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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虽然依萍对东北的民众生活境况不是十分了解,但是从报纸上的只言片语的报道,以及从东北沦陷后逃亡过来的人的叙述,她还是稍微知道一点的,和上海现在安宁的日子比起来,那边就是地狱。听了傅文佩的话,依萍的怒气稍微减了一点,对她的敌意也没那么大了,但是她并不完全赞同傅文佩的话,反驳道:“妈,就算要怪,也不该怪到我们头上。当初爸爸可是只想着带着雪姨和尓豪他们一家来上海的,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把你塞到车里,我们俩也会被爸爸给丢在东北,她要恨,要怨,应该怪爸爸和雪姨他们才是,凭什么把气撒到我们头上?”

    傅文佩听着依萍天真的话语,心中苦笑不解释,和依萍一起转身回屋。平日里依萍看似成熟懂事,但是现在看来,想法还是稚嫩。在依萍看来,她们母女两个和福煦路那一家,不是一伙,但是在留在东北的人看来,两边没区别。不管当初她和依萍是怎么上的车,反正最后她们是跟着陆振华来到上海了,他们看的是结果。至于后面,她和依萍从福煦路被赶出来,就算东北的那帮人知道了,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她和依萍依旧生活在上海,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陆家大宅里,女子争宠失败后最平常的戏码。

    陆轻萍从傅家门口离开后,傅文佩和依萍对她印象好坏,她并不放在心上。今天,她由傅家母女两个,想到了住在福煦路里的陆振华和王雪琴。这两个人,一个是被她占据了身份的原主死前心心念念要报复的对象,一个是她要感谢的人。这是她成为陆轻萍所要付出的代价,当时她也应允了。因为一直为生活忙碌奔波,这件事一直被搁置,但是这种债是不能欠的。陆轻萍也不想把它一直背负在身的,想着早了早好,只是到底该怎么做呢,陆轻萍不想在报复和感谢的时候和陆家有太多牵扯,所以她为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民国时姨太太的地位,其实社会主流是瞧不起的。但是又因为在那个时代,能娶姨太太的,都是有权有势,社会地位比较高的人,所以有些人对待这些姨太太的态度上又有点“笑贫不笑娼”的意思,百般奉承,巴结讨好。当然,这是对那些得宠的姨太太,至于那些不得宠的,则又是另一种态度了。

    关于男主人选,我这里有两个,一个是李浩然,一个是欧阳于坚。都是金粉里的人物。不是不从其他两个剧中选,而是选不出。情深深雨蒙蒙里的人物,都有配对了,所以无人可选。而张爱玲的小说中,里面的男的,不管是男主还是男配,我就没一个喜欢的,半生缘里,只有一个许叔惠可供选择,但是我对其没什么印象,无感。

    金粉里的李浩然和欧阳于坚,都不错,我很喜欢他们的颜,当然,他们在金粉里的扮演的角色不是我最喜欢的,饰演李浩然的乔振宇的欧阳明日是我的大爱,而欧阳于坚的扮演者在汉武大帝里饰演的霍去病看的我口水直流,所以我决定从这里挑出一个做男主。但是该选哪个,我也在犹豫之中,不知道大家支持哪一个?

    ☆、第23章

    为难不为难的,陆振华和王雪琴她还没见过,除了知道他们住在福煦路,具体地址也不清楚,所以这事就算着急也急不来,因此陆轻萍一时之间想不出办法来,也就不想了。

    回到冷家,韩妈正在天井洗衣服,冷太太和宋世卿正在屋里闲聊。陆轻萍进屋和冷太太、宋世卿打了招呼。宋世卿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外甥女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是从新房子那边过来的?”

    “嗯。”陆轻萍轻声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说起来虽然知道外甥女买的房子在哪,知道是个小二进的院子,但是具体是什么样子我还没看过呢。”宋世卿又道:“听我大姐说房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呀?”

