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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一声轻唤,似来自池莲。阿五回头,就见一抹淡影,月华之下犹如修竹。

    卟嗵卟嗵,心跳得厉害。潘逸迎面走来,笑颜腼腆青涩。阿五低首垂眸,眼睛从他身上移到自己脚尖。

    “等好久,以为你今天又不来了。”

    他喝过酒了,呼吸之间有股淡淡的酒香。阿五只觉得腮颊发烫,似这酒气的缘故。

    “说好了,当然要来。”

    她嫣然一笑,明眸弯成两道月牙儿。潘逸满心欢喜,几乎想上前抱住,脚一跨又察觉不对,便低头拿出袖中的梅花簪子双手递上。

    “今早我去街上,无意间看见这个……这个想……送给你。”

    后半句话他越说越轻,还结结巴巴。阿五抿嘴,不好意思地把他的手推回去。

    “这个我不能要。”

    “为什么?”

    “就是不能要。”

    潘逸急了,他找了好几个铺子,偷偷地挑半天才选中这支梅花簪,她不要,他送给谁去?想着,他上前一步,抓住阿五的手,硬将把梅花簪子塞给她。

    “我明天要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不知你会不会想我,总之我每天都念着你,这簪子你定要好好收着,就当是我……”

    阿五听到他要走,怔怔地看了半晌。

    “你要去哪儿?”

    潘逸无奈地叹口气,道:“去我二叔那儿。王爷吩咐的,我要替二叔把几天门。”

    阿五听后心里没底,又问:“你还回来吗?”

    “应该会回来。”

    潘逸底气略显不足。阿五不语,脸隐暗处也不知是何表情。潘逸难过透了,抓住她的手施了狠劲。梅花簪子几乎要嵌入阿五手心,阿五硬是把疼吞了下去。

    “若我回来,你愿意和我在一块儿吗?若愿意就点个头。”

    潘逸望着她,乌黑的眸渐渐深邃。阿五不答,他又向她逼近,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额,那股酒香已是越来越浓。

    “你醉了。”

    阿五抽身躲开,往后退去。潘逸不死心,又把她拉回。

    “醉了好,如果不醉,我是万万说不出这些话的。小鱼,我喜欢你。打见你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

    “别!”阿五忙捂上他的嘴,惊慌失措地望着他。“别说不吉利的话。”

    潘逸笑了,炯炯双眸璀璨如华,似与星辉相映。

    “你这是答应了?”他挑眉轻问,竟露出些许不正经的味道。

    阿五满脸通红,连忙松开手,咕哝道:“我才没答应你呢。”

    说完,她手一抽,像条狡猾的鱼从他身边溜走。潘逸追上去,想要牵住她,手一伸只勾到她的袖边。薄丝划过,留下一缕香。

    阿五脱了鞋袜,把脚伸入池中,雪白小足就如两截玉藕,月光之下几近透明。潘逸看愣了,立在旁边入了定。阿五冲他一笑,向他招招手,他这才回过神。

    池水微凉,潘逸赤脚伸进去时,不由抖擞了下。

    阿五见之,便笑道:“酒醒了吧?可别在说胡话了。”

    “哪有。”

    潘逸面红耳赤,酒劲褪下之后他又胆小了,想起先前说的话略微懊恼,细细思量又高兴至极。

    阿五静默片刻,道:“你回来后能否再帮我?”

