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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罗氏却迫不及待找了许留,将今日在宴席上听来的许宁贬谪的真相说了一遍,许留听后下问:“你可没犯糊涂给了媳妇脸色看?”

    罗氏哼了声道:“我哪敢?那一屋子的诰命夫人呢,我疯了才在那里教媳妇,王妃又才召见过她,那可是如今官家的亲生母亲!这媳妇又一贯是个脸酸嘴利的,又身怀有孕,万一惹得她性起闹将起来,倒让我丢了人。我只是觉得这媳妇真是个搅家精,上次二郎为了她放弃了秋闱,要不是有恩科,二郎哪里得中,如今又是为了她这做饭的手艺让皇家盯上了,无端端给二郎招祸,如今害得二郎贬得这般远,还招了官家的恨。”她却不肯承认到了那皇家宴席上,媳妇看上去清华高贵,凛然生威,又很得宋夫人的喜爱,自己当时隐隐弱了气势,虽然心中不喜媳妇,却也不敢发作,若是依着从前的脾气,她早就要闹起来,只是今非昔比,经历过前天媳妇解救他们的事,又在那宴会中如鱼得水,礼仪娴熟,她不由有些气短。

    许留沉吟了半晌道:“二郎宠媳妇宠得厉害,这也不怪他,他自幼离家,二媳妇与他自小的情分,生得又美,对他又十分痴缠,自然是喜欢的,等他外头吃了苦,见得人多了,人也长大了,自然就淡了,如今他既肯为她得罪皇家,你又说这朝廷官员士子都是支持他的,媳妇又得王妃亲自召见,身上也是有敕封在身的,又有孕,一贯对我们也还算孝顺,我们不好说什么将来倒让二郎责怪我们,倒让骨肉生了嫌隙,不过我们二郎为媳妇被贬谪也是事实,倒是可以和唐家那边说说,活动门路让二郎回京或者换个好缺的钱,合该他们唐家出。”

    罗氏一听深以为然:“这说得有道理,我们正该和唐家好生说道说道。”一边又有些思乡起来:“这里实在不好住,二郎又不在,那王府宴席也就那样,菜肴也就是名头好听,吃起来淡得很,几筷子就夹没了,那些大官夫人又个个眼睛朝天看的,傲慢得很,像宋夫人那样和气的少有了,开个宴会也就是听听曲儿看看女伎们跳舞,我看还不如咱们乡间社戏热闹哩,左邻右舍又都是门户紧闭平日不太见人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许留他这几天比罗氏还要憋屈,罗氏至少还能去参加过王府宴席,见过世面,来日回乡也能说道几句,自己却是遇到那碰瓷的事后连出门都有些怕起来,就怕又遇到骗子。他敲了敲烟斗,闷声道:“总要把大姐儿的周岁礼和中秋给过了再回去,只是媳妇如今有孕,我们这般回去总不厚道,来日二郎知道要怪我们,我看大媳妇和她还算说的上话,如今敬哥儿也在这边读上了私塾,不如就让大媳妇先留在京里照顾二媳妇好了,我们膝下虽然没有媳妇伺候,可再买几个养娘小厮便是了,也算对得起儿媳妇了。回去我们再和唐家说一声媳妇又有孕了,让他们掂量着办,这若是男胎,也是他们唐家的。”

    罗氏知道能回去,不由舒了一口气道:“这里真住不惯,若是将来二郎说,就说我水土不服住不惯吧。”

    隔日便是淼淼的周岁礼,宝如早有准备,在双槐坊附近的酒馆订了几桌酒席,让秦娘子在那边招待香铺香坊的伙计们,原本计划是去那边与秦娘子一同过的,偏偏前日刚让秦娘子在公婆面前露过脸,更不想让公婆知道许宁在这边还有香铺,于是也没过去,只是在家里与公公婆婆、段月容及小荷、银娘小小举办了个抓周礼,让酒馆送了一副席面进来。

    淼淼长开来越发像许宁,眼如点漆,皮肤如雪,穿着一身大红小裙衫,连性情都有些似许宁,平日里就不太闹,静静的,整个人看过去还是十分白净讨巧的女孩子。连罗氏这样养了三个儿子没养过女儿的都有些稀罕起来,她从前有些嫌弃这女孩不是姓许,并不十分亲香,但今日看着这脸蛋与许宁像了个十足,不免抱着逗了一会儿,回忆起许宁幼时的事情来,和宝如道:“小时候抓周,老二抓住了一个账本子,我们那会儿还以为他以后是要做生意的,谁知道原来是应在能读会写上了。”

    宝如一笑,心想假若许宁不当官,只怕做个商贾也是绰绰有余的,许留又问:“既满周岁,可起了大名?”

