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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节

      “什么?”

    余冼笼起手来:“太学生上书,比起等闲御史也不差了。”

    “他们要说什么呢?可别再翻旧账了,还没吃够亏呀?”

    “倒不是旧账,是新鲜事儿。听说,东宫大婚到现在,好有两年了吧?还是无嗣。他们想上书,请求东宫广选淑女,以丰子嗣。”

    方铎气笑了:“东宫年未弱冠,急的什么?你没拦着么?”

    余冼冷笑道:“他们自己丢人,与我何干?”

    方铎道:“真是不要脸了!就这样的人,你……”方铎一猜就猜着了,这不定是哪家破落户儿与章垣串在了一起,什么淑女,必然是有没落旧族借着这个由头想攀裙带呢。太子妃生不出来,她们生去,哪怕日后太子妃生嫡子来了,庶长子至少是个亲王,一家子就能跟着沾光了。

    急个p!太子还不到二十岁呢,骨血未丰,东宫也没听说有夫妻不合的传闻,小两口不急、昭阳殿与兴庆宫不急,你们急个p!

    一户人家,若是势头好的时候,是不会想着这些个龌龊事儿的。只有没落了,才会想着做这种变相的皮肉买卖来。联姻与攀附,差别大了去了。

    余冼一摆手:“投名状我给你准备好了,你不是正愁着呢么?”

    方铎老脸一红:“那你呢?”

    余冼一脸的萧瑟:“我累啦,想休……”

    “呸!”

    余冼一抹脸:“我是不成的,得慢慢儿来,物反常即为妖。你还行,去求太尉也好,寻你外甥也罢。唔,太尉轻易不为人做保的,你去寻李小郎吧,拿着这件事,叩东宫的门去吧。”

    方铎与他商议:“我去太学试试吧。”

    余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心里也出了一口长气——谁愿意家道中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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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学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方铎还是走了点关系,耽误了一点时间,才联系上了李清君。李清君就怕这个姨父会想不开,听说他来了,急得一头汗跑出来见他。听了这件事情,也惊呆了:“我就在太学里,没听说这件事儿呀。”太学里现在学习任务极重,天天累得像条狗,还有精力折腾的,都是神人。

    忙向学里请了假,又有方铎这个“家长”来接,倒也顺利出来了。急匆匆转了一到头,才求见到六郎,将事情说了。搞得六郎一张小白脸儿通红,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到现在没孩子,说是太子妃不能生,可太子能觉得痛快了?

    六郎连说了好几个“岂有此理”,又对李清君道:“你还是去上课罢,这件事有我呢。”又看方铎。李清君忙为他解释了一回,方铎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不该提一下余冼,吱唔了一阵儿,还是哼唧着说:“是从余冼那里听来的。”

    六郎点点头:“你有心了。”

    方铎这才放下心来,只说一句:“太学生,年轻人多,易听人教唆。”便匆匆告辞,留给六郎思考的空间。

    六郎踌躇了一阵儿,心道:我现在还是不急的,等过几年,实在不行了,再说。

    反正,这会儿不好自己找不痛快。他从来都没有跟姨娘们打交道的经验,想想就头疼。这件事情,还是他去压一压的好,上书?不是还没上来么?先去尚书省,找他姐,将奏本给剔出来,别闹得满朝风雨的,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尼玛当个太子,被窝里那点私事都要被人拿出来说,坑爹不坑爹啊?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颜神佑正跟唐仪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呢,桌上摆着一份奏章,就是那本让六郎纳妾的。

    这事儿还要从头说起,唐仪这丞相,极有水分,他也有眼色,不管事儿,就窝颜神佑办公室里看她干活。他也不翘班,也不在办公室里喝酒,比在他舅当皇帝那会儿都规矩。

    颜神佑事儿多,干脆给他分派了任务:拣奏章。如果不知道轻重急缓,就按署名者的官职来排。

    唐仪一琢磨,这个可以有,就分了起来。太学生是个独特的群体,能上书,没品级,孤零零就这么一个本子摆在面前。唐仪好奇地打开了:“这写的是什么呀?”然后就哑火了。

    颜神佑捞过奏本一看,笑了:“多大点儿事儿啊?看六郎怎么说吧。”

