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求道之心

    柳毅却不在神剑峰。

    云海大殿第七层大厅之内，柳毅盘膝坐着，一张宣纸，摆在柳毅面前。

    宣纸当中，写着许多名单，正是玄天宗这一次要参加至尊十战之人的名字，这一次玄天宗直接放弃了至尊十战中，仙人层次的万人战，百人战，十人战，而参加仙人层次一人战斗的，竟是柳毅的师傅唐佳文！

    陆凝霜与婉儿的名字，也在至尊十战仙人境以下修士的战斗中，竟是十人战，百人战，千人战，万人战全部参加！

    “师傅……”

    柳毅眯着眼眸，沉吟一声：“婉儿、凝霜……”

    这一次，柳毅也未曾想到，师尊与婉儿以及陆凝霜竟然也会参战，而且唐佳文竟然是参与的单挑之战。

    唐佳文虽有真仙实力，却是靠着秘法提升的修为，本身则只有真人境的寿元，寿命仅三千余岁，虽能施展出神人境手段，可一剑就要消耗五百年寿元，出不了几剑就会寿元耗尽而死。

    至于唐佳文能否胜过道玄宗高手，尚且是未知之数。

    “唉……”

    柳毅轻声一叹，收起写着大战名单的宣纸，飞出了云雾大殿，来到半道峰，再转道飞至了神剑峰大殿之处，正好见到了凌万剑想要把程一峰收为弟子的情景。

    见柳毅飞来，殿内殿外诸多修士齐齐转过身来，凝视着柳毅，久久不语。

    唯独剑盘画面当中，凌万剑颇为感慨的说了一句，“柳师弟是本座的一剑之师，有朝一日柳师弟必定能超越本座，威震四方。可修行之道从来不是两三日、两三年，甚至两三千年就能修炼有成。一峰你何必舍近求远，想着要拜柳师弟为师，却放弃了我这个陆地神仙层次的修士？”

    程一峰却异常坚决，回答道：“掌门厚爱，弟子承受不起。”

    “罢了！罢了！”

    凌万剑摇头叹息，说道：“你若是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本座。”

    殿中剑光，缓缓散去。

    剑盘在空中颤了一颤，再度飞回大胡子凌千剑手里。

    “师傅，四位师兄师姐有礼了。”

    柳毅走进殿中，朝众人拱手见礼，再看向程一峰，问道：“一峰，你若能拜我掌门师兄为师，乃是莫大的机缘，为何迟迟不肯答应。”

    “求道之心，贵在坚，贵在恒！”

    程一峰答道：“当初在玉溪大殿见了师叔祖施展剑诀，半剑逼疯关一东，弟子就知道师叔祖在剑道一途，已算是冠绝天地。自从那一日开始，弟子就已想拜师叔祖为师，却碍于身份不好开口。我当初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又怎能出尔反尔，怎能违背初衷，怎能将这求道之心半途而废转道拜凌万剑掌门为师？”

    殿内殿外诸多弟子，相继散去。

    殿中只剩下四大剑仙，唐佳文，程一峰，以及柳毅。

    至于半道峰弟子，则大多不会来神剑峰替凌万剑灌输剑气，其一是因为半道峰弟子有许多尚未修成剑意，毕竟半道峰弟子与其他主峰弟子不同，半道峰弟子并未一开始就是剑修，在剑修一道的进度上远不如其他弟子。其二，则是因为半道峰弟子修为相对较低，就算是正在闭关的侯端阳等人，也只有真人境修为而已，也尚未修成剑意，派不上多大用场。

    “一峰，我只有纯阳境修为，你却已经成仙，我如何做得了你的师傅？”

    柳毅摇了摇头，眼神却落在了唐佳文身上，想要问唐佳文为何要参与仙人境高手的单挑之战，却不知如何开口。

    唐佳文是师傅，柳毅是徒弟。

    弟子不言师之过！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凌万剑掌门大战横山魔帝的那一剑，我今日也在影像术中见到了，那一剑虽然引得群山摇曳，诸峰如剑……那一剑威势虽然浩大，可若论剑中真意，却远远不如师叔祖那半剑。”

    程一峰一边说着，一边施展出一道影像术，把刚刚剑盘中凌万剑大战横山魔帝的画面呈现出来，又说道：“掌门这一剑到底是哪一点比不上师叔祖，我却说不上来，只在心中断定，师叔祖当初施展出的半道剑锋中蕴含的剑意，远超掌门！”

    “当初的剑意？”

