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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田楚产问道:“占领三斗坪货栈之后呢?”

    田玄见父亲没有发怒,鼓起勇气说道:“据儿子所知,林纯鸿北上的兵丁有七千多人,留在隔河岩的有四千多人,还有李辉忠在清江地区的五千多乌合之众,即使林纯鸿全力攻打我们容美宣抚司,也不一定能赢啊?”

    田楚云拍了拍田玄的肩膀,说道:“林纯鸿即使率所有的兵丁来攻,也打不过我们。我们比他更适应在崇山峻岭中作战。但是我估计,林纯鸿会慢慢的困死我们,而不是直接攻打!”

    田玄是未来的宣抚使,无论是田楚产,还是田楚云和赵立仁,都竭尽全力的培养他,这不,在探讨问题时,也循循善诱。

    田玄天资聪颖,幼小时,田楚产更是聘请名师对其教导,一手诗词写得相当漂亮,被容美宣抚司上上下下视为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当下,田玄很快明白了容美宣抚司面临的困境:长江和清江被林纯鸿掌控后,容美宣抚司只有西向翻越川东山脉一条路与外界进行联系。更何况,如果林纯鸿禁止邦泰在土司买卖货物,容美将面临财源枯竭,土人生活难以为继的危险。

    田玄丧气不已,说道:“自陈贺来三斗坪伐木开始,我们就一步步落入了林纯鸿的彀中,卖掉三斗坪的三千亩地和马连的铁矿,正中林纯鸿的下怀,一步错,步步错啊!”

    田玄的话让田楚云和赵立仁脸红不已,嗫嚅着不知说何好。

    田楚产执政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年,经验十分老道,安慰道:“你们不必丧气,我们也从林纯鸿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六年前,谁能想到一年的收入能超过二十万两银子?林纯鸿能随意将思南、白崖洞等长官司搓成圆的扁的,我容美兵多将广,岂能任他施为?”

    田楚云马上问道:“宣抚使有了定计?”

    旁边一酒保侍立在周围,专门为四人服务,一直侧耳倾听四人谈话,这时听到田楚产说到关键处,忍不住往田楚产旁边靠了靠,不动声色的将田楚产面前的菜盘挪动了一下。

    田楚产看着酒保,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来,喝酒,小二,去给我们再拿一坛酒!”

    酒保非常失望,但神情中不敢表露,悠长的叫了一声“好咧……”,转身离去。

    望着酒保的背影,田楚产叹道:“这林纯鸿果然是无孔不入,据说邦泰设立了军情司,专事打探消息,连这月白清风楼也被利用起来。”

    三人面面相觑,田楚云问道:“这月白清风楼的老板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如何能被林纯鸿收买?”

    赵立仁笑道:“这月白风清楼的老板我倒派人打听过,开酒楼之前,乃枝江瑶华山一女尼,据说与林纯鸿有私情。”

    田楚产三人哦了一声,田楚云嘿嘿笑道:“这林纯鸿也真舍得,连自己的女人也派出来刺探消息!要是我啊,恐怕得每天含在口里。刚才宣抚使有什么定计?”

    田楚产笑骂道:“你就是一个急性子,回家之后说就迟了?”

    田楚云嘿嘿笑道:“宣抚使不说,我心里痒痒嘛!”

    田楚产冷笑道:“岂不闻釜底抽薪?除非林纯鸿想造反,上面还有大明朝廷呢,咱们得在这上面下功夫!林纯鸿带给我们的好处,我们一定要享受,但是想吞并我们,没门!”

    三人听了疑惑不已,田楚产大笑道:“来,喝酒,回家再议,这里的酒还真不错……”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局势紧张

    月白风清楼的老板便是崔玉儿。

    此时,崔玉儿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听着酒保的汇报:“那田楚产甚为精觉,刚说到关键处,就将小的支使出,小的后面的话全没听见……”

    崔玉儿嗯了一声,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酒保出去后,崔玉儿右手支头,微微叹了口气,暗道:鸿哥哥,你现在知道小玉儿现在在帮助你?