    “那边还有点小问题在收尾,应该快了,不过关于搬家需要作什么,有什么旧例没有这类的习俗我不太懂,所以我都交给舅妈操心了。”陆轻萍一面回答,一面心中纳罕。

    新房子那边的事,她几乎事无巨细的向冷太太报备,而且在那边监工的韩观久又是冷太太的人,冷太太偶尔也过去看看,所以冷太太对那边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宋世卿想要知道的话问冷太太就可以了,何必来问她?自她来到冷家,宋世卿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等后来知道她从冷太太这里借钱买房子之后,更是淡淡的,像今天这么和蔼,笑容满面的情况可是绝无仅有,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宋世卿突然变换态度为了哪般?陆轻萍忍不住心中生疑。

    宋世卿听了说道:“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只要那边收拾好了,随便拣个日子就能搬家。要我说,早搬早好,这边窄狭得很,不要说来客,就是自家人都无处可坐,而且邻里之间也不是好相处的。搬过去,独门独院,不仅宽敞,而且就算是邻居不好,也不比这边,避不开,完全可以不理会。只是眼看大姐你们是要享福去了,我这边还要和人继续拼租,挤挤巴叉的,唉!”最后,宋世卿非常郁闷的叹道。

    听了宋世卿后面的话,陆轻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想起了自己自从房子装修后心里就一直记挂,但是却总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要做。这会子她知道自己把什么给忘了,赶忙弥补,笑道:“我们住的宽敞了,万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舅舅‘受苦’的道理。家里虽然不算大,但是还有两间空房子,舅舅要是不嫌弃,就搬去和我们一起住。”

    陆轻萍为以前自己一直没提这事作描补。“我原是早就有这个想法,想着等搬了家,舅舅要是能和我们住在一起就好了,两下里相互照应,而且也省的舅舅为了照看我们,来回奔波受累。只是我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意思,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子房子都要收拾好了,搬家在即,再不说就不好问了,所以我正想最近两天找个机会问一下舅舅。正好今天舅舅在,所以我就把这话说了,不知舅舅意下如何?”

    陆轻萍的提议正和宋世卿之意,但是他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摆着手推辞了几句。陆轻萍听出了宋世卿的言不由衷,因此“锲而不舍”的再三邀请他和她们一起住。

    宋世卿在上海租住的地方条件并不比冷太太家强多少,他早有心换个好一点的住处,只可惜收入有限,所以一直未能如愿。如今能换个条件好的地方住,而且不用掏房租,省下一笔,很合他占小便宜的脾气,他自然巴不得。何况因为这房子是陆轻萍借冷太太的钱买的,在宋世卿看来,这房子虽然是在陆轻萍的名下,但是实际上是冷太太的房子。冷太太是自家大姐,根本不需要客气,而且他住进去,顺便还能照看她们,一举两得,两下便宜。所以推辞了几句后,在陆轻萍的劝说下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不过为了不被陆轻萍认为他是占她们的便宜,因此宋世卿故作大气的说道:“住进去是没问题,但是房租和生活费还是要掏的。虽然是亲戚,但是大家都不容易,我可不能占你们的便宜。”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舅舅这么说,可是要臊死我吗?”陆轻萍赶忙说道:“何况舅舅之所以住进来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们,若是因此要收舅舅的钱,我们成什么了?亲戚之间的情分哪里是能用钱来衡量的?舅舅快别提这话,不然我都不好让舅舅住进来了。”

    冷太太总觉得家里没个男人支撑不好,而且她也知道宋世卿在个冷衙门,收入不高,上海物价腾贵,他还要往老家里寄钱,又爱喝个小酒,在外面又要交际应酬,所以每个月的薪水都捉襟见肘。冷太太有心帮他,但是她和冷清秋不用宋世卿贴补已经好了,不可能拿她们母女以后的傍身钱来支援宋世卿。因此在看到陆轻萍买的房子后,也曾起过让宋世卿搬过来,一面帮她支应门户,并且两下里互相照看,一面宋世卿又能省下一笔钱,两厢其美,岂不便宜。

    但是冷太太脸皮薄,觉得这房子是陆轻萍的,陆轻萍让她和冷清秋免费住进来已经很不错了,再拉上一个她的亲戚,不像话,所以冷太太一直迟疑着,不好意思开口。如今宋世卿自己把意思说了出来,冷太太自然是心里赞同的。所以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她见宋世卿住进来是已经确定的事了,因此说道:“轻萍这话说的是,只是二弟你的话也有道理,谁都不容易。这样吧,我做主了,大家各退一步。房租就不必提了,亲戚之间,家里又不是没有空房子,借给人住哪里还有收钱的道理。我没工作,秋儿还在上学,我俩靠着以前的积蓄生活,而轻萍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赚钱不容易,所以生活费还是要交的。你们看这样可好?”

