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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

      诸葛汐阖上眼眸,素手蓦然握成了拳头:“把世子妃叫来!”

    冯晏颖的院子里,董佳琳安静地坐在下首处,一脸紧张,智哥儿和佟哥儿抢东西抓伤了佟哥儿的脸,冯晏颖忙着哄孩子去了,偌大的屋子便只剩冷幽茹和董佳琳。

    董佳琳给冷幽茹奉了一杯茶,含羞带怯地道:“王妃请用茶。”

    冷幽茹接过,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着董佳琳的眉眼,似笑非笑地道:“上回你送了安郡王一个挂饰,我瞧着挺好看的,你能给我也做一个吗?”

    董佳琳低垂着眉眼,很是诧异地道:“对不起王妃,我不记得我给安郡王做过什么样的挂饰了,要不,您喜欢什么款式派人送了花样子给我,我做好了给您送去。”

    冷幽茹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董佳小姐别的不记得,一身好手艺却是半点儿没忘呢!”

    董佳琳的眼神一闪,从容镇定道:“大夫说那些是做惯了的动作,就和吃饭走路一样,忘不掉的。”

    冷幽茹依旧笑容淡淡:“董佳小姐不必和我解释得如此清楚,倒像是我怀疑你什么,或者你在遮掩什么似的。”

    董佳琳埋在宽袖中的手抖了抖,含了一分委屈的口吻道:“我……我不是故意得罪世子妃的!表姐训斥过我了,说一定是我先得罪了世子妃,世子妃才会对我恶语相加……但王妃你相信我,我胆子这么小,当时肯定不是故意的……以后也不决不再发生类似的事了!请王妃恕罪!”

    这便是说,她认为冷幽茹刻意争对她是在替水玲珑打抱不平。

    冷幽茹的笑容僵了僵,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看向她,含笑说道:“过去的事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提了!”

    董佳琳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是!”

    水玲珑去探望了诸葛汐,她已搬回原先的卧房,水玲珑就注意到床单和褥子全都焕然一新,包括那个她动了手脚的小碎花枕头也没了。

    水玲珑幽若明渊的眸子里掠过不易察觉的亮光,转瞬即逝,乃至于诸葛汐看向她时眼底又像一片无波无澜的镜湖,她给诸葛汐笑着打了招呼:“大姐,你可觉着好些了?”

    诸葛汐靠在床头,三千青丝垂顺而下,贴着苍白且略有些浮肿的脸,不知不觉间便有了一种恹恹之色,偏那双美丽的眼眸,波光澄澈而精明,带着洞穿一切的犀利,看向了水玲珑,却又并非争对于她。

    “坐吧。”诸葛汐指了指一旁的杌子。

    水玲珑依言落座,关切地道:“小侄儿挺可爱的,虽是有些早产,但健壮得很,老大比较好哭,老二比较安静,眼下都在乳母那儿吃了奶睡了。大姐你感觉怎么样?”

    想起儿子们,诸葛汐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会心的笑:“我挺好的,你和钰儿可还好?”

    水玲珑露出少许羞涩,微低着头,轻声道:“也好。”

    诸葛汐定定地看着水玲珑,眼神微闪道:“你们在一起两个多月,钰儿又不曾纳通房,你没传出喜讯?”

    水玲珑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摇头,似叹非叹道:“没呢。”

    “钰儿不够努力?”诸葛汐仿佛要证实什么!

    水玲珑再次摇头,依旧垂着眸子:“没……相公他……很……很努力……”

    诸葛汐的眸色深了几分,她握住水玲珑的手,几番欲言又止,最终拍了拍水玲珑的手,语重心长道:“没事,你们还年轻,两个月不算什么的,我和你姐夫五、六年不都等了吗?回去吧,我出了月子带哥儿们回府和你们聚聚。”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缓缓地眨了眨眼,笑容浅浅道:“知道了大姐,你好生将养。”

    “嗯,去吧!”诸葛汐笑着点头,笑得不尽自然。

    水玲珑看破不说破,起身离开了屋子。

    人一走,诸葛汐的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在了唇角:“华容!”

    华容从耳房里走出,看了看晃动的珠帘,福着身子道:“大少奶奶。”

    诸葛汐阖上满是痛色的眼眸,沉声道:“你派人去王府查一下世子妃的饮食情况和生活习惯,事无巨细全部禀报上来!”希望是她多心了……

    华容的脑门儿一凉,难道大少奶奶怀疑世子妃不能受孕也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

    上了马车,水玲珑靠在软枕上,笑眯眯地拿起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枝繁瞧她欢喜的样子,不由地跟着一笑,问道:“大小姐这样开心,难道……得逞了?”

