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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众人的,倒不如说是林敏敏自己安慰自己的。看着莫妈妈和孩子们仍是不减担忧的眼,她喉头一堵,忙一眨眼,不再搭理众人,只和妹妹说着些漫无边际的傻话,进了正房。

    *·*

    第二天,林敏敏倒是想着正常理事来着,可府里一切都有现成的规矩,平时就不需要她怎么操心,如今因为钟离疏不在家,那些管事妈妈们在莫妈妈的严厉督导下,一个个变得比往常还要加倍勤勉,平时多少还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到林敏敏这里来要求仲裁,如今就连最不对付的洗衣房和厨房也都安省了下来,一个个都仿佛怕惊扰了林敏敏,直接把她当作易碎的玉人儿般小心对待着,直叫原本打算拿家事分一分心的林敏敏一阵无奈。

    不过,好在有孩子们考学的事分着她的心。

    钟离疏走的第二天,英娘姐妹就奉了老太太之命过来看她。于是林敏敏又抓着艾娘好一阵询问,直逼得艾娘答应替她找来历年杏林书院入学试的试题,这才饶过艾娘。

    又过了两天,柳家小娘子柳新眉过来了。同时过来的,还有柳夫人。柳夫人也收集了一些杏林书院的试题。

    看着那些试题林敏敏才知道,这杏林书院果然是穿越帝的手笔,正统的四书五经外,还有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数理化”。

    虽然林敏敏是文科生,可她的数理化水平却明显要比柳夫人强。柳夫人则是家学渊源,对四书五经更为在行。于是这两个家长凑在一处,便拿着那些试题,开始使劲折腾起那三个考生来。

    好吧,这也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一来,提高了孩子们的学习成绩;二来,寂寞的晚上,督促着孩子们写完功课后,林敏敏独自改一会儿孩子们的作业,便到了睡觉的时间。总之,她终于可以忙碌起来,不必动不动就去想那个人到底到了哪里了。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很快,便到了杏林书院入学考试的那一天。

    把孩子们送进考场后,林敏敏就和柳夫人带着妹妹去了早就预定下的一间茶室消磨时间,一边等着孩子们从考场里出来。

    见林敏敏也不坐下,只站在窗边看着考场的方向,柳夫人不由笑道:“这会儿再看也没用,听天由命吧,过来坐。”

    林敏敏回头笑道:“还没谢夫人呢,若不是柳大人帮忙请的先生,我家这两个怕是连面试都过不了,更不可能进这考场了。”

    柳夫人笑道:“要说谢,也该是我谢你家那两个才是。要不是有你们家卉姐儿宝哥儿带着,我家新眉才不会这么乖乖读书备考呢。”

    原来,虽说这些年钟离卉姐弟一直没有放下书本,可到底受了颠沛流离生活的影响,功课底子并不是很扎实。这柳新眉则是因为小时候身体弱,后来又是贪玩,学习成绩也不好。拿着杏林书院历年入学试题做了一遍后,卉姐儿和宝哥儿就都急了,柳新眉却仍是浑不在意,她之所以要考杏林书院,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兄长姐姐们都是这个书院出来的罢了。而以林敏敏和柳夫人的水平,是没办法帮这三个孩子提高成绩的,所以就由柳大人出面,给三个孩子请了个补习先生。依着柳新眉的本性,原是注定要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可有卉姐儿和宝哥儿在一旁比着,有生以来头一次,她居然也开始跟着认真学习起来,这不禁叫柳氏夫妇老怀大慰。

    “算了,反正已经这样了,看他们几个的临场发挥吧。”林敏敏叹息着,坐回桌边。

    “这才对。”柳夫人笑着将茶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又道:“后天礼部李侍郎家的赏荷宴,你可有收到请柬?”

