西华山根本不具可比性。

    再看军事:华山不但风景奇秀,而且险峻的地形,保证了关中平原的安全,使得关中二万人足当诸侯百万人也,所以秦国、汉刘邦、后周都以此为根据地战胜东方;泰山不够险峻,不能保证胶东半岛的安全,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王朝兴起,是以山东为根据地的。

    华山不哭站撸!

    “我说你们真啰嗦!”被嬴政召来的七十名齐鲁儒家弟子们,灌了一肚子礼法礼仪之后,胡亥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又是要用坐什么蒲车,说什么以免损伤山上的草木土石;又是要父皇扫地而祭,还只能坐菹秸做的席……一条一条的,你们麻烦不麻烦啊?”

    “少公子,言之无理。泰山封禅礼仪,乃是自夏启至今七十二位帝王所立,祖宗之制不可随意改之。”一个儒生离席,慷慨激昂的说道。

    胡亥抬起头看了一眼上首自家老爹的表情,按他对自家老爹、对秦始皇的了解,嬴政其人十分自负,除了对嬴氏祖先十分尊敬之外,无论是天地鬼神还是先贤诸王,在他眼里就是一坨屎。

    不!不对!应该是一张纸!有用的时候就拿出来擦擦屁股——比如说这次封禅,明明他打心眼里,根本就不相信这玩意,封禅也只是为了标榜他自己的伟大功绩,并没有多大诚意,但还是要拿来用用;没用的时候就把纸丢厕所里了。

    “七十二位帝王?我是小孩,我读书读得少,等下说错了,大家不要怪我喔。”胡亥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嘻嘻的说道。

    这一次才从齐鲁召来的七十多名儒生,由于不了解胡亥说话的风格,看着他一个小小的小孩,长得又可爱精致,出身更重且贵,到是没有太大反对意见。到是原来就在朝堂里的儒生,一听胡亥的发言,立刻觉得自己一阵阵牙痒。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这家伙每次一说这种话,接下来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会卖萌!就会装小孩!

    “你们说的七十二位帝王,是不是无怀氏、伏羲、神农氏、炎帝、黄帝等等这些人?”胡亥每念一个人名,小脑袋就跟着随一下,今天虽然因为上朝的关系,没有可爱的小马尾还陪他卖萌,但却有一根长长的金色发带,在他脑后甩啊甩的,金光闪闪,晃瞎人眼,看上去真是一个可爱又迷人的……反派人物,“这些人虽然为帝为皇,但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介地方诸侯而已。哪有一个人父皇这样,能够夷平天下一统宇内,铸就万世之基业。”

    胡亥说着,眼神锐利的殿中诸人身上扫了一眼,见没人敢站出来反驳自己,立刻向嬴政一拱手,开口说道:“儿臣请父皇登王马,自山南登泰山之顶而封礼,并请父皇刻石歌以颂秦德,再自山北而下,往梁父山去行禅礼。”

    嬴政眯了眯眼睛,并不直接点头,反而开口询问道:“诸位可还有何意见?”

    听到嬴政的询问,众儒生彼此对看数眼,接着又一个儒生离席,冲着嬴政一拱手,正想开口说话。

    只是他刚说了一个“臣”字,就听见对面的胡亥又开口说道:“父皇,既然这群儒生有意见,觉得违背古制。那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不要带他们去了,让他们直接在山下待着好了。”

    “善!”嬴政拍案,乖儿子,朕早就想这么干了。

    嬴政忽然觉得,带宝贝儿砸出来也是有好处的。心计、手腕、沉府,样样都不缺;节操、下限、脸皮,一件都没有。有总能猜出自己心意的宝贝儿砸在,爸爸再也不需要因为手下太笨,而不得不拉下脸皮,自己亲自操刀上阵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容貌决定这人喜不喜欢你,内在决定这人喜欢你多久。

    其实放在父子之间也是一样的,血缘和容貌决定朕对宝贝儿砸的初始好感有多高,而这些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不停的往好感度上加砝码,逼得朕不得不越来喜爱胡亥。

    说起来,不喜欢胡亥,难道朕去喜欢成天和朕作对的扶苏?又或者是其他一看见朕,就跟只鹌鹑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