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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祖母,朝中的沈老将军不是很善战,为什么他不去漠地。”柳青芜想起沈家,那沈老将军的战绩功勋可比霍老将军还要大,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又是举足轻重,若是沈老将军前去,士兵士气都会高涨许多。

    “他当年也去过漠地,如今啊,老了。”柳老夫人拍了拍柳青的肩,感叹了一句,“有些人老了就会糊涂。”一旦糊涂,他想的就不是当年那些事。

    “南 蛮那儿如今靠沈家守着,还有较为平和的西域数族,沈家在那儿扎根了多少年了,从沈家祖辈开始就替皇家守江山。”就是因为如此皇上才想动又不能动这沈家,谁 人不明白那个道理呢,功高盖主的一天势必会让皇上起忌惮,沈家这忌惮早就有了,很多的选择都在一念之间,说是在朝堂,不如说是走在悬线上,指不定什么时候 就会掉下来。

    “霍老将军的一些旧部还是得皇上赏识的,将来总是年轻人的天下,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得让一让。”柳老夫人说罢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看着柳青芜笑了笑,忽然起意和孙女说了这么多。

    “祖母,大哥也说过,过去漠地是镇守,如今狼族来犯,岂不是又要打仗。”柳青芜眉头微微一皱。

    “是啊,又要打仗了。”柳老夫人轻叹着,这漯城是永远都感觉不到的,就是那儿的百姓,又要遭罪...

    霍靖祁离开后半个月,漠地那儿又一封急报传来,这一回是直接传到了宫中呈递给皇上,小战胜利,但我军伤亡严重,这一次交锋是险胜。

    皇上即刻下旨派人带兵前去支援,连派三队,军队先去,粮草随后,朝中要推举前去的人时,沈老将军站出来推荐了如今在散秩副臣一职的慕衡铄,由他带兵前去最合适。

    沈老将军这一开口,跟随着他的也纷纷开口,虽然很多人明白沈家这是见不得皇上器重年轻有为的将士,非要都推出去,但论职位,慕衡铄确实合适。

    旨意下的很快,这边朝中准备妥当,慕衡铄很快就要出发,他来不及回仪都和慕老夫人告个别,这边的柳家碍着身份柳尚荣没能前往,让长子去了一趟慕家,柳青芜一同跟了过来。

    到了慕家,慕衡铄正巧在,见柳青芜他们来了,伸手摸摸她的头,“我们青芜长大了,你舅母在后头呢,珲儿也在,你去看看。”

    让人带柳青芜去后院见妻子,慕衡铄把柳思祁带到了前厅旁的屋中,差人倒茶,神情也没刚刚见柳青芜那边的轻松。

    “我爹让我过来看看。”柳思祺坐下,慕衡铄点点头,“柳大人确实不好出面。”

    “这一趟要去多久?”

    “不好说。”慕衡铄也不知要去多久,按着漠地那边回报过来的军情,这一趟过去起码需要一年半载,长则就更难预计时间了。

    “你这一趟过去什么都不熟悉,还是要找个人。”柳思祺沉声道,“霍老将军的长孙最合适。”

    沈老将军这番推荐就是没安什么好心的,慕衡铄对漠地并不熟悉,找谁自己心里都不放心,唯有找知根知底的人,柳思祺这一趟前来也是要向他推举好友。

    “不是说霍老将军的旧部都在那儿。”慕衡铄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这趟带兵带粮草,到了那儿并不说要他上阵,这些东西先交给谁,怎么交,如何打这交道,他都还在想。

    “俱是在拼命的,撇开这打仗,人心隔着肚皮,旧部是旧部,可不知还是不是好旧部了。”柳思祺意有所指,慕衡铄听着神情一沉,这事儿本来沈将军不开口,应该要派一个对漠地熟悉的人去,也轮不到他。

    “你与我说说。”沉默了一会儿,慕衡铄抬头开口...

    这边慕家内院,两岁多的珲哥儿坐在床上看娘替爹爹收拾东西,又看看一旁过来的表姐,翻身爬到了柳青芜怀里,撅着小屁股趴着,视线追着赵氏,半响糯糯的喊了一声娘。

    赵氏回头冲着他笑了笑,珲哥儿蹬了蹬腿,忽然冒出一句,“爹爹要去哪里?”

