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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林艳转头看过去,目光很深,语气倒是不重,平平淡淡:“怎么说话叫不呛?嫂子担心别人说什么?”

    张嫂子半天没话,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短头发扎了毛巾在头上。深秋,早上寒气重,她裹紧了大褂,闷着头快步越过林艳往前面走。

    “这是有钱了,尾巴都朝天了!”

    有钱没钱关她屁事,林艳不喜欢这个张嫂子。

    说闲话搬弄是非好样的,不办一点实事。

    林艳也不想同她一块走。

    走到晌午,林艳也没听到牛脖子上的铃铛响。

    这回是跑远了?

    林艳又翻了座山,看张嫂子赶着牛往家回,真不想和她多说话,就也没问,直接往里面走了。

    这都快走到野人山了,林艳累的够呛,坐在树荫下吃了块饼子。路上有牛的脚印,应该是刚踩的,泥土泛白。抬头眺望远处,连绵山脉,看不到头。

    “艳子?”

    身后一个声音。

    林艳回头,见是村口水井旁住的林伯,扛着柴赶着牛下山,连忙问道。

    “林伯,见我家牛了吗?这铃铛怎么都不响。”

    林伯看林艳一个小姑娘裤腿被露水打湿,也是可怜孩子,就说道:“你家牛跑野人山了。”

    林艳郁闷了半响,嘀咕:“怎么跑这么远。”

    林伯笑笑没多说什么,他昨天来山上采药见林艳大娘过来赶牛,顺手把林艳家的牛赶到了野人山!人心歪的啊,可无论如何,这是人家家事,他一个外人插不上话。

    拿着鞭子赶牛:“野人山恐怕有野猪和狼,你一姑娘家小心着点。”

    林艳父母都不在家,村里人也都知道。

    林伯摇摇头,当大伯母的心真狠。

    “我知道了,谢谢你。”

    林伯看林艳朝山上走去,下去,就和张嫂子随上了。

    说道:“这大伯母当得,孩子要是出点事,回头建成回来不闹事?”

    张嫂子笑的有些冷:“闹事?林二叔一家子软弱,艳子就是出事,他们屁也不敢放。”

    林艳又走了几里地,才隐约听见铃铛声响。

    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牛赶回到路上,这都到傍晚了,夕阳西斜。

    野人山有很多传说,早些年有野人出没,具体野人是什么样,谁也没见过,大多是道听途说。

    天渐渐暗了,林艳想快点回去,她家有两头大牛一个牛犊,一直看公牛瘸着腿在走路。走近一看,顿时就变了脸色。公牛腿上血淋淋的一道砍伤,刚刚她在荆棘中赶牛,根本没注意瞧。

    林艳眯了下眼,牛腿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可那伤口外翻,血淋淋让人冒出寒气。

    牛肯定不是自个跑到野人山,伤口是后腿靠上位置,外侧,这分明是被人砍伤。

    林家在村子里本来就没什么地位,林建成在家里厉害,出门绵羊。

    那天大伯母怒气冲冲的样子,林艳就能看出,林建成在这个家是一点地位都没有。村里人原本就看不起林建成一家,他们越穷越是糟践,看着那道伤疤,林艳想要离开村子的欲望就更强。林建成这个人扶不起。

    林艳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转世还是借尸还魂,可既然顶着这个壳子,她就是林艳,就要把林艳的日子过好。

    天边最后一道红霞隐去,她赶着牛往前面走,寂静的林子里只有牛蹄踏在地面上发出声音。林艳低垂着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天是一刹那就黑了。且沉的可怕,连一点亮光都没有。

    她抬头张望,突然赶着的牛叫了一声,情绪狂躁起来,拼命朝前奔去。天边一道炸雷,随后闪电照亮了整个世界。林艳连忙去追牛,深秋季节会有雷雨?

    稍一思索,那不合情理的地方就出现了。林艳不顾奔跑的牛,转身跑到山边朝野人山方向望去。雷声轰鸣,又一道闪电,树枝被狂风刮得快要崛地而起,呼啸作响。下一瞬间,整座山都晃动起来,林艳心中一惊,这是地动!

    她经历过地动,那可是要命的灾难。转身朝村子的方向狂奔,脚下晃动的更加厉害,她不知道家里两个妹妹知不知道往外面跑?那土胚屋子,三两下就晃散了。

    劈开黑暗的是一道红光,如同火球滚滚而来,气势汹涌,照亮了整个野人山。林艳回头视线余光看到山谷中间缓缓裂开,露出狭长深邃的缝隙。腐烂的红色猴子嘶叫着从缝隙中蹿出,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过来,林艳下意识的后退,一屁股跌在土堆上才反应过来,她明明离得很远,按照常理根本不可能看的见山谷中发生的事。

    可这一切却像是在眼前发生,林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八章

    林艳听说过海市蜃楼,便宜师父带她去沙漠见识过。可是深山老林也能这样的奇观,林艳是有些懵。

    怔怔望着那火光,光渐渐暗了,山谷中出现了一条熙攘的街道。人群来来往往,他们各自热闹着。师父是江湖中人,被他捡到那年,自己才六岁,他护着自己长大。师父带着自己穿过大街小巷,最发达的时候,他们在上海住着公馆差着下人吃着鲍鱼鱼翅,落魄的时候,师父带着她睡墓里,去尸体身上翻财物。

    师父说,这世界上没有鬼,只有人心险恶,鬼由心生。然后林艳好几次差点死在墓里,师父说,我不会抛下你,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林艳也觉得他能活很长时间,那个不老的妖怪,结果他死了。

    林艳唯一的亲人就那么走了,连尸体都没见着。他们师徒最后一次相见,他说,好好活着,这条路太难走,你别来淌。找个安静的村子,教给你的本事足以在自保。

    林艳毅然决绝的选择了他的路,结果林艳死了。师父说这世界上没有鬼魂,人死如灯灭,没了就是没了。她不相信,可是到死,她都没再见过师父,无论林艳用什么办法,她都找不到师父。

    街道那么熟悉,扛着糖人的商贩,活灵活现的兔子摇摇晃晃。富家少爷带着小厮,大摇大摆。她笑了,去拉前面的人:“师父,我想吃糖——”

    画面一闪,前面那个穿着衬衣长裤的男人回头,骷髅上空洞的眼睛。林艳猛的顿住,忽的回神,脑中仿佛雷劈,这是哪里?

