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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顾东源也顿时恶狠狠地回头朝赵文彬看了过去:“你刚刚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

    原本正啪嗒啪嗒往这边狂奔的赵文彬看见这副架势,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刚刚喊那一嗓子的精气神顿时全都跑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蔫在原地,想跑还不敢跑,连声音都哆哆嗦嗦的:“我……我就是想让你骑我家的凤凰……”

    顾东源哪里还肯听他解释,扭了下车把,飞快地就朝着赵文彬身边骑了过去。

    看着他来势汹汹的样子,赵文彬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就被顾东源喝止了:“我看你再敢跑。”

    赵文彬吓得满脸惨白,都快哭了出来:“我我……我没跑。”

    沈云晋无语地看着他们的互动,这哪里像小孩之间打架闹矛盾,完全就是老子教训儿子的现场。

    顾东源一抬脚从车上窜下来,扶着车把对沈云晋开口:“你下来扶着车子,看我教训他!”

    沈云晋又扭头看了一眼赵文彬,只见他双手紧紧地揪着自个儿衣服两边的下摆,紧咬着下嘴唇,完全就是一副面服心不服的模样。

    如果他们接下来那十年都是这么一种相处模式,赵文彬会在顾东源判刑后说出那些风凉话,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沈云晋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一副撒娇的模样,赖在车子后座上不肯下去:“我不想抚着,累。”

    虽然赵文彬不是什么好人,但追根究底,他总不是害顾东源走上岔路的罪魁祸首。何况眼前的赵文彬还是个小孩子,沈云晋只想能在以后的人生里离这种小人远远的,完全不想顾东源因为他把暴力的这一面再发扬光大。

    顾东源正在耍帅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沈云晋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扯自己后腿,原本还凶神恶煞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尴尬,回过头来小声斥责:“不想扶也下来,让我把车子停好。”

    沈云晋抬头看着他,特别欠揍地嘿嘿笑了笑:“也不想下去,就想坐着。”

    一旁原本还吓得直哆嗦的赵文彬看见他这么嚣张的样子,俩眼一下瞪圆了,里面似乎还带上了一些幸灾乐祸。

    不用说,他正在等着见证顾东源摔下车子按着沈云晋胖揍一顿的美妙时刻。

    可是没想到,顾东源愤懑地看了沈云晋一阵之后竟然丝毫想要揍他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回头对着他又吼了起来:“看什么看?还不快滚!等着挨揍啊?”

    赵文彬刚刚缓和一些的脸色顿时又有些惨白,委屈地指着沈云晋开口:“东源,他都不听你的话……”

    顾东源二话不说对着他的方向扬起了手,这回赵文彬终于忘了沈云晋这茬,扭头就朝自己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赵文彬刚刚跑远,顾东源就扭回头来,伸手重重地捏住了沈云晋的脸:“干嘛不让我揍他?”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看出了他的意图。

    看来不是真傻。

    沈云晋脸颊上有些吃疼,伸手拨开他的爪子,仰着脸继续撒娇:“我不待见他,不想你跟他打交道。”

    这句话倒是事实。

    而且顾东源听了显然很受用,脸上的愤懑顿时消了大半,沉思了一下之后,就很慎重的对着他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以后不理他了。”

    说完,也没等沈云晋反应,就又把车把扭了回去,窜上车座朝着堤坝的方向骑过去。

    刚刚沈云晋早就已经忘了这回事,看见他的动作整颗心不禁又提了起来,连忙紧紧抓住了他的腰:“停,停!那边危险!”