    约莫是听了柳青芜和赵氏的话,知道爹爹要出去,珲哥儿抬头看着她们,等她们告诉自己。

    “爹爹要出一趟远门。”赵氏扶着身子坐下,小腹微隆,已经是四个多月的身孕。

    “远门是什么。”珲哥儿知道娘怀着小弟弟,不能趴,老老实实在柳青芜怀里,赵氏摸了摸他的头,“远门就是去很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

    赵氏微怔,随即柔声道,“很快就回来了。”

    珲哥儿哦了声没有继续追问,要柳青芜带着自己去院子里走走,柳青芜拉着他到院子里,珲哥儿蹲在小花坛边上,转头看柳青芜,“虫虫。”

    花坛空出来的一块泥地里松松的土壤中爬着几只蚂蚁,丫鬟拿来了几块糕点,遂他的意思把糕点黏成粉末洒在泥土上,很快蚂蚁围了上来开始搬运那些糕点粉末,肉眼看着就是一颗颗白色粉末在移动。

    “搬家。”珲哥儿又说道。

    柳青芜摸了摸他的头,珲哥儿自己捏了糕点,并不是十分的粉粹撒在了上面,一只蚂蚁搬不动,来了好几只搬运他扔下的糕点,珲哥儿就蹲着这么看,神情认真极了。

    赵氏在屋子里收拾妥当了东西走出来,看柳青芜陪着他一块儿蹲着,笑了,“他就是爱看这些,有时候是你舅舅陪他看,父子俩能呆上好久,也不知道他们看出多少有趣。”

    柳青芜过去扶她,赵氏摸了摸小腹,深情柔和,“您舅舅想要个女儿呢。”

    “舅舅想着他与珲哥儿一起时,有个女儿能陪舅母你呢。”柳青芜笑说,那边妈妈搬来了椅子,赵氏坐了下来,目光看着儿子那边,柔柔的,“长大了都要嫁娶,也陪不了一辈子,唯一能陪的就是你舅舅了。”

    父母老了,子女大了,最后留在自己身边的就是枕边数年的那个人。

    “舅舅一定能安稳回来的,漠地虽然战事乱,但舅舅只是带兵前去。”

    “自然是险不过那些在前线的,就是不知你舅舅这一去,回来时这个孩子多大了。”赵氏也清楚丈夫这一趟去时间不会短,她抬头看柳青芜,“到时候啊你多来我这儿走走。”

    “只要舅母不嫌弃我,我肯定常来的。”柳青芜咧嘴一笑,赵氏嗔了她一眼,“我嫌弃你做什么。”

    她们在后院聊了一会儿,前面慕衡铄和柳思祺说的差不多了,不能留太久,柳青芜跟着大哥出了慕府。

    上马车时傍晚太阳已经落山,街上的人来去匆匆,马车在一间铺子前停了停,柳思祺下车买了几盒的蜜枣,上车时柳青芜笑眯眯的看着他,“买给嫂子的?”

    “顺路带着。”柳思祺脸皮厚着呢,摸了摸她的头,把其中一盒推给她,柳青芜笑着撅嘴,“我可托了嫂子的福了。”

    “说的好像平日里我对你不好似的。”柳思祺轻拍她的额头,柳青芜谄媚,“那也不是,有了嫂子之后大哥就待我更好了。”

    柳思祺笑了,情绪好了许多,挑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马车很快回到柳府,天色渐暗...

    起了些风,看似要下雨的天气,等了一个多时辰,天黑了都没动静,嫱芜阁这边知叶前去厨房替柳青芜取炖着的补汤,到了厨房这儿才取好食盒,还没迈脚出屋檐,天忽然下起雨来。

    入了秋的天有时奇怪得很,熬了这么长时间,像是反应不过来似得过了许久才开始下雨,知叶本想着来去也快,应该是不会淋着,也没带伞,这会儿只能干等在屋檐下了。

    一时半会儿雨也停不了,食盒里的汤会凉,知叶转身想去厨房里借顶伞,那边走廊处走过来一个身影,手里拿着伞,到了她旁边也没说什么,打开伞走到屋檐下,抬头看她,“我送姐姐过去。”

    “伞借给我,我自己回去就成了。”知叶摇摇头。

    “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小兰放软了语气,可怜的看着她,知叶扭头过去不看她,看着雨这一阵小了,把食盒护在怀里,直接冲入了雨中,快步朝着嫱妩院走去。

    小兰就看着她远去,定定的站在那儿,偌大的散遮去了她的神情,直到知叶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回了走廊,收了伞轻轻拍着刚刚被雨水溅湿的衣角,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嘲讽,“来了一年多,现在想着要攀你姐姐去了,可惜啊,人家不领情。”

    “原来是小红姐姐,你不去看着炉子,出来就不怕炉子里的火灭了,炖着的汤失了火候老夫人那儿怪罪。”小兰转过身去,看到那个倚在门口的丫鬟,好心提醒。

    小红脸色微变,看小兰的眼神不甚善意,要不是她,她也不会被马妈妈剔除了险些不能跟来漯城,最后使了她所有的银子才跟了另外的妈妈,过去是马妈妈手底下的使唤丫鬟,如今却变成了一个看火的。

    “火灭了我遭罪承着,不像某些人,暗中使计夺了别人的差事,在这厨房里除了会讨好啊,别的什么都不会,如今又看不上厨房了,想去大小姐的院子里了呢,可惜咯,你好姐姐再也不理你了。”小红哼笑着转身走回去,小兰抓着伞的手捏的死紧...

