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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0节

      “就是,就是。我们先出去,等三娃儿和他家人聚一下。他狗日的,常常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的,妈老汉(爸妈)都是丢给我来照顾了,喊他好好给叔叔阿姨认个错。”呵,酥肉!

    我满心的激动与亲切,可惜现在我也不能对他们说什么,大姐,二姐,妈妈围坐在我的床边,爸爸坐在不远处的地方,挡住了我的视线,也让我看不见他们现在的样子,和门口到底站了一些什么人。

    那么师父呢?思绪恢复以后,我最后的记忆就是那飞在天空中的船……我忽然开始不安起来,我怎么没有听见师父的声音,师父去哪儿了?

    或者是以前的不辞而别,给了我太多的心理伤害,我是真的很没有安全感……我怕再一次的师父又走了。

    我的眉头微皱,可是我还不敢问,怕围坐在这里的家人担心……妈妈的手还在我的脸上,大概是以为我还在疼痛,所以做出了这副表情,她还在低声的说:“刚才给你熬的流食也洒了,三娃儿,饿不饿?妈妈还熬有鱼汤,对补伤口可好了。毕竟姜师傅给你喝的都是药汤,你嘴里一定苦着呢。”

    姜师傅?给我喝药汤?那么,师父他没有离开……肯定是!我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再一次的,我握紧了妈妈的手,曾经,我就梦想过这样的日子,我的师父,我的爱人,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们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简单却知足而幸福的活着……而如今,这一切就像梦一样,就全都快要实现了。

    我的心有些疼,因为我想起了如雪。

    可是我的心又不敢不虔诚的满足,如果这就是我人生的结局,我应该是会笑着闭上双眼的。

    第二章 小筑之夜

    和家人相处了大概40分钟,我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因为重伤初愈,我的体力也支撑不了多久。

    在这其中,一直都是我的妈妈,还有两个姐姐在说话,我爸爸都是带着一点儿傻笑坐在旁边,想插话又插不上的样子,几次他有些激动的摸出了香烟想要抽,但忍了几次,到底放了回去。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分明就是怕我再受到一点点对伤情不利的伤害。

    在这40分钟内,我简直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三个女人都抢着来喂我喝汤吃药的……这应该就是亲情的味道,在最平凡的事情中最温暖的流淌。

    可惜,我每说一句话都费劲儿,也没有跟他们交谈太多,但我想我的眼神和表情,已经把我所有的情绪都表达了,有些事情不一定需要言语来表达的。

    这一觉我睡得分外安心,在所有重要的人包围之下,在最熟悉的竹林小筑的房间,我怎么可能不安心?

    特别是我妈和我闲话家常的时候,就已经和我提及我的师兄妹们,还有重要的伙伴们也是在这里的……原来,他们已经安全了啊,这简直解决了我最大的心事,我感觉这幸福简直来的太不真实。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的,在最熟悉的味道下醒来的。

    当时,夜凉如水,竹窗外一轮弯月悬挂……在窗下的凳子上,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被月光和黑色的光芒映射出一个清醒的剪影。

    在剪影之前,一点儿火光一明一灭,这就是最熟悉的味道的来源,师父的旱烟味儿,我昏迷的这些日子,他应该就去弄到了那种熟悉的旱烟叶子。

    在那一刻,我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一定要问师父这种旱烟叶子是哪里弄到的,我没有什么安全感,我怕他再离开,而这种熟悉的味道可以承载我的思念。

    这样的一幕太熟悉,而失而复得,回到最初的地方这种心情又无法言喻,所以我不敢出声,想多在这样的时光里沉迷一会儿,让我能感觉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境。

    无奈我可能睡的太久,醒来就发现了这个姿势不是很舒服,忍不住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了轻微了动静,扯动的伤口也让我轻哼了一声。