    宝如道:“相公上次写信来,起了个蘅字,说是水木相生,她出生在水多之时,属木的字比较好,按原来说的这一辈用文字辈,所以名叫唐文蘅。”

    许留便道:“二郎是个有学问的,说好便好了。”

    一时各色物件都摆满了,淼淼抓周的时候却在满桌子的针线刀尺,笔墨书籍、脂粉钗环、金银钱物里一手便抓住了个玉印不放,那玉印却是上次许宁亲手给她刻的名印,今儿凑抓周物品时,顺手放了进来,罗氏道:“咦?难道以后是个管钱的?怎的不和他爹一样拿些纸啊笔啊。”一边又遗憾:“若是男孩便是个做官的命了。”

    许留道:“又或者是诰命夫人么,听说品级高的诰命夫人也是有金印的。”

    连段月容也凑趣道:“二叔若是官运亨通,淼淼这嫡长女定然嫁得也是官宦之家。”

    宝如含笑道:“抓了便好。”一边抱了淼淼,唤银娘小荷准备席面,一时一家人吃席,许留便开口道:“我与你娘这两日来,也知道你们小俩口日子不好过,如今我们几口人在京城又没有进项,白白浪费银钱,加上你娘如今也觉得有些水土不服,所以我们想了下不若过了中秋后还是先回去,二郎不在,你一个人身怀有孕总是辛苦,我们把大媳妇留在这里陪你,敬哥儿也方便在这边上学,然后回去再与你爹娘说一声,看看他们如何处分,你看如何?”

    宝如有些意外,她原以为这老俩口总还要坚持上个把月才会回去,想来被那几个地痞吓了一吓,应是住不下了,她看了眼段月容,犹豫了一下道:“爹娘跟前无人伺候如何行,我这里有银娘和小荷把着呢,又已写了信教我爹娘,想是不日便能进京,大嫂还是跟回去的好,京里私塾其实还不如广陵府,不若我写封信让相公荐个从前书院里的秀才来给敬哥儿做先生,倒比在这儿好。这京城花花世界容易迷人眼,如今相公不在,大嫂和我都是妇流人家,就怕管束不住敬哥儿,来日学了外头那些不好的习气倒是得不偿失,爹娘这边如今也算得上耕读传家了,教养敬哥儿定是没问题的。”

    许留被他恭维的舒服,看了眼段月容和敬哥儿,也的确有些舍不得大媳妇留在京城,再说了两个媳妇长得都甚美,若是留在京里,无长辈管束,出了什么事可要玷污了门风,段月容听到要让许宁推荐先生,心下也满意,连忙称谢。

    宝如心下暗自叹气,若是段月容身上无那嫌疑,她定会留下段月容,替敬哥儿延请名师,好好□□,但是如今自己身怀有孕,更是不愿将这些产业暴露在段月容眼里,人心谁能预料?横竖若是真的能有天赋,在广陵府也未必就读不出书来,也不算误了敬哥儿。

    当下皆大欢喜,中秋宫中大宴,不够品级入宫的一些官眷则来邀宴,宝如却尽皆推了,在院子里几个家人吃了些月饼西瓜,说些闲话,许留和罗氏对这个媳妇心存忌惮,因此也没什么难听话,加上又有敬哥儿和淼淼对着那西瓜皮雕成的花灯咿呀玩耍,居然和平地过了一个还算得上开心的中秋。

    宝如也很是感慨,从前和许家剑拔弩张,如今却仿佛一切都抹平,夺子那一幕仿佛都被不约而同的遗忘,其实持之以恒的仇恨一个人也是需要力气的,时日长了,渐渐也就淡了。说到底自己如今和许家两老没什么根本利益冲突,差不多面上过得去也就好了,非要横眉冷对把吵架当饭吃,也实在犯不着。

    中秋转眼过了几日,宝如便将许家一家四口送走,临走前许家两老仿佛完全忘记了家用这一回事一般,宝如心下暗笑也装糊涂不问,一个抓周礼、一个中秋节过节,那点子家用便已用得七七八八,哪里还剩下多少,总之能走就好。

    然而几口人才走,唐远便又跑过来登了门,拿了一个褡裢给她:“如娘子,这是你的钱吧?”

