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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王爷!”南安王妃高叫一声,南安王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下咳嗽了一声,“总之,你别再护着他了!自去年下半年,这个兔崽子惹了多少祸!”

    “王爷,就算有什么也要好好说,您这样喊打喊杀的,总不是个事。”

    “是啊,父王。”大公子朱纳终于找到了机会插嘴,“二弟小孩子心性,靠打骂是不行的。二弟,还不快向父王认错?”

    朱抵从南安王妃身后露出半个头:“父王,我向您认错,但我是一定要娶安妹妹的。”

    南安王再次被气了个倒仰,南安王妃道:“王爷您先别发怒,事情既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还是先想想对策吧。抵儿,你是真的喜欢高家姑娘?”

    朱抵想了想:“高家四个姑娘,我是只喜欢安妹妹的。”

    “你确定?”

    “母亲,我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我对安妹妹的心可比日月!”朱抵就差举手发誓了,南安王面皮一抽,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南安王妃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规规矩矩的来了。王爷,那位高家姑娘我是见过的,稳重大方举止得体,虽是庶女,却不见一点小家子气。我听张老夫人说高夫人嫁人的时候曾带过一个宫中出的妈子过去,想来他们家姑娘的规矩是都不错的。”

    “那是他们家的规矩,他们家的品格可不好说!”

    “王爷!”南安王妃正色道,“是抵儿先拉人家的手的,是抵儿当众求婚的!”

    她说一句,朱抵在后面点一下头,南安王气的直磨牙,刚要瞪眼,他就又缩了回去。

    “再怎么说,高老爷也是朝中的官员,高夫人还是张家的女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我们不给人家一个交代……”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南安王却是明白的。虽然当朝对闺中女儿一向比对男子有要求,可今天这事这么多人看着,都会说朱抵不对。就算会有人猜测他们是早有私情,但安姐不过是一个还没满十岁的小姑娘,而朱抵,已经十四了!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懂得什么感情?大家只会说她受了朱抵的诱骗,最多也就是说她家教不严。

    当然,以后这小姑娘的名声是没了,估计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可朱抵的名声也同样完了。不过最严重的,还是这事绝对会惹怒张家,安姐虽不是张氏的亲生闺女,却也是叫她为母亲的,而张氏自己还有两个女儿!安姐的事是一定会影响到她那两个女儿的!

    南安王想来想去,觉得若不想犯众怒还真的要向高家下聘礼了,可他早先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这段日子一直在给朱抵相看名门闺秀,不过是因为朱纳还没说定亲事,再加上他觉得朱抵年龄还小,才没有太认真,谁知道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这种事!

    “纳儿还没有定亲呢。”最后他不甘心的道,南安王妃知道他这么说就是有一大半同意了,顿时放下了一半心,“纳儿、抵儿,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对你们父王说。”

    朱抵早巴不得有这句话,立刻一行礼蹿了,走到门口还丢下一句:“母亲,你要说服父亲早日去下聘礼啊。”

    南安王青筋暴跳,朱纳忍着笑,行了礼也退了下去。他们一离开,南安王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门口跳脚:“你看看他!看看他!早先你说他性情纯真,有赤子之心,拦着我不让我打,但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

    南安王妃皱着眉:“苏苏妹妹以命保王爷,我真看不得她的孩子受一点伤害。”

    提到这个,南安王神情也是一变,南安王妃垂下头遮住自己的目光:“我知道王爷的心思,其实……不管抵儿娶个什么门户的姑娘,都不影响他继承王位的。”

    “文君……”南安王拉着她的手,一时感慨万千,“我、我……”

    “王爷,你我夫妻这些年,还有什么是不能当面说的呢?虽然纳儿是嫡长子,可也不是非要做世子的。”

    “文君,你知道我并不是不喜欢纳儿。他那么聪明、那么懂事,文采风流,在这一代里不知为我争了多少面子。若不是……”