    崔玉儿思绪满怀,想起了两年前的事情。

    在青溪庵,崔玉儿始终无法忘记林纯鸿,可惜林纯鸿就如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从不到青溪庵来探望她,这种煎熬对崔玉儿来说,尤其无法忍受,终日郁郁寡欢。

    老尼见崔玉儿身入佛门,一颗心却牵挂着林纯鸿,日渐消瘦,知道崔玉儿终不是佛门之人,便每日收集一些林纯鸿的消息告诉崔玉儿。渐渐的,崔玉儿对老尼越来越依赖,虽然每次谈到林纯鸿时,崔玉儿总是装出一股无所谓的表情,但她的一举一动哪能瞒过老尼的眼睛?

    有几天,老尼一直没有向崔玉儿透露林纯鸿的消息,崔玉儿忍不住找老尼聊天,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老尼对崔玉儿的心思了然于胸,直接问道:“慧静啊,你到底对林纯鸿了解多少?”

    崔玉儿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沉默半晌,说道:“他……他一心扑在邦泰上,什么也顾不上。”

    老尼微微笑道:“我年轻时,也为情所困,这么多年来,也想开了。男人啊,就是一匹野马,你要是不给他上了笼头,就整日在外面奔跑。”

    崔玉儿低着头,轻声道:“已经有人给他上笼头了。”

    老尼摇了摇头,说道:“一匹马,可以骑乘的可不止一人。驯野马时,你非得让它对你服气,才乖乖的听你的。男人也是如此,你想想看,林纯鸿最在意什么?”

    “除了他的抱负,还能有什么?”

    “这就对啦,如果你能帮他实现抱负,迟早他会乖乖的让你上笼头!你还是还俗吧,把青春耗费在青溪庵,每日又郁郁寡欢,我见尤怜,你不属于这个地方。”

    ……

    听从了老尼的劝告,崔玉儿拿出自己的积蓄在三斗坪开了月白风清楼。不出老尼所料,崔玉儿每日忙于酒楼事务,心情也逐渐好起来。

    邦泰上上下下对林纯鸿和崔玉儿之间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耳闻,对其非常照顾。崔玉儿投桃报李,直接将月白风清楼建成了军情司的一个据点,专事收集容美宣抚司的一些消息。

    “狠心的小冤家啊,兵凶战危的,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崔玉儿在账簿上画了一个数字,暗思:林纯鸿现在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在北方打仗打出自己的名声,一个是在长江沿岸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果能知悉田楚产的动向,对林纯鸿的帮助非常大,可惜现在田楚产非常精觉,仅凭在月白风清楼收集消息,远远不够。

    要得到更多的消息,唯有打入容美宣抚司内部!现在月白风清楼的黎叔就是容美宣抚司的人,当初被人追债,被崔玉儿所救,对崔玉儿极为忠心。

    “小蝶儿……你把黎叔叫来,我有事情吩咐!”崔玉儿沉思良久,叫道。

    小蝶儿乃崔玉儿的侍女,当即应了一声诺,转身出门。

    与此同时,突然传出了容美土司境内有大规模铜矿的消息,这让邦泰集团的财政司陷入了集体癫狂状态,郑天成和菲利斯每日不停的在阁幕使面前呱噪,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开战吧,有了铜矿,咱们就可以大规模的铸造铜币,这将使我们摆脱末端市场萧条的困境!”

    除了财政司积极撺掇着开战外,郭铭彦也有意无意的煽风点火,一时之间,邦泰内部极为紧张,纷纷把目光投向容美土司。

    邦泰的每个人都清楚,开战与否的决断权掌握在林纯鸿手中,于是,请求开战的行文如雪片般飞向北方,抵达林纯鸿的行营之中。

    林纯鸿正逐步往枝江靠近,接报后,大喜过望,忍不住狂呼道:“一举三得啊,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林纯鸿立即将北方兵马暂时托付给陆世明,秘密潜回枝江,密谋吞并容美之策。

    田楚产万万想不到,发现铜矿的消息打乱了他的部署,让他相当被动。

    容美宣抚使府邸,灯火通明,田玄满脸是汗,顾不上令侍卫通报,直接闯入了西厅,刚一推开门,就喊道:“爹,第三拨使者的尸体在杨板桥宜都县找到了……”

    “哦……”令田玄奇怪的是,田楚产面不改色心不跳,沉着脸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是谁教你这么不守规矩的?滚出去,等待通传!”