    宝如打开一看,里头几锭刻丝银子,约有十两左右银子,她有些愕然道:“哪里来的?”

    唐远鼓起腮帮道:“那老太婆前几日一个人悄悄出去找了巷口的银匠说要把钱都换了碎银子然后把所有碎银子倾成整的银子,我心里想着那一定是你给的家用,所以今儿那两个走了,我找了个朋友去剪了她袖子,把这银子摸了来。”

    宝如骇然而笑:“你这孩子!交的什么鸡鸣狗盗的猪朋狗友?怎可如此?若是被抓了,是要吃官司的。那些钱我又不看在眼里的。”

    唐远冷哼了声:“许家那俩老不羞的,来吃了你几天东西,看这里不好过又带了你的钱走,以为我们唐家无人呢!看我给你出口气!”

    宝如拍了两下手正色道:“那是你许姐夫的亲生爹娘呢,就当替你姐夫奉养罢了,要你给我出气?你好好的往正道走,离了那些旁门邪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堂堂正正,脊梁骨要站得直,你偷惯了,以后凡是都要走旁门左道,对得起你裴大哥一片苦心教你功夫么?又如何给你家小定做个样子?”

    唐远咬了唇道:“道理我都懂,但是那两个老不羞的我也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去,以后我若再偷别人的,你砍了我的手好了!”

    宝如看他年纪小小,性情如此激烈,倒有些担忧,却也不敢再教训怕他急了,便缓缓道:“你替我出气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我也是为了你好,我们平常过日子,哪里有人人都合你性情,得你欢喜的?总是什么样子的人都有,守住本心,却也不必把所有不喜欢的人都赶开,得罪你的人都要报复,那样你的日子只会越过越窄,你裴大哥这一点就做得好,不负人恩,也不因人负便停止施恩,心胸豁达一些,人人才都喜欢和他做朋友,这样出去行走,路越走越宽。”说到这里她其实有些心虚,毕竟裴瑄前世可是倒霉透顶好人不得好报了。

    唐远道:“我自会学裴大哥讲义气,但恩仇分明,欠了我的我也不会让他们好受。我也就是把你的钱拿回来而已,若不是你的是他们的,我再还回去就是了!”倒是一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样子,也不知是哪里听来话本里侠客们的那一套。

    宝如哭笑不得,一边问:“你裴大哥原说过了中秋便要回去的,想必这几日便要启程了吧?合该让他好好教训你才好。叫他下午过我这里来一下,我有封信再让他捎过去。”却忽然想起前儿周岁礼原是说让裴瑄与那卢家姑娘见面的,也不知如今见得如何了,连忙问道:“那日周岁礼,我让秦娘子在青蚨馆那里请客,她说会请个故交之女姓卢的,你可见着了?”

    ☆、第81章 裴郎姻缘

    唐远道:“卢大娘子呀,见到了,长得也挺好看的,不过不如姐姐好看。”

    宝如噗嗤笑了下道:“少装嘴甜,依你观察,你裴大哥有注意到她么?”

    唐远一拍手:“啊!原来你们是想给裴大哥说媳妇儿!”

