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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钟继鹏咧嘴笑:“女人就是女人,男人不在身边哪行?”

    冯玉姜便试探着说:“那你干脆跟我到这边来吧,就像你说的,一家人分在好几下里,真是不像个家了。”

    “说得轻巧,我怎么来?我那工作不干了?”

    冯玉姜说:“可是我回去也不行啊,这个饭店挣钱比家里还多,现如今谁跟钱过不去?咱家孩子多,二丫眼看也考大学了,趁着年纪还轻多挣点钱,不是给孩子打个好基础吗?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调动到这边来?”

    “不容易。调到这边,这边供销社早改成供销商场了,没那么简单。”

    “你想想法子,关系都是找出来的,谁帮了咱咱也知道他的人情不是?”

    “你以为后门那么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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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暑假开学了,钟传强跟二丫回了学校,冯玉姜托了个常来吃饭宴请的顾客,是当地的文教助理,给刚子转学到了一个初中学校,也把小五接了过来上育红班。那时候叫育红班,不叫幼儿园。

    张家闹事之后,加上刚子、小五都跟冯玉姜过来了,钟继鹏往城里头跑的就勤了。通县城一共两班车,正好在一早一晚,下了班天还大早,多数时候他跳上班车就进城了,第二天一早他再坐车回去上班,反正公家的单位,迟到个一时半会的也没人能怎么着他。

    “可能是要老了,玩心也没了,出去找人下棋都没意思。回到家一个人搁屋里乱转,干什么都别扭。你说我整天这样跑,挣那点工资都扔路上去了。”

    冯玉姜笑:“还正当年呢。再说老了好,老了就老实了。”

    小五上了一星期育红班,老师找到家里来了。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胖墩墩的,一脸和善的笑。

    “小五妈,我看小五这孩子聪明,你不如送他进一年级算了,比育红班里学的东西多。”

    冯玉姜忙问:“是不是小五搁育红班里不听话了?育红班不想要他了?”

    老师说:“这话从哪里说的?我那育红班不是跟小学一个院子吗?人家一年级的老师上课教学生念拼音,小五坐在门口玩,比里边的小孩学得还快。问他几岁他说六岁了,这不是,一年级的老师托我来给问问,你愿意的话叫他上一年级算了。”

    那时候,大多数小型的育红班都是依托小学校办的,也就归小学校管。

    冯玉姜有些为难,说:“虚岁六岁,小五他是农历六月里生的,这才刚刚满五整岁,他能上学吗?”

    “能,你不知道,一年级那屋里有比他大三四岁,还没有他学的快。人家老师在屋里教,他趴在门口地上玩,下了课屋里的小孩那老些不会的,人家小五都能念出来。教他背诗,教几遍就背的呱呱的。要不一年级老师哪能非叫我来给问问你,谁不喜欢好学生?”

    “真哒?”冯玉姜简直高兴坏了。

    冯玉姜自己文化不高,勉强能认识常见的字,钟继鹏也高不到哪儿去,二丫跟山子倒是有文化,一个暑假给刚子补习了几天功课,教不会,教着教着就发烦,尤其是二丫,教了两道题就冲着刚子嚷嚷:“刚子刚子,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呀?豆腐渣还是地瓜叶?”

    至于小五,在家人眼里他玩好吃好就行,上学怎么也得等个两年的吧,根本就没有谁教过他什么,冯玉姜本来还有些自责,有文化的人家,孩子也能多教教,赶明儿上学成绩也好。

    这样看来,钟小五同志不憨?还怪聪明伶俐的?