    “我知道,一切都是他身体的缘故。”南安王妃面带微笑,“王爷您从小就喜欢纳儿,不管到什么地方都要带着他。只可惜他的身体只能静养,别说将来万一有事他要如何,只是三年一次的南岭之行对他也辛苦至极。”

    南安王叹了口气,朱纳是嫡长子,又没有什么过错,他就算再怀念苏苏也不会无故立朱抵的,实在是朱纳的身体太不好了,可以说自出生就开始吃药,若不是生在他们这样的家里,早就夭折了。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过是将养着。平日所能做的也就是读书习字,别说弓马骑射了,累着一点都不行。

    他过去出门都是骑马的,现在都改成坐车了,要不然他一个老子骑着马,十五六的儿子却在车中像什么话?

    不过就算如此,他对这个儿子还是喜欢的。朱纳懂事聪明,绝对是老朱家这一代的翘楚,他甚至想过再过两年就让他下考场去一试身手。若是向前朝,做王爷就是太太平平的窝在一个地方,那他早就毫不犹豫的立他为世子了。可今朝规矩和早先的朝代都不同,他的封地又远在岭南,朱纳能不能平安走过去都难说,他又怎么放心立他为世子?

    好在他总算还有一个朱抵,虽然这小子做事不着调,又总是闯祸,可总是身体健壮,身手利落,别说到岭南了,就是到海外,也能太太平平的回来!至于说他那些胡作非为……一来真不是什么大事,二来他也是领过兵的人,知道军营里朱抵这样的倒更容易混的开。所以他就想着为他说一门家世好,而姑娘又能镇得住场面的亲事,如此一来就算朱抵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他的妻子也能出面解决。

    可现在……

    “王爷可知道我为什么招卫家姑娘频频入府吗?”

    南安王思忖了片刻,道:“不是你想让纳儿早早纳个妾,有个孩子吗?”

    “王爷真会想!”南安王妃横了他一眼,“我若只是想早些抱个孙子,这府里多少个丫头不成?偏偏还要往外面找?偏偏还要找卫大人家的姑娘?”

    “那你是……”

    “我是在为纳儿挑妻子呢!”

    南安王一惊,南安王妃继续道:“我既然知道王爷的打算,当然要有所规划。纳儿若不是世子,这妻子的门第就不宜太高,免得将来有事端。卫老爷如今不过官拜四品,还在礼部,璃姐也是知书达理的,我想着,应该能与纳儿说到一起。”

    “文君!”南安王感动的拉着她的手,“我、我还以为……”

    “王爷以为什么?”

    南安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搂着她,前段时间陈氏四处走访,他想当然的就以为她是在给大儿子寻找援助,只是他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而他的打算又有些不合礼法,他就一直当做不知道,心中却想着待时机成熟就同她说个清楚。他要告诉她他不立朱纳是为了他好,要告诉她他是一定会对大儿子负责的,待他在科举上一试身手后他就向皇帝请封为一等郡王,以后虽不能继承他的王位,却也富贵。他怎么也没想到,不等他说,陈氏已经在做了!

    南安王此时是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当下就道:“这也不必,也不能太亏了纳儿!”

    陈氏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青砖铺就的地面:原来你真有这个打算,原来这些年你还是没能忘了她,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我不顾夫妻情分了!

    而此时朱纳也找到了朱抵,后者正搂着美丽在那里说话,见到他,朱抵直起腰:“大哥怎么来了?”

    朱纳叹了口气:“你不必如此。”

    “大哥说的是什么话?”

    “你不必为了我,而故意这样。父亲本以为你相看好了几个名门世家中的嫡女。”

    朱抵立刻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双手老摇:“大哥,我对安妹妹是真心的,虽然她还小,但我愿意等她几年,什么名门嫡女我是想都不想的,大哥你倒可以请便。”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说的是实话!”

    朱纳看着他,朱抵歪了下头:“是吧,美丽,你也很喜欢安妹妹是吧?”