    宝如笑了下:“也是听秦娘子说的说那姑娘人不错,穷不堕志,又是个有担当的。”

    唐远想了下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那个小娘子有些爱操心,太唠叨了些,虽然知道人是好的,就是啰嗦得很,一直在叮嘱她弟弟吃饭小心骨头啊,喝茶别太急怕烫啊,她弟弟都那么大了,和我岁数差不多了,哪里用这样一直盯着呀。和我娘有点像,就是爱操心,芝麻大点小事也要反复交代,看上去性子很刚强,太有主见的样子,我觉得裴大哥是娶媳妇嘛又不是娶个妈,裴大哥又是那种自由自在散漫使钱的人,和她那样事事都爱管的人,我觉得合不来。”

    宝如皱眉想了下道:“倒也是,裴大郎这样的人只合配一个与他一般性情相投,温柔又大方的女子,太过拘束管得紧的不太合适,不过人和人缘分也奇怪,关键还是喜欢不喜欢,你看你裴大哥有留意她么?“

    唐远摇头:“裴大哥上桌就一直在忙着吃,吃完又说还和几个老友有约,抬脚就走啦,都没注意席上多了个女娘。”

    宝如笑道:“你裴大哥吃饭一贯犹如猛虎下山,只怕人家小娘子也被吓到了呢,未必就能看对眼了,再看吧。”

    唐远走后没多久,裴瑄就来了,一身利落蓝袍,整个人俊逸精神,进门就笑:“上次不是才写了一封信么?这又有信?依我看我还是明儿走之前再来找你要一次吧,没准晚上又想起有什么话没和许大人说,就没见过这样恩爱的夫妻。”

    宝如含笑:“偏你贫嘴,等你有了媳妇儿只怕你更黏糊,我给你说个媳妇儿怎么样?”

    裴瑄摇手:“不必了我这四海为家的,就没打算过要娶媳妇,何苦害了人家好人家的女孩子。”

    宝如道:“说认真的呀,前儿秦娘子和我说的,说她故交的后人,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好女儿,因为要照顾弟弟所以误了花期,那姑娘姓卢,你前儿周岁礼上应该见过的,你若是有意,我和许宁都可为你操办婚事聘礼,你一丝儿都不必操心,只管专心做新郎官就好。”

    裴瑄一听一只手乱摆:“许夫人,嫂子我的好嫂子、您千万别乱点鸳鸯谱,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那样的小娘子,别害了人家。”

    宝如道:“你这是真觉得配不上,还是觉得不称意,你须给我句实话,你如今也是做过禁军教头的人,又当着护卫,来日和相公一同,未必没有个好前程,谈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只要喜欢便好,至于其他琐务你一应不必担心,自有我替你操持妥当了。”

    裴瑄笑了下道:“我知道嫂子待我一片赤诚,说老实话,一点都不想飞黄腾达么也是假的,是男人总有点建功立业的心,但是为了那点功名利禄整日里与人低声下气赔小心,我却做不出来。如今跟着许相公,也是喜他不罗唣做事干脆,说话少却只是做实事,是个官却从来不摆官爷架子,去青城这些日子,我看他桩桩件件胸有成竹,造福百姓,很合我的脾气,跟着他倒不憋屈。说实话我原想凑合过几日若是不合意便又去浪荡江湖的,如今跟着许相公就觉得还算有些意思,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也是个没长性的人,更没有那种在功名路上求进的志气,所以一般人家的小娘子断看不上我的,我也没耐心去哄女娘,那卢小娘子我那日是见过,人是不错,我也没那资格挑拣。只是她心细,会照顾人,也是个会打算的,是那等过日子的人,我却给不了人家一个稳定日子,再说你叫我日日俸禄拿到手便交给娘子精打细算,不许喝酒不许晚归家,那我不如死掉算了,做人还有甚么意思呢,便是成了也要生闲气的,倒是不要耽误人家的好。”

    宝如品着这话,居然和唐远揣测的差不多,想来那卢小娘子是个爱操心的,裴瑄却是个不爱拘束的,这是没看上了,便笑道:“我知你意思了,你是想找个不太管着你的?”一边又打趣:“其实不是怕人管,而是没看上人家,若是真的两情相悦,那是自然而然甘心受人管哩。”

    裴瑄脸一红道:“劳烦许夫人替我辞了,这美人恩我万万消受不了,我明日就启程了,许夫人还有什么让我捎带的么?”