    那行吧,上小学就上小学,上一年级跟上育红班,都在一个院子里,反正都一样送去。

    冯玉姜痛快地就答应了,甚至忘了要等钟继鹏回来跟他商量再定。钟继鹏晚上回来,忍不住埋怨:

    “这么一点点的小孩子,奶味都还没跑光,你就叫他上一年级?太小了。你等着看吧,非叫人家大小孩欺负不行 。”

    那时候,按规定小孩是七周岁上一年级,并且农村小孩动不动就等到八、九岁再上学,二丫辍了一回学,就不用说了,山子也是九岁上的学。

    冯玉姜说:“人家老师来要的,咱还能不搭理?人家老师说行,就让他试试吧,不行明年留级,反正他年龄小。”

    结果,钟小五同学第一天上学,就哭了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呆妹子的手榴弹,激动中!谢谢这么支持,唯有努力码字!

    钟小五萌萌哒,五岁上一年级,比橙子强,话说我当初6岁上学,开始好高兴啊,上了两星期,不好玩,不想上了,老师就哄我说,你每天都来上学,就奖励你小星星,于是屁颠屁颠又回去上了。一年级班主任老师的样子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他说话的神态还在眼前,然而想想已经好多年没见了,那个老师早就退休回外地老家了。

    ☆、第57章 毁名声

    钟小五头一天上学,是哭着鼻子回来的。

    冯玉姜在厨房里头忙着试验她的烧老公鸡,小学校离得不远,便随口叫一个服务员去帮忙接来。服务员领着小五回到饭店里,冯玉姜一看小五擦着鼻涕抹着眼泪的,吓了一跳,赶紧擦干净手过来抱起他。

    “怎么啦?哭什么?”

    小五说:“没哭什么!”

    “没哭什么你干嘛哭?”

    小五说:“人家都哭。就要哭。”

    一年级小孩,原先自由惯了玩惯了,才上学一个星期呢,就像那刚刚拴上绳子的小牛犊,他在里头不自在啊,下午放了学,有几个孩子一看见家长就哇哇哭闹起来,结果,钟小五同学就稀里糊涂跟人家帮着哭了。

    冯玉姜又好笑又心疼,哄他说:“不哭了,你不喜欢上学?要不明天咱还上育红班吧。”

    那时候育红班不像小学,老师也就是看着小孩玩,不用教学习,不用给规矩,看好孩子就行了,再就是教教儿歌游戏什么的。小学一年级他不一样啊,要上规矩的。冯玉姜觉着有点担心,怕小五这么个小人人不适应,还是给他上育红班算了。

    钟小五同学摇头:“不要,育红班里小孩也哭,还打架,还抢我糖,还尿湿裤子。一年级好玩。”

    第二天小五好好地回来了,没哭也没闹。第三天钟继鹏来的早,赶着去接小五放学,谁知道小五一出来,又在哭鼻子。

    钟继鹏一张阎王脸就黑了。

    “小五,跟爸说,谁欺负你了?爸揍他。”

    小五说:“没欺负我。”

    “那你哭什么?”

    哭什么?这个问题好笑了。下午上课,小五旁边的孩子调皮捣蛋,不听讲课就算了,还拿练习本团成纸弹子丢着玩,老师一生气,一边大声呵斥,一边拿着个小棍子敲了那孩子两下。

    人家那孩子皮糙肉厚,根本没当回事,旁边钟小五同学却给吓哭了。

    “咱明天不上一年级了,咱还去上育红班。育红班好玩。”钟继鹏抱着小五往家走,本来想教训几句男孩子要大胆的,不知怎么一碰到那软乎乎的小身子,看着小脸蛋眼泪汪汪的,钟继鹏话到嘴边就变了。谁叫小五他人太小呢?

    不上一年级了。小五本来点头同意了的,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小五起来就找书包。

    “我书包呢?老师说今天要背书,还要数数。”他好像早忘了头天的事,自动又去上学了。

    看样子,钟小五上学比他三哥刚子肯定强。

    ******************

    钟继鹏这天晚上回来,跟冯玉姜说起了钟老大家的事情。

    三壮有下落了。这个玩意,气死了他奶闯了祸,自知叫钟继鹏逮到一顿能打死他,出事之后便跑了,一直也没听到什么音信。结果呢?