    听了冷太太的话,宋世卿和陆轻萍都赶忙点头表示赞同。宋世卿和她们住在一起成了定局,但是住在哪里,陆轻萍却为难起来。因为收拾房子的时候,陆轻萍根本没考虑宋世卿住进来的问题,所以家里的房子都被她派上了用场,如今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要挤出宋世卿住处并不容易。

    琢磨了半晌,陆轻萍帮宋世卿选定了西厢房,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因为不管怎么说,宋世卿都是长辈,哪有不让长辈住正房却让他住厢房的道理。陆轻萍决定找个时间带宋世卿去看房,由他自己选定,免得由她来安排的话,宋世卿不满意,有说辞。

    宋世卿不知道陆轻萍打的是什么主意,因此在陆轻萍提议他要是有时间的话,在搬进去之前可以去看看新房子,以便按照他的心意布置住处的时候,他忙不迭的答应了。毒品禁卖所清闲的很,宋世卿随时都有时间,所以宋世卿和陆轻萍约定明天就去看房,冷太太作陪。

    次日,宋世卿、陆轻萍和冷太太一行三人,来到麦根路落霞巷新房子处。陆轻萍买的这所房子虽说是小二进的院子,但是比北平正常的一进院子大不了多少,面积仅三分出头。不过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院里正房、倒座房和东、西厢房全都有。

    因为这宅子原本是清末跟随主家来上海,在主家面前有点体面的仆人自建的,因此设置在宅院东南角的宅门用的是小门楼,就是俗称的随墙门。用砖砌筑,门框上作一小坡顶,并安了一个蝎子尾脊,简约朴素,非常不惹眼。

    因为庭院占地面积小,所以东西厢房只有两间,而且正房和厢房之间没有抄手游廊相连。东西厢房和倒座房之间砌以隔墙,用以分出内院和外院。因为庭院窄小,所以东西厢房的南山墙成了隔墙的一部分。隔墙合拢处设二门,没有采用带有屋檐的垂花门,用的是月亮门,既美观,又经济。

    虽然宅院盖了倒座房,但是倒座房的宽度不足八十厘米,连一张正常宽度的单人床都摆不下,明显当初主人盖出来就不是为了住人的。因为外院窄小,所以从大门进来后,没有设置影壁,直通外院。

    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讲究,但是四合院的正房房屋间数均为单数,一般为三间到五间,七间的较少。因此哪怕陆轻萍买的这所宅院长度不够,仅有四间房的宽度时,但是主家还是在这四间房的宽度上盖了坐北朝南的五间正房。因为后面还有一个小后院的缘故,而且地方也不够,所以没有盖耳房。为了美观,左右两边用青砖砌了一个一人通过的门洞通向后院。

    因为正房房屋结构为抬梁式木构架,这种木构架是用木柱承托整个屋顶的重量,墙仅做围护结构,不承重,俗话说“墙倒屋不塌”。房间内虽然每间屋子有独立空间,但是一般不是用砖砌隔断,而是用碧纱橱、几腿罩、落地罩、博古架、板壁来分割空间。所以陆轻萍在把屋子收拾出来后,并没有采用原来的五间房结构,就是正中一间是明间,其左右是次间、梢间的分隔方式,而是重新分隔,用砖墙把屋子隔成了四间。

    这样一来,每个房间的面积都得以增大。因为作为明间的客厅有后门与后院相通的缘故,陆轻萍考虑种种,并没有设置中堂,所以明间并不是按照旧习俗摆设的,而是在西面墙上挂了一大幅山水画和对联,画下是翘头案,中间摆着一面小玻璃镜屏,两边是一对绘着花开富贵的红色天球瓶,取其“平静”之意。翘头案前面是一张八仙桌,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左右两面各一张扶手椅。下面两溜四张高背椅,椅子中间是与之配套的高腰茶几。

    因为东面只隔了一间房,所以明间的东面面积要比西面的大,这边的背景墙是刘禹锡的《陋室铭》,下面摆着一套榆木的十件套中式沙发茶几。一张三人位的长发椅,四张单人沙发椅,两张与单人沙发配套的单人茶几,两个腰几,还有一个大茶几。在大茶几前面隔着一段距离摆放着一张大理石面的核桃木圆桌,及其配套的八张圆凳。

    地面上还摆着一个有半人高的,造型古朴,由竹子、葫芦、石磨和水车做成的受水型更漏,用来看时间。这是陆轻萍暂时没钱买西洋钟,在押店里买回来暂时代替钟表的计时器。比起少说也要几百块钱的钟表,这个不过几十块钱,真是太划算了,而且就算到时买回来钟表,这个也可以作为摆件来用,怎么算都不亏。

