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车

    再一次看到程然，师青阳的心情有些复杂。

    程然是他上辈子在星火学院的同学，也是他那个时候最不喜欢的人。

    如今，五分之四的人都有辐能，星火城这样的三级城市，虽然天分高的人很少，但星火学院，也只招收辐能容纳和辐能适应力全都达到c级的学生。

    他这两项的成绩都是c，刚刚达到星火学院的最低入学标准，在他没有依靠自己的努力崭露头角之前，一直都是被老师同学忽视的存在，而程然，却是一个连辐能都没有的普通人！

    星火学院不乏花了大钱之后塞进来的学生，但像程然这样离谱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那时候师青阳因为生活拮据，在学校独来独往被人排挤，程然则是因为连辐能都没有还要就读这样的学院，最终被人鄙夷，他们两个跟其他人格格不入，原本应该同病相怜，但师青阳却讨厌程然。

    一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有人伺候的大少爷？师青阳想到十六岁的时候的事情，忍不住有些恍惚。

    其实，那时候程然不止一次地向他示好，还是唯一一个发现他不吃午饭，并且想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的人。

    不过，当时他父母双亡突遭大变，想要靠自己出人头地成为强大的辐能战士却又不愿意被别人可怜……程然把自己的午餐里的肉和一半的菜给了他，还说什么“自己不爱吃肉”，这无疑伤到了他的自尊，于是他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份好意，面对程然的期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那次之后，程然也就不再向他示好了。

    他再看到程然，是在程然爷爷的葬礼上，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程然的爷爷原来是一级城市长江城数一数二的高手，八级的辐能战士，只是这个老人死后，程家也就败落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师青阳都没有再得到程然的消息。但过了很多年，在他成为了八级辐能战士，甚至打赢了曾经被誉为九级之下第一人的商宇航之后，却从一个来巴结他的以前的同学那里知道了程然的死讯。

    程然是死在城外的，死因是跟异兽搏斗，但是一个连辐能的都没有的人，没有特殊情况甚至不能出城，接触了城外充满辐射的环境还会受伤乃至死亡……出城跟异兽搏斗，这不是开玩笑吗？很显然，程然的死亡有猫腻。

    他年少时很讨厌程然，但那时候，因为已经获得成功，曾经的自卑以及过分的自尊都已经消失了，对程然，自然也再无恶感，他当时还打算去查程然的死因，可惜还没等他动手，自己也就被人暗算了……

    再后面的记忆，就充满了灰暗和绝望。

    就读星火学院的时候，师青阳颇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班上的同学，很多连话都没说过，程然是他当时最讨厌的一个，却也成了他印象最深的那个，他自然听过不少跟程然有关的事情。

    程然曾在注射辐能药剂之后大病了一场，不仅能诱发辐能，身体反而变差了，后来养了很久，也一直病恹恹的……

    他印象里的程然，应该就是养了很久之后的，脸色苍白，身体虚胖。而现在的程然，多半是刚刚大病了一场。

    程然身上的防辐射服，是长江城澳城公司出的最新款，全套装备上百万信用点，很多出城捕猎异兽的辐能战士都穿不起，他倒是随随便便穿在身上……

    要是换做以前，师青阳看到这一幕定然非常不平衡，现在到觉得没什么，就程然这样的破身体，不穿这样的衣服，长途跋涉从一级城市到这个三级城市来，说不定半路上就因为辐射生病了……这么一想，他甚至有些可怜程然。

    程家人要是真重视他，就该让他留在长江城学点技术，好好养病，而不是把他扔到这个三级城市，还让他进了专门培养辐能战士的星火学院。

    要知道，不能诱发辐射能的人虽然不多，但也占总人数的五分之一，这些人大多会选择在城里的工作，或者专心做科研，很多人也在各自的领域做出了成就，程然完全可以换条路走。

    瞬间想了很多，师青阳很快回神，然后迎了上去，脸上也挂着笑：“你们是刚来星火城的吗？要不要我带你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还有车子，你们不急的话，我们会帮你们洗干净，绝对不残留辐射物质。”平常星火城的人，洗车都马虎，用的药水也是差的，能赚钱但也赚不了太多，但这些人不一样，只要洗的干净，他们一定不在乎多花点钱，也能多赚点。