    “他跑到西乡里,自己把自己给人家招女婿了。”

    钟继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气愤加痛心,侄子给人家招女婿,怎么说都是有点掉架的事情。

    “唉,都怪我哥没用,家里孩子也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钟继鹏叹着气,“还有四巧,上个月说婆家了,接了人家的东西,前几天人家男方叫亲,回来家又说看不中要退婚,小闺女孩不注意名声,哪有这样折腾的!”

    那时候农村青年男女几乎还都是媒人给牵线搭桥,两下里觉着条件合适就见见面,两头看中了,男方要给女方买一身身衣裳,家境好也有买两身的,包括围巾鞋袜,从头到脚买好了,女方接了东西,这亲事就算定下了。定亲不久男方就会托媒人“叫亲”,接女方上门去看看家,像样开两桌,男方亲戚朋友的都来见见面,公婆包一份满意的红包,这叫“小启”,也就是小定,小定之后男女双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往了。

    小闺女孩叫到人家去了,小定的宴席吃了,红包收了,风俗上还要搁人家里过一宿,虽然一般人家不会安排他两个同居,但总是在人家过夜了。回来家说:我看不中了。这不是缺心眼少肝肺嘛!你早干嘛去了?

    话说回来,小定之后再退婚的不是没有,到他家真正跟男方接触了,发现这个人有问题,退婚也能行,跟媒人把话说清楚,东西红包都退回去,自觉补偿男方的损失,这也算合乎规矩。

    问题就在于,四巧来到家就把人家给买的衣裳穿了。男方本来就有气,便要求钟老大家按原价退钱补偿,钟老大家的却舍不得钱,还说人家的衣裳根本不值那老些钱。衣裳是男女双方一块去买的,钟老大家的理由是你买贵了,你笨蛋不会讲价买贵了不能赖给我。为这个居然跟人家闹上了,弄的人尽皆知。

    “这不是自毁名声吗?迎风臭十里的事。”

    钟继鹏底子上总有些封建,比如他十分重视小闺女孩的“名声”,在大丫的事情上就偏激受制,眼下四巧这个事,真是让钟继鹏觉着丢光了老钟家的脸面。

    “大嫂这事办的,的确也少脑子。”冯玉姜说,“不过四巧要是发现不合适,早退婚总比后来再懊悔强。”

    “别提了,她要是真发现哪里不合适倒也罢了,她这头说了婆家,接了人家的衣裳,那头自己看中一个,邻村的,也不知那个男的瞎了什么眼,跟四巧偷偷摸摸好上了,那男的父母嫌他家做事不地道,看不上四巧,死活不同意。这事弄的,这头没退开,那头胡乱挂。”

    冯玉姜半晌无语。这事弄的,也太那啥了。

    “你劝劝你哥,退婚了,就赶紧把钱赔给人家。”

    “我赖管他!他要是能听我的,能混到这种地步?死狗搓不上墙头去。咱以后离他一家子远点,老死不搭腔才好,省的他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对咱家小孩影响不好。”

    冯玉姜听钟继鹏骂他哥“死狗”,忍不住笑出来。原先钟继鹏就算不喜欢他哥,多少还是顾及的。看来这回钟母的事,是真叫钟继鹏恼得慌了。

    冯玉姜乡下还有两亩地呢,照例是种了一亩花生一亩豆子,收花生的时候冯玉姜交代好饭店,回去了两天,把花生收一收。另外,她还想到一件事没办。

    本来就一亩地,冯玉姜出钱找了个村民跟她搭把手,一天下来也就收完了。钟传军牵了钟老大家的驴车,帮着冯玉姜把花生拉回家。

    钟传军赶着驴车,冯玉姜跟在后头,迎面碰上了钟老大两口子。钟老大家的看见冯玉姜,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

