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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偏她与凌思齐之间实在连“伉俪情深”四个字的边儿都挨不上,她有多疼爱看重凌仲佑,可想而知,甚至可以说凌仲佑就是她的命也不为过,不然凌仲佑也不会被她溺爱成那样一个纨绔败类了。

    谁知道凌仲佑竟然忽剌剌说死便死了,死于风寒与惊吓交加之下,前者拜陆明萱所赐,后者则出自凌孟祈的手笔,——虽然凌仲佑至死都没有告诉赵氏当日凌孟祈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但并不妨碍赵氏这样认定。

    可怜他才十七岁,连媳妇儿都还没娶,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今却要含冤长眠于冰冷的地下,叫她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伤心欲绝,悲愤欲绝!

    孩子都是自己的好,赵氏自然不会认为凌仲佑落得今日的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她只会将满腔的仇恨都算到凌孟祈和陆明萱头上,这对狗男女,女的就惯会装相,被调戏了几句又如何,难道会少一块肉不成,她装什么贞洁烈女,若今日她儿子还是广平侯府铁板钉钉的继承人,她只怕脱光了爬她儿子的床都来不及;

    男的则一肚子的坏水,头上长疮脚下流脓,浑身上下就找不出一块好地儿了,早知今日,当初她用尽一切手段,也定要弄死了他,再将他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子里去喂野狗,如此她儿子岂非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在虎子抵达庄子之前,赵氏甚至已经想好,届时凌孟祈和陆明萱来了庄子上之后,她哪怕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与他们这对狗男女同归于尽,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

    却没想到,亲弟弟与亲小叔死了,这对狗男女竟也不露面,只打发了个奴才来应付他们,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赵氏都要气疯了,赶着虎子厮打算什么,她还要要了这个助纣为虐的狗奴才的命,先出一口心底的恶气呢!

    奈何赵氏悲愤仇恨得已快发了疯,凌老太太却犹保持着清醒与理智。

    正如凌孟祈所说,如果他们就此与他彻底撕破脸,眼下的庄子他们自然再待不下去了,届时他们该去往哪里,又该以何为生?之前欧承文还没离京回乡,凌仲佑也还活着时,他们算是拥有两个青壮劳动力,凌老太太尚且没想过真要让他们靠自己的本事养活他们并这一大家子人呢,何况如今这一大家子人只余凌思齐一个男丁,别说他没有那个能力养活这么多人,便是他有,他也势必不肯去做的!

    所以凌老太太虽也悲伤于孙子的死,虽也恨凌孟祈与陆明萱心狠,较之赵氏,到底又打了几分折扣,她更多还是考虑的这一大家子人以后的生计。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凌家自凌相父亲那一代起,便一直单传至今已四代了,好容易这一代有了两个男丁,如今偏又死了一个,那另一个便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了,不然他们百年之后,四时八节的还有谁去为他们上香祭祀,凌家岂非也要自此绝后了?

    他们不但不能与凌孟祈撕破脸,自此还得越发捧着供着他们夫妇才是,总不能真叫他们母子百年后自己爬进棺材里,自己爬进坟墓里罢?

    正是因为抱了这样的想法,凌老太太才会在眼见赵氏闹得已快不像了之前,厉声喝住了她,并且放下狠话:若赵氏胆敢再闹腾,就立时休了她,横竖如今凌仲佑已经死了,她没了儿子做护身符,凌思齐又是早已厌弃了她的,凌家真要将她扫地出门,绝对是分分钟的事!

    许是赵氏也省得这层厉害关系,以前凌仲佑活着时,她还敢嚣张,自以为凌家无论如何不会休了她,但如今她死了儿子没了靠山,嫁妆又早败光,年纪也已老大,便是侥幸回了娘家也将无立锥之地,何况她一旦被休,甚至连回临州投奔娘家的盘缠都没有。

    所以她再悲愤再仇恨,也只能将一切强自忍下,至少暂时息事宁人。

    也所以,虎子才敢对陆明萱说‘事情至少已暂时尘埃落定’这样的话。

    陆明萱听罢虎子的话,皱眉沉默了片刻,才道:“那老爷是个什么态度呢,他有没有也嚷嚷着要叫大爷偿命之类的话?”