    师青阳刚吃了陶如宝买的盒饭，自然愿意帮陶如宝多找些生意。

    这些人全是生面孔，而且看着都经历过恶战，满身煞气，所以这会儿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师青阳倒是成了第一个过去招徕的。

    程然好奇地看向了他，他身边的那个老人看到师青阳是个半大的孩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你们就帮忙洗车吧。”一边说，他一边就打开了手上的联络终端，让人来接。

    城外全是辐射，联络终端在那样的辐射下，根本没办法发出信号，所以他们进了城之后，才开始通知别人。

    通知过之后，这个老人又看向了师青阳：“我们的车子和防辐射服你们都帮忙清理干净，明天我们会让人来拿。”

    “我们一定做好！”师青阳立刻就道，本来他还想着陶如宝的洗车店太小，要是这些人着急可能要把生意分给别人，现在这些人有人接，明天再来拿车，他倒是不用担心这个了。

    除了程然那辆车里的人身上的防辐射服干干净净的以外，其他车上的人身上的防护服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污渍——一路过来，这些人想必杀了不少异兽。

    想到这一点，师青阳对程然更多了一份同情。

    虽然如今城市建的越来越多，城市间的也有道路，但是在野外看到人类，很多异兽都会主动攻击，所以城市间的交流，一直依靠移动平台。程然没有乘坐移动平台到来，八成是程家的人想要保密。

    程家在长江城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程然的爷爷还是八级辐能者，程然在星火城的两年却完全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在学校还没少受欺负，这保密工作，做的绝对是“一等一”的。

    大家族的事情多，这点师青阳很清楚，不过眼下，这一切显然跟他无关。

    他现在才十六岁，刚刚诱发了辐能，想要出城都会被拦住，短时间里，除了养好自己的身体以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想着，师青阳倒是平静下来，然后专心洗起了车子。

    师青阳看过千年前洗车的方法，是用压力很大的水冲洗，当时看到这一幕，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奢侈。

    如今不仅食物珍贵，水也非常珍贵，普通的水要五个信用点一瓶，一瓶就是一升……他以前可是连喝水都不敢多喝的！

    师青阳和陶如宝先用清洗机大致清洗了几辆战车的外壳，然后就小心翼翼地开始清洗战车上的缝隙，还有战车的内壁。

    陶如宝虽然不出城，但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战车的，他看着这几辆战车，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抱着亲两口，师青阳倒是很淡定，比眼前这辆更高级的战车他都拥有过不少，如今早就过了眼热别人的战车的时候了。

    这六辆战车，师青阳和陶如宝两个人，足足清洗了三个小时才全部清洗完，而有了这么一单大生意，陶如宝下午一直很高兴。

    傍晚是回城的战车最多的时候，陶如宝并不包吃饭，平常这时候师青阳也不会吃什么，而会在干完所有的活回去的路上买一盒营养餐，但是今天不同，陶如宝又提出了要给师青阳弄个盒饭：“青阳，今天我再请你吃晚饭！”

    “不用了，陶叔，我自己买就好，中午就是你请我的，要好多钱……”师青阳马上就拒绝了，在如今普通人最大的开支就是食物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一直蹭饭，真要这么干了，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陶如宝肯定不高兴。

    “那就这样吧，小阳，你以后来干活，叔叔给你包中饭，一盒营养餐，怎么样？”陶如宝想了想，开口。

    “谢谢陶叔！”师青阳真诚的道谢。

    “今天中午是陶叔请你的，晚上的营养餐，就算是你今天的中饭。”陶如宝又道，这样的高级战车，做清理和养护他每辆收两百信用点，六辆战车除去成本能赚七八百，再加上防辐射服的清理，少说也有一千信用点的纯利……这生意，却是师青阳找来的。

    师青阳连忙再次道谢，他对吃什么其实不在意，营养餐虽然口味差，但因为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的缘故，营养丰富也顶饿。