    “城里人还知道来家啊?你看我这儿子,白养了,我忙死累死都不来跟我帮把手,倒是跑去旁人家溜沟子。”

    “溜沟子”是当地土话,指的是溜须拍马,巴结有钱有势的人。

    挖苦完了冯玉姜,又呲吧自己儿子:“我说你牵我的驴车干什么呢,牵着我的驴,干着旁人家的活,怎么没见你来跟我帮忙?没有良心渣子的。”

    冯玉姜听了来气,娶个媳妇随婆婆,这钟老大家的越来越有几分像钟母了。钟老大家的这个态度,一方面是尖酸刻薄的红眼病本性,另一方面,冯玉姜寻思跟三壮有关。男的招赘,按农村风俗跟闺女出门子差不多,至近亲朋在他离家前来聚聚,也要给点礼钱之类的。三壮气死了他奶自己跑去招赘,钟继鹏没抓到他问罪就算了,就压根没理会这事。

    搁在钟老大家的心里头就变味了,我儿子喜事,你没来,你该花钱你没花,这就是你对不住我。

    “大嫂,真巧遇上你,我正好找你有事。”冯玉姜拦住钟老大家的。“我那四亩半地,原先给你种是为了养他奶的,现在他奶过世了,我那地你是不是该还给我了?正好你秋末头庄稼收完了,下茬你就别种了吧。”

    钟老大家的这几年种着冯玉姜的地,早当作理所当然了,这下子冯玉姜提起这个茬,钟老大家的脸色就变了几变,刚才还在冷嘲热讽呢,硬生生挤出了一点难看的笑容。

    “他婶子,你看你说的,你现在发财进了城,你忙你的,那点地我帮你种着,省的你挨累。”

    “那也行,你按照原先抵的粮食给我。现在粮食产量高了,说起来你还得给我涨点儿。”

    “咱两家谁跟谁呀,一母同胞亲兄弟,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人情!”

    “我倒是想讲人情,传军牵个驴车给我使你还得呲吧他。”冯玉姜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要你的粮食,我那地,就不用你种了。”

    “你反正没工夫种那老些地,你不给我种你给谁种?”

    “那你就不用管了,我给谁种,谁还得知我点人情呢!”

    “自己家人你不给种,你给二姓旁人种,你这不是绝情吗?”

    “我绝情,我的地我自己还不当家了?我白给你种还落不着半个好,那就按旁人家买地种的规矩,一亩地你一年给我多少钱?少一分也不行。”

    冯玉姜终究把那四亩半地要了回来,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并且她心里是有打算的,那地,她是想给传军种。

    传军媳妇搁饭店里头帮忙,还算勤快肯干,冯玉姜回去就把她叫来,跟她说那地给她种了。

    “你婆婆要是问你,你就说我硬塞给你的。”

    传军媳妇说:“我就说我要种的,她能怎么着我?四婶子处处照顾我们,倒是我婆婆她,整天没有好脸给我,嫌我只生了个小丫头子,看见我就白眼黑眼的。这阵子叨咕我赶紧生二胎,现在罚款那么多,我生得起吗?再说我怀二胎就一定能生个男孩?再是个丫头,她还不得天天来骂我!”

    传军媳妇说着抹起了眼泪:“小丫头怎么啦?小丫头就不是人了?她也太过分了。”

    冯玉姜安慰她说:“别理她,你就当没看见,这年头闺女比儿子有福气多了。只要你跟传军争气,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叫冯玉姜高兴的是,姜嫂子把个小饭铺管得有板有眼,因为生意好,经过前阵子冯玉姜同意,又找了一个服务员,是服务员兼会计彩霞的本家亲戚。冯玉姜平时来的少,小饭铺经营正常,账目也清楚,冯玉姜十分高兴。一高兴,就允给了姜嫂子一个大红包。

    “多亏有你了,等到年底,饭铺子的盈利我给你半股当分红,再有半股分给几个服务员和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