    唐仪蔫蔫地道:“这事儿,恐怕六郎做不了主,你爹娘都做不了主。”

    六郎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这个寸劲儿,就甭提了。

    仨人大眼瞪小眼,良久,六郎道:“我还没过二十呢。”

    颜神佑阴阳怪气地道:“明年。”她弟比她小八岁,她今年二十七了。

    六郎怒道:“我跟阿爹说去!”

    “二十?”

    六郎道:“谁说的啦?反正我的事儿,不要这些酸丁管!我找叶先生给他们加功课去,累不死他们!”李彦、霍亥上了年纪,颜肃之吸取了甘铭的教训,怕把他们也给累死了,将一些事务分给了年轻人去做。叶琛就兼领了国子监,也管着太学。

    颜神佑笑道:“多大点儿事儿,你要真拿定主意了,这事儿,我包了。”

    六郎正色道:“这是我夫妇的事情,怎么能推给阿姐呢?到时候,不定他们又要说什么了。我虽承社稷之重,却不好什么事都听人摆布的。且看我的。”

    颜神佑道:“你要怎么说?过继?兄终弟及?闭上你的嘴吧!你也知道你不单只是你一个人,还承着天下之望?”

    六郎道:“反正,我们自己家还没急呢。”

    “甭跟我这么说,到阿爹跟前儿说去。”

    六郎道:“说就说。”

    姐弟俩一边儿一个,抓着唐仪的肩,就将他给提溜到了含元殿。

    颜肃之:……=囗=!“你们俩这是干嘛呢?”上来先把已经呆掉了的唐仪给抢救了下来,拍一拍唐仪的脸:“喂,唐大,你怎么啦?”犯病了?还是药吃多了?

    唐仪是没想到颜家这么够意思,这事儿搁外头,哪家这么急急惶惶的纳小下崽儿,亲家也要翻脸的。可搁了皇家,那就不一样了。唐仪一抹脸,什么话都没说。

    颜神佑把奏本往颜肃之手里一拍:“看,教坊司上本。”

    颜肃之奇道:“教坊司又上本哭穷要人啦?”教坊司么,本来是宫廷舞乐机构啦,扩大一点,各地都有分支。原本是搞搞歌舞艺术,有时候还兼个庙堂奏乐什么的。但是呢,大家懂的,后来就……

    所以,这里招人会比较麻烦。大周为了恢复生产,不停地想办法释放奴婢什么的,人就越发的少了。教坊司天天地哭,说人不够,再这么下去,您家开个轰趴都要没乐队了。

    六郎听到“教坊司”三个字,趴到唐仪背上就笑了。他姐,绝了。

    颜肃之也没让六郎为难,一眼看到这“名门淑女”四个字,就知道里面有文章。淑女而又名门者,很难让人不想歪。老子家里好不容易消停了,你们又来捣乱,滚球去吧!

    提笔就批:太学生,以学为要,毋预教坊事。

    最后,这本奏本的批复被李彦给拦了下来,将父女二人给训了个狗血淋头:“怎么能在奏本上开这种玩笑呢?!他们关心国事,本也不算错,不过是关心的地方不对,加以引导就好。不要因为自己有些小聪明,伤了士人上进之心。”

    颜神佑嘀咕道:“关心国家大政,再指手划脚的,我也忍了。管到我们家屋里去了,他好大的脸!”

    李彦比她脾气还大:“天子无私事,皇嗣大统,还不够大吗?”

    “太学是养士的地方,可不是用来养宦官的。大周已经不招宦官啦!”

    李彦:“反正,这样的批复就是有失体统!圣人,你说这样好吗?!天子无私事呀!”

