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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对,就是这个意思。”

    得到冷月的肯定,景翊殷勤地提出了包括西瓜在内的好几种可能把人脑袋砸出坑来的凶器,冷月一边听着,一边闷头把焦尸的背面查完,怎么把焦尸抱出来的,又怎么把焦尸抱回了箱子里去,关上箱子盖,没向景翊要箱子的钥匙,只是从发髻上拔下来一根细银簪,伸进锁眼里轻巧地戳弄了两下就把箱子锁了起来。

    箱子锁好的一瞬,景翊对凶器的猜测戛然而止,只怔怔地看着她刚刚插回头上的簪子。

    他原本以为成亲那晚她是对齐叔编了什么话,哄得齐叔把这箱子的钥匙拿给她用了,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开的锁。

    她若是什么样的锁都能这样打开……

    景翊眼底刚划过一丝隐忧,就听冷月扶着箱子盖叹了一声,“不能再把他放在府上了……我把他送出去,你再帮我个忙。”

    验尸都帮过了,还有什么不能帮的?

    “听凭夫人差遣。”

    “你去盯着刚才被齐叔拍晕的那个家丁。”

    景翊愣了愣,“你怀疑人是腊八杀的?”

    “他没杀人,至少这个人不是他杀的,我只是觉得他要干点儿比杀人还蠢的事儿,你盯紧他就是了。”

    “好。”

    景翊出去之后,冷月把书房里的一地狼藉收拾妥当,顺手从房门上揭下来一个成亲那天贴上去的大红喜字糊到装焦尸的箱子上,才唤来两个家丁,用马车一路把箱子拉到了安王府,对王府门房交代了一句是给安王爷回的礼,就若无其事地调转马车打道回府了。

    来回不到一个时辰,走的时候府上还一片风平浪静,回来的时候齐叔已经火急火燎地在府门口的影壁前面打转儿了。

    “夫人,您可回来了呦!您赶紧着,快去看看吧,爷他……哎呦,我也不知道爷是怎么了,您赶紧看看去吧!”

    这是冷月一天之内第二回看到齐叔这副眼泪汪汪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模样,不禁暗暗叹了一声。

    其实这个宅子里齐叔和她的遭遇是最像的,他俩都是认识了景翊很多年,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人的一切了如指掌了,结果真跟他在一个屋檐底下面对面过起日子来,才发现有些事儿根本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冷月像鼓励并肩作战的同袍一般在齐叔的胳膊上拍了拍,温声道,“齐叔,你别急……他人在哪儿呢?”

    “后面……后面鱼池里。”

    冷月一愣,这个回答已经在她的想象之外了,“他在鱼池里干嘛?”

    “聊天……”

    冷月消化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景翊,在鱼池里,聊天?”

    齐叔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这一句话把冷月一辈子的想象力都用尽了,所以在她亲眼见到浸在鱼池中的景翊时,就只有发愣的份儿了。

    景翊喜欢锦鲤,这方池塘就是专门挖来养锦鲤的,中间深,周围渐浅,景翊就坐在池边水深约半人高的地方,水面刚没过他的胸口,也刚没过那个紧贴在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肩头的人的颈子。

    池水很清,清到不用走到池边就能看到景翊沉在水下的手正轻轻拍抚着怀中人的脊背,而被他拍抚着的人就像搂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抱着他的腰,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

    也不知道他俩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在这儿窝了多久了,池中大部分锦鲤已经视这两只异类如无物了,只有的少数几只还在好奇地围着他们打转儿。

    虽然看不见脸,但看发髻,看头骨轮廓,看脖颈线条就能知道,埋在景翊怀中的是个男人,一个年少到称男人还略显勉强的男人。

    她要是记得不错,这个后脑勺的主人应该就是被齐叔用砚台拍晕在书房里的腊八。

    她让他盯着腊八,他是如何在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把自己和腊八一块儿盯进鱼池里的?