    “收是收到了,”林敏敏道,“不过我想还是不去了。”

    别说,“牛拉到天边都还是牛”,前世林敏敏就是个宅的,到了这里,她也还是脱不了这个“宅”属性,加上钟离疏不在家,她又自觉是个新嫁娘,不方便参与这些社交活动,所以已经连着婉拒了好几场宴请。

    柳夫人看她一眼,放下茶碗道:“你别怪我多事,我觉得这些场合,你还是应该多去一去。我知道你的顾虑,侯爷不在京城,你又是新嫁娘,怕出门应酬被人笑话。不过,正是因为你们侯爷不在京城,你才更应该替你们侯爷出去应酬才是。”

    忽的,林敏敏心头一震。离京前,钟离疏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照顾好自己”,除此之外,他什么事情都没有交待她去做……

    她忽然意识到,她被钟离疏照顾得太好了,家事不需要她操心,生意自有人打理,官场上的事也有一堆幕僚在管着,连这应酬,他对她都没有过任何要求,就好像,他对她的唯一要求,只是做她的夫人……

    而她,居然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主动站出来替他做些什么。

    也幸亏有柳夫人的提醒。如今朝中争斗正盛,穿越帝所“首创”的报纸上充斥着各种声音,但和后世一样,国朝所有的报纸也一向是“大事坏事不上报,小事好事上头条”,真正重要的消息,却是从来都不会报道的。虽说她也可以从国公府和柳夫人这边打听消息,但那都是经过他们各自演绎的,准确与否且先不说,却肯定是已经带了偏向的。而在那些应酬场合,她倒是能收集到一些更为准确的信息——比如,从柳大人派柳夫人母女参加靖国公府的宴席,就可以判断出,柳大人是太子一系的。而从皇上新任命的首辅是太子一系的,就又可以知道,皇帝心里其实还不想换太子,最多只是折腾太子一下。

    虽然钟离疏没要求过她,但她至少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帮他收集情报,帮他注意着京城的动向,至于不至于他回来时两眼一抹黑……

    “夫人说得对……”

    林敏敏的话还没说完,忽听得旁边的雅座里传来一声惊呼。

    “什么?!‘远扬号’沉了?!怎么可能?不是那个威远侯也在船上吗?他也跟着遇难了吗?!”

    林敏敏一听,手一抖,差点碰翻了茶碗。

    柳夫人也是一惊,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全都支起耳朵。

    只听隔壁一个声音“嘘”道:“小声些!这可是朝廷机密,眼下还没人知道呢!听说是范家船队带回来的消息,说是在南海上捞到印着‘远扬号’标记的破船板。这‘远扬号’,可不就是使团坐的船。”

    “不可能吧,”先前那声音果然压低了一些,“不是有威远侯在船上吗?连皇上都说他是福将,听说他的座舰从来没被炮弹打中过。”

    “切,”那个报料的声音道:“他是在船上没错,可这一回他是副使,又不是船长。这是‘远扬号’,又不是他的‘威远号’。再说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海上的危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威远侯之前没出过事,也不代表之后就不会出事。要叫我说,这吃海上饭的,会出事才是早晚的事!”

    顿时,林敏敏脸色一白。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连后世的大海对于人类来说都危险重重,又何况这个时代。只不过是,有些事,她不愿意去想……

    忽然,有什么东西撞在她的膝盖上。林敏敏茫然低头,就只见妹妹抱着她的腿,抬头望着她,眼神里满是不安,“七叔怎么了?”妹妹小声问。

    “没事,”林敏敏心不在焉地安抚着妹妹,“他们在瞎说,你七叔好着呢。”

    一旁,柳夫人也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不可能瞒着,怎么也要叫家眷知道才是。”又拍着林敏敏的手道,“你别担心,这不过是市井间的道听途说罢了。”

    “不可能!”果然,隔壁也有人嚷嚷道,“这么大的事,就算朝廷闭嘴不说,报纸上也该有报道才是!”

