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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有周泉旭在,家里的事情总能被处理妥当,程维哲从铺子里搬来一张空置的木床,放上新买的被褥,屋子里马上就显得整洁起来。

    本着节省的原则,杨中元还跟徐小天把徐家的一组比较新的柜子桌椅都搬到牛车上,一路拉到丹洛,放进徐小天的新屋里。

    这样一来,虽说屋子比较大,但还是显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天杨中元一直陪着徐小天守头七,程维哲也经常过去帮忙,所以徐小天对他们两个慢慢熟悉起来,也不再那么见外。在杨中元做饭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坐在铺子里看他做。

    看杨中元掌勺,无论是食物飘出来的味道,还是只看杨中元干净利落的动作,都十分享受。

    更何况他开了铺门,总有路过的食客探头问他:“小老板,你几天不在,我都不知道上哪里吃饭去了。什么时候再开门啊?”

    杨中元手里忙活不停,分心答:“家里有些事,明天就开张。”

    食客听罢,高高兴兴走了。

    徐小天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说:“杨叔,你是大厨吗?”

    杨中元正在炒辣子鸡块,辣椒的味道又香又呛人,他扭头咳嗽几声,站得远了点,答:“我觉得,我是吧。”

    他说完,自己也笑了,然后摇了摇头:“唉,我这手艺哦,可是跟有名的大师傅学的。待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徐小天这些天从来没笑过,他是不再哭了,却也看起来总是很哀愁。

    现在看杨中元带着些小得意的笑容,他心里的难过也渐渐松了些,不再时时刻刻攥紧他的心房,叫他日夜难眠。

    “杨叔,我跟你学厨艺吧,行吗?”徐小天想了想,突然说。

    鸡块很快就熟了,杨中元装盘出锅,招呼程维哲端到院子里,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听到徐小天话语的程维哲截去了话头:“小天,这里以后就是你家,你不用想那么多。你要是想念书,我们就送你去念书,多少年都供得起。你要是不想读书,无论想学什么都使得,不用总想着为家里做些什么。”

    徐小天扭头看他,程维哲喜欢笑,脸上有两个非常讨喜的酒窝,就算他并没有跟徐小天多有接触,但是徐小天还是觉得他和杨中元一样和善:“程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真的想学。”

    他见程杨二人脸上都浮现出诧异的神色,不由坐直了小身板:“那个……父亲身体刚不太好的时候,就教我做过简单的饭食,我觉得,我做这个,还挺有天分的……厄……”

    他说到这个,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夸自己有天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做。

    杨中元和程维哲对视一眼,见程维哲对他点点头,这才道:“小天,首先我要告诉你,你跟我们已经是家人了,以后再也不可见外。其次,你杨叔我这手艺,可不是随便就能学的,做厨子,你得能吃苦,杨叔……不想叫你吃苦。”

    徐小天有点不太理解他的话,他单纯地反问:“杨叔,可我觉得,你自己做这一行,很开心。”

    杨中元一愣,随即笑笑:“你这孩子,对,我是很开心,可也真的挺累。我也早想过找几个弟子,把手艺传下去,也好有人能帮我分担。可是,这弟子也不是谁都能做的,你真想学吗?”

    “想,”徐小天小脸上满满都是严肃,他用稚嫩的嗓音回答,“杨叔,我会好好努力的,我要做个好厨子,像我父亲一样,像你一样。”

    杨中元见他真的如此坚定,于是便说:“好,那在我们离开丹洛前,你就跟着我做些简单的活计,如果你做得好,将来能吃这碗饭,叔就认你当入门大弟子。”

    “入门大弟子”三个字触碰到了徐小天心底的那一份热血,他猛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对杨中元鞠了一个躬,认真道:“我知道了,杨叔,你看我努力吧。”

    人总得有了目标而活,其实在短暂的相处中,杨中元早就觉得徐小天是这块料。

    可他一直沉浸在父亲离世的痛苦之中也不行,他还只有十岁,小小年纪,便整天不笑不闹,人也瘦弱不堪,看起来心思真的很重。

    杨中元之所以要给他设立一个障碍,就是想激发他心底的那股活力。他多少了解了徐小天的个性,知道他虽然年纪小,却言出必行,也勤劳肯干,是个论谁都会喜欢的好孩子。

    他相信,只要他努力认真学习手艺,总会慢慢从失去亲人的阴影里走出来,笑容会重新回到这个漂亮孩童的脸上。

    中午的时候,一家四口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当然,热闹的只有杨中元和程维哲,周泉旭懒得说他们,而徐小天一如既往沉默。

    不过,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也是对这个新家很满意,因此杨中元也算放心,下午就带着他一块准备食材。

    他要做明天用的素什锦,也要先把鸡汤熬上,所以午睡过后,他就端着一个大盆,领着徐小天一起清洗食材。

    他对所有厨房的东西都很上心,食材要干净,碗筷要整洁,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脏乱,这才是一个好厨师应当做的事情。

    他教给徐小天的第一课,也自然就是这个。

    徐小天中午尝了杨中元的手艺,便有点被他震惊到。因此无论现在杨中元说什么,他都仿若圣旨,听得十分认真。

    这边一大一小相处融洽,那边程维哲却被程家找来,说是有事相商。

    程家找他能有什么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程维哲还想帮杨中元准备铺子里的事情,可却又觉得杨家的事情还是要面子上过得去,于是只好同杨中元讲了一句,然后满脸不情愿说晚上回来吃饭。

    杨中元拉着他避开人,笑着握他手:“叫你回自己家,怎么跟上刑场似得。”

    程维哲对程家那些人厌恶至极,他几乎把所有家当都搬到茶铺子里,所以上次闹翻之后,他也两月没回去了。

    “不想回去,看见他们就生气。”程维哲撇撇嘴,不满地说。

    十二月初他便能过孝期,他跟杨中元商量着,毕竟年节前搬家也有点麻烦,再说周泉旭身子骨才好,旅途劳顿对他也不是太好,因此想着勉强在丹洛过一个新年,等把离开的事情都安排好,他们就走。

    可是程家这样三番五次找他不痛快,他就觉得有些厌烦。

    “好了好了,你早去早回,记得别跟他们吵,他们兴许都不会生气,咱们自己气坏了不值当,知道没。”最近程维哲隔三差五给他讲过家里那点破事,所以杨中元也对他父亲没啥好感。

    程维哲点点头,笑着凑过脸去:“你亲我一下,我就能高兴了。”

    杨中元白他一眼,却还是扭过他的脸,认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们两个人关系慢慢转变,也渐渐亲昵,这些事情做起来也不那么扭捏。心意相通,情投意合,还真没什么好羞怯的。

    程维哲刚才那不过是玩笑,杨中元却也顺着他,两个人亲昵好一会儿,程维哲才依依不舍走了。

    杨中元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知道程维哲早就想脱离程家,可这实在太难。

    但他毕竟还是程家正出长子,上面也有高堂,这世道,高堂之言便是做儿子们的准则,他想要反抗父亲,便只能离开,彻底把名册迁出来。

    不过迁名册这件事,轻易是办不了的。

    杨中元垂下眼帘,他知道程维哲有一段时间跑了户政所问了好几次,可每次人家给他的回答,想必都不是太好。大梁安定百年,衙门对百姓的管理自然越来越正规,像程维哲这样,正正经经富家公子,高堂尚在,亲族兴旺,想要独自一个人迁出名册,是根本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