    得逞不得逞言之过早。她可没料到诸葛汐会早产,当她得到消息后便临时起意有了这个计策而已,至于效果如何却是不敢保证的。毕竟诸葛汐和诸葛钰敬重王妃多年,仅仅因一次无法求证的“夹竹桃事件”便让诸葛汐怀疑王妃,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索性之前有过掺杂了常规避孕药的固元膏,诸葛汐心中有阴影,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潜在的威胁。所以,接下来诸葛汐要做的应该就是调查和取证了。

    水玲珑吃了一片橘子,瞟了瞟枝繁,淡道:“如果有人查我的饮食起居,告诉柳绿她们不必遮遮掩掩。”

    “是。”枝繁对大小姐经常不回答她的问题习以为常,大小姐是主子,她是奴才,奴才的本分是做事,大小姐这段日子再次器重她,她不免又有了些沾沾自喜,这不,大小姐又给她泼了盆冷水。

    主子喜怒无常些,下人们才能时刻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一味器重的结果只能是下人的尾巴翘到天上去,尤其枝繁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但有些时候有些人,即便没得到相应的器重,也能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水玲珑一踏入墨荷院,便看见一群下人扭打成团——

    柳绿和红珠双双抓住彼此的头发,狠狠互踢!

    阿四、阿季被原先王府的二等丫鬟白梅、白菊压在身下拳打脚踢。

    叶茂则将另外四名洒扫丫鬟打得鼻青脸肿。

    钟妈妈大抵是预备劝架结果被误伤,额头流着血,气息奄奄地靠在一旁的桃树下。

    而守门的余婆子眼珠子一动,撒腿便朝外跑去,谁料和水玲珑撞了个正着。

    眼看着她走路不长眼即将撞到自己,而枝繁跟在身后尚未作出反应,水玲珑抬起脚便朝她的大腿毫不留情地踹了下去!

    “哎哟!”余婆子一声痛呼,摔了个四仰八叉,还没来得及开骂,便听得水玲珑字字如冰的一声厉喝,“全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俱是一惊,望向了声源处,这才发现水玲珑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那犀利的眸光刀子一般扫过每个人的眼角,大家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松开手,尔后齐齐面向水玲珑低下了头。

    枝繁看清里边儿混乱场景后惊得目瞪口呆,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水玲珑犀利的眸光扫过钟妈妈流着血的额角时微微颤了一下,却没多做停留,而是厉声看向了柳绿和红珠:“能耐了啊,我不过是出了趟门子,你们就恨不得把我房梁上的瓦给揭下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府的规矩?”

    众人几乎要把头给垂进裤裆里,打架的时候谁也没顾那么多,可一旦冷静了回想一番,才恍然大悟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

    红珠咬咬牙,壮着胆子抬起头,说道:“世子妃,这事儿真的不怨我们!今儿既然闹大了,奴婢便斗胆求向世子妃讨个说法!同样是墨荷院的丫鬟,同样替主子效命的奴才,凭什么柳绿总颐指气使,把脏活、累活都分给我们做,她自己却只在一旁动动嘴皮子?奴婢也是一等丫鬟,虽说世子爷不许奴婢进入主卧,可奴婢也断没有去担水倒夜香的道理!而且,柳绿她干涉的不止我一个,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她统统都要管!好差事便留给尚书府的人,吃力不讨好的就硬塞给我们!奴婢实在是忍无可忍,今儿就和柳绿辩驳了几句!谁料她真是嚣张过了头,二话不说便打了奴婢一巴掌!奴婢忍无可忍,就和她动起了手!其他人上前劝架,又都被叶茂给打得鼻青脸肿……太过混乱的缘故,连误伤了钟妈妈都没能发现!”

    这番话讲得可真有水准,言辞间将所有责任归到了柳绿的头上,而且红珠明知水玲珑最含糊钟妈妈,便将钟妈妈归于混乱中的误伤,巧妙地避开刻意殴打的嫌疑。

    柳绿气得两眼冒金星,双目如炬,似要撕了红珠一般:“无耻!我打你是因为这个吗?”