    田玄立即高声叫道:“爹,邦泰杀了咱们三拨使者了,都火烧眉毛了,哪顾得了……”

    田楚产不待田玄说完,打断田玄的话,厉声喝道:“给我叉出去!”

    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架起田玄的胳膊就往外拖,将田玄扔到了门外后,关上了门。

    刺骨的寒风彻底让田玄冷静下来,田玄猛然醒悟,田楚产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应该处乱不惊。

    约莫等待了半个时辰,手脚被冻得冰凉的田玄方才被田楚产叫进屋内。

    田楚产脸上无丝毫表情,“说!怎么回事?”

    田玄还未从严寒中缓过劲来,颤抖着道:“启禀宣抚使,属下在宜都发现了第三拨使者的尸体,仵作查验伤口后,确定使者死于邦泰特有的钢弩之下!”

    田楚产脸色铁青,“林纯鸿现在是逼着我开战啊!”

    “宣抚使大人,邦泰已经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不如趁林纯鸿主力在河南,一举荡平清江!”

    “哼哼……”田楚产冷笑了两声,道:“林纯鸿想要我开战,我偏不如他的意!当务之急是严查内鬼,到底是谁透露了我们派出使者的事情?”

    田玄牙齿咬得蹦蹦响:“属下正在彻查,要是让我查出来,非得将他千刀万剐,灭他九族!”

    “往北京的使者还要继续派,目前,咱们只有通过请求派兵北上剿匪,方能防止林纯鸿将叛变的罪名加在我们的身上!”

    “同时,吩咐田楚云这段时间万不可挑衅邦泰,不要给邦泰找到一丝借口!”

    田玄气郁于胸,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答了一个字:“诺!”

    ……

    随着邦泰越来越咄咄逼人,容美也毫不客气,在各个方面展开反制措施,一时之间,容美土司周边战云密布,局势越来越紧张,一场大战已经无法避免。

    林纯鸿到底能不能顺利将叛变的罪名加到田楚产的身上,从而实现一举三得的目标,且听下卷分解。

    第一百五十章 返回枝江

    且说林纯鸿一路风餐露宿赶回枝江后,李氏和周凤几乎不敢相认:林纯鸿胡子拉碴,头发散乱,满身尘土,就如逃荒的难民一般。周凤还在发愣,李氏颤巍巍的走上前来,扶住林纯鸿的双臂,哭道:“儿啊,在北方受苦了!打劳什子的仗啊,安心的在枝江过日子吧!”

    周凤心疼不已,侍立在李氏身后,万般相思无法表达,憋了半天,方激动的说道:“三哥哥,我们的女儿粉嘟嘟的,特别可爱……”

    林纯鸿大喜,双手分别抓住周凤和李氏的手,不停的摇晃道:“娘,小凤儿,我们一起去看看小瑜儿!”说完就要往里屋冲。

    李氏大急,喝道:“小瑜儿早睡觉了,你风尘仆仆的,也该洗个澡,过一下火盆,刹刹晦气,然后再去看女儿!”

    “忍不住啦,我先看一眼再说!”林纯鸿的话音未落,就拉着周凤的手狂奔而去,留下不停抱怨的李氏:“哎,这熊孩子,做事还是没谱……”

    襁褓中的小瑜儿早就进入了梦乡,安静的躺在小床上,林纯鸿站得远远的,深深的弯下腰,几乎呈九十度角,努力的把头凑到蚊帐口,仔细的瞅着他和周凤的结晶。

    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人儿啊,两眼闭得紧紧的,如同一条线,粉嫩粉嫩的小脸上,还长着晶莹透亮的绒毛,小嘴儿也不停的吮吸着,仿佛还在吃奶。

    林纯鸿忍不住喃喃细语:“小瑜儿啊,爹回来看你啦,呵呵,小美人儿,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哈哈……”

    林纯鸿越看越心喜,忍不住直起腰来,一把揽过周凤,抱住周凤的腰,将嘴凑近周凤的耳根,“小凤儿,你受苦了,生瑜儿时骂我了吗?”