    知叶回到嫱妩阁雨还没停,知绿赶紧冲下来从她手里接过了食盒把她拉回去,看她淋的这湿透,“你傻了啊,厨房里不是借一把伞,怎么冲回来了。”

    冬雪接过了食盒,“知绿你陪知叶去换一身衣服,秋寒天冷,别得了风寒。”

    等到拉着知叶回了屋子知绿才发现她的异样,催着她把衣服脱了,给她打了一盆热水绞干让她敷脸擦手,“怎么了这是。”

    “我在厨房里碰到小兰了。”知叶换过衣服擦了脸,身子暖和了许多才缓缓道。

    “不是早就遇到过了么,你们才不像是两姐妹,她把你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知绿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坐下看着她,心直口快,“你自己说说,去年六月到的漯城,她跟着来了在一个府上却没有告诉你,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跟着马妈妈过来的。”

    知叶不语,去年六月到漯城,她是七月底才知道小兰也来了漯城,一路上过来她竟然不知道,在仪都时小兰也没有告诉过这件事,若不是后来厨房里相熟的丫鬟转达,她去厨房里找,小兰还想瞒着她。

    “你攒了几年的银子全让她拿去给马妈妈了,我去打听过,本来马妈妈是带小红来漯城的,她也不知塞了多少银子,以马妈妈那贪财的,没有十五二十两她岂肯带?”知绿一点都不觉得这像姐妹,专坑姐姐的还差不多。

    也就是去年见的那次后知叶没有理过小兰,小兰也没同她说话,虽然同在柳府,厨房里有意闭着,一年多见面没几次,直到今天晚上小兰忽然找她说话。

    “好了,你也别傻了,等会儿拜托桑妈妈给你煮点姜汤喝着,也没见你这样的,淋回来了。”知绿拉着她到屋外,此时雨停了,这边柳青芜喝完了补汤,冬雪拿着食盒出来,“今天我和翠玲守着,你们去歇着吧。”

    “怎么能让冬雪姐姐你守着,我没事。”知叶摆手,“明天你还要替翠玲姐姐呢,今夜就是轮着我守,换了衣服,不打紧。”

    “那行吧,若是不舒服可别撑着。”听她这么说冬雪也就不强求了。

    知叶看冬雪走了,也催着知绿去休息,“明早清早还要你来替呢,快去休息。”知绿伸手捂了捂她的额头,“我先替你去要姜茶。”...

    第二天柳青芜起来,知绿端着早饭进来禀报,“小姐,知叶染了风寒,这两天怕是不能伺候小姐您了。”

    翠玲在替柳青芜梳头,简单的戴了一朵簪花,她回过头来关切,“请了大夫没。”

    “还没,昨天夜里淋了一些雨,今早我来替时发现她发热了,自己有有些烧糊涂,靠在那儿还觉得自己没事,让我拉回去了。”

    “你替她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如今这天气,风寒也可大可小。”柳青芜让翠玲从账上支给知绿银子,知绿千恩万谢,她们这些丫鬟若是没有小姐开口,生了病去请大夫,花销都得自己来。

    柳青芜喝过了粥,冬雪走了进来,“小姐,马车准备好了。”

    起身套上素净的衣服,柳青芜前去缀锦院那儿向柳老夫人请安后出门前往泰峰寺,今天一早小舅舅出发去了漠地,她想给小舅舅祈福。

    泰峰寺的人一直很多,没有遇到皇家出行的日子主峰中的几座殿也是对百姓开放,马车到了山脚下停住,冬雪拿着香篮,翠玲跟在她身后,陪着柳青芜上山去。

    若是单纯祈福,那只去一座殿就够了,若是要祈长福的,柳青芜就需要在多个殿外烧香再进殿祈福。

    冬雪从香篮中取出香点燃,柳青芜拿在手中,朝着正前方的一座石佛参拜,再朝着主殿参拜,把香插在偌大的香炉上,走进大殿,清晨的时辰赶早来参拜的人不少。

    柳青芜等别人走了后跪下祈福,这儿还有僧侣念早课,禅佛念诵声声入耳,让人不由的感觉心中宁静。

    柳青芜从泰峰寺这边的几个殿拜过后继续往上走,一圈下来冬雪手里的香篮中香烛少了一半,柳青芜再往上走,到了有一片竹林子的地方,左拐石板小径,昨夜下了雨,这石板上密布了青青的苔衣,石板下一条小渠中还有山泉下淌,再往前走就是平安堂。