    红珠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却有恃无恐道:“难道是因为别的?你倒是说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你为什么打我!”

    “你……”柳绿抬手又打算一巴掌扇过去,枝繁眼疾手快地跑到她身旁按住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呵斥道,“傻啊你!背着大小姐打架和当着大小姐动粗,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错误!”

    柳绿的胸口一阵起伏,如果给她一把刀子,她一定会宰了红珠这个贱人!

    水玲珑将红珠的轻蔑挑衅和柳绿的暴怒隐忍尽收眼底,眸色一深,却不是问向柳绿或红珠任何一人,而是看着一旁的叶茂,笑意凉薄道:“红珠说的话对不对?”

    叶茂想起白梅和白菊欺负阿四、阿季,又想起几名三等丫鬟故意推搡钟妈妈,摇了摇头,说道:“不对!”

    水玲珑想也没想便比了个手势,道:“给我打!”

    两名并未参与斗争的粗使婆子将叶茂按在长凳上打了十板子。

    水玲珑又问向在王府颇有资历的白梅:“红珠说的话对不对?”

    有了叶茂的前车之鉴,白梅以为世子妃是偏袒于她们的,便勾了勾唇角,含了丝丝得意地道:“对!”

    “打!”水玲珑冷冷地甩了一句!

    粗使婆子又将白梅也按在长凳上打了十板子。

    这下,所有人都呆怔了,世子妃到底想做什么?叶茂是她最宠爱的丫鬟之一,打了叶茂她们尚且能认为世子妃是在向王府势力示好,可转头便打了白梅又算怎么一回事?

    水玲珑淡漠的眸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余婆子的脸上,混乱时刻余婆子还知道跑去向冷幽茹通风报信,可见是个机灵的:“你来说,红珠的话到底对不对?”

    余婆子的眼珠子左右动了动,谄媚地笑道:“回世子妃的话,奴婢认为红珠说的,对,也不对。进了王府便是王府的丫鬟,不该说谁是尚书府的人,这点红珠没拧清。但柳绿屡次仗着自己是世子妃的心腹欺压其他丫鬟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关于这点红珠没有撒谎,至于其他的,包括钟妈妈是如何受伤的或许另有隐情,只是奴婢没看清。”

    水玲珑声线一冷:“往死里打!”

    余婆子被按到了长凳上,这一回,其他人包括红珠和柳绿在内呼啦啦跪了一地,显然被吓得不轻,完全捉摸不透水玲珑的想法。

    余婆子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大约十五板子便丧了命。

    叶茂和白梅傻呆呆地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院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寂,连微风吹在耳旁都仿佛带了凛冽的锋锐,众人噤若寒蝉,心……提到了嗓子眼!

    水玲珑冷冷一哼,似笑非笑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一连惩治了三个人?叶茂和白梅都是受过良好教导的丫鬟,不管是服侍过谁,她们在你们中间都算是比较有资历的了,却在回话时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不晓得自称‘奴婢’吗?不懂得态度恭敬吗?这么笨,活该吃一顿板子!余妈妈的礼仪规矩丝毫不差,分析得也头头是道,既正确指出了红珠的不足,又把自个儿给摘得干干净净,简直太聪明、太会耍心机了,把这样的人放身边,无异于是埋下了一个重大隐患,万一哪天院子里出了大事,她只顾着独善其身,却完全不管主子的死活,届时我找谁哭去?”

    水玲珑这么做表面是在给院子里拉帮结派的人一个警告,实际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警告和威胁的侧重点是不同的,警告只相当于一种宣示,而威胁则是建立一种对不肯合作的行为进行惩罚的回应规则,并且保证再出现这种行为时按照规则行事。

    水玲珑就是要她们知道,不管她们是谁派到墨荷院的,都必须认清两个事实:一,甭管她们从前伺候的是王爷还是王妃,也不管她们暗地里到底卖命给谁,但只要她们一天在墨荷院当差,水玲珑就一天掌控着她们的生杀大权:二,不要企图跟主子耍心眼,那点儿小聪明在水玲珑眼里根本不够看的!

    “柳绿和红珠罚俸禄半年,其它参与了斗殴的罚俸三月!”冷冷甩下命令,水玲珑转身出了院子,毕竟白梅和余婆子是冷幽茹放在墨荷院的下人,她哪怕先斩后奏也得及时一些。

    冷幽茹正在天安居和老太君禀报诸葛汐生了双生胎的事,老太君乐得眉飞色舞,只差长一双翅膀飞到姚府把小重孙给偷回来!