    宝如含笑:“不必了,带着这许多历书,你一路些须小心火烛。”

    裴瑄笑道:“我办事你只管放心好了。”一边拿了宝如递给他的信妥帖收好告辞离去。

    送走裴瑄,她便去了秦娘子那儿,秦娘子那边倒是笑道:“人家卢大娘子十分心折,说是难得一份男子气概,听闻又和许相公在办事,办事粗中有细十分周到,倒是应了七八分,若是去下聘,只怕立时就成了,裴大郎那日害羞得很,匆匆吃完就走了,我看两人可以。”

    宝如含蓄道:“裴大郎立刻就要去蜀地了,一去总要至少三年,只怕要误了卢小姐的青春,不若再多看看。”

    秦娘子是个伶俐的,听话音便立时反应过来:“你问过他意思了?”

    宝如斟酌道:“听他的意思,是不想成亲太早受拘束,那卢娘子听说是个爱操心的,只怕将来脾性不投要生气。譬如我就听说那裴大郎时常在外周济穷人,若是成家,只怕那小娘子定是不满的。”

    秦娘子笑道:“那卢娘子哪里是个吝惜钱财的,我看只是两人不熟。成家成家,总要顾着家一些,去那勾栏行院里头找女娘,肯定不管你明儿有没有钱吃饭,只管喝酒作乐,自然是好的,只是日久天长衣服破了没人补,喝醉了也没个人替你喂水,生病时没个亲近人照应,到老了膝下没个儿女奉养,你说是不是?那卢娘子操持家事十分有能干,是个贤内助,与裴大郎若是能成,将来必是能打点好家里,一应事都不教他操心的。”

    宝如道:“我看裴大郎拒绝之意甚明,不如你还是先让那卢娘子另外找人,他明日也便启程回蜀地了,下次再回却不知什么时候了。”

    秦娘子叹了口气道:“也罢,我与那卢娘子说吧,可惜了。”

    宝如抿嘴一笑,其实裴大郎将来若是跟着许宁,只要许宁这一世稳妥走着,官家也牢牢立起来,裴瑄的前程不可限量,倒不必急着这时候便找妻室,俗话说男儿先立业再成家也有一点道理,到那时候站在高处,挑选的余地更多一些。更何况他本人如今也并不着急。秦娘子可惜毕竟是站在那卢娘子立场着想,那娘子花期已过,上无父母做主,下有幼弟须照拂,难得找到裴瑄这样未娶过又品行好,前途也看着光明的青年男子了,更何况那裴瑄还有一副好相貌,仪表堂堂。

    她与秦娘子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才起身辞了回家。

    第二日果然裴瑄辞别而去,宝如去送行,在渡头看到秦娘子带着卢娘子送行,想是仍有些不死心。卢娘子双眼明亮,娥眉修长,身姿窈窕,果然是个美人,手里牵着个约八、九岁的男孩儿,收拾得也很是干净利索,只是见人有些怕生的样子。

    几人见面不及叙话,送走了裴瑄后,卢娘子才上来行礼,十分大方,又叫那男孩儿行礼,那男孩子有些羞赧,声如蚊蝇,卢娘子微微皱眉,笑着对宝如道:“这是我弟弟卢峰,见人少了有些怕生,还请许孺人勿怪。”

    宝如笑道:“不必,孩子有些天性如此,长大了慢慢就好了。”

    卢娘子抿嘴一笑道:“久慕夫人之名,今日见到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宝如笑了下:“我能有什么名声呀。”

    秦娘子一旁恭维道:“探花一怒为红颜,触怒官家谪蜀地,这都能写话本了。”

    宝如失笑:“怎么听着跟杨贵妃似的不是什么好名声。”秦娘子点头:“正因为能让男子做到这一步的女子太少,所以我们女人才这般羡慕了。”

    宝如点头不言,与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又觉得困倦了,自发现有孕后便也发现身子的确比从前要更容易困倦些,她也就笑着与她们道别后赁了轿子回双槐坊去了。

    却不知后头卢娘子与秦娘子闲话道:“年龄居然这般小,看上去一团娇憨的,也难怪许大人那般疼她。”

    秦娘子笑了下:“她是外柔内刚,我先也觉得她十分娇憨天真,结果前几天她公公婆婆被人碰瓷,她那一套行事老辣得很,教我也算是刮目相看。那许相公也是个年纪轻轻便极有手腕的,你看我那香铺子小,赚得却是一点都不少,前儿说让裴大郎送了一船的白麻布来,我正愁着怎么卖呢,结果就正遇国丧,翻了好几倍,这次又带了一船的历书回去,都是极精美又最是准的,回去刚好遇上过年,这又是一笔进项,听那裴大郎说他是一分不留尽皆照拂百姓替百姓们找出路,真正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两人都不是一般人物,十分般配。”

