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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聂枣垂头,冷汗顺着额角滴落:“这不过是句玩笑话,属下与公子晏并无什么瓜葛。”

    “不,你误会了。”

    “……”

    “我并不是阻止你和妫晏来往。”

    聂枣蓦然抬头,想从令主的眼中分辨出真假,但很显然,以她的水平根本无法从那双冰灰色的眼睛里看到丝毫波动。

    “我只是想到你的柴峥言,觉得很有趣而已。”

    聂枣一下明白,令主不过是看好戏的心态,她守了柴峥言这么多年,却和公子晏这么暧昧。在令主看来,她对于令主的趣味所在恐怕就是看她能守着柴峥言守多久吗?

    是的,数十年如一日守着一个连笑都不能再笑一下的人,听起来似乎很可笑。

    可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父母族人,这天下,能记着姜随云,能单纯为了护她甘愿牺牲自己的,也只有柴峥言了。

    “令主……”聂枣低声,“您到底是想看到我放弃还是想看到我坚持下去?”

    令主终于收回了贴着聂枣心脏的手:“这要看你了。”

    “我……”

    “别让我失望。”

    ***

    每一次,每一次见完令主,聂枣都会流冷汗。

    但只有这一次,聂枣几乎被冷汗浸透。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聂枣努力回想了柴峥言的音容笑貌许久,才能稍微驱散一点不安。

    她和蒙无疆蒙青氏、芈君辽宋氏一样都不过是令主的玩物。

    那么……只怕他们的下场就会是她和柴峥言的下场。

    想到这里,聂枣骤然起身。

    鬼都不小,此时并不是每年两次的鬼都开放时间,整个鬼都里除了少量交付任务的人,显得空空荡荡。她找了许久才找到公子晏的住所。

    “诶,你怎么……”

    聂枣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公子晏:“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么?”

    “……什么?”

    她一把握住公子晏的手:“我不想贪得无厌,我只想活下来而已。”

    指尖在公子晏的掌心划过,一笔一划,一个“逃”字。

    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公子晏秀雅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个自重逢来从未见过的舒畅笑容,他说:“好,我陪你。”

    ***

    同公子晏说定,但一切都尚在策划中。

    至少,要逃的话,必须要先弄到令主在他们身上下的毒的解药。

    离开鬼都,聂枣仔仔细细替自己易容了一次,确保自己与过去的姜随云无一丝相似之处。

    其实这不过是她多虑,想这快十年过去,历经磨难性情大变,容颜与当日养在深闺中的姜家大小姐又还有几分相似?

    坐在马车中,聂枣看着夏白泽相关的资料。

    只有一页,关于这个人的记载只有一页。简单到只剩下人际关系,关于本人的介绍更是只有一句,沉默寡言,不爱与人相交。

    就那么几句介绍,聂枣反反复复看了多遍,几乎都能背下来。

    夏白泽是庄妃颜氏所出的七皇子,但自幼体弱,长年被送往雪山疗养,回来后便是这么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同他说十句常常是一句回应也收不到,就算难得开口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颜族虽大,但庄妃原本冷清,夏白泽上头又还有个样样优秀的三皇子,自是顾不上这个存在感稀薄的小儿子。

    聂枣的回忆里,也只有某次在帝国的年宴上对他有过一次印象。

    她嫌宴会闷,出来透个气,正遇上同样从宴会上跑出来的夏白泽,她瞧着夏白泽眼生,便好奇问:

    “你是哪家的公子?”

    “……”

    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鲁莽,她缓了缓口气:“我是姜家小姐,觉得闷才跑出来的,你也是么?”

    “……”

    “……你是……不会说话吗?”

    “……”

    “……不会说话的话,点个头也行。”

    白衣少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她上前一步拦住,有些生气:“你这也未免太失礼了吧。”

    少年绕过她,继续走。

    “你……”她气得话都说不出,那时全帝国还未有几家公子敢不理会天之骄子的她,就连当朝太子都把她当妹妹宠溺有佳。

    却见那少年逐渐走远,空中慢慢飘来一道轻若蝉翼的声音。

    若不是当时安静,她可能就要听漏了。

    那句“抱歉……”。

    而后,她再没遇到过夏白泽,这段插曲也很快被遗忘。

    不过现在的聂枣倒是万分后悔,早知道有一日夏白泽会成为她的攻略对象,说什么也要和夏白泽混熟啊!