    以凌思齐的胆子,在经过了凌孟祈有意安排的“诏狱一日游”后,应当不敢再有丝毫在凌孟祈面前摆父亲架子的念头,但丧子之痛到底不比其他,万一凌思齐因此生出什么对凌孟祈不利的想法来,其危险性怎么也要比赵氏大得多!

    虎子见问,眼里闪过一抹鄙夷:“虽然早知道老爷凉薄,心里只有他自己,除了他自己以外,对谁都不放在心上,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年纪轻轻就病死了,他多少也该伤心个几日罢?谁知道人家不,我在庄子上两日,楞是没见他在灵堂里露过面,用老太太的话说是‘老爷悲伤得不能自已,兼之一直病体未愈,如今已是连床都下不来了’,可我事后却听婆子们闲话,说他日日都躲在屋里与他那两个不三不四的通房鬼混。”

    说到这里,除了眼底的鄙夷之色更盛以外,还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父亲,我虽素来不待见我们那位所谓的二少爷,如今也忍不住要同情他,这辈子竟托生成了这样一个人的儿子,下辈子可一定要将眼睛放亮一点,哪怕做猪做狗,也别再做他凌某人的儿子了……”

    虎子话都说出口了,才猛地反应过来除了凌仲佑,自家大爷也是凌思齐的儿子,自己说凌仲佑下辈子做猪做狗也别再做凌思齐的儿子,岂非是在变相的说凌思齐猪狗不如?……岂非连自家大爷也一并给骂上了?

    因忙忙出言补救,“呃,奴才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还请夫人别放在心上,更别告诉大爷,省得大爷生气。”

    陆明萱已摆手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告诉大爷的,你心疼他,不想他生气,我也是一样的。好了,你忙了这几日,也累坏了,且下去歇着罢,等这事儿了了,我便替你和丹青挑个黄道吉日,替你们完婚,也好了你经年的夙愿。”

    “夫人真的要替我和丹青妹妹完婚?丹青妹妹她答应了?”虎子满脸的惊喜,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陆明萱笑着打趣道:“她如果不答应,我便是身为主子,也是不好做她主的,我既敢说这样的话,可见她已答应了,莫不是你不想娶她了不成?那我少不得要替她另寻一个乘龙快婿了。”

    一语未了,虎子已急道:“我愿意我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我只是一时间高兴得糊涂了而已,夫人千万别将她另许别人,奴才给您磕头了。”说完果真要跪下给陆明萱磕头。

    陆明萱忙示意段嬷嬷将他搀了起来,笑道:“跟你开个玩笑呢,看你吓成这样,你且回去等着做你的新郎官儿罢。”

    虎子这才咧嘴笑了起来,给陆明萱行了礼,傻笑着一径去了。

    余下陆明萱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与段嬷嬷丹碧几个笑了一回,才将她们打发了,自己发起怔来。

    先前凌孟祈预计凌老太太的反应时,她多少有几分不相信,觉得凌老太太看起来对凌仲佑明显是真的疼爱,这也很容易理解,凌孟祈虽是凌家真正的长子嫡孙,但因着罗贵妃当年抛夫弃子之举,在凌老太太和凌思齐心目中,早已不拿他当自家的孙子和儿子了。

    以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凌仲佑都是凌家实际意义上的长子嫡孙甚至是独子独孙,凌老太太又岂能不真心疼爱他?连欧承文一个做侄孙的,她尚且真心疼爱了,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子!

    却没想到,凌仲佑年纪轻轻就死了,凌老太太却这么容易便接受了,理智得可怕,也冷酷得可怕,难道在她心里,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便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什么都可以妥协不成?

    也就难怪她会养出凌思齐那样薄情寡义,眼里心里只有自己,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爱,谁也不在乎的儿子了!

    陆明萱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当凌老太太的利益与凌思齐冲突时,凌老太太该怎么选?如果有一天凌老太太死了,凌思齐又会不会也像现下这般凉薄?

    这对母子真不愧为母子,在他们身上,陆明萱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有其母必有其子”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晚间凌孟祈回来后,陆明萱避重就轻把虎子的话大略复述了一遍,末了道:“我听虎子说,经此一事,老太太与老爷都大伤了身体,你看要不要让樊婆子请个好脉息的大夫去好生瞧瞧?”