    这天离开出城口的时候，因为吃饱的缘故，师青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洋洋。

    这个时间，早就没有阳光了，不过地上城半圆形的防护罩上，却点亮了很多灯，把整座城市映照的非常亮。

    大部分的娱乐设施都在地面上，夜晚的城市自然也非常美丽热闹，不过师青阳却并没有在这里逗留，他很快回了地下城，然后沿着长长的街道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路上还买了一瓶水，一盒营养餐。

    小小的房间里几乎没什么东西，他找出了一个已经有些破旧的记录板，开始策划自己的将来。

    他确定，现在这一切都是真的，既然这样，重来一次，他就再也不能让自己重蹈覆辙！

    ☆、计划

    师青阳渴望变强，上辈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杀光那些凶狠的异兽，这个想法，重生以后依然不会改变。

    虽然说他曾经被人暗算，最后还成为研究所被研究的一员，但他依然是人类的一员，他更不能忘记自己死亡时的情况。

    那时候，无数的异兽涌进了城市，整个中央城都被异兽所淹没，城市里的百姓，在防护罩破碎之后，全都受到了辐射伤害，就算辐能战士对辐射有很强的抵抗力，他们也没办法对付这么多的异兽。

    最后，就是毁灭了整座城市的剧烈爆炸。

    那是中央城，华国最大的城市，连中央城都被异兽攻陷了，其他地方呢？人类还能活下来吗？

    师青阳不明白那样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但他知道，他对异兽的痛恨，永远不会消失。

    除了异兽之外，他还要对付的，就是他的仇人了！不过，现在他只是一个三级城市毫不起眼的孤儿，他的仇人却是中央城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这差距，还不是一般的大。

    特别是，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怎么会突然拥有了非常强大并且相对稳定的辐能的，如果不是这些突如其来的辐能，他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努力成为四级乃至五级的辐能战士，在星火城受人尊敬，但绝对走不到那一步。

    当然，如果他没有走到那一步，说不定他在星火城的生活，会一直很安定，四级乃至五级拥有的辐能，也不至于让他的身体受到那么大的损害……

    不经意间，师青阳又想到了那场持续了一个月，让他浑浑噩噩，最后发生了巨大的蜕变的战斗，那个地方，等他的实力变强，一定要再去一次！

    将要做的事情，将上辈子的事情全都记了下来之后，师青阳忍不住苦笑。

    不管是报仇，还是出城杀异兽，查探异兽的动向，都不是一个连用辐能攻击都做不到的少年可以完成的，现在，他除了将近两万的信用点以外，什么都没有。

    两万信用点看似不少，其实也就是地下城普通的三口之家三个月的花销而已，师青阳记得，他的父母还在的时候，有时候他父亲猎到了什么好东西，一家人买点好的食物改善生活，吃一顿就要几百个信用点……

    星火学院收两万的学费，其实只是意思意思而已，估计也就只有他这样的，才会发愁——若是别人落到他这个程度，就算也想成为辐能战士，也一定会接受别人的资助，然后签订合约以后帮别人做事。

    师青阳现在没有足够的钱，同时，也没有实力。

    注射辐能药剂之后，80%的人可以诱发辐能，成为辐能者，但辐能者除了对野外的辐射环境抵抗力更强一些以外，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真正值钱的，应该是辐能战士。

    辐能战士，从体内拥有的辐射能和可以发出的攻击两方面评判，可以分成一到九级，至于再往上……人类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容纳更多的辐能，事实上，一般人类只要达到九级，就再不会轻易动手了，因为那时候，体内的辐射能的量已经非常多，稍有不慎，就可能反噬。

    师青阳上辈子，体内的辐能远比平常人稳定，完全有望成为九级强者，可惜他的身体底子太差，最终被人找到了机会暗算……

    辐能者，可以在穿了防护服之后离开城市，但是到了城外，只有辐能战士，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普通的辐能者，就算身上带着最先进的武器，他们的反应能力，他们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注定了他们在城外没办法躲过异兽。