    柳毅神色一愕，想起了当初逼疯关一东的情形。

    当年，是雪羽大尊施展了一道剑诀，把剑锋缓缓扬起，震住了关一东的心神，再以眸中神光逼疯关一东。

    那一剑确实厉害至极，却并非是柳毅亲手施展而出，剑中展现出的剑道真意，也是源于雪羽大尊，并非是柳毅。

    而今，柳毅也是在心中感慨，觉得程一峰的眼光确实毒辣，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一剑的不凡之处。

    可是柳毅却开不了口，无法向众人说明那一剑是来自于他羽毛兄，只得说道：“当初那一剑，我也只是灵光一闪，妙手偶得罢了。以后能否再度施展出这样的剑诀，亦是未知之数……”

    程一峰却坚定不移，说道：“师叔祖！当初你能施展出那一剑，日后也必定能施展出此剑，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今日我玄天宗四大剑仙，以及唐佳文道友也在此处，还请师叔祖眷恋旧情，收我为徒！”

    “不可！”

    柳毅摇头言道：“我年岁只有二十，修为只在纯阳境，自己对于剑修一道也是半懂不懂，如何能教得了你这个徒弟？”

    今日柳毅来到神剑峰，是想弄清楚唐佳文为何要参加至尊十战中的仙人单挑战，却未曾想到会遇到了这档子事情，没想到程一峰竟如此执着，竟然拒绝了凌万剑收他为徒，反倒是孜孜不倦要拜他柳毅为师。

    “请师叔祖收我为徒！”

    程一峰朝着柳毅当头一拜，额头磕在白玉雕刻而成的地面。

    “一峰，你若要修炼成神，我玄天宗自有成神之法，此乃我师凌求剑留下的剑道法门，修炼有成之后必能成神。”

    柳毅凝视着程一峰，也没有去扶起他，口中却劝解道：“而我自己则自求一道，修的并不是玄天宗固有的剑道法门，自身能否成神都是一个未知之数。你何必舍近求远，对掌门师兄弃之不顾，却苦苦求我收徒？”

    第四百九十一章：只在其中颠倒颠

    “我玄天宗的剑修之法，的确是凌求剑前辈传下的成神法门。可玄天宗诸多剑修当中，有几人修炼至了仙人境，又几人修炼至了陆地神仙层次，又有几人修炼至太乙金仙只差一步就能成神？”

    程一峰却是无所畏惧，直接在四大剑仙面前侃侃而谈，又道：“当初我在玉溪派，修的是祖师爷罗半道传下来的修行法门，学的是源自于玄天宗的玄天清虚诀、玄天御剑诀……可到头来却无法成仙。”

    “蛮荒有诸多门派，诸多修士，修炼的全都是源自于琼玉地界的功诀法门，又有几人成仙？琼玉地界各大门派，修炼的全是源自于十万年前的功法，可又有几人能像上古修士那样，修炼成神？”

    “十万年来，众人都不能成神，唯独另辟蹊径，独走一条道路，追寻剑修之道的凌求剑前辈，一剑成神！而我程一峰修炼剑道多年，直到当初见了师叔祖施展的那半道剑诀之后，才另有所悟，其后虽肉身毁灭只剩下魂魄，却能在恢复肉身以后，一日之间修炼成仙……”

    “凡此种种，让我程一峰明白一个道理。”

    说得越多，程一峰语气越是坚定，看向柳毅的眼神也越来越固执，继而又说道：“修行之道，理当走自己的修行之路，别人所学的妙法，未必适合于我。唯有另辟蹊径，才能修炼有成！若是随大流，若是与众人走同一条道路，哪怕是天纵之才，也会变得和寻常修士一样，泯然众人矣……”

    若不另辟蹊径，则会泯然众人矣！

    这一席话，彻彻底底将四大剑仙惊到了。

    先前程一峰说起玄天宗没有几人成仙，没有几人修炼至陆地神仙层次之时，四大剑仙心中还有些不高兴，此刻听完程一峰的话语，四大剑仙竟是若有所思，齐齐闭上了眼睛，丝毫没有去反驳程一峰。

    “诸天万界之内，天下众生皆有寿元限制，皆有生老病死。众生皆能修炼，草木虫鱼皆能修炼成妖，若是有朝一日修炼成神，则能脱离生老病死之苦，能长生逍遥。实则长生二字，亦是违背了天地之理，算是逆天而行。”

    程一峰见众人不言不语，又说道：“顺则凡，逆则仙！只在其中颠倒颠……修行之士本就是逆天而行，若与众人相同，岂不是违背了修行的本意？”