    潘逸心里咯噔,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阿五解释:“杀我爹娘的不是那些人。”

    “那会是谁?”潘逸糊涂了,没想到费去番功夫还抓错人了。

    “我不知道,应该有七个,骑高头大马。上次去牢里看过,不会是他们。要不你再带我回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些什么。”

    话落,潘逸凝神思忖,除了山贼他实在不知道会有谁打劫破村子,而且线索也已经断了一年多,查起来定是困难。不过再三思量,潘逸还是点了头。阿五笑了,她从腰间取下一只鱼形木雕,要系上他手腕。

    她靠得如此近,秀丽眉眼,娇嫩唇瓣,伸手可得。潘逸又醉了,忍不住凑过去,轻嗅起她的香甜。

    这次阿五没躲开,她羞涩垂眸,想把鱼雕系上,可是几番套、弄,红线总在指尖滑走。

    潘逸把头靠上她的肩,睁着大眼如小狗乞怜。阿五腮颊飞红忙把他推开。潘逸轻笑,再靠过去,有意无意地吻上她的红腮。

    “小鱼,我喜欢你。”

    他在她耳边轻吟,不安分地把嘴移到她唇边。阿五垂下眼眸,像是等他靠近。一个浅吻如约而至,青涩腼腆地落上唇瓣。阿五不禁轻颤,被那股酒香熏得微醺。

    朝思慕想的亲吻塞过香蜜,碰触的刹那间混身都温暖起来。气血翻涌,潘逸头晕目眩,他忍不住再次靠近想多擒几个香吻。阿五却一把将他推开,起身落跑。

    潘逸顿时清醒,以为自己心急把人吓走了。正当懊悔之时,眼角余光瞥到个身影。他无比错愕,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将小鱼掉下的绣鞋塞入后腰,“蹭”地站起身。

    “殿下,你来了呀。”

    潘逸笑得僵硬,离他十步开外都能看出他的不自在。

    荣灏拧起眉,上下打量,问:“刚才见你喝了那么多酒,怕你醉了出事,所以来看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热,天热,浸会儿脚。”

    潘逸的脸像上了浆,身子也没法动弹。荣灏往他脚上看,又朝他脸瞅。

    “别贪凉,这天还不算热。走,我们再去喝几杯,为你饯行。”说完,他勾上他肩膀。潘逸心快跳出嗓子眼,忙以解手为名跳到树后偷偷将绣鞋塞进衣裳里。

    当夜,潘逸的行囊里多了双绣花鞋。塞进去前,他把它们摆在手里看了又看。小鱼的足小巧玲珑,还不及他一双手大。他看得入神咧嘴傻笑,有人过来都没察觉,抬起头时孟青已近在眼前。

    潘逸吓一跳,仓惶地将东西收好。可惜慢了半步,人家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是那阿五的?”孟青一语道破。潘逸脸上热潮还未褪去,又涌起一波。他故瞪大眼,矢口否认。

    “不是她的。”

    孟青斜睨,呵呵干笑。“骗人你还嫩呢。”

    潘逸涨红了脸,干脆坐在那里不吭声。

    孟青又戏谑道:“小心惹到个妖。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潘逸听后不禁恼怒,立即瞪起大眼,冲口而出:“你才是妖!”

    话落,他拿起包裹气呼呼地进了里屋,帘子一甩,差点打上孟青的脸。

    孟青愣了下,缓过神后一脸无奈。

    ☆、第7章 我是勾引收藏君的第七章

    次日清早,潘逸就离了燕王府,驾马到平洲请他二叔入城。从平洲到辽城骑马约七天,除此之外,另有几位定国将军,荣灏的众将宴便摆在半月后。

    潘逸刚走的那几天,阿五修花喂鱼时常心不在焉。天热气燥,嬷嬷骂起来也比往常凶。

    某日晌午过后,王嬷嬷突然换了张菩萨脸,她找上阿五,随行而来的还有位打扮光鲜的妇人。

    王嬷嬷扯起脸皮笑着道:“阿五,你的出头之日到了。跟着崔娘去吧,记得好生伺候着,也不辱我带你的名声。”

    崔娘是群芳阁里的主事,院里的丫头常提及。她们说进阁等于上金山,只是捡不捡得着金子就要看命。双春姐妹命好,被荣灏宠着。命不好的,就要被当飨食送客。

    王嬷嬷刚吩咐好,崔娘就把阿五领走。阿五只带了几件贴身衣物,一盆罂粟花和一支梅花簪子。

    进了阁,崔娘就问她会不会唱?能不能舞?阿五摇头说不会。旁边美人听后偷笑。

    崔娘摇头叹息,道:“浪费了好皮相,既然什么都不会,你也只能陪人喝酒了。”