    东边隔出的这一间房,陆轻萍是准备给冷太太住的。西面,则是两间房,挨着明间的次间和梢间有门相通,但是陆轻萍将其设置为机括的方式,可以开合,所谓的门做成竹刻竹雕模样,因此就算不把其当门,也完全可以作为屋内装饰。最西边梢间,不仅可以从次间进入,而且从外面也可以进入。陆轻萍在西边这一间的墙花处开了一个侧门,从侧门进出的话,梢间就能独立出来,和次间完全可以互不相扰。按照陆轻萍的意思,这两间是她和冷清秋的,随冷清秋想住哪间,任由她挑选。

    这个宅子的后院并不大,前后距离不足一米。原本后院有一口井,但是在后院接进来自来水管后被废弃,陆轻萍请人看了一下,如果重新装上汲水装备,水井还能用。自来水的水笼头笔直的伫立在后院偏西一点的方位上,水管高出地面大约七、八十公分,虽然陆轻萍已经把水接到了屋里,但是她还是请工人在水笼头下面砌了个水池连通下水道。在水笼头旁边,有一颗郁郁葱葱的皂角树。据王得胜介绍,原本这院子里种了不少观赏树木,但是都死了,这颗皂角树是唯一留下来的。陆轻萍觉得,如果这棵树不是皂角树,根本留存不下来。

    本来后院就不大,而且这房子虽然没有前廊,但是却有后廊,越发显得后院窄小了。在原来住处乱七八糟的搭建被拆掉之后,后院并不适合再建造房屋了,但是因为洗浴和上厕所的问题,不得已在东面,贴着后墙建了两间小房。房子是平顶,也就一人高,伸手差不多就能摸到屋檐,扁扁的,像个把磷火那部分放在地面上立起来的火柴盒。原本陆轻萍没有考虑宋世卿住进来的问题,如今他要和她们一起住,陆轻萍只得在其基础上,分出男女间。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更加局促了,只能将就着使用了。

    两间东厢房被陆轻萍改成了厨房。因为要制作珍珠奶茶里面珍珠的缘故,陆轻萍在东厢房靠近正房这一间搭建了一个农村的土灶。西厢房则被陆轻萍改成了她的工作间,她打算等搬过来后,将放在成衣店的缝纫机、锁边机和绣花机搬回来。

    房屋的装修设计,除了在室内安置卫生间,使用西洋马桶之外,陆轻萍完全是采用复古的方式来的,费了她好大一番气力。但是冷太太和宋世卿看在眼里,似乎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陆轻萍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对此陆轻萍很不理解,郁闷了很长时间,觉得自己的心血白费了,在这之后很久她才明白个中缘由。

    就算她的装修设计看起来很好,但是屋子摆放的又不是什么镂空、雕花、镶嵌诸如此类的手艺精巧复杂,木料贵重的中式家具,而且也不是现在流行的西洋装修。对陆轻萍来说的“复古风格”,在冷太太和宋世卿眼里,并没有什么。他们就生活在这个时代,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自然熟视无睹,引不起他们的感叹。

    将院子里外都看过,可供宋世卿选择的房间,除了正房里的三间屋子,就只有西厢房了。宋世卿是不可能和冷太太抢她那间房的,但是西面这两间是连在一起的,哪怕梢间可以独立出来,但是到底和旁边的那一间有门相通,而且不管他住西边这两间房的哪一间,旁边住的是女的,又是他的小辈,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所以宋世卿选择了西厢房。

    见宋世卿如她所想,选择了住西厢房,陆轻萍松了一口气之余,只能遗憾她的工作间泡汤了。其实凭心而论,除了不是正房之外,西厢房并不差。作为原本是陆轻萍为自己准备的工作间,屋里也是精心收拾过的,而且她因为不想忙的时候,出去找厕所,所以西厢房的屋里也设置了卫生间。况且就算是厢房,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两间房,怎么也比一间房宽敞不是,而且还不用他承担房租,所以宋世卿并没有遗憾没住进正房,还是很满意的。

    看完房子出来,比不得冷家在昆明路的房子还有一个多月的租期,他租的房子已经快到期了,宋世卿找到了免费住处,自然不想再去掏那个“冤枉钱”,因此说道:“我看房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家俱虽还没有齐备,但是床已经有了,缺什么少什么等入住后再慢慢添补也不迟。”差不多现在已经能入住了,还等什么?