    凌孟祈想也不想便道:“他们生命力且强着呢,指不定明儿多少人都死了,他们还活着,请大夫做什么,没那个必要。”

    又冷笑道:“怎么样,我说准了罢,老太太不但自己不会找我的麻烦,连别人找我的麻烦她都要挡在头里,有这样一位识时务明事理的老太太在,想也知道那个女人闹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罢!”

    ‘识时务明事理’六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讽之意。

    陆明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只得握了他的手,争取能将自己身体里的温暖与正面的能量传递给他。

    良久之后,陆明萱才说道:“不管怎么说,事情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如今庄子上就老太太老爷与赵氏三人,并两位妹妹,只要我们丰他们衣食,再替两位妹妹寻一门好亲事,想来老太太与老爷会比以前安分的。咱们也别再为这事儿影响心情了,他们有他们的日子要过,我们也有我们的日子要过,不是吗?”

    凌孟祈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日子要过,犯不着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好了,吩咐人摆饭罢,我肚子早饿了。”

    陆明萱应了,令人摆了饭,夫妻两个对坐着用起来。

    一时饭毕,凌孟祈又携了陆明萱的手去逛园子消食,夫妻两个闲话间,陆明萱不免就说到了卫玉华如今对端王的态度上,因不无幸灾乐祸的道:“端王如今总算知道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了罢?”

    凌孟祈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怎么又知道端王不是乐在其中呢……”

    话没说完,就见丹青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白着脸急声说道:“夫人,才国公府打发人送信来,说老夫人怕是不好了……”

    ☆、第五回

    祖母怕是不好了?陆明萱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等不及大脑发出指令,双腿已自有主张一般,在忙忙往外跑了。

    急得凌孟祈忙三步并作两步撵了上去,拉住她道:“你别着急,指不定是国公府的下人传话时传错了,或是丹青听得不真切呢,再不然太医诊错了也是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太医就是爱夸大其词。况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靠双腿走去国公府罢,你且稍等片刻,我去吩咐人把车马都准备好后,与你一道回去,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说完吩咐丹青:“好生陪着你们夫人,另外再让人回屋收拾一些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一面吩咐丹青,一面关切的注视着陆明萱,见她脸上已满是泪水,不由大为心疼,奈何眼下却不是拥她入怀好生抚慰她的好时机,只得咬牙转身去了。

    余下陆明萱早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觉双腿已快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前阵子她回国公府给祖母请安时,她老人家都还好好儿的,怎么才短短几日,竟就忽然不行了呢?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祖母待她都是疼爱有加,尤其今生,若没有祖母,她根本不可能有今日的夫妻和美顺心遂意,如果可能,她宁愿折寿十年,也要为祖母再换来几年的平安健康!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凌孟祈回来了,拉了陆明萱便往二门外走。

    马车启动以后,方才还悲伤害怕得不能自已的陆明萱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向凌孟祈道:“祖母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一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而且祖母自来最喜欢年轻女儿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说的看了心情不自觉都要好起来,我要是哭肿了眼睛,待会儿她老人家见了一定不高兴,所以我不能哭,且我也没有必要哭。”

    然话虽如此,她手里的帕子却被她无意识的绞来绞去的,很快便皱成了一团梅干菜。

    凌孟祈看在眼里,就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是很悲伤很害怕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即将失去亲人的悲伤与恐慌,又岂是靠几句自我安慰就能真正减轻的?他亲人缘薄,至今没有尝到过类似的感觉,但并不妨碍他体会陆明萱现下的心情,因为她的悲伤就是他的悲伤,她的恐慌也是他的恐慌,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凌孟祈因轻轻拥了陆明萱入怀,却并没有说话,只无声的给她以温暖和力量,一如她往日给他温暖与力量一般。

    夫妻两个一路无话的到得定国公府,才在垂花门外下了车,陆文远与陆文逐已闻讯接了出来。

    陆明萱顾不得与二人行礼,先就急声问道:“祖母如今怎么样了?”因为一时情急,她连自己在人前直呼了陆老夫人为‘祖母’都没意识到。

    陆文远与陆文逐也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是意识到了也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陆明萱本来就是陆老夫人亲孙女儿的事早已是阖府上下公开的秘密了。