    “别乱动,对伤口不好。醒了,就和我说一声呗。”月光下,师父并没有回头,而他的话在这安静的,只有竹叶的沙沙声还有虫鸣的夜晚,显得分外的清晰。

    而就是这种清晰,才能让我触摸真实。

    “我,还没习惯。”我千丝万缕的情绪不知道如何表达,到了口中却变成了一句这样让人误解的话,我其实只是不习惯这样的幸福,以至于有些小心翼翼罢了。

    “是啊,我离开你太久了,是不是久到你已经不习惯了我了?”师父灭了旱烟,有些落寞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一个玩世不恭,却无比硬气的男人,他很少这样表达落寞啊,悲伤啊之类的情绪,好像这些情绪一旦表达出来,就会让他软弱,今晚这样的直接异常少见。

    “没,我是不习惯这样的……幸福。”我说话依旧有些费力,可是比起刚醒来的时候已经要好很多,毕竟承心哥曾经说过我是野猪一般的恢复能力,外加这一次有陈师叔和承心哥两个人帮我调理身体。

    师父沉默了,只是默默的走来我身边,然后把我扶了起来,用枕头垫着我的背。

    在这过程中,我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也恍惚感慨生命真的是一个轮回,从小的时候他照顾我,到我找回他,依旧是要让他这样照顾着啊。

    而枕头垫着我的背,让我感觉舒服多了,说话也觉得胸口的气息顺畅了一些。

    师父是个极端的人,至少在说话这件事情上,要不然就是话极多,要不然就是极其的沉默……就像在这个时候,他把我扶起来坐着,他拿根凳子坐在我旁边,我们两个也是相顾无言。

    但我却真的是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一时间竟然也找不到话题,只能跟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道:“师父,是几点了?”

    “不习惯戴表,但估摸着也是夜里两点多了吧?”师父不确定的随意回答了一句,想着又起身拿了一件儿衣服准备给我披着。

    我的身体被师父小心翼翼的挪动着,他的力度很适合,我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疼痛,我也随口问道:“两点你还不睡?怎么想着到这儿来了?我现在应该不需要人守夜了吧?”

    “我睡不着,来你房间坐坐。”师父并没有过多的说明什么,但是这一句简单的话却透露了太多。

    毕竟我已经醒来了一会儿,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离我这么近,在给我批衣服,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一样红的吓人,就和我的家人一样。

    这说明,我的家人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他就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甚至,到了今夜他依旧不放心。

    我醒来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就是想留点儿时间给我的家人吧,可是师父也是我的家人啊!

    师父,总是这样,不习惯用任何直接的方式去表达感情,想想却又有些好笑,他怎么就收了我这么一个黏黏糊糊的徒弟啊?

    想着,我就觉得好笑,这也算是另外一种极端吗?师父则抬头问我:“你笑什么?”

    “没!”我看了一眼窗外,月光清幽,睡了太久,觉得身体都快生锈了,我忽然对师父说道:“师父,我躺好久了,能不能出去走走?”

    “你个臭小子,你不好好养伤,就想着想要活蹦乱跳了?”师父自然是不肯答应的。

    我只能换了一个办法,很直接地问道:“师父,那我是昏迷了多久?”

    “大半个月了。”这一次师父回答的很直接,眼中有淡淡的难过,我一看就知道他在自责他没照顾好我,让我受了那么重的伤。

    从小,他就把我保护的太好,这一次依旧如此,我在他眼前受了这样重的伤,他的内心该是怎么样的煎熬?那在我昏迷的日子里,有多少个这样安静的夜晚,他是这样在我房间里默默的坐着,一整夜一整夜的沉默呢?

    想到这里,我也有些伤感,可是我不想师父的情绪沉浸在这种自责里,很干脆的转移了话题,对师父说道:“那师父,换谁躺了大半个月能受得了啊?让我出去走走吧?”