    “现在住进去也不是不可以,活计都干的差不多了。缺的家具已经在打了,等打好,就送过来,这方面问题不大。只是院子还光秃秃的,所以我想栽一架葡萄,两边厢房前移栽几颗果树,再收拾收拾路面。事不多,也就一两天的工夫就能干完。所以我想等都收拾好了在搬进来,不然住进来后,工人在院子里干活,脚踢脚绊的,乱糟糟一片,不成样子。”陆轻萍的意思是最好再等几天,等庭院收拾利落的再搬家。

    收拾房屋的时候,庭院从来都是放在最后面的。宋世卿听陆轻萍这么说,知道房子已经快要收尾了,他虽然急着搬过来,但是也不差这一两天,因此点头道:“嗯,也对,还是等院子都收拾利落再搬过来的好。”

    “不过虽然还要等几天,但是大姐,你那边该收拾行李了。我知道你那边的房子还有点时间才到期,就算是搬走房东也不会退钱,不过你也别心疼那几个钱了,还是早点搬过来的好。”宋世卿转头和冷太太说道:“还有,虽说现在是民国了,没那么多的习俗了,但是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大姐,你这边也该预备起来了。”

    “我这边不会误事的。”冷太太笑道:“该怎么张罗就怎么张罗,我会把事情办好的。这方面二弟你就不用操心了。”

    冷太太、宋世卿和陆轻萍边说边往回走。三人就搬家的问题热烈的谈论着,不过大多是冷太太和宋世卿说,陆轻萍对这些古老的风俗不熟悉,所以她只是竖着耳朵听,基本上不发表什么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寡妇门前是非多,而且还有冷家还有冷清秋、陆轻萍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是非常需要注意的事。那个时代,入室抢劫,杀人的情况屡见不鲜,治安非常让人担心,当然,租界的情况好一点,所以宋世卿住进来帮衬冷家和陆轻萍也不是完全占便宜的事,到底家里有个男人,行事方便了很多。

    ☆、第24章

    在宋世卿看完房子后,陆轻萍和冷太太。宋世卿于路口分别,去圣玛利亚中学上班,下午结束震旦大学的学习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梁木匠家。

    梁木匠一家坐在一起正在堂屋吃饭,见陆轻萍从门口进来,一家赶忙放下饭碗。梁木匠迎了上来,笑着打招呼:“陆小姐,你来了?”

    说话间,梁木匠的老婆和几个孩子已经手脚麻利的将未吃完的饭桌收拾下去,然后请陆轻萍屋里坐。梁木匠陪坐在一旁,他老婆忙去厨下烧水,几个孩子躲进里屋,偷偷的透过门帘的缝隙往外看。

    梁木匠不自在的笑笑,双手紧张的来回摩挲着大腿,说道:“陆小姐,前些日子你让我做的屏风样子已经做出来,你要不要去看一看?”看看是否满意?

    “好呀。”陆轻萍笑着点点头,起身跟着梁木匠来到他做工的房间,见屋里立着一面六扇双面浮雕屏风。

    屏风的下面统一的是五只蝙蝠围着个福字的雕刻,上面则分别雕刻着花开富贵、五谷丰登、竹报平安、梅报春晓、金桂飘香、鱼戏荷塘、菊香满园六幅图画,雕工算不上高超,图画中有些阴阳线和凹凸面处理的并不是很好,但是拿来摆摆已经足够了。

    这具屏风还没有完工,最上面的如意流云头刚开始雕。因此梁木匠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陆小姐,我这边还差点没完工,如果陆小姐急着要的话,我赶一下工,三天之内保证完成。”

    “那倒不必,不着急。”陆轻萍打量着屏风,心中估算着价钱。“这屏风多少钱?”

    梁木匠迟疑了一下,才报价:“陆小姐,你看看三十块行不行?”