    陆文逐因沉声说道:“不大好,祖母她老人家本就上了年纪,这两年又受了巨大的打击,身体内里早已虚透了,所以才会一个小小的风寒便承受不住,方才太医甚至连‘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冲一冲兴许反倒能好起来’的话都说了,还说最坏的结果……可能就在今晚上或是明日早上,最迟拖不过明日傍晚了,不然大晚上的,我们也不想惊动姐姐妹妹们。”

    仅存的几分希望被打破,陆明萱的心直接跌入谷底,正待说话,一身素淡衣妆的陆明芙在颜十九郎的陪同下急匆匆赶到了。

    当下三方人马少不得要厮见一番,陆明芙却是拉了陆明萱的手便急声问道:“前次我回来给老夫人请安时,她老人家都还好好儿的,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她待陆老夫人的感情是没有陆明萱那么深,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陆明萱感觉到她的手掌潮乎乎的,低声道:“才听五哥说,老夫人的身体早已虚透了,又上了年纪,所以才会一个小小的风寒便熬不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陆文逐忙在一旁道:“芙姐姐萱妹妹与颜姐夫并凌大哥都快进去罢,指不定祖母看见你们一高兴,兴许就好起来了呢?我和二哥还要在这里等大姐姐和四姐姐,就不亲自陪你们一起进去了。”

    吩咐下人:“好生服侍了姑爷姑奶奶们去老夫人屋里。”

    下人应了,上前恭请姐妹连襟几个,众人遂也不再与陆文逐和陆文远客气,草草作别后便被下人们簇拥着径自去了陆老夫人的荣泰居。

    远远的便已能看见荣泰居一片灯火通明,四人方进了院门,又见陆大奶奶红着眼圈满脸憔悴的迎了出来,等不及陆明萱与陆明芙行礼,已一手一个搀了起来,嘶声道:“方才祖母醒着时,还念叨着两位姑奶奶呢,可巧儿两位姑奶奶便回来了。”

    说完又向陆明芙道:“芙妹妹怀着身孕呢,如今还没过三个月,正是最需要静养的时候,其实只需要打发下人回来一趟或是有劳颜姑爷回来一趟也就是了,实在犯不着亲自回来的。”

    陆明芙缓缓摇头道:“大嫂子言重了,老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没有老夫人,就没有我的今日,我若不亲自回来一趟,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陆明萱在一旁听得二人的对话,方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一时情急,竟忘记陆明芙如今身怀有孕,的确不该大晚上的这般折腾,更不该大悲大嗔了。

    但她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方才陆大奶奶说是说陆老夫人才还念叨着她们姐妹,然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心里其实都知道,陆老太太真正念叨着的人是她,她必须立即进去陪着陆老夫人,哪怕真回天乏术了,至少在老人家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她是一直陪着她的。

    陆明萱因扔下一句:“我先瞧瞧老夫人去。”便越过陆大奶奶,先进了屋子。

    就见上至老国公爷、陆中冕再到陆中景,下到陆文廷陆文迁兄弟几个并肚子已经很大,指不定生产之期就在这几日的陆二奶奶,再到陆希贤几个国公府的第四辈都已在屋里,或坐或站,将陆老夫人本就不大的宴息室挤得满满当当的。

    所有人的神情都很凝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连陆希贤几个小家伙都紧闭着嘴巴,屋里的气氛也因此十分的沉郁。

    陆明萱虽心急如焚,却也没忘记先上前给老国公爷和陆中冕等人见礼。

    不想刚刚拜下,已被老国公爷沉声叫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且别拘这些个俗礼了,先进去瞧瞧你祖母去,她方才一直念叨着你。”

    说完不再看陆明萱,转向陆文廷,“怎么凤丫头和珠丫头还没有回来,你再亲自去外面瞧瞧去,若她们还没回来,就让你二弟和五弟立刻分头去接!”