    府中美人多如星子,不会唱、不会跳,哪入得了王爷的眼?阿五就属命不好的,一来就做最下等的婢,替双春姐妹端茶奉水,看她们练舞。

    只因得了宠,双春趾高气扬。茶太烫太凉都要摔脸,而且每次只挑阿五骂。阿五逆来顺受,从不回嘴。双春觉得愣木头没意思,就换了个人欺负。

    日子一晃,已到六月。潘逸走了十多天了。夜深人静时,阿五会拿出他送的梅花簪戴上,对镜扶鬓左照右瞧。

    她笑着道:“今天崔娘说府里设宴,要我去陪。你瞧,她还帮我点了守宫砂。若你赶得回,我就选你。”

    说着,阿五撩起长袖。雪白臂弯上,一点朱砂就如情痣,水擦不掉,泪化不开。

    六月十日一大早,就有几辆墨车从西北面驶入辽城。自洪二爷死后,这座城头一次这般热闹。马碲声碎,旌旗招摇,车轮压过青石砖咯吱作响。

    “听到没?人都来了,你们还不利索点?”

    崔娘一发话,姑娘们赶紧梳妆打扮。阿五还没梳头,她就盯着一堆燕脂花粉,像是无从下手。崔娘走到她身侧,伸手撩起及膝青丝绾出个松髻。

    “这个不好看。”崔娘对镜琢磨一会儿,松手又帮她绾发,换了三个发式终于满意。

    “去的时候机灵些,若讨人喜欢把你要去,也算是你的造化。”崔娘一面替她上粉一面小声说道,淡然神色已像看透世事,至少是看透了阿五。

    阿五垂眸,将刚上唇的燕脂咬得斑驳,白齿上沾了些许耀目的红。

    “我要被送给谁?”

    “林将军。他也算个厉害人物,手下黄巾军可是出了名。这头一次难免会疼,挨过就好了。”说着,崔娘取来白巾擦去她唇上残红,再用银钗挑些胭脂轻抹上去。

    阿五抬头看向妆镜,镜中人儿粉腮含羞,明眸善睐,胜了玫瑰几分颜色。

    阿五道:“我不想跟他。”

    崔娘顿下手势,望着镜中的人儿缄默不语。

    没过多久,银铃作响。有人在外喊话,说人都到齐了。崔娘回头唤姑娘们起身。阿五便放下梅花簪子,随她们身后走了,她一边走一边搓着手心,好将上面的梅花印抹去。

    宴设于留春园,碧纱为帐,金玉作盘。宴上除了武将还有文官,为此,荣灏特建曲水流觞,将杯盏置于荷叶之上,流经各座,汇于玉清池。

    池上水榭近在咫尺,卸去一面正如戏台。伶人在唱《出塞记》,侍婢款款而来,一下子抢光了他们的风头。

    荣灏好美人,府中皆艳色。久经沙场的糙汉见之,不免心动。

    阿五见到了林将军,三十多岁年纪,虎背熊腰,一双眼睛贼溜得很。她欠身行礼,那对老鼠眼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随后便是一声笑。

    阿五入座侍奉,刚端起酒盏,粗糙大掌借案纹遮挡偷摸上她的腿。阿五故作娇羞扭头,暗地里瞥了一圈。

    席上,几员大将神色各异,有些沉醉不已,有些则不屑一顾。特别是主位西侧的老将军,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与之相比,荣灏倒是轻松,一面看舞一面指叩扶手,时不时与旁人说几句。

    “你叫什么名儿?”林将军突然问道,一只手已搂上阿五细腰。

    阿五收回神绪,蹙眉思忖,随后淡然一笑道:“将军不必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