    见冷月走近来,景翊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却接二连三地使出一大堆眼色,把冷月拦在距池边还有三步远的地方,低下头去对怀中的人轻柔如水波一般地道,“好了……没事了,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景翊的声音很好听,温声细语的时候尤其好听,像徐徐秋风,清爽其外,浓郁其中。景翊说这些话的时候池边的金丝垂柳又刚好飘下几片落叶,与景翊的声音一起落在水面上,一片温柔。

    冷月挑了挑眉梢,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回避一会儿,就见景翊怀中之人抬起了头来,扬着一张不见血色的脸目光涣散地望向景翊,“救救她……”

    “一定。”

    腊八把这句请求重复了足有十几遍,景翊就一丝不苟地答应了他十几遍,冷月也就站在池边听了十几遍。

    救她?

    她是谁?

    说到后来,腊八的声音越来越弱,景翊一直等到他不再出声了,才搀着他站了起来,送他回到岸上。

    两人一上岸,就有照齐叔吩咐在不远处候着的家丁把干衣服送了上来,景翊把家丁递来的两件衣服全裹在了瑟瑟发抖的腊八身上,看着腊八被家丁搀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远,苦笑了一下,接着打了个饱满的喷嚏。

    八月的天,地面上才是夏末,水里已经是深秋了。

    冷月心里不落忍,正要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给他,不经意地往景翊身上一扫,才留意到景翊穿的是一身白衣。

    很白,又很薄的一身白衣,被水浸透之后……

    冷月宽解衣带的手滞了一滞。

    一个丫鬟刚好端着茶盘走过来,还没走近,茶盘上的东西就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由他这样一路走回卧房的话,府上一定会出大事。

    冷月果断拉起景翊,纵身跃上屋顶,轻巧地点了几下就落进了卧房所在的院子里。

    两脚刚落稳,景翊又打了个一个喷嚏。

    以前还真不知道八月的风吹到身上也能凉得刺骨……

    冷月把景翊塞进屋里,转身吩咐丫鬟准备洗澡水,回到屋里的时候景翊已经把湿衣服脱了一地,盘膝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润的三角形,只留了一颗脑袋在外面,虽然带着一脸莫名的笑容,但脸色发白,嘴唇青紫,一看就是冻得够呛。

    冷月倒来一杯热水,景翊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接过杯子,慢慢地喝了两口,才道,“你说得对……他还真干了件蠢事。”

    ☆、家常豆腐(七)

    冷月想象不出来,也不敢想象,在这短短一个时辰内他俩还干出了什么比两个男人抱成团蹲在鱼池里更蠢的事儿。

    景翊又浅呷了一口热水,抽了抽鼻子,带着轻微的鼻音徐徐开口,“事情要从七年前说起……”

    除了伺候锦鲤,景翊还有一个嗜好,听书。

    他不但爱听,还爱编话本,如今京里几大茶楼中讲得最火热的话本都是他进大理寺当官之前编的。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逮着什么他都能扯出一大篇来。

    一听他要从七年前说起,冷月脑仁儿就疼,“等会儿……你先从我出门以后说起。”

    “你出门以后……”理好的思绪乍一下被打断,景翊想了想,才道,“我坐在他床边等他醒,他一睁眼就喊水,我给他一杯茶,他接到手里立马泼了我一脸,然后又跳下床去端起脸盆浇了我一身,我看他还想去拿坐在炉子上的开水壶,就跟他说外面有水,然后他拉起我就往外跑,再然后……然后……”

    景翊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冷月及时把他手里的杯子夺了下来,轻巧收势,滴水不洒。

    微烫的瓷杯稳稳地攥在手里,冷月心里还是有点儿扑腾。

    这杯水泼在身上倒是没什么要紧的,腊八房中那壶坐在炉子上的开水要是浇在景翊细嫩得像鲜豆腐一样的皮肉上……

    估计撒点油盐就能动筷子了吧。

    这么想想,冷月觉得自己全身的皮肉都在发紧。

    景翊用空出来的手揉了揉微微泛酸的鼻子,怏怏地把剩下的话说完,“再然后……路过鱼池的时候,他就抱着我跳下去了。”

    “他泼你你就站在那儿挨泼,他拉你你就跟着他跑,他抱你……”冷月咬了咬牙,白他一眼,“你攒着轻功不用是想等它给你生出一窝小的来是不是?”