    而辐能者和辐能战士的界限，就是能不能用体内的辐能引动空气中的辐射能进行攻。

    如今这个世界，就算城市里常常清理，也有辐射的存在，只是跟城外相比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罢了。师青阳闭上眼睛，慢慢地感受着空气中的辐射能，然后开始试着用自己体内微弱的辐射能控制外面的辐射能。

    以前的经历让师青阳对空气中的辐射能非常敏感，只是他现在体内的辐能实在太微弱了……

    坚持了好一会儿，最终无功而返，师青阳笑了笑，然后开始慢慢吸收空气中的辐射能，他果然应该再多去洗洗车子，就算那里的环境不好，也聊胜于无。

    修炼辐能，最好是在有辐射的环境，野外辐射太狂暴不合适，而城市里专门的练功房，就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使用练功房，是要交能量费的，师青阳当初教过星火学院的学费之后，根本拿不出这些钱来，想来想去，就找到了一个可以代替练功房的地方——入城口。

    相比于练功房，入城口的辐射很不稳定，还对人体有害，但当时的师青阳别无选择，于是在别人前往练功房，在正规的指导下进行训练的时候，他一直在入城口，一边打工，一边听路过的辐能战士聊起战斗的事情，同时练习最基础的辐能使用方法，试图引动充斥在周围的辐射能。

    他那个时候，因为在学校被人嘲笑，似乎发疯一样地练习，不仅在入城口打工的时候会练习，就连在城市里，在完全没有辐射能的地方，他也毫不停歇地练习着，调动体内的辐能。

    这一切，其实是非常疯狂的，就算是高级辐能战士，也没办法引动城市里稀少的辐射能，辐能战士，只有在城外才能发挥强大的作用！

    但是，师青阳偏偏就成功了，那日复一日的练习，虽然不能让他真的操控城市里稀少的辐射能进行攻击，却让他比学院里其他人更早地成为了辐能战士，对辐能的掌控力，也远超常人。

    他跟那些从小有名师教导，可以学习各种战技的大少爷不一样，他会的只是最基础的福能使用方法，他体内的辐能也非常弱，但是他的战斗经验、掌控力，却无人能比。

    当然，这样的练习方法，也是有弊端的，入城口的辐能非常不稳定，他在那里练习，毫无疑问伤害了自己的身体。当初十六岁的他，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是那个时候，父母双亡，自己连饭都吃不饱……他的性格，不免有些偏激，后来几次经历生死，他才放开了许多。

    比如说程然，他一开始，对程然真的很不喜欢，即便程然什么都没做……

    程然？

    师青阳突然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不过是跟陶如宝说了一下自己之前中午没有吃午饭的事情，陶如宝就愿意给他提供一份午餐……

    他以前从来不愿意示弱，从来不愿意让别人小看自己，所以一路挺直背走到了那个位置，从不肯弯腰，但后来，却从天堂跌倒了地狱。

    在研究所里，日子并不好过，因为他意志坚定，那些人一开始总是加倍给他注射药物，催眠他，想要问出他到底是怎么拥有这样神奇的力量的。

    他曾经拼命抵抗，最后换来的却只有痛苦，甚至因为药物，连自己身体，连排泄都控制不了。

    那些人却不会因此放弃，依然会将管子插入他的身体，后来，他就学会了示弱，甚至假装自己已经被催眠。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以前他坚持的自尊、信仰、荣誉，其实都算不上什么。

    他没有后台，没有背景，除了实力什么都没有，以前，为了提升自己，为了得到别人的尊重，他一直很努力地猎杀异兽，每次有一些野外的建设任务，也都会积极参与。有十来年的时间，他在野外呆的时间比在城里呆的都要多。

    跟异兽战斗，他好几次处于死亡边缘，却没有绝望过，只是燃起了更强的斗志，但是在那个研究所，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后来，他还是依靠示弱，让自己变成一个唯唯诺诺的废人，才让自己的状况变好了一些，一个年长的女性药剂师，甚至会偷偷照顾他。

    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辐能，就把目光放在了研究所常常研究的从野外带回的植物上面，还想多学点，在别人对他失去了警戒心之后，用这些植物腐蚀研究所的墙壁，然后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