    周凤心情激荡,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的往下落,不顾林纯鸿满身的尘土,紧紧搂住林纯鸿的脖子,抽噎道:“骂了,狠狠的骂!居然不陪我!”

    林纯鸿捧起周凤的脸,紧盯着周凤的眼睛,对准周凤的嘴唇,深深的吻了下去,周凤嗯了一声,双臂将林纯鸿的脖子搂得更紧,就如春藤一般缠绕在林纯鸿身上。

    良久,林纯鸿说道:“好啦好啦,我回来啦,不会再丢下我的小凤儿!”

    周凤满脸潮红,喘着粗气,“又来骗我了,准备什么时候返回北方?”

    林纯鸿讪讪笑了笑,道:“我得马上洗个澡,骑了好几天的马,吃了一路的灰尘,过会还得与岳父他们议事,哎……你先睡吧……”

    ……

    待林纯鸿与阁幕使见了个面,回到卧室时,已经到了丑时。周凤依然睁着大大的丹凤眼,坐在床上,一见到林纯鸿,立即扑了上来,将火热的双唇印在了林纯鸿的嘴巴上。周凤生产不到三月,再加上林纯鸿疲累无比,两人稍解渴意,便相拥而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林纯鸿醒来一看,见周凤双臂紧紧的搂着自己,忍不住在她白嫩的脸上吻了吻,轻轻拿开周凤的粉臂,爬起身来,又帮周凤压了压被子,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卧室,带着侍卫往百里洲而去。

    百里洲乃林纯鸿的核心地区,监视严密,正适合这等秘密会议。会议上,阁幕使们首先汇报了一年来邦泰的方方面面。虽然通过行文,林纯鸿对邦泰了如指掌,但是远远比不上当面汇报详细,林纯鸿听得津津有味。

    在财政上,邦泰集团每月的收入稳定在五十多万两,但是花钱也如流水,军费开支占了将近四成,雇员工资占了二成,教育、工程院的开支占了一成,还有一些其他零零碎碎,如每年缴纳给惠王的二十多万两银子之类的,占了三成。每月财政差不多收支相抵,没多少结余。

    目前收入的主要来源还是邦泰商号的五成利润,这约占整个邦泰收入的六成,其他四成来源于枝江部和土司部的税收。并且,郑天成估计,不出三个月,税收和商号的收入将各占半壁江山。

    林纯鸿也甚为心喜,好像大明帝国的收入每年也不到一千万两白银,自己岂不是富可敌国?林纯鸿摇头将这些心思赶开,这帐不能这么算。

    另外,票据生意一本万利,目前正在急剧扩张。目前,票据的本金率为五成,本金储备是二百八十万两银子,开具票据的最大值规定为五百六十万两,这远远不能满足林纯鸿的需要,毕竟,大明这么庞大的经济体,五百多万两银子连一片水花都溅不起来。会议上,林纯鸿直接令郑天成将本金率将至三成,增加本金储备,加大票据的供应量。

    紧接着,郭铭彦汇报了境内工商事宜。目前荆州、夷陵境内商人层出不穷,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各地大商人看到荆州夷陵商机不断,纷纷跑到这边来开办工坊,出现了大规模的纺织工坊、成衣工坊、印染工坊、造纸工坊、刻印工坊……财政收入中,税收的比例越来越大,就与商人的增多有直接关系。

    除了境内工商繁荣外,邦泰商号也加大的拓展的脚步,目前商号以棉纺织业、造船、钢铁冶炼、铁器制作和交通运输为主导,努力向制糖方面拓展,目前已经在遂溪建立了大规模的甘蔗种植园。

    这些让林纯鸿非常满意,并指示郭铭彦,胆量可以再大点,投资力度要加强。并承诺,如果缺乏资金,他将毫不犹豫地对商号进行注资。

    此外,朱之瑜对教育和工程院的汇报尤其让林纯鸿感到惊喜。

    自今年七月,钱谦益和张溥到枝江讲学后,荆州和夷陵的盛况已经引起了各地士子的关注,不少士子慕名而来,投入到行知书堂里探讨学习管理、格物之学。林纯鸿从朱之瑜手中接过花名册一看,发现方以智、宋应星、揭暄等人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