    “啊?”陆轻萍很是惊讶,“多少?”三十块,这也太便宜了吧?这还是纯手工的,而且是实木的,在后世随随便便怎么也不得四五千呀,这真是便宜的让陆轻萍都不敢相信。

    梁木匠误会了陆轻萍的态度,以为她嫌贵,赶忙说道:“要是三十块贵了,那就二十七块?”见陆轻萍没反应,咬咬牙,跺了一下脚,又降价:“二十四块!这是最低的了。”怕陆轻萍不满,觉得他要价还是高,梁木匠赶忙解释:“陆小姐,这屏风虽然不是由整料子雕的,是我拿边角料拼的,而且用了三种木料,但是我真的一点都没少花心血。里面的榆木和松木虽然不值钱,但是这里还用了我一块存了好久的香樟木,这香樟木虽然算不上顶级好料,但是价钱在那呢。二十四块我要的真不高,你买回去一点都不亏,这个价钱真的很值,……”

    梁木匠笨嘴拙舌的试图说服陆轻萍接受他的报价,他满心苦涩,想着陆轻萍要是不接受这个价钱,他要不要再降一点。梁木匠手艺虽然还算不错,但是找他做家具的越来越少。如今大上海流行的是西洋家具,家里要是有件西洋家具说出去觉得是件有面子的事情,而且西洋家具也有便宜的,普通家庭买个一两件也能买得起,再加上木器行的存在,对他这种独立的手艺人给予了很大的冲击。

    梁木匠已经很长时间没接到打大家具的活计了,更多的时候是走街串巷接些学徒差不多都能干的修补活计。每天挣的块八角的,勉强养活一家人,遇上陆轻萍对他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除了这件屏风之外,虽然陆轻萍不曾在他这里打过其他的家具,只是借助他的眼光到典当行和押店帮她挑选家具,赚个“掮客”的钱,但是陆轻萍给钱痛快,而且给的也不少。

    帮着陆轻萍作了一段时间的事,梁木匠对陆轻萍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虽然他不清楚陆轻萍为什么不打新家具,反而要去买二手货,但是似乎并不是仅仅是因为要“省钱”。因为陆轻萍买家具的时候,虽然对木料要求不高,也不要求什么镶嵌、雕刻之类繁复的东西,但是也不是一味的去挑那些便宜货,还是有选择的,所以在价钱上,她挑的都不是店里最便宜的东西。

    而且在圣玛利亚女中担任教职的陆轻萍的境况显然要比他这个小手艺人好很多,因此梁木匠才在屏风的价钱上,战战兢兢的喊了一个“高价”。但是如今看来,似乎不能如愿。梁木匠是个老实人,就算为生活所迫,喊高了屏风的价钱,但是他也没有虚报太多。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梁木匠即心虚又羞惭,见陆轻萍迟迟不应,他以为陆轻萍看破了他的伎俩,觉得他今天丢尽了一张老脸,简直没脸见人,无地自容,心里发誓,下次再也不做这种事了,张嘴就想把屏风的实在价报出来。

    就在梁木匠想重新报价的时候,陆轻萍看到梁木匠窘迫的样子,反应了过来,忙道:“二十七就二十七!”好像她根本没听到梁木匠后面“二十四块”的报价似的,说完陆轻萍从包里掏出十块钱递给梁木匠,说:“这是预付款,等你完工,送到我家后,再付剩下的钱。”显然屏风在二十四块的基础上还能压价,她能省下几块钱,但是陆轻萍心虚,觉得这钱拿着烫手,她不敢要,她真的不好意思去“坑”像梁木匠这样的老实人。反正她也不差这几块钱,就当济贫了吧。

    梁木匠见陆轻萍接受了屏风二十七的价钱,手里拿着她给的十块钱预付款,嘴唇激动地直哆嗦,张嘴想要说什么,被陆轻萍抢了先。对于梁木匠想什么,陆轻萍能猜个七七八八,那些感谢的话还是算了,不是她不想听,而是她不好意思听,因为她觉得受之有愧。

    “梁师傅,其实我这次来,是请梁师傅你帮我再挑几样家具的。”既然宋世卿要住进来,自然要帮他准备家具,陆轻萍沉吟了片刻,说:“一张床、一个柜橱、一个顶竖柜、一张书案、一张高背椅、一个衣架,还有一套待客的桌椅案几。暂时先就买这么些,还是老规矩,要是典当行和押店遇到合适的,就买回来,梁师傅你帮着翻新一下。要是没有,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到木器店买回来就是。”对上梁木匠饱受生活苦难的脸,她跟着解释了一句。“因为要的急,所以等不及打制,只能买现成的。”所以无法请你打家具。“还是老规矩,老价钱,不知道梁师傅意下如何?”