    卢娘子听得她说,也笑道:“别的我不懂,只用人这一条就不错了,居然能想到请你来掌香铺子,你于品香一道上本就精通,言语便利,手中又有多少人脉,那香铺子赚得多,你其中之功也不可没了。再说那裴大郎,你也说他武艺高强,又人品高洁,若不是他一路押送货品,哪里轮到他赚这些钱呢?我听闻蜀中成都一地,也是十分富庶之地了。”

    秦娘子点头赞许含笑:“不然怎么想着给你介绍那裴大郎呢,我冷眼瞧着足可托终身,可惜他大概是浪子心性,一时还未有定性,又去了蜀地,只怕误了终身,不如再看看别觅良人吧。”

    卢娘子抿嘴笑道:“不必,他心性不定,我便以真情磨他,总能教他知道我的好处。”

    秦娘子一怔转过头,点头叹道:“你这般却是不行,咱们女人家,最怕一个痴字,竟是我害了你了,一沾上这个字,竟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卢娘子笑了下,秦娘子知她心志甚坚,不由又委婉劝了几句,见她竟是一副认定了裴大郎的感觉,不觉微微有些头疼,又是担心她误了终身,又是怕那裴大郎不耐后反要怨怪于她,却也没法子只得希望过些日子她见不着这人心思淡了,再给她寻个好的男儿。

    ☆、第82章 雪夜探妻

    虽然对许家两老说已写信给爹娘,其实是没有的。宝如经过上一次兵荒马乱的生育,如今却也有了几分把握,并不太怕生孩子了,心里想着爹有病在身虽然已好了太多却到底是要慢慢养的,如今家里又还收养着个孩子,让爹娘赶路上京,着实舍不得,因此家书里一字没提自己怀孕的事,只说一切都好。又叫银娘在附近提前找好了稳婆与她请教一些平日里的注意事项,再经常去医馆和固定相熟的大夫把把脉。

    一切都正常,肚里的孩子仍然和淼淼一样不吵不闹,也不给母亲添麻烦,仿佛知道上一世母亲曾受过多少苦,所以一直乖乖的。连肌肤都变得莹润焕发,整个人仿佛又美了几分,连银娘都叹气:“都说儿子丑母女儿扮母,该不会又是个女娃吧。”说完又自己啐了自己几下:“不对不对,一定是个大胖儿子!”

    宝如被她逗笑了道:“没关系的,我和相公都不介意是男是女。”有一个已是意外之喜,再来一个那真是侥天之幸了,想想若是生的一排女儿,个个精心打扮,站过去一排水葱也似地撒娇,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转眼秋日便过,凛冬猝然而至,宝如早早备下了充足的银霜炭,被褥也准备好了,每日出门也少,只在家里看着淼淼,淼淼自会走路后,便开始跌跌撞撞地自行摸索四周,最奇的是跌倒了也不哭,有时候能自己扶着拔步床又起身,有时候则直接在地上玩一会儿才起来,宝如每日只看着她便已觉得其乐无穷,孩子几乎每一天都有新变化,而这些新变化都让她吓一跳有时候甚至沾沾自喜自己生了个神童。果然孩子总是自家的好,宝如有时候终于理解了为何有些夫人明知道自己无子,却仍情不自禁地在自己面前说到自己的孩儿,这实在是很难控制的一种情绪,欣喜万分以至于忍不住要与所有人分享。

    因淼淼越来越活泼,银娘怕她不知轻重踢到宝如的肚子,所以晚上都是银娘带着淼淼睡,然后又给宝如喝了些麦芽茶退奶,要给淼淼断奶。

    宝如第一次退奶,晚上不免便有些涨得紧,夜里又下了雪,便没怎么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她心里一惊,起了身来,手里匆忙只能拿了把剪刀,她想叫,又怕是虚惊一场,更怕惊了淼淼若是真有贼人反而打草惊蛇伤了孩子,心里一边后悔该让爹娘将家里那大花二黑送上京的,真不该托大了,原来许宁选这地方是因为近着皇宫,每日禁军巡逻,因此一向安全,只是若是个胆大包天的蟊贼……她心扑扑地跳,却看到一个黑影挑帘进来,猛然看到她站在一侧,显然也吓了一跳,出声道:“是我!你怎么起来了?”