    她茫然四顾,熙熙攘攘的街道,喧闹的人群。叫卖声和小孩的哭闹声就在耳边,清晰真实,林艳突然就慌了,这是哪里?

    她明明站在那么远的山头,怎么走到这里?

    灯光,街道,马车,商贩,店铺。他们穿着汉服,神色木然的行走。

    林艳脸色一变,下一瞬间,一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林艳手无寸铁,头都没回朝前冲去。她这么一冲,所有人都朝她看来,他们脸上的肉在掉落,嘶叫着朝自己扑来。

    林艳想去抓一旁商贩摆着的扁担,可是摸了个空。

    手指触及到冰凉液体,她突然想起,这些根本就不是人,所有物品都不复存在。她没有死,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林艳一脚踢开迎面扑上来的灰衣男子,直直朝前远处冲去。原本安宁的街道炸开了,男女老少都朝着自己冲来,撕扯着。林艳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脚下生风,拼命的朝着远处跑。人太多,她前不能行后不能退。林艳狠狠心,猛的抬手咬破了手指就往一家铁匠铺子的半成品铁片上抹去。身后的一个女人扑上来,林艳反手一刀劈了过去,那女人发出一声惨叫,就变成了散沙落在风里。

    林艳不知道这是梦还是什么,街上这么多人,他们同时朝自己扑来,林艳根本无力抵挡。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又一个人锋利的指甲几乎要划到自己的脖颈,她的身体突然被一个大力往后拉扯,林艳回头就撞进沈少的眸子里,他的黑眸冷如刀锋。拎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来不及说什么,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就往东边飞快奔去。

    突然脚下一空,林艳叫了一声,随后所有的喧哗瞬间消失,黑暗静的逼仄。

    “你怎么在这里?”

    林艳抓着他的手臂,她手中的铁片早没了用处。血迹干涸后,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铁片。

    “你不是回北京了吗?”

    他在黑暗里往前走着,声音不大,很冷。“没走。”

    “这是哪里?刚刚那是什么地方?”

    林艳不信鬼神,可是刚刚那些,她又解释不通。

    “幻境。”

    黑暗里,林艳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她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深一步浅的往前面走。

    “现在去那里?你来这边找什么?为什么不走?”

    “闭嘴。”

    林艳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瞬间转移到这个地方?她不相信。还是鬼迷心窍,时间出现偏差?后者,林艳有些毛骨悚然。

    他们走了很久,前面有了哗哗水声。

    林艳手心出了汗,可是她不敢松开沈少,刚刚在幻境中,他手中那把生锈的破铜剑,震慑力很大,所有东西都不敢靠近。

    脚下的积水越来越多,渐渐淹到了脚踝,她穿着布鞋,粘腻腻的贴着皮肤。

    “你带来的那些人呢?”

    “死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前面渐渐有了微弱光线,林艳看着他的背挺得笔直,犹如松柏。他每一步都十分沉稳,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林艳抿了下唇,心情有些沉重。他们出现的时候,自己就有预感,这一趟肯定是要折进去一些人,可是没想到都死了。她沉默了半响,才开口:“冒这么大的险,你要找什么?”

    他没说话。

    林艳眯了眼睛,胃里有些空虚,她就早上在家吃了饭,中午只啃了个饼,刚刚又消耗了体力,早饿的浑身发软。“你饿吗?”

    “有吃的?”

    林艳从随身背着的一个布袋里挖出块馒头给他:“凑合着吃。”

    黑暗里,最容易滋生恐惧情绪。

    幸亏身边有个人,林艳不敢离他太远,刚刚的事实在邪门。她掏出馒头,空气质量很差,一点胃口都没了,又塞了回去。

    林艳紧紧抓着沈少的衣袖,他两口把东西塞进嘴里,吃完。

    “这地方实在恶心。”

    林艳也闻到了,腥臭味在空间里弥漫。最初很淡,后来越来越浓。

    他来的时候,身上绝对没有这把剑,林艳琢磨着,他这一趟就是为了把破剑?然后搭进去那么多人,她嘴角抽搐下,有些无法理解。

    “我们是在野人山?什么时候能出去?”

    刚刚看到有微弱灯光,以为是看到了出口,结果这都又走了半个时辰,只是脚下的水越来越深,光线依旧,空气中的臭味也没有减弱。

    林艳的情绪就有些烦躁:“这地方很奇怪。”那种情绪越来越浓,她想转移话题,就开口:“沈少,你家是北京的?你多大?”

    “我叫沈辰。”

    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你愿意信就跟着我往前面走。”

    事到如今,林艳又能怎么办?只能信,回头是死路。

    莫名其妙被拉扯进来,林艳抓了下头发。

    “你为了手中那把剑而来?”

    沈辰没说话,只是往前走着。

    他们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水都到胸口了。

    林艳个矮,腥臭的水差点涌到嘴里,令人作呕。

    沈辰还好,他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