    “没问题,陆小姐,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帮你看去。”对陆轻萍满怀感激的梁木匠并没有因为陆轻萍决定缺少的时候要从木器店买,而不是请他打而有什么想法。何况陆轻萍还给了解释,所以梁木匠很高兴的打着包票。“回头收拾好了,我就给陆小姐送去,保证耽误陆小姐用。”

    梁木匠说到做到,很快,宋世卿的家俱陆陆续续的送到新家这边来。这天,陆轻萍要的家俱最后一批连同那个屏风一起送了过来,本来送来的时候就不早了,她又指挥着工人将其搬进屋,规整、摆放,等都收拾完了,天都黑了。

    陆轻萍看着家具齐备,收拾好的西厢房,满意的点点头,出来后,见院子里的地面已经特地的平整过,葡萄架已经载好,几株嫩绿的葡萄秧正沿着木头搭建的长廊向上攀爬,长廊下是从月亮门门口到正门的一条青砖铺成的走道。在大约人膝盖高的位置上的长廊搭建出可做人的长椅式样,夏天烈日炎炎的时候,在长廊下纳凉,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东厢房前种了棵桃树,据说是上海有名的水蜜桃树种,西厢房前原本陆轻萍打算种苹果或者枣树的,但是宋世卿非要种桂树,因此西厢房前种了一棵金桂。陆轻萍看了一下移植的情况,见不管是桃树还是桂树叶子都没怎么萎缩,郁郁葱葱,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虽然她知道,需要过冬,看它们第二年的发芽情况才能知道移植成功与否,但是就目前这个模样,陆轻萍对它们次年春天的生长有信心。

    如今各项齐备,马上就能搬家了,陆轻萍忍不住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目光落到西厢房和正房之间的围墙上,看到那里开了一个侧门,怔住了,忍不住问道:“怎么在开了一个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干活的工人答道:“陆小姐,这是那天你和冷太太、宋先生来了之后的事。冷太太让我们在这里开个门,说是你们家有亲戚住在那边,若是从正门出入,要绕个大圈子,来往不便,所以在这里开个门,以供进出。除了这个门,冷太太还让我们在卧室窗下种爬山虎,我们已经移植过来了。”他将正房东间窗下的绿色小苗指给陆轻萍看。

    陆轻萍对爬山虎没兴趣,让她头疼的是那个开了的侧门。这阵子,陆轻萍没少往新房子这边跑,她也做好了和顾家人面对面的准备了,但是这么长时间她竟然连顾家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因此陆轻萍就把顾家那帮人丢之脑后了,不过今天这个门一下子让她想起了顾家人。

    冷太太倒是一片好心,为了和亲戚走动方便特地在这开了个门,但是好心未必有好报。如果冷太太知道顾家人是什么成色,不知道她有一天会不会后悔开这个门。凭心而论,陆轻萍并不想和顾家走的太近,她倒不是担心顾家识破她的身份,进而缠上来,而是她觉得,哪怕她和顾家人现在只是亲戚关系,不需要供养他们,但是就凭顾家人的那个德行,恐怕将来少不了让她心烦。不过门都已经开了,总不能再堵上吧?陆轻萍只盼着冷太太早点看穿顾家的真面目,少和他们来往一点才好。

    这边陆轻萍正因为冷太太为了和顾家走动方便而开的侧门烦心,那边傅文佩和依萍又闹腾起来了。母女两个在院子里起了争执,吵闹声透过高高的墙壁传了过来。

    “……妈,你接了邻居的脏衣服,你竟然在洗衣服,竟然帮人家洗衣服来赚钱?”依萍激动非常,满眼含泪,痛苦的看着母亲,话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抢过傅文佩手中的搓衣板,不肯让她干活。

    依萍简直不敢置信,身为鼎鼎大名的陆振华的老婆和女儿,她们有一天竟然要靠着给人洗衣服来赚钱以便填饱肚子。想起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依萍只觉得现在的生活宛如一场梦,只是这个梦,分外的真实。

    当年,虽然依萍和傅文佩母女两个搬到这边来住,但是她们和邻居们没什么来往。母女俩哪怕被陆振华给赶出来了,也没忘了她们的出身,因此看不上旁边的邻居们,觉得他们为人庸俗,大家不是同一层次,同一世界的人。如今事情掉了过来,她家反而要帮着以前看不起的人洗衣服来赚钱填饱肚子,真是讽刺!