    “唔……”师父有些犹豫了。

    “师父,会憋疯的。”我恳求到,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和师父耍赖一样,而到现在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

    师父没有说话,而是很干脆的站了起来,把我扶到了床边,让我坐在床边,给我小心的穿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这才说道:“那就出去走动一下吧,夜里凉,你别又弄出啥毛病来。”

    “嗯。”我飞快的点头,又忍不住笑了,哪知道点头的太用力,扯动了伤口,让我忍不住哼哼了一声。

    “乐极生悲,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师父一边数落着我,一边却扶住了我,让我把手靠在了他的肩膀,这样等于是我的整个人都是师父在支撑着。

    我笑,但是却不答话,我不觉得这是乐极生悲,我觉得……这是一种让师父表达情绪的方式,来自长辈的关怀,我缺失了太久,一点点疼痛能让他表露,就是再疼一些又怎么样呢?

    “你伤到的位置是心脏,小心一点儿……你这小命啊,如果当时那爪子再深那么一些,神仙都救不回来你了。”我走动的很慢,师父一边扶着我,一边念叨着,然后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你现在点点都不能让心脏受累,累了就要直接说。”

    我点点头,和师父已经走到了竹林小筑的走廊,这个地方是我们曾经经常会坐着的地方,喝茶也好,下棋闲聊也罢,承载了太多的回忆。

    如今,月色如水般的滑落在这里,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的没变……竹林小筑仿佛就永远是那个竹林小筑,只不过在它旁边,搭建了几个临时的屋子,想必那么多人,竹林小筑是挤不下的。

    “小声点儿,这段日子大家都没睡好,别吵醒了他们。”师父一步一步的扶着我下楼梯,一边叮嘱着。

    我也尽量把动静放小,心中流动的是感动,大家没有睡好的原因,应该是因为我的伤势吧?

    可是,我却有莫名的沉默了,忍不住的有些难过。

    “怎么了?”师父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而在师父面前,我也无须掩饰什么,只是低沉的说了一句:“师父,我想如雪了。”

    “那丫头……”师父一下子沉默了,好像有着话想说,却有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接着只是扶着我朝着水潭边走去。

    我的心跳却止不住的加快了,我知道师父一定是知道一些什么吧?关于如雪的……

    第三章 几度轮回恋恋不灭

    我和师父的脚步声安静,可是我的心跳却像最强烈的鼓点,剧烈的跳动让我整个胸口都在疼痛。

    这种疼痛并不是身体上的伤害带给我的疼痛,而是我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我的幸福只差一点点有完美了,我的幸福……真的只差一点点就完美了!”

    是的,我承认我的‘贪婪’,人总是这样,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渴望有一天能不再为食物而奔波,就能痛快的吃个饱,在凄风冷雨的时候,就想有一个厚实的遮挡物,能让自己安心的睡。

    当有一天真的可以痛快的吃饱,不奔波的时候,当有一天真的有了厚实的遮挡物时。

    想要的可能就是第二天也可以继续这样随意的吃饱,想要的可能就是身下有一个能睡的舒适的床。

    可是,老天,如果你能听到,那就听我说,我真的只要再有一个人,我的生命就完美了,我情愿吃着粗糙的食物,过最简单的生活,只要……再有一个人就好,我绝对不再贪婪。

    我多么渴望这份我生命中的‘完美’,哪怕只是有一天。

    “在想什么?”师父此时已经扶我走到了水潭变,看我愣愣的发呆,表情却是有些痛苦的眉头微皱,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是担心我。

    “在想一份完美。”我的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因为疼痛所致,却因为太过虔诚,说起完美两个字的时候,嘴角却忍不住挤出了一丝笑容,仿佛那份完美就在我的眼前。

    “老天并不是容不下完美,而是一份完美需要多少世的善良才能享到一时啊?所以,人要知足,要懂得欣赏不完美,世世随缘的累积一份善心,也许你想要的完美就不期而至了吧?”师父把我扶到一块大岩石坐下。