    又有人附和道:“就是,用脑子想想也不对啊!使团离京都快一个月了,这‘远扬号’又是飞燕船,按脚程算,这会儿早该出南海了,怎么可能在南海捞到‘远扬号’的船板呢!再说,那南海舰队都是死人啊,若‘远扬号’真沉在南海,首先发现的也该是他们海军才是,哪里轮得到什么范家的船来发现。”

    “有人说,”有人小声嘀咕道,“不是范家发现的,是钟离家自己的船发现的,说是怕消息泄漏影响他们家生意,所以才对朝廷也封锁了消息……”

    顿时,林敏敏坐不住了。

    “你要去哪?”柳夫人一把拉住她。

    “我,我要去一趟沧澜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敏敏看看巴巴望着她的妹妹,再看看不远处的杏林书院,回头叫过弯眉,吩咐道:“你看着妹妹,等卉姐儿他们出来后……”

    “你别担心,”柳夫人过来,伸手抱起妹妹,对林敏敏道:“几个孩子都交给我吧,我负责把他们送回去,你且忙你的去。”又低头对妹妹道,“你敏敏娘去办一点事,回头我送你跟你哥哥姐姐回家,可好?”

    妹妹看着敏敏娘,那眼里忽地就涌出泪来,“哇”地一声哭道:“我要七叔……”

    这一声,顿时就差点哭出林敏敏的眼泪来,但与此同时,她心里不禁一阵迷信,穿越过来头一次,冲着妹妹厉声喝道:“闭嘴,不许哭!”

    妹妹一惊,不由就止住了大哭。

    林敏敏则是一阵后悔,忙过去从柳夫人手里接过妹妹,哄道:“妹妹不哭,我不是说过吗?眼泪会赶跑好运气的,妹妹不能哭,知道吗?”她想了想,对柳夫人道:“抱歉,这孩子还是我带着吧。”

    *·*

    和长宁不同,沧澜阁在京城的总阁不是设立于码头之上,而是建于闹市区,且还是一栋颇为气派的三层砖石小楼。

    这里不仅是沧澜阁的总阁,其实也可以说是钟离疏的后方基地。一楼是沧澜阁的店面,二楼处理着生意来往,三楼则是幕僚团的办公地。

    这不是林敏敏第一次来,他们回京不久,钟离疏离就曾带她来过一次,还把他的幕僚团成员都一一介绍给她过,所以她还记得,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其实是钟离疏旗下的第一智囊。

    看到林敏敏从隐门里进来,赵公竟一点都不意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夫人也是听到传闻了吧?”

    林敏敏这才知道,仿佛一夜之间,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了“远扬号”沉船的事。

    赵公沉着眉眼道:“夫人放心,不管是朝廷那边的消息,还是从我们自己船队这边的消息,都说‘远扬号’早在十来天前就安全过了南海,这消息定然是假的。只是,眼下我们还不清楚,这传言到底是怎么兴起来的,目的又何在。”

    听他如此断言,林敏敏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嗡”地一声就断了,两腿一软,差点当场摔倒,幸亏清莲在后面及时扶住了她。

    “这就好,这就好……”喃喃自语着,林敏敏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又接过赵公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总算定下神来,抬头颤巍巍地笑道:“不怕您老笑话,最近我正迷信着,总觉得只要我不主动问侯爷的情况,侯爷就一定能平安。”

    这种不可理喻的迷信,其实人人都有。赵公呵呵一笑,抬手给林敏敏看他拇指上一个被磨得晶亮的铜指环,道:“莫说夫人,老朽也有这样那样的迷信。老朽这铜环就是从不离身,每回遇到什么难事,只要转上一转,心里便觉得能够平安些。”

    二人闲话了两句,便又说起这件事的蹊跷处来。赵公指着楼下道:“先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儿忽然有好些客商都过来退了之前订下的船期,我们这才知道,市面上竟有这种传闻。”老头儿一摸鼻尖,“老朽好像闻到有阴谋的味道。”

    “侯爷也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忽然,一身风尘的吴晦明推门进来。看到林敏敏,他明显一愣,本能地就是一转身。

    “回来!”他这欲盖弥彰的举动,顿叫林敏敏一声大喝。

    吴晦明这才尴尬地转过身,向着林敏敏行了一礼,叫了声“夫人”。

    林敏敏皱眉道:“你不是跟侯爷一起走的吗?”