    虽然她和妈妈被父亲赶了出来,哪怕现在依萍憎恨陆振华的无情和对她们母亲的遗弃,恨陆振华恨得要死,誓言要报复,但是在内心深处,依萍还是为她是陆振华的女儿而骄傲,所以在找工作的时候,依萍的身段并没有完全放下来,不肯屈就那些不起眼的小公司。当然,这其中也有依萍想要向那边证明自己,特别是像陆振华证明自己的缘故。依萍想告诉那边,就算她不靠父亲生活,不拿他的钱,她和妈妈也能生活的很好!

    依萍想在大公司找到一份体面地工作,能有丰厚的收入,让她能够扬眉吐气的站在福煦路的这一家人面前,告诉他们,没有他们,她一样生活很好!因为赌着这一口气,所以依萍的目光一直放的很高,不肯低下来。不将小公司放在眼里,连试试都不肯的依萍自然无法接受家里竟然要靠着母亲给人洗衣服赚钱来维持生活的地步。所以她死死拉住傅文佩的手,不肯让她去洗衣服。

    看到依萍伤心的样子,傅文佩赶忙解释:“其实洗几件衣服也不算什么,反正我在家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见依萍不为所动,依旧拦在前面不让她干,傅文佩急了,不得不把家里的窘迫情况告诉给她。“依萍,别拦我了,家里是一点钱都没有了,已经断粮了。妈这也是没办法,你没从那边要到钱,而且之后又拒绝接受那边送来的钱,但是你从方瑜那里借来的钱给了房东,还了杂货店,就不剩什么了,你这边工作还没找到,……”口袋空空,一分钱都没有,米缸也空空,连一粒米都没有,不想法赚点钱,她们拿什么生活呀?

    “我知道这样作不好,可是总不能一直借钱过日子呀?况且我们在上海除了你爸爸那边,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就算想借都没处借。

    “就算是你的朋友方瑜那边,我们已经从她那借了好几次钱了。方瑜还在上学,花的还是家里的钱,她家里也不宽裕,……”未必再有钱借给我们,再说已经借了那么多次,而且一直还不上,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而且借了钱总是要还的。家里现在实在是……”傅文佩神色为难的说着。

    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依萍工作没找到,那边的钱也不能指望,为了母女两个不被饿死,在不想给依萍增加压力的情况下,傅文佩只能自己想办法。

    只是她一个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女子,一直在家里呆着,哪怕是被撵出来的这些年,她都没出去工作过,她又能作什么?就算想出去找事作,都找不到门路,何况,这事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因此帮人洗衣服已经是傅文佩想到的最快捷的赚钱方式了,最重要的这个工钱是现结的,等她给人洗完衣服,就能从雇主拿到钱。这样的话,今天买米钱就有着落了。

    傅文佩所说的这种情况依萍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也为难,也着急,但是在着急也不能饿着妈妈。她听到傅文佩说家里断粮了,赶忙问道:“妈,你今天吃饭了没有?吃的是什么?”

    饥肠辘辘的傅文佩听到“吃饭”这两个字,饿了一天的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为了不让依萍怀疑,她避开依萍的视线,急急的说道:“我吃过了,我在还杂货店钱的时候,买了几个馒头。”

    依萍紧盯着母亲,没有错过母亲吞咽口水的动作,察觉到了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那一抹慌乱,就知道她在说谎骗人,一想到母亲饿着肚子干活,依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对依萍来说,她不是不能吃苦。如果大家都受穷,她不会有任何异议,但是事实却是,福煦路的那帮人,整日里鸡鸭鱼肉,享受的不得了,而自己母女两个竟然到了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了,她自然觉得满心不公,在为自己的命运叹惋的时候,同时加深了她对那边的恨。所以依萍此刻的哭,不仅是为自己,为她的妈妈,更是为命运的“不公”。

    听到依萍的哭声,傅文佩的心里也不好受,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当初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虽然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也是娇养着长大的,跟着陆振华之后,更是一直在享福。好日子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呢?傅文佩常常忍不住去想。想来想去,正是从心萍的去世,她的境况开始每况愈下。

    起初,陆振华还念着心萍,看在心萍的份上,对她还不错,但是时日一久,心萍渐渐被淡忘,再加上王雪琴从中兴风作浪,陆振华待她越来越不耐烦,她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最终被撵出福煦路的大宅。想到伤心之处,傅文佩忍不住抱着依萍,母女两个一起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