    想了想,又拉我起来,脱掉自己的外套,铺在了这块已经有丝丝绿痕的岩石上,才又让我坐下,他只是小声的说了一句:“别凉着了。”

    外套还带着师父的体温,却让我恍惚……其实当年在竹林小筑里,我们师徒俩的日子过得挺粗糙的,大老爷们能有多细致?师父那放纵不羁的性格更别说什么细致了,可是在我身上他总是这样。

    那一夜一夜红泥炉子上熬煮的药膳,那一夜一夜他亲手做的大木桶中升腾的香汤蒸汽……直到现在我身下这一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也许,他一生中总是有细致的,但是全部给了我。

    师父在我身边坐下了,再一次安静的点上了他的旱烟,那抽旱烟的身影依旧是有些佝偻,什么时候这样的?以前他在的背影总是那么挺拔……可是朝成青丝暮成雪的事情又能有多少?

    就像如今的我,额前的刘海中也有了丝丝的细碎白发,我和师父终究是错过了太多的岁月,所以有些问题也就不必问了。

    眼前的深潭,流水潺潺……叮叮咚咚的响彻在耳边,这块大石,这个深潭,几乎是童年少年的画卷中一副不褪色的画面,可是画面不褪色,身下这块因为那时长期坐着而显光滑的大石,却加重了颜色,到底长出了绿苔,诉说的也是一份守候等待的寂寞吗?

    “师父。”我开口了,当那旱烟烟叶的气味再次包围我时。

    “嗯?”师父微微扬眉,吐出了一口旱烟,白色的烟雾在黑色的夜色中成团,却又很快散尽……聚聚散散可能也就是人生。

    “老天能不能容下完美我不想去考虑,多少世的善良或许我也没办法看到那么远……我只是在想,老天之下,能不能容下一份我想要的幸福?那个,很奢侈吗?”我的话语声响彻在这安静的夜里,伴随着水声虫鸣,却是那么的寂寞。

    可是师父却并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叹息了一声,轻声的念道:“风无定,人无常,人生如浮萍,聚散两茫茫……我谓萍飘路转,爱恨亦匆匆,萍踪浪无影,风剪玉芙蓉……承一,此话你听来,可曾有一丝苦涩?”

    我沉默了。

    “我等虽是道家人,其实我刚才所说之词也终究可以总结为一句佛禅‘风无定相,云无常态’,你执着的去追寻一份你想要的幸福,只是说明这红尘把你锤炼的不够,痴儿,你是要任由执念在你心里成痴吗?”师父的话语中有一丝无奈。

    他只是想告诉我,人生最终的境界只是一份自然,遇路则走,遇水则度……心中有定,其岸自现。

    而这个定只是坚定走下去的定,不是那一份我一定要走到哪里的执念,执念成痴,人亦成狂……而人一旦成狂,哪里还看得见什么清明的方向?

    “师父……”我说不出话来,这些道理我自然都懂,但我那一年说着我不放,这一年,未必我就是一个能放下的人。

    “罢了,你本童子命,情路颠簸不顺……亦或者这红尘万种生成的执念于你心,也是一份锤炼。就如那个林富瑞一样,到底是他的福缘或者是他的劫难,都只是一念,但这个炼的过程却必不可少。更何况,你是我的徒弟,刀山火海,红尘深渊,我这个师父也只能闭着眼睛陪你走下去了。”师父说话间,眉头紧皱,又是大口吸了一口旱烟。

    而我忍不住抓住了师父的手,感受着其中粗糙的老茧,一时间竟然再一次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日子,你昏迷中……有几夜,我在你身边莫名睡去。但却又似梦非醒的样子,我好像看见如雪那丫头,坐在你的床前垂泪……可是我不敢肯定。”师父终于还是说出来,伴随着一声叹息。

    我的手一抖,抓着师父的手情不自禁的用力,我想起了在印度的那一夜,那个梦,那个监控器中匆匆而过的身影,如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