    但是顾东源哪里肯听他的,卖力地带着他就登上了坡。

    这边的堤坝其实跟环着整个县城的大堰连着,是早年为了防洪建造的,高度在那儿摆着,当然也有些陡。

    但是顾东源一身的蛮力,竟然真的带着他骑了上去。

    不过到最上面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些吃力,速度慢了许多,自行车也开始在两人身下歪歪扭扭地打着摆。

    本来沈云晋还想趁着这个机会从上面窜下来,但一看这摆子打得这么厉害,又怕自己一跳下去,顾东源会连人带车就摔倒在地。

    就这么犹豫的几秒钟,顾东源已经骑着车子经过了堤上平缓的那一段,顺着另一边的坡直直地冲了下去。

    这速度跟上坡时的平缓完全不同,即使前面有顾东源挡着,沈云晋还是觉得一阵阵凉风灌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耳边也响起一阵呼呼的风声,再加上这种瞬间失重的感觉,让沈云晋握在顾东源腰上的双手力道在那一刻倏然加大,忍不住尖叫一声:“啊——”

    但是下坡的时间统共也不过短短几秒,几秒过后,只听吱地一声刹车响,顾东源已经把车停了下来。

    反应过来的沈云晋才发觉自己刚刚的行径竟然那么丢脸,还没等顾东源开口就先下手为强地埋怨开了:“你怎么也没说一声就冲下来。”

    顾东源揉了揉被他捏痛的腰,回头对他笑起来:“就这点儿坡还能把你吓成这样?”

    毫无疑问,他这是被鄙视了。

    沈云晋从后座爬下来,愤愤地说:“我这不是害怕,是安全意识强烈,跟你说你也不懂!”

    其实回头想想,这点儿坡还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只不过刚刚他一心想着怎么找机会跳下来,完全没有一冲而下的心理准备,才会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现在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小屁孩儿笑话,沈云晋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转身开始吭哧吭哧地爬坡。

    顾东源连忙调转车头慢悠悠地跟在他身边:“干嘛自己走着?上来,我再带你体验一把。”

    沈云晋完全不为所动,依旧认真地往上爬:“不上,我自己走路回去。”

    后面没有沈云晋坐着,顾东源哪里还有什么自己骑车的兴致,很快也从车上窜了下来,推着车子走在沈云晋身边,伸手在他的耳垂上扯了一把:“喂,你不是真吓着了吧?”

    顾东源很喜欢沈云晋身上这光光滑滑的感觉,无论捏哪里,手上都能留下一阵舒服的滑嫩。所以,他也总是找着机会往沈云晋身上凑。

    而沈云晋也早已被他捏成了习惯,一点儿都没觉得耳朵被人轻薄了有什么不对劲。

    “就这点儿高度还能吓着我?开玩笑。”沈云晋冷哧一声,两人也已经在说话间走到了大堤顶上。

    沈云晋对着顾东源扬了扬下巴,开口道:“你上去。”

    顾东源闻言坐上车,左脚的脚尖在地面上撑着,沈云晋抓住他的腰就利索地坐上了后座,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走着!”

    “抓紧!”顾东源回头交代一声,感觉到沈云晋的手再次握紧了自己的腰,才猛地一蹬,自行车顿时又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下。

    跟上一次不同,沈云晋这回做了极其充分的心理准备,虽然心里还是对顾东源的车技有些隐隐的担心,却也没了之前的紧张,短短的几秒钟,两人安全地从坡上飞驰下来,他竟然生出了些意犹未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变回了童年时候,他心底的童真似乎也在这一刻被顾东源唤醒了。

    顾东源扭回头来,双眼晶亮地看着他:“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次?”

    沈云晋回头看看那道陡起来的堤坝,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来!”

    作为一个成年人,理智一直都在跟他强调着不应该让小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是有了刚才的两次经历,他却又忍不住觉得有顾东源在不会出什么事。

    这种全然的信任也不知道到底是来自于哪儿。

    总之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在这堤坝上来来回回地上窜下冲了一二十趟,才被路过的沈宏博一手一个拎着回了家。

    不过沈云晋还是觉得……这种童年经历似乎应该是男孩子记忆中必不可少的。

    有了那一天的经历,顾东源似乎已经克服了对“女式”自行车的心理障碍,周末过后,就每天载着他在学校跟家里之间来来去去。

    反正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笑话他们——这一点还让沈云晋小小地抑郁了一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给顾东源的补习也逐渐见了成效,不知不觉间,第三册的内容都已经复习了一小半。