    美丽低呜了一声。

    “你看你看,连美丽都喜欢安妹妹,她才是我想要的妻子!”

    朱纳看了他片刻,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如何说你,随你的便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朱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又蹲下来抚摸大狗,爬在它耳边,以细不可闻的声音道:“美丽啊,是谁把你的链子弄糟的,又是谁引着你去了那边?还是你闻到了什么味道?”

    大狗呜嗷了一声,朱抵又道:“今天幸亏了那小姑娘,否则,咱们就要分开了呢,为了这个,咱们以后也对她好点好不好?”

    大狗又叫了一声,朱抵笑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花榭中,丫头妈子都被远远的支开了,地龙烧着,虽在空旷之地也不见寒意,南安王妃与朱纳相对而坐。

    朱纳身穿明蓝色银丝棉褙子,右手上戴着一串小叶紫檀的手珠,除此之外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装束,只是头发由金冠束着,只是如此,也显得他眉目如画,风流儒雅。

    他右手执壶,里面的茶汤倾斜而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七分满的时候他停下,把茶杯送到南安王妃面前:“母亲。”

    南安王妃先看了一眼茶汤,又低头闻了下:“这香气倒有些特别。”

    “昨日同父王到左先生家中,说这是从南边新来的白雾,好像是早先从山里摘下的。”

    “左先生身体还好吗?”

    “好,说是每日都爬山呢。”

    “左先生可有说什么?”

    “让我写了篇策论,先生看过,说县试应该有把握了,举人却是要看运气了,再磨个两年就可以正式下考场了。”

    南安王妃冷笑了一声:“你将来是要做王爷的,下考场做什么?难道还要入阁拜相吗?”

    “母亲……”

    “昨天你父亲已对我说明,他是真的有心想让你二弟承爵。”

    朱纳脸色一变,半天没有声音。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比他小两岁的弟弟都能满院子乱跑的时候,他还要丫头牵着才能不摔跤。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就很是忧虑:“你这样子,将来要怎么骑马打仗啊。”

    待他大点,身体好像稳当了些,却依然骑不得马,拉不得弓。朱抵都能在马上骑射的时候,他只能在帐子里看着他纵马肆意,然后因为受了风,回去吃药。

    那时候他就想,他这样的身体是做不了王爷的。

    “天子守国门,王爷护国土!但我朱家还有一点血脉,绝不让一寸山河与外族!”

    这是太、祖留下的训示,所以京城从南京转到了北京,历代王爷被分封到边界各地,一旦有战事就要立刻前往,不胜不得回京。洪武二十一年,鞑靼进犯河套,平王前往,在那里守了半年身染重疾请旨回京,却被太、祖亲笔批了一个否。

    最后平王死在河套,当时平王世子想把他的遗体送回都没被允许,一直到洪武二十三年彻底击溃那一支鞑靼,平王世子才扶着平王遗体回京。

    那一次太、祖亲迎城外抚棺痛哭,文武百官无不动容,自此,大明的这个规矩就是真正的定下了。

    建文十七年,云南动乱,宁王前往,结果因为赶路再加上水土不适,人还没走到就不行了。消息传回来,圣旨立刻令宁王世子前去,当时世子还不到五岁,宁王妃怕他再出事,就报病不出,以庶长子替代,结果不出三天世子被除名,由庶长子接位。只可惜那庶长子当时也不过九岁,虽赶到了云南,却也没能坚持下来,好在这场动乱不大,不等这庶长子没了的消息传回京,叛乱就平息了,否则宁王这一支可能要全军覆没。最后继承王位的,是当时不过三岁的庶次子。

    做王爷,要有个好身体,这是朱家上下都有的共识,你可以不会打仗,不懂兵法,但一定要身体好,否则就祈祷被分到地方平安无事。要知道三年一次巡视不算什么,有水路坐船,没水路坐车——后者虽然辛苦了点,但太、祖爷爷从一开始就着手修路,经过这些年的坚持,那些小地方不算,大地方的道路修的都还是不错的,坐在马车里一路游山玩水,歇歇停停,一个月的路走上两个月,他们还是能赶到地方的。可一旦战事起,说是什么时候到,就要什么时候到,就算王爷的船大车宽,该赶的时间却是不能拖延的,到时候只算这个就能折腾死人!