    颜肃之咽了咽口水:“那就抹了最后一句?”见颜神佑瞪眼,又和起稀泥来,“李翁说的也对嘛。”

    颜神佑嘟着嘴巴不接腔了。

    宫里吵得热闹,太学里更热闹,直接上拳头招呼上了。一路以李清君、江非得为首,一路以上书的太学生李璐为首,打得拳脚飞扬!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写郁衡的辈份错了,以后修文的时候再改,感谢捉虫的三味书屋同学。

    太学生关心国事,不是一件坏事啦,史上很多时候,太学生都是舍出了前程性命,维护公理与正义的。当然,人都有优缺点,有对的时候也有错的时候。有时候看起来还傻乎乎的。无论如何,这种精神都是值得鼓励和保留的。所以神兽也只能嘲讽一下,李彦还要给他拦回来。在这件事情上,李彦做得是对的。上书的李璐,不论有没有指使,提的事情本身,也不算错了啦。

    一个国家,一旦连学生都失去了这种向往正义与公理的天真与热情,那就真没什么希望了。

    ☆、309·叶老师训话

    太学生的招收标准是这样的:君子六艺,综合评分。即,要么你体育成绩必须达到水平线,要么其他几项成绩就得特别好。

    招进来之后,太学里还开设体育课。并不是你只要书读得好了就行了,击剑骑马都得学,免得以后因为身体不好过劳死。并且,太学生们的年龄通常不大。也就是说,这是一群体力值在平均线上、精力十分旺盛的……潜在暴力份子。

    一言不合,便开始吵,文化人的对骂,不提罢。亏得两人是一个祖宗,才没有涉及到对一些亲属的问候。吵得太凶,以至于打。李璐与李清君,人缘还都不错,各纠起一堆人,拳拳到肉,打得十分痛快。

    李璐与李清君属同族,只是血缘颇远,彼此关系称不上紧密。然而毕竟是同族人,其他人不好插手,便放任他俩捉对厮杀,其他人各寻对手去了。

    李璐与李清君滚作一团,时而你上、时而我在上,翻滚腾挪,滚得满身尘土。一边掐脖子扯衣裳,一边还要骂。李清君乃是得六郎赏识的,又见六郎行事也颇为宽厚大度,心里对这位年轻的太子颇为敬重。虽然也为六郎这点事情操心,却不容有人说出来。明晃晃的提出来,终是有些不敬之嫌。“生不出来”这四个字,又岂止是女人受不了?

    他又更气李璐好好的一个世家公子,居然受章垣这种“小吏”指使,真是有辱身份。一面打,一面骂:“叫你多管闲事,堂堂贵胄公子,居然听从章垣这种沽名钓誉的小人的指使,做起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来了。”

    李璐与李清君的想法却不同,他还真是不是章垣指使的,章垣也指使不动他。原本章垣是串连了一个太学生叫吴洪的,都已经说好了的,不想吴洪怂了,临场退缩。听到风声的人,都以为谁上书谁就是章垣指使的。

    他是自己看不下去了,一个翻身,把李清君又给压到了身下:“你懂个p!此事要早做打算!难道要让楚攸的外孙(其实是曾外孙)来占便宜吗?”

    二李都姓李,与首相李彦没有十八代亲以内的关系,却与昔日雍州长史李家有着颇深的渊源。雍州李氏与冀州李氏,系出同源,昔日有一位李太尉,两个儿子分在两处做官,因以为家,传下这两枝来,至今已有数代了。李清君与李璐都是长子的后代,李长史是次子的后代,李清君这一边,与李璐系、雍州系的联系都不大密切,李璐系却与李长史那里虽血缘不亲,关系甚笃。

    楚攸谋个反,李长史无辜受罪,全家流放。楚攸这里,没伤筋没动骨的,既没绝嗣,也没株连。相反,孙女儿还是赵王妃,儿子依旧有太尉罩着——怎能令人服气?

    一想到若是东宫无子,要不兄终弟及,要不八郎儿子过继。到时候楚攸就成了未来皇后的亲祖父,到时候你是追封呢?还是不追封?必须不能忽略这么个问题,多半还得给楚英做脸。哦,他们家依旧兴旺,似李长史这等忠义之士,就白白流放几千里了?