    而就在这时候,酱菜厂里才真的忙了起来,这天顾东源骑着载着沈云晋回家的时候,刚路过厂子的大门门口,就看见那天沈宏博夫妇收拾的那处水泥台子上已经堆满了水灵灵的甘蓝疙瘩。

    ☆、葡萄树

    这些甘蓝疙瘩很新鲜,上面都还带着些潮乎乎的泥土,一看就是刚从土里挖出来没多久,一个挨着一个层层叠叠地堆着,嫩得指甲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不用说,这就是前几天沈宏博去看的那批春甘蓝,现在才正式地收了回来。

    他们回去的时候,家里的三个大人都在忙着,沈宏博在给那三口水泥池子做着最后一次清洁工作,苏春华在倒腾着晚上用来盖甘蓝用的塑料布,就连顾老太太都搬了只小马扎坐在甘蓝堆旁边,东摸摸西蹭蹭地看有没有哪颗甘蓝从台子上面掉了下去。

    顾东源直接骑着那辆自行车把他从大门带了进去,吱呀一声停在奶奶身边。

    沈云晋也赶忙从车上窜了下来,弯腰在台子上拿起一颗甘蓝疙瘩掂了掂:“车怎么卸得这么快?晌午不是还没来到吗?”

    苏春华用力甩了甩手里的塑料布,拎起两角对着太阳的方向看了一眼,摸到一处裂开的口子刺啦撕开一块透明胶带准备往上粘:“原本你爸找的那几个工人也过来帮着卸了,工钱从今天就开始给他们算。”

    他们家的厂子虽然顶多也就是比家庭作坊大了一些,但是因为酱菜厂里要做的十有八九都是体力活,所以工人还是请了两三个的。

    而这些工人因为在沈家待得时间挺久,沈云晋对他们的印象也比较深刻。

    一个是邻村刚刚结婚需要养家的小伙子,叫邱三,在沈家待得这几年倒也十分憨厚老实,无论让他留在厂子里干活还是出去送货,都是个舍得卖力气的人。

    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妈,平日里除了顾老太太叫她的闺名秋枝,其他人都习惯性地因为她男人的排行叫她二婶,二婶手大脚大,做活利索,又占了女人的先天优势,心思细腻,可以说在沈家的这几年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还有一位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师傅,姓穆,是沈宏博从临县请来的。穆师傅年轻的时候跟着家里的作坊腌菜酿酱,可以说是一把好手,最开始的这一年赚了不少钱,沈云晋私以为穆师傅的功劳占了大半。

    只不过穆师傅这从五六十年代走过来的思想多少有些个顽固不化,不管腌菜还是酿酱都讲究不贪多而求精,这一点虽然算得上是可歌可泣的职业道德,但是跟沈宏博想要把厂子做大的经营理念却恰好背道而驰。

    到后来更是在沈宏博准备租场地大规模酿酱的时候直接发了一通火撂挑子走人,导致沈宏博临时不得不远下南方专门请了位酿酱师傅,被那位“师傅”的技术坑得血本无归。

    暂且不论上一世穆师傅跟老爸到底谁对谁错,沈云晋都决定这回一定得把他老人家哄好了,像这种靠酿造方子吃饭的小工厂,手里有真本事的老师傅才是整个厂子的重心所在。

    这么想着,沈云晋随手上前去帮忙把苏春华手里的塑料布扯了扯,让她能够顺利地把胶带沾上,才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问道:“那位穆师傅呢?什么时候到?”