    闻言，柳毅沉默不语，亦是陷入了沉思，心中念想道：“我修的虽是上古之法，却也是另辟蹊径，观想出了一道不死不灭元神，又想着把三尺杨柳树化作第二元神，此法与天下修士迥然不同。我自求我道，却正好印证了程一峰这句话……顺则凡、逆则仙，只在其中颠倒颠。”

    “师叔祖！”

    程一峰再度一拜，语气诚挚至极，“还请师叔祖收一峰为徒！”

    “收徒之事，暂且不要再提。”

    柳毅摇了摇头，言道：“而今我自己在修炼一途，也是盲人摸象，寻不到章法，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你已成仙，我如何教得了你？若是有朝一日，我修为远超于你，那时候你再提起此事，我断然不会拒绝。”

    “这……”

    程一峰神色一愕，却知柳毅言之有理，心中亦是十分欢喜，说道：“弟子遵令！”

    这程一峰，本是玉溪派的太上长老。

    当初柳毅在玉溪峰后山大殿第一次见到程一峰之时，也曾叫过他几声师叔祖，可而今身份颠倒，地位不同，他却能无视二人年龄差距，一心想要拜师。

    这种求道的心思，与司徒梦蝶与沈海冰二人，又有何不同？

    只是程一峰在柳毅心中的印象，却比沈海冰与司徒梦蝶好了千百倍。程一峰为人刚烈，当初路不败侵袭玉溪派之时，程一峰为了掩护玉溪派弟子撤离，心甘情愿引动纯阳雷劫，借着雷劫之威杀出玉溪派护山阵法光罩，要与路不败等人同归于尽。

    当柳毅回援之时，正好见到程一峰头顶悬着百里纯阳雷劫，一人一剑，将路不败等人追杀数百里！

    片刻之后，四大剑仙与程一峰已经远去。

    唐佳文则留在了神剑峰大殿，似乎已经知道，柳毅与他有话要说。

    “师尊！”

    柳毅将写着大战名单的宣纸拿了出来，摆在二人之间的白玉地面，说道：“师尊去参与仙人单挑之战，不知可有把握？”

    “真人境的寿命，一共有三千余年。我已经修炼了七百余年，先前斩杀安若素魂魄之时施展了大坤之剑，消耗了五百年寿命。余下共有一千八百余年寿命，还可以施展三剑。”

    唐佳文凝视着柳毅，言道：“毅儿，仙人单挑之战，我能施展三道大坤之剑！”

    闻言，柳毅深吸一口气，并未回答。

    “当初在玳瑁湖，我连番三剑，将东明水府主人沈海冰打成重伤，足矣证明这大坤之剑威力巨大。道玄宗若是派黄无神出战，此人只有陆地神仙修为，我必定能将之三剑斩杀！”

    唐佳文神色凛然，眉宇间杀机四伏，沉声道：“月前，王至玄施展三千里移魂之法来到玄天洞天，却被毅儿你斩杀了魂魄。没有三五年时间的修养，此人难以恢复伤势。如果是王至玄来战，我也能将之斩于剑下。三剑杀不了他，就再施展一剑！”

    柳毅虽被唐佳文的豪言壮语感染，却依旧想要劝解他，言道：“师尊……”

    “毅儿！”

    唐佳文摇摇手，他竟是明白柳毅心中所想，说道：“此事无需再提。”

    柳毅心有不忍，说道：“师尊……”

    “毅儿！”

    唐佳文断然言道：“我意已决！”

    柳毅知道无法劝服唐佳文，只得说道：“师尊，我们去云海大殿修行吧。师尊你倘若能在大战之前，将修为提升至纯阳境，就能拥有五千年寿元。不论是王至玄还是黄无神，只要他们敢与师尊大战，必会被师尊斩于剑下！”

    二人飞离神剑峰，从半道峰乾坤通道中进入云海大殿。

    柳毅的修行之处是大殿第七层，而唐佳文则是与半道峰修士处于一层。

    二人分别之时，唐佳文忽然停了下来。

    柳毅见唐佳文停下，亦是凌空站在一旁。

    “毅儿，若是为师败了，你切记不能冲动！切记，在修炼至陆地神仙层次之前，不可不顾生死去替为师报仇！”

    唐佳文看着殿中半道峰众人，目光穿过窗户，落在郑逢莲等人身上，徐徐说道：“倘若我死了，你师娘郑逢莲就是你的娘亲；你易长风师兄、丹登子师兄、丹峰子师兄、莫安宁师姐就是你的兄弟姐妹，你务必要替为师好好照顾他们。”

    说完之后，唐佳文跨步飞进窗门之辈，步履竟是洒脱无比。

    “师尊！”

    柳毅拱手一拜，剑锋一般停止的腰杆弯了下来，久久不曾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