    景翊满脸无辜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新婚燕尔,他却要抱着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和一群傻胖傻胖的鱼一块儿泡在凉飕飕的池水里,他也不想的,“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泼我。”

    “那他告诉你了吗?”

    景翊点点头,抖下了碎发上的几点水星。

    冷月留意到腊八,是因为他在厨房里的反应不正常,还不是紧张害怕的那种不正常,而是强忍痛苦的那种不正常。

    冷月觉得腊八醒来之后会做蠢事,是因为依照齐叔的描述,腊八当时的反应有点儿古怪,他那样的反应不像是受惊,倒更像是受了什么提点,继而想起了什么事情。

    一个寡言少语年方十四的孤儿蓦地被唤起一段与焦尸有关的痛苦记忆,在这样的刺激之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没法不让人担心,但冷月现在更想知道,他到底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凭什么就泼她相公一身水,凭什么就拉着她相公满院子跑,又凭什么就抱着她相公往鱼池里跳。

    “为什么?”

    景翊轻轻舐了下微凉的嘴唇,犹豫了一下,为难地望着冷月,“这个事情还是要从七年前说起。”

    “……你说。”

    “事情是这样的,”景翊清了清嗓,沉了沉声,“七年前的一个秋天,也是桂花开得正好的时候……”

    冷月把手里的杯子顿到了桌上,“三句话说完。”

    “七年前他娶了个媳妇,后来他媳妇死掉了,再后来他全家都死掉了。”

    “……”

    冷月脸色不太好,于是景翊自知自觉地换了三句。

    “七年前他家里给他娶了房童养媳,后来他媳妇受辱失节被村里人烧死了,再后来村里遭灾他全家就他活下来了。”

    冷月脸色不但没转好,反而更难看了几分,“他往你身上泼水,抱着你往鱼池里跳,是拿你当他媳妇了?”

    “本来是……后来我跟他说清楚了,他也对我说清楚了,你也听到了,他还要我救他媳妇呢,是不是?”

    冷月挑起眉梢,求救的话她确实听到了,但她听到的不只是求救的话,“我听着他像是神志不清了,你俩是怎么说清楚的?”

    据安王爷说,景翊在问供这件事上很有点儿法子,别的官员用几遍大刑都伺候不出来的口供,景翊和和气气的就能让犯人招得一清二楚。

    职责有别,冷月从没亲眼见过他问供,不过安王爷既然这样说了,应该就不会有假。

    但冷月仍有怀疑,对寻常犯人也就罢了,对一个连男女都分不清的人,他还能怎么个清楚法?

    景翊抽了抽鼻子,带着微浓的鼻音道,“他拿水浇我我不躲,他拉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抱着我跳鱼池我就陪着他往下跳,他就算是没有神志了也该知道我不会害他……何况他相信我是千年狐仙了。”

    “……你是什么?”

    “千年狐仙。”景翊把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左半边上身,和心口上的一点深红,“他听过我编的《九仙小传》。”

    这点深红是景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在编话本的时候让话本里的一个千年狐仙也在同样的位置长了同样的一点。

    这书是近半年茶楼里说得最热的,冷月听过几段,书里这个心口上长了红点儿的狐仙有起死回生之能,也难怪腊八在脑子不清楚的时候看到景翊心口上的这一点……

    等等。

    “他还看了你的胸口?”

    冷月的眼神有点冷,景翊重新把被子裹了起来。

    他知道她天生就跟天底下所有往他身上看的女人有仇,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连男人也算进去了?

    景翊无辜中带着无奈地眨了眨眼,“我不给他看,他就不相信我不是他媳妇,就要发誓一辈子照顾我保护我,要亲我,还要跟我生一大堆孩子……我也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