    而他这样的身体,真的不合适。

    但他是嫡长子,而且他的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还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站在窗前的身影,满屋灯火,他的母亲却仿佛站在阴影中。

    “这只是父亲的想法。”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开口,“太、祖也曾想让平王即位。”

    据说平王曾是太、祖最得意的儿子,骁勇善战勇武过人,十多岁的时候就上马帮太、祖打天下,所以太、祖皇帝曾想过传位与他,不过和身边近臣一商量就被否决了,因为平王虽有百般好却不是嫡出,在兄弟中也只排位第四。而当时太子并无过错,无过废嫡,动摇国本,以太、祖那般勇武,最后也只能妥协。

    提到这个南安王妃的脸色好了些,但眼中还是一片冰冷:“太、祖皇帝百般好,王爷护国土这一条却是大大的失误!总有些人想以这一条为借口乱了嫡庶!”

    “母亲!”

    南安王妃冷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你知道这回事就可以了。朱抵的婚事我会尽快给他定下,而你和定国公家的亲事我也会尽快谈妥。”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你父王说了,不能委屈了你呢。”

    朱纳沉默了片刻:“那卫家姑娘呢?”

    南安王皱了下眉,卫三姐其实是她为朱抵准备的,只是朱纳当时的亲事都没说定,她不能就与人谈朱抵的,因此只有含糊其辞让人以为她是在为朱纳寻贵妾。这样一来一是能掩盖她的真实意图,二来那些大家嫡女自然就不会往前凑。卫老爷是想升官想疯了,这才把嫡女送来,但他不过是个礼部的四品官,她也不是太放在心上,而且卫三姐礼仪举止都无可挑剔,处事稳重,倒也真入了她的眼。不过她几次把卫三姐引着和朱抵见面,对方都没有感觉,迫不得已,她只有用点手段,可谁知道偏偏杀出了一个安姐!

    其实她对安姐并不满意,第一:年龄太小。现在才不过十岁,等到能成亲还要五年,谁知道这五年内会发生什么事?第二,心性跳脱。虽然她表面看起来规矩守礼,也没什么不妥的,但那目光却同一班官宦人家的姑娘绝对不一样,隐隐的,倒和朱抵有些类似。

    “难道就因为这个朱抵才喜欢她的?”她的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随即自己就失笑了,怎么,她还真要以为朱抵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小姑娘了?

    理智的一面南安王妃觉得这不太可能,可她也要承认,对这个一直养在身边的庶子她真有些看不透。比如这一次,他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安姐的手并求婚?这除了会给自己找一个门户不对的妻子外,更会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的荒唐。不用太聪明就知道这是没有好处的,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母亲想让卫家姑娘怎么办?”朱纳再次开口,南安王妃回过神,“怎么,你还真喜欢上她了?”

    “只是外面有传言。”

    “只是传言。”

    朱纳没有说话,南安王妃看了她一眼又道:“若你真对她有想法,等定国公家的四姑娘进门后你也可以抬进来,待她有子即可请立侧妃。”

    朱纳脸色一白,若要请立侧妃必须他为王爷,可他,真的能当王爷吗?

    就在朱纳母子相对而坐的时候,南安王也找到了朱抵,经过一天的准备,他觉得自己已经能面对这个儿子了。他到的时候,朱抵正抱着美丽睡觉,就躺在地毯上,两手插在它的毛发里。如果是朱纳,他这个时候一定会训斥丫鬟,但对于这个二儿子,他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