    宝如呼地一颗心又掉回胸膛里,按着心道:“我听到门响,怎么是你?”又奇道:“你擅离任地?”心里却抑制不住的一丝丝欢喜从心底透了上来。

    一灯挑起,许宁披着大氅,戴着鸦青帽子,大氅外霜白一片湿漉漉的,发上眉毛上全凝结着白霜,唇都是青紫的,他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宝如:“别声张,要过年了,我寻了个空儿悄悄回来看看你,城门才开我就进来了。”终于忍不住伸手拥抱了一下宝如,宝如才感觉到他的手冰冷的,许宁却又已放开了她道:“太想你了,都忘了你身怀有孕,别冰到你,你快上床,我没吓到你吧?我在外头敲了门的,睡在外院的小荷放了我进来。”他一边说一边解了身上的大氅和头上的帽子,露出了里头秋香色的衣袍,都是宝如亲手做的,腰间紧紧捆着汗巾,显出了劲瘦的腰来。

    数月不见,他比之前长高了,连肩膀似乎也变得宽厚了许多,但人却瘦了许多,肤色变深了些因此脸上五官的线条也变得更深刻了些,令人觉得他已完全脱了少年的影子,而长成了一个男人。

    宝如道:“我出去让人送热水进来。”许宁摇了摇头道:“不必惊动,淼淼还在睡呢,我用这茶窠里头的温水就好。”一边拿了茶窠里头的茶壶将水倒入旁边铜盆,拧了布巾擦了擦头脸手,将手焐热了便又重新一手忽然将宝如横着抱了起来往床边走来。

    宝如轻轻啊了一声被他抱上了床,一路笑道:“做什么呀!”

    许宁将她娇小的身子按在了被褥间,俯身用手肘支在她身上,却小心地避开了腹部一点都没压住,低下头端详她的脸,宝如与他四目相对,凝视了顷刻终于被他黑漆漆的眼睛盯得脸上飞起了一层薄红,许宁低下头从她额间一直亲吻下来,一边含糊道:“想死我了……”

    宝如嘴边含笑,眼角却也微微发热,微微张嘴,许宁便如狼似虎地吻了上去,舌头攻城掠地、长驱直入,唇舌纠缠之间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热望,宝如感觉到了那满满的渴望和索取之情,唇舌麻木,身子微微发着抖,两人纠缠许久,仿佛这分离了的岁月反而叫他们越发亲近,外头天已渐渐明了,宝如却感觉到了眼前微微有些发黑,渐渐有些呼吸不过来,好不容易让许宁松开,脸上霞红馥馥,眼角红润。

    她用力喘息了一会儿,才问他:“怎的喝了酒?”

    许宁道:“路上冷得厉害喝了御寒的,熏到你了?”一边复又起身,拿着桌上的冷茶漱了漱口,自己闻着没有味道了,才又躺回床上,宝如看他这一副作态,心下微微酸软,许宁终于侧过身躺在她身边,一手横过来揽着宝如的身子,一只手却扯过她的头发,缎子一般的头发软滑垂丝,许宁反复揉搓放在嘴边亲吻,又凑在宝如耳边,嘴唇轻轻蹭蹭她的耳垂:“我可真想死你了,本想着一时半会便能接了你过去,谁知道你又怀了孕,一想到你怀孕我不在你身边,我的心里不知有多难受。”

    宝如将头放在他的肩窝,感觉到他的身子终于暖热起来,闭了眼睛道:“怎么过来的?这路上不太平,你也不怕。”

    许宁笑了下:“我和裴瑄一同走的,并没带其他人,他巴不得跟我赶紧来呢。”

    宝如笑道:“是不是想这京城的繁华了?”

    许宁笑起来:“羔羊美酒自然是想的,不过我们那边如今路修好了,他偶尔也会跑去成都办差,日子还是过得很洒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