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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节

      可是仁德帝却笑呵呵地接过来那水囊,也跟着喝了几口。

    喝完之后,他心情越发愉悦:“这溪水十分甘甜清冽。”

    于是姑娘越发兴起了:“可不是吗,外面还有人专门跑来我们这里挑水呢,说是我们西山的水,舀一瓢水就是金汤。这里面还有一个传说呢……”

    仁德帝侧着脸,安静地听着这姑娘说起关于这溪水中仙女的传说。

    仁德帝因自小长在皇宫之中,及到少年之时,便出边塞打猎,戎守边疆十数年,回来的时候又登基为帝,其实极少接触者风土民情,如今听着这小姑娘说起这些,也是颇觉得稀罕,听得津津有味。

    更何况,小姑娘的声音清灵动听,犹如泉水一般。

    只是他自眼疾之后,听到的最喜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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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日之后,仁德帝每日几乎都要去那溪水旁等着,有时候那姑娘恰好去了,有时候却并没有去。

    等到好不容易遇到了,那姑娘一脸惊喜的样子,跑过来就和仁德帝说话。

    这么一来二去的,也渐渐地熟了,仁德帝知道那姑娘姓潭,叫青苹的,打小没了娘,爹是个庄户里的行脚大夫,她也没去过学堂,就这么跟着爹读医书认字。

    两个人熟起来后,仁德帝偶尔便给青苹姑娘带些御厨做的吃食,小姑娘吃得很高兴,于是也把自家晒得诸如鱼干肉干给仁德帝吃,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话,几乎是无所不谈了。

    青苹说起将来,倒是心高气傲得很:“我以后要当一个像我爹那样的大夫,要让四邻八村的人都来找我看病!”

    仁德帝呵呵笑:“有志气!”

    一直到有那么一天,那姑娘招手:“你啊,也不要总在这里坐着了,跟着我去上山采药吧?”

    仁德帝想想也是,点头道:“好,只是我怕拖累了你。”

    姑娘挑起略带英气的眉,水眸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我一个姑娘家爬山登高都不怕,你长得这么高,看着身子骨也是好的,怎么就怕拖累我呢?”

    一旁的侍卫因了仁德帝的命令,现在都不敢叫他太上皇,而是改称先生了。

    仁德帝略一沉吟,想想也是,当下笑道:“好,那我也学习下怎么采药吧。”

    姑娘听了,这才笑逐眉开:“好!”

    于是姑娘背着竹筐,在前面带路,仁德帝则跟随在后面。

    侍卫见山路崎岖,担心仁德帝,便要扶着他的,谁知道仁德帝却摆手拒绝。

    他其实生来耳力极好,如今凭着周围的风声,沿着前方青苹小姑娘所走的那路继续往前走,这么一路跟下来,倒是并没有什么异样。

    青苹今日个心情是极好的,蹦跳着说笑个不停,其中不免问起:“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怎么也跑到这山里来呢?你平时都不干活吗?”

    仁德帝沉吟一下,笑道:“我倒是有些家业,只是如今都交给弟弟了,自己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山野之间游走。”

    青苹听了,扬眉纳罕:“看你也是有家业的,只是不曾想竟然还有个弟弟呢。”

    仁德帝不再说起自己,复又问起青苹村里的新鲜事,诸如平时如何收麦等等,青苹便又开始对他说起,甚至还提起县里的一些事,比如县里的大老爷纳了几个小妾,那几个小妾平日里都吃些什么补品,都是她这边采了送过去的。

    正走着时候,青苹忽然指着一旁山崖上的某处道:“你瞧,那个山茶花开得真好看!”

    仁德帝转首“望”过去,眼前一片黑暗,不过他还是笑着点头:“嗯,是好看。”

    青苹将手中的镰刀放到背后的草筐里,利索地挽起衣袖来:“看我过去把它摘下来!”

    一旁的侍卫忙低声道:“那山茶花开在峭壁上,峭壁陡峭。”

    仁德帝听着这话,拉住青苹道:“青苹,你不要动,让韩越过去帮你摘过来吧。”

    青苹此时正打算去爬那峭壁呢,看了看仁德帝,再看了看那叫韩越的下人,有些鄙薄地道:“你看你,长得比韩越要高要壮的,每日里却是凡事都要让他来做!阿旺哥哥原本就说,你们城里来的,都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如今看来,果然是没假!”

    这韩越一听这个,顿时皱眉,瞪了眼青苹,想着纵然太上皇对此女格外开恩,可是她也不能对太上皇如此嘲讽啊!

    仁德帝默了片刻,却是呵呵笑道:“我素来身子不好。”

    青苹自然感受到了一旁那仆人的凶狠目光,当下上下打量一番仁德帝,从他手中挣开了自己的胳膊,撅嘴道:“罢了,我不要了!”

    说着,她低哼了声,强调道:“我是来采药的,不是来摘花的!”

    接下来的路程,青苹姑娘难得的有些沉默,仁德帝见此,便开始搭讪:“你刚才说阿旺哥哥,那是谁?”

    此时有风吹来,带来一阵淡淡的野菊花香,不过青苹姑娘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她听到仁德帝这么问,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带着鼻音道:“阿旺哥哥,就是我邻家的哥哥,他人可好了……”

    于是青苹姑娘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她的阿旺哥哥。

    仁德帝从旁,沉默地听着。

    这一日,青苹姑娘采了许多药,甚至还寻到了几根有些年头的人参。

    收获这么丰盛,她却有些闷闷不乐。

    斜眼看着仁德帝,她不高兴地道:“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陪着我一起来采药啊?”