    吴晦明挠挠脑门,避重就轻地笑道:“侯爷不放心家里,所以中途又放我回来了。”

    林敏敏的眼一眯——这动作,顿时叫赵公和吴晦明想到侯爷,二人不由就对视一眼。

    “撒谎!”她低喝道,“刚才你一进门就说,侯爷也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什么阴谋,到底怎么回事?!”

    吴晦明又和赵公对视一眼。

    林敏敏皱眉道:“或许我帮不上你们的忙,可我是他的妻子,我要知道。”又喝道:“说!”

    吴晦明再次为难地挠了一下脑门,才道:“侯爷不让惊动夫人……”又道,“半路上出了一些奇怪的事,侯爷就感觉,好像是有人故意要把他从京城调开一样,偏这出使的事又耽误不得,所以就把我给派回来了。”

    他看看林敏敏,又道:“不是侯爷不相信夫人,侯爷是……”

    “我知道,不想叫我操心。”林敏敏叹息一声,将一直傻乎乎站在一边望着众人的妹妹拉入怀中。

    靠在她的怀里,钟离安仍像只小猫头鹰似的,一会儿扭头看看敏敏娘,一会儿又扭头看看笔直站在她们面前的吴晦明。直到看到大人们都不说话了,她这才开口道:“我七叔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也得半年呢。”林敏敏搂着她道。

    小家伙看看她,忽然软软地往她怀里一趴,带着哭腔道:“我想七叔了。”

    林敏敏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只得用力眨巴了一会儿眼,望着窗外道:“我也想他了。”半晌,她才转回视线,问道:“可有什么线索?”

    吴晦明摇摇头,“这些人显然已经动作起来了,传这种消息,应该是第一步。”

    赵公也摸着下巴道:“老朽也是这看法。眼下一动不如一静,且先看看那些人的目的再说。”

    回到府里,柳夫人已经亲自把卉姐儿姐弟给送了回来。这两个孩子也听到了传闻,小脸儿也是一片煞白,直到林敏敏把赵公他们的分析说了一遍,才总算安了两个孩子的心。

    晚间,柳夫人派人送来信,从首辅柳大人那里再次证实了“远扬号”确实已经安全过了南海,林敏敏和孩子们这才彻底放了心。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流言,不仅惊着了林敏敏,也在京城刮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旋风。

    对于这消息,自然是有人相信有人不信,可不管信与不信,都算是把威远侯府和林敏敏推到了风头浪尖之上。因此,当她出现在礼部尚书府的门前时,不可避免地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扶着弯眉的手下了车,听着尚书府下人报着“威远侯夫人”的名号,林敏敏一抬头,就看到尚书府的大门内,一个神情倨傲的青年忽地扭头看向她。旁边,花白胡须的尚书大人则恭敬地陪侍在一旁。

    一开始,林敏敏还以为此人也跟那些偷眼看她的人一样,是听到“威远侯”这几个字,一时好奇才站住张望的,可很快她就发现,此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太对。且,他的腰间还缠着根杏黄色的丝绦——居然是皇子的服饰。

    林敏敏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

    这明明是她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却不想那人竟忽地也冲着她一挤眼——倒好像两人在打情骂俏一般。

    顿时,林敏敏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可碍于那根杏黄色腰带,她只得一低头,带着弯眉和清莲进了二门。

    *·*

    尚书夫人是个看着笑眉笑眼的五旬妇人,和林敏敏曾在国公府的酒宴上有过一面之缘。见林敏敏进来,李夫人忙抛开正说笑着的众人,过来拉起她的手,满脸同情地安慰她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侯爷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

    林敏敏的眼不由就是一闪。这句话,表面看,不过是表达慰问之意,可那深一层的含义,却是有暗示钟离疏已经出事之嫌。

    之前钟离疏就曾说过,这京城人家大多已修炼得皮光水滑,就算彼此是政敌,心里恨不能咬掉对方身上一块肉,可大宴宾客时,该请的人绝不会漏掉一个。李夫人的这句话,加上府门前那位不知排行第几的皇子,却是叫对朝中势力分布并不熟悉的林敏敏一阵敏感。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位礼部尚书,怕是个跟钟离疏政见不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