    一个半百年岁的僧人正在扫平安堂外的落叶,柳青芜双手合十行礼,走进平安堂,里面有几个僧人在诵经。

    柳青芜看到那几个诵经的僧人前跪着一个女子,背对着她瞧不清楚模样,只见她是合着双手祈福的姿势。

    柳青芜等着,在旁边的僧人这儿先写了符,给小舅舅的,给弟弟的,想了想,柳青芜又多写了一个。

    那边的诵经快完成,女子桌子前也放着三枚平安符,直到最前面的僧人睁眼,在符上画了什么,女子跪谢取走了平安符,站起来转身,和柳青芜撞了个正面,竟是认识的人。

    柳青芜微怔了怔,还是那女子先反应了过来,对柳青芜作了个请的姿势,柳青芜跟着她到了平安堂外。

    “柳姑娘,今日之事,还望保密。”长生看着这个在宫中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家小姐,说的恳切。

    “姑姑放心。”柳青芜微微一福身,长生把平安符收入怀中,“柳姑娘请便,我先走一步。”

    柳青芜站在那儿看着匆匆离去的长生姑姑,宫中出入都需要令牌,她是要让自己保密她来过泰峰寺的事么。

    柳青芜重新折回平安堂,像刚刚那样把平安符放在桌子上,她祈福,几位僧人诵经。

    因为小舅舅已经去了漠地,平安符带不去,可以在平安堂内烧了,按僧人师傅的说法,她的愿力会传达过去保被祈福的人平安。

    冬雪帮她点火,柳青芜拿起平安符点燃放入铜盆中,烧了两枚,一枚是祈求舅舅能快点平安归来,另一枚是刚刚加上去,祈求还在漠地的霍家哥哥平安。

    余下那一枚求给弟弟的柳青芜放入怀里,翠玲添了香油钱,柳青芜又跪拜过平安堂内的佛像,下山时已经快接近中午。

    这时辰到寺庙里来的人不多,走下山路的途中柳青芜低头看去,看到了上次来时二哥说过的御锦庙。

    就是远远的看着就能看到庙里来来往往的人,柳青芜到了山脚没有上马车,往御锦庙的方向走去。

    其实这是一条小闹市,闹市的尽头就是御锦庙,路两边很多小摊子,摆着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样,还有卖可以扔在树上的刻字牌,摊贩们的吆喝声促成了这儿的热闹。

    一小段路并不远,两旁有几家铺子,柳青芜到了御锦庙门口,进去就能望见前面一棵偌大的榕树,榕树上挂满了红色和黄色的布,布的一端都有一个木牌子,和外面摊子上摆的一样,这边庙宇内还有卜算的人,算着一日吉卦。

    “姑娘,求一个吧,这老榕树上挂着的愿,定能实现。”柳青芜看着,身旁出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手里拿着许多这样的红色黄色布,底下也坠着木牌子,只不过这些木牌子尚未刻字。

    “老婆婆,这要如何求呢。”柳青芜让翠玲拿钱付,老婆婆摆了摆手,“不要钱,拿了这个,去那儿想求什么,就写什么,姑娘,记住了,一次只求一个愿,不能贪。”

    老婆婆递给柳青芜一个牌子,笑呵呵的走了,柳青芜朝着那边刻牌子的摊子走去,那摊子前坐着的老者不像是刻字的,倒像是卖字的,一旁几张宣纸写着不凡的字体,他则惬意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姑娘,刻字还是写字。”老者看柳青芜,看到她手中的牌子,笑呵呵的问她。

    “也刻也写,请您刻上平安二字,在这布上请您写一个归字。”老者摸了摸胡子笑着拿起刻刀,娴淑的刻上了平安二字,在其中点上墨色,又在黄色的布上大笔一挥,写了个‘归’。

    柳青芜早就看到这桌子旁放着一个瓷碗,碗里放着一些铜钱,接过这牌子,柳青芜让翠玲拿出碎银放在瓷碗中,她笑看着老者,“得此墨宝,多谢师傅。”

    到了树下,抬头看去,密密麻麻都是牌子,柳青芜看准了一个枝桠,用力一扔,牌子传过去,布挂在了枝桠上,牌子缀在了那里,露出平安二字,随风翻动。

    “小姐,挂上去了就能如愿了。”翠玲在一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