    老国公爷的语气前所未有的焦灼,神情也很是萎靡,向来站如松坐如弓,矍铄得让人以为至多五十出头的人忽然间就老了十几岁似的,脸上甚至有了几块很明显的老人斑,可以想见陆老夫人一旦真救不回来了,他将受到怎样巨大的打击,“少小夫妻老来伴”这句话也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陆明萱便也不与老国公爷客气了,低低应了一声“是”,便起身快步走进了陆老夫人的内室。

    内室的人要少得多,只段氏与张嬷嬷领着几个丫头服侍在侧而已,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一见陆明萱进来,段氏便几步上前低声道:“萱姑奶奶回来了,才母亲还念叨着你呢。”

    张嬷嬷则已俯身至陆老夫人耳边,哽声轻呼道:“老夫人,萱姑娘回来瞧您了。”

    “二夫人。”陆明萱屈膝匆匆与段氏见了礼,便立刻扑到了陆老夫人床前,握了她的手低声叫道:“祖母,我回来了,您睁开眼睛瞧瞧我……”本来早在心里告诫过自己,不能哭一定不能哭的,却才只看了床上的陆老夫人一眼,眼泪便忍不住绝了堤。

    陆老夫人自陆中昱去世以来,身体便一直不好,人也越来越瘦,但再瘦也瘦不过此刻,她躺在那里,就跟床上没躺人似的,呼吸清浅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就更别说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脸和已经全部白了的头发让人看了是何等的心酸,又是何等的心疼。

    在张嬷嬷和陆明萱的交替轻呼之下,陆老夫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见眼前的人是自己自来最愧疚最怜惜的小孙女儿,她原本已对不准焦距的双眼里瞬间有了光彩,下意识反握了陆明萱的手便吃力的说道:“好孩子,祖母终于等到你了,等再见过你大姐姐和四姐姐后,我就真是再无牵挂,可以放心的离去了……”

    陆明萱的眼泪就流得越发的急了,正待再说,就听得段氏道:“母亲,芙姑奶奶也回来瞧您了。”

    陆老夫人闻言,目光越过陆明萱,落到了陆明芙身上,吃力道:“芙丫头,你如今正身怀有孕,又巴巴的回来做什么,你虽不是我的亲孙女儿,这么多年下来,在我心里也与亲孙女儿不差什么了,正是因为想着你如今身子不便,我才特地嘱咐了不必叫你回来的,谁知道……”

    陆明芙方才听得陆老夫人只提了陆明萱、陆明凤和陆明珠,心里多少还有几分不自在的,觉得自己今日回来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却没想到陆老夫人不让她回来是因为考虑到她如今身子不便,这便是真拿她当亲孙女儿,而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了。

    她的眼泪也一下子决了堤,上前半跪到陆老夫人床前,哽声道:“老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今日若不亲自回来瞧您,我简直猪狗不如,身子不便算什么,我便是爬也定要爬来。”

    陆老夫人就轻轻挣开陆明萱的手,转握了陆明芙的,欣慰道:“好孩子,这些年我没有白疼你。看见你如今夫妻相得,公婆看重,怀里一个腹中一个,虽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了,我心里是真高兴,希望你以后几十年都能如现下这般幸福,我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保佑你的。”

    “不,老夫人,我不要您的保佑,我只想您活得长长久久的,亲眼看着我幸福几十年……”陆明芙已是哭得不能自已。

    陆老夫人无力的笑道:“傻孩子,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再活几十年,岂不是要成老妖精了。”吩咐张嬷嬷,“让人好生服侍芙丫头去外面歇着,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宜悲伤过度,更不能过了病气。”

    张嬷嬷含泪应了,招手叫了双喜双福上前,令二人好生服侍着陆明芙去了外间。

    陆老夫人方又吩咐段氏:“你也出去歇着罢,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与萱丫头说,再把丫头们也带出去,留你张嬷嬷一个人伺候即可。”

    段氏以前不知道陆明萱的真实身份时,对陆老夫人待她那般好是一度颇有微词的,只没敢在人前表露出来过而已,等到知道陆明萱其实是陆老夫人的亲孙女儿后,她那几分不满便立时荡然无存了,陆老夫人不待自己的亲孙女儿好,难道待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的他们二房好不成?

    是以听得陆老夫人的话,知道陆老夫人是有体己话儿要与亲孙女说,她毫不犹豫便应道:“那儿媳就先出去了,母亲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儿媳,儿媳就伺候在外面。”然后屈膝行了个礼,带着双瑞和双寿两个退了出去。

    这里陆老夫人方看向陆明萱,虚弱的笑道:“萱丫头,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个疑问想问我,只不过好几次话到嘴边,都被你咽了回去,如今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想问我便问罢,我一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