    仁德帝摇头,认真地道:“青苹,我很喜欢陪着你一起采药,也喜欢听你说话。”

    这个姑娘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活力和清新感,这是他三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

    仁德帝的声音低沉醇厚,听着他那“喜欢”两个字眼,青苹姑娘莫名地有些脸红,不过她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我刚才教你认那些药草,你有的记住了,有的却没记住!根本没往心里去吧?”

    仁德帝听了,宽和地笑道:“我记性差,有时候总是要人多教几遍才可以的。”

    其实是有些药草,他可以用嗅觉分辨出来,可是有的,却实在是很难分辨。

    青苹见他这般说,心情也好了许多:“明日个我们村子里有人成亲,到时候要摆流水席,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啊?”

    仁德帝纳罕地挑起剑眉:“好吃吗?”

    青苹使劲点头:“好吃啊,到时候会煮一锅一锅的肉菜,可香可香了!”

    仁德帝点头:“好,那我明天过去。”

    青苹见他真得竟然要去,心情大好,便提议道:“那你明日在这里等我,我们不见不散啊!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仁德帝温煦地笑着,答应了。

    这边青苹和他告别了,背着沉甸甸的竹筐便要过去。

    仁德帝却拉住她,沉声道:“现在起风了,天有些凉,我听着你刚才打了喷嚏。”

    说着,脱下外袍,递给了青苹。

    青苹见那有力的大手递给自己那锦袍,她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然后裹到了身上。

    仁德帝感觉到了,当下笑着点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免得你爹担心。”

    青苹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着仁德帝摆摆手,蹦跳着下山去了。

    这个时候确实已经起风了,风带来了山涧中清冽的泉水气息,掺夹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花香。

    原本浓烈的阳光如今已经开始变凉,一轮红日就挂在山头那里,眼看着就要落下。

    仁德帝闭上双眸,淡淡地问一旁的韩越:“她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山路的尽头?”

    韩越恭敬地答道:“是的,她已经转弯,不见了人影。”

    仁德帝没有睁开双眸,却又问道:“她是不是在转过山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韩越微诧,不过依旧答道:“是的,她握着身上的外袍,回头看了一眼。”

    仁德帝听着这个,低笑了下:“走,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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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仁德帝却没有能依约前去那泉水旁。

    他回到山庄的时候,却听侍卫慌慌张张地来报信,说是天佑公主带着竹明公主跑到山涧那里去玩,不小心落到水里了。

    仁德帝听了,忙过去看,却听到竹明公主在那里哭啼不止,而天佑公主竟然极其反常地安静着。

    仁德帝召来一旁的奶妈回话,这才知道,因为天有公主非要带着竹明公主前去一处山洞游玩,结果两个人都掉进了冰水里,竹明公主自然是受了惊,天佑公主也着了凉。

    仁德帝无法,只好命奶妈前去安抚竹明公主,又命御医前来为两个小公主过了脉,倒也是无碍。

    待奶妈将两位公主带下去后,仁德帝召来了随行侍卫,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并沉声斥责了一番。

    喝退了侍卫后,仁德帝一个人坐在那里,反思了一番,不免有些歉疚。

    其实永湛让几个孩子留在山庄里,是想几个孩子陪着自己在这里解闷,不曾想自己这些日子,一心想着去见那青苹小姑娘,倒把几个孩子扔给了奶妈侍卫看管,实在是失职。

    也幸好今日并没有出什么事。

    谁知道到了半夜时分,仁德帝正睡着,便被叫醒了,身边的大太监小心翼翼地禀报说,是天佑公主半夜忽然发起了高烧。

    因天佑公主自小身子骨就极为强健,顽皮捣蛋是有的,可是却从未病过。

    奶妈一时吓坏了,只好大着胆子过来向太上皇禀报。

    仁德帝听了,忙起身穿衣,亲自过去,这时候天佑小姑娘嘤嘤嘤哭着,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嚣张跋扈。

    仁德帝不免心疼,大手摩挲着小姑娘的脸蛋,温声道:“佑佑不要哭,等下吃了药,发发汗,明日就好了。”

    天佑小姑娘啜泣着,平日明亮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皇伯父,佑佑想要母妃,想回家了……”

    虽则现在该叫母后了,可是在病后,她迷糊着依旧叫起来了母妃。

    说着,她爬起来就往仁德帝怀里蹭。

    仁德帝没办法,只好抱着这个软糯的小东西,轻轻晃着,同时口里哄道:“等你病好了,皇伯父就送你回宫见你母后好不好?”

    佑佑带着哭腔道:“好!”

    这一夜,佑佑赖在仁德帝怀里不出来,三岁的小姑娘,母亲不在身边,又生了病,抱着人不放开。

    仁德帝只好陪了她一眼,其间又哄着吃药等,闹腾了大半夜。

    后来好不容易她昏昏睡去了,他也不放心离开,坐在一旁,听着奶妈给她擦拭额头等。

    第二日,一夜不睡的仁德帝想起那与青苹姑娘的溪边之约,不免有些发呆。

    猜着那姑娘的年纪,其实应该只有十六七岁吧,掐指一算,实在是比自己小了许多。

    尽管他曾经的后宫之中甚至会有比她更小的妃嫔,可是现在面对这么一个清纯天真的山野姑娘,他倒是有些自惭形秽。

    自己心间渐渐冒出的那点心思,他是比谁都清楚。

    只是如今一夜未睡,他脑中却无比的清醒,清醒之后的他,冷静地审视着自己,开始觉得自己甚至有些无耻。

    他如果想要,只要伸一伸手,什么不能得到呢?

    只是那么一个甜美无辜的姑娘,历经千帆后的自己,配得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