    我去年表了个表!

    李璐就愤怒了!凭什么?!

    哪怕只是他的脑补,纵然只有万分这一的可能,李璐都不想让它实现!他奋力地捶着李清君:“你让后世怎么评论?你让后世怎么评论?忠义之士两下为难,无辜受罪。罪魁祸首坐享人间烟火,谁还要做好人?谁还要做好人?!都把女儿送给权势之家生孩子,不就得了?!这是引人向善的道理吗?”

    两处书信来往,李璐常以李长史为君子,流放之后,李璐更以李长史为忠义的榜样。自然对楚攸越看越不顺眼。

    李清君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呢。一怔之下,吃了好几记拳头,疼痛拉回了他的智商和武力值,再一个挺身,又翻了过来,他也捶:“呸!你不会说个清楚吗?”

    “说你个头!”这种“如果皇帝现在就死了太子生不出儿子来类似诅咒的假设”是能说得出口的吗?!这是危言耸听好不好?可是……还真是有可能存在的啊!必须将可能性掐灭在摇篮里!况且,天子无私事,太子难道就可以有了么?天子、太子,治国固然是第一要务,但是,生下继承人,也是国事。

    正在嘴上手上不闲的两人没有注意到,旁边已经安静了下来——叶琛已经过来了。他是来巡视的,见证了大周太学第一次群殴事件。幸甚至极……个p!

    叶琛很忙,作为正式丞相里最年轻的一位,虽然有真才实学,也曾随军出征,也曾单独出巡安抚,叶琛的名望还是不比李、霍、丁的。他也有自知之明,苦活累活也都肯干。朝廷重视吸收新鲜血,叶琛自己也很重视太学,百忙之中,还要抽空过来看上一看。

    然后就遇到学生们以如此热血热情欢迎着他,一脸的热血!

    叶琛还不知道章垣指使人上书的事儿呢,只是听着这两个且打且骂,十分投入的学生的对话,就猜着了七、八分真相。说起来,李璐担心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这样的例子,史上也不算少见。谋反的、犯罪的、刷了下限的,最后凭着女人的一条裙带,就这么登了上来翻了身。为国尽忠的、坚持正义的,不得好下场。叶琛读史,也常常或抑郁或惋惜。

    李璐还在那里骂呢:“太尉与尚书,真才实干,我也服气。可楚攸这样的,让人怎么甘心?!”

    是呀,凭什么呢?

    叶琛本来要停他们的课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阴恻恻地道:“看来你们的功课真是太轻松了!都给我起来!跑圈去!”叶校长体罚起学生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颜神佑在军中,大事打军棍,小事儿就是罚跑圈儿,罚蛙跳,各种体罚,既丰富了业余文化生活,也提高了身体素质。叶琛曾随军出征,颇得其中三味。看这两个小子打起架来这么有精神,再跑几圈也累不死他们!

    都是闲的!

    李清君讨厌李璐将东宫的阴私事拿出来大庭广众下说,哼唧着正正衣冠,与好友跑圈去了。李璐也不觉得自己是做错了,也正一正衣冠,吐出一口血沫,放言道:“家族之复兴,可以靠男人的血汗,却不能凭女人的裙带!”也带着小弟跑圈。

    两队人马忽忽拉拉,比赛似的,你跑得快,我要跑得比你更快,操场上尘土飞扬。

    叶校长的脸都绿了。

    半晌,摸摸新蓄的短髭:“还不错。”虽然冲动了一点,这个脑补能力也太大了,却也不算是无理取闹。好歹心中也有杆秤。至于“名门淑女”什么的,叶琛既不曾看过上书,自然也不知道。纵然知道了,也不以为有错——太子无论娶妻纳妾,不要名门淑女,难道专挑文盲泼妇?

    不过,毕竟还是有些天真的,这个李璐,值得多教导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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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跑圈的李璐并不知道,他已经在校长这里挂上了号,正卯足了劲儿跟李清君比脚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