    童年记忆什么,能省了多少事啊!

    不过聂枣自己也清楚,这时候想这些已没什么意义。

    马车碾压,一路行至帝国境内。

    帝都内不允一般商贾马车通行,聂枣付了车钱便在城门外驻足。

    高耸的朱红色城门冰冷森严依旧,累累青砖层层堆叠,巍峨广阔,高屋建瓴的楼宇耸立于城门之上,檐角似能飞入云霄,与记忆中相似又有些模糊,聂枣,不,姜随云近十年曾归。

    对这里最后的记忆,是在那断头台上。

    愁云惨淡的天,冰寒刺骨的刑台,和已经冻结成冰的心脏。

    深呼出一口气,聂枣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大踏步走了进去。

    ***

    “七殿下,这个是新来的侍女。”

    书案边的人连头也不曾抬,如冰似霜的脸庞上毫无表情。

    “殿下既已知,那小的这便告退。”

    房间里寂静无声。

    明明有两个人,却像是一个人也没有,空气中连呼吸声都欠奉,只余轻微笔尖摩擦声响。

    他在誊写什么,很专心,半个时辰过去,夏白泽方才抬起头。

    看到仍站在面前的女子,他略顿了一瞬,但什么也没说,放下笔,走了出去。

    女子连忙跟上,但夏白泽已抬手阻断了她的去路。

    女子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夏白泽。

    果然,有点棘手。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如何让一个连话都不说的人对你产生好感?

    ——先刷存在感吧。

    聂枣观察了夏白泽七日,充分掌握了他的作息习惯,再出现在他所有目之能及的地方。

    当然,也不能太频繁,那样只会徒让人生厌罢了。

    夏白泽只在自己的府里呆着,几乎从不出门。

    大约也因此,即便成年,当今圣上也并没有赐予他王位,只草草封了座府邸,拨了些人过去,仿佛遗忘一般。

    但越是观察,聂枣就越纳闷,一个人怎么能过得这么……无趣。

    每日夏白泽晨起,洗漱后,去院中练枪,然后回来用早膳。接着看书直至中午,再用午膳。下午夏白泽有时看书有时练剑有时下棋有时摆弄花草,至晚上再用晚膳,再看一会书,他便会睡。

    不和任何人说话,不和任何人交流,孤僻的蜗居一处,永远顶着一张如冰如霜的脸。

    聂枣看他七日,他便这样七日。

    这七日他甚至连个笑容也不曾有。

    当然,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关于夏白泽的资料会这么少。

    这样一个根本不与外界交流的人,你要如何得知他的喜好欲求,又如何掌握到他的弱点。

    不过,只要是人,就总会有弱点,比如今夜。

    夏白泽的母妃颜氏来看他,她对他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夏白泽今晚没有看书,而是坐在院中发呆。

    帝都终年寒凉,即便盛夏,也并无多少繁盛植被,此时静谧的池塘中只有一两株的夏荷盛开,于静夜凉雾中悄然绽开,清香淡溢。

    “你就别担心了。每次殿下母妃来,殿下都会这样,不过过两日也就好了。”好心的厨娘对聂枣说,“殿下也不容易,一年到头也不过见母妃几次。三皇子殿下更是一次都没来过。”

    说到这里,厨娘也生出几分唏嘘:“只可惜殿下不爱说话,我瞧着咱家殿下也优秀的很,长得好看不说文韬武略那也是……真要比也不比那三皇子殿下差几分,唉,只可惜……”

    夏白泽的府上并不止她一个侍女,就算冲着皇子的身份也有女子想要接近,但终究没有一人成功。

    又比如今晚。

    聂枣远远看着府上另一个侍女小兰端了一碗热粥朝着夏白泽走过去,距离太远,声音听不真切,聂枣只能看见小兰笑靥如花地将粥在夏白泽面前的石台上。夏白泽像是并没有看见,小兰略有不甘,惴惴不安却又含笑对夏白泽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