    因为沈宏博跟苏春华平时在饭桌上也提到过穆师傅几次,所以现在沈云晋问起来,苏春华倒一点都不奇怪,一边低头认真粘胶带一边回答:“你爸说甘蓝新鲜着腌了才好吃,明天穆师傅就得来配酱汁,等他配好酱汁,甘蓝疙瘩就全都洗干净下池子了。”

    为了保证这种大量出产的酱菜味道均匀,腌咸菜的酱汁确实是需要提前配好。

    沈云晋点点头,却瞬间想到另一个问题。

    这些甘蓝疙瘩这么多,不管是清洗还是下池可都是需要人力的,紧紧靠邱三和二婶当然不行,所以每到这种繁忙的时候,爸妈倒是都会在附近叫些在家里闲着的三四十岁的妇女做临时工,按天算钱。

    其实这一样原本也没有什么问题,三四十岁的农村妇女,正是肯下力气干活的时候,平日里鲜少能有活计可以拿现钱,一个两个都怕下回邱家不叫自个儿,干活干得也都挺卖力。

    可是用人多了总是会遇见一两个奇葩,赵文彬他妈孙海兰算是让沈云晋印象比较深刻的那一个。

    因为沈家是为了办厂才搬过来,在他们赵家村算是个纯正的外来户,对各家人的脾性也不太了解,孙海兰过来打零工,苏春华和沈宏博当然也不会特意摒除她不要。

    可没想到,这位大婶平日里偷摸地往家里一堆一堆地带咸菜也就算了,每回还都要比别人都早溜好大会儿,然后等所有工人都下班走人了,再厚着脸皮回来给苏春华要当天的工钱。

    反正就是个临时工,苏春华虽然觉得这人不靠谱,但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可是没想到过了一个来月,等沈家第一拨需要临时工的活计都做完,她却又突然跳出来说沈家还没有给她结过工钱。

    因为临时工的工钱都是当天发放,而那段时间沈宏博跟苏春华又忙得焦头烂额,所以记账也都是只记一个当天支出的总数,一时也拿不出什么账目来证明,这女人顿时就硬气了起来,在沈家的厂子里足足撒泼打滚闹了整整一天。

    沈宏博虽然气愤,但是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刚刚搬来,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再加上沈宏博年纪轻轻也确实丢不起这个脸,干脆就被她讹了那一个月的工钱回去。

    只不过从那以后他们沈家跟赵家再也没有往来过。

    虽然沈云晋也觉得跟这种女人一辈子不相往来也很不错,但是他还是决定想办法把那一顿讹诈给免过去。

    苏春华已经哧啦哧啦地把塑料布上那个裂口粘好,沈云晋放开塑料布,啪嗒啪嗒地跑到了顾老太太身边:“奶奶,我爸妈不是还说要找几个婶婶来帮忙洗甘蓝的吗?这附近谁不错,您给推荐推荐呗!”

    顾东源也已经把自行车停在了墙角,看见他蹲在了奶奶旁边,也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紧紧地挨着沈云晋蹲着。

    顾老太太还没说话,苏春华就先一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心眼还不少,还知道问奶奶这个,真是操心的命!”

    “这叫懂事,孩子懂事点儿你还不高兴?”顾老太太笑着把最底下的一颗小甘蓝捡起来,伸手抹了抹上头的泥,“这村里的老娘们小媳妇儿的还不都一个样,有什么错不错的,有活做能赚钱都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个敢不卖力干?”

    看顾老太太的的波段完全不跟自己在一个频率上,沈云晋不由得抑郁地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那比如说,有没有哪家人品性有问题的呀?我爸妈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这选人的事儿还得您来。”

    简简单单的三两句话,一把高帽就稳稳地带在了老太太的头上。

    苏春华听见他这么说,也不由得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别说,大娘,咱们云晋说得也是这个理儿,我跟宏博初来乍到,就跟您跟东源熟识,选人这事儿还是得您给操心。”

    “啥操心不操心的,咱们都住在一起了就是一家人,我多上上心那还不是应该的?不过这附近的小媳妇儿确实都还挺能干,应该没什么问题,”说着,老太太的手突然在大腿上拍了下,“对了,差点把赵武牛他家婆娘给忘了,就是东边家门口种着两颗花椒树的那一家的婆娘,叫海兰的,那女人可是真的又刁又懒,请人的时候说什么也得把她给绕过去!”

    bin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