    水玲珑给老太君和冷幽茹请了安,并将墨荷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阐述了一遍,包括自己威胁那些人的话也没有丝毫隐瞒。这些话便是她藏着掖着,也终于一日能传到旁人的耳朵里,倒不如她开诚布公,至少显得光明磊落。

    老太君闻言鼻子一哼:“居然趁着你不在聚众闹事,规矩都学到牛肚子里去了吧!既然是你院子里的下人,怎么惩罚都由你说了算,你无需介怀!”

    末了,露出一个和蔼的笑,看向冷幽茹问道,“幽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冷幽茹珠帘般的睫羽轻轻一颤,美丽而美好,那笑,虽淡却无懈可击:“嗯,左不过是几个下人,日后处置便处置了,也不必特地来禀报我。”

    “是,母妃。”言罢,水玲珑深深地看了笑容可掬的老太君一眼,头一回觉着这位两眼不闻窗外事的可爱老人其实……是大智若愚!

    在尚书府,老夫人赐予她的庇佑是有条件的;眼下,老太君给她的偏袒却是没有原则的。水玲珑心头发暖,鼻子有点酸酸。

    却说水玲珑压根儿不问缘由便罚了柳绿,且罚得和红珠一样重,柳绿委屈得一塌糊涂,晚饭也没吃便出了院子,往王府僻静的地方走,想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肆意地哭一场。

    王府北面,枫叶正红,远远望去,像微风鼓起了冉冉升腾的火炬,灰蓝的天边,半透明的月亮悄悄爬了上来,而西边的落日尚未完全没入地平线,少有的,日月同辉的景观出现了。然,柳绿只抬头瞄了一眼便觉着书上称赞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柳绿低回在枫林东面的青石子小路上,突然,耳边传来了吵闹声,她停住脚步,本能地隐在一颗枫树后边,尔后望向了不远处的凉亭。

    今日,安郡王请了未来的妻兄乔旭和成郡王过府一聚,成郡王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堂弟明亲王,明亲王在朝堂不算活跃,私底下也不加入任何党派,属于明哲保身的一类,虽庸碌无能,却能成为帝王彰显皇室恩泽的完美对象,是以,皇帝和明亲王十分亲厚,连带着他的几个儿子也在京城地位不俗。这位年纪轻轻的成郡王便是他的嫡幼子。

    安郡王和乔旭强打着精神对弈,成郡王在一旁喝着美酒,搂着娇俏的奴儿,奴儿是安郡王院子里的丫鬟,长得颇有姿色,甄氏的本意是想让她给安郡王做通房的,只是安郡王从没碰过。

    成郡王却看上了奴儿,安郡王的心里有些膈应,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他又压下了火气,装作若无其事。

    不多时,诸葛姝一蹦一跳地跑进了亭子:“二哥!”

    诸葛姝今日穿了一条鹅黄色束腰罗裙,胸襟微敞,露出粉色荷花的图腾,配上她雪白娇嫩的肌肤,整个人水灵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她年纪小,稚气未脱,偏刻意梳了个成熟的发髻,簪一对明晃晃的孔雀玉兰钗,并一个镶金扇形花钿和几粒饱满莹润的珍珠,倒是别有一番小萝莉的妩媚。

    成郡王霎那间被夺了魂儿,一把推开奴儿,将打算坐在安郡王身侧的诸葛姝抱在了怀里,三人都喝多了酒,以他最为严重,诸葛姝明明叫了安郡王“二哥”,他却没听见:“小美人儿!”

    安郡王勃然变色,站起身正色道:“成郡王,请放开她!她是我妹妹,不是府里的丫鬟!”

    几乎是同一时刻,诸葛姝恼羞成怒,用力挣脱他恶心的怀抱,并狠狠一推,将醉得头昏眼花的成郡王推下了台阶。

    成郡王摔得鼻青脸肿,醉酒中的人倒是不觉着多么疼痛,但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三两步跨上台阶,二话不说便抡起拳头朝诸葛姝砸了过去!

    安郡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将诸葛姝拉到了自己身后,成郡王扑了个空,怒火更甚,转头拿了操起桌上的棋盘拍向了安郡王,安郡王无意和他结仇,便只挥臂一挡,谁料喝多了酒的他没能很好地控制力道,成郡王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给震出了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