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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只听岛主平心静气地质问道:“西行宫若是来人,为何不先上拜帖?我岛上虽然不过一蛮荒僻壤之地,难不成不懂待客之道?白宫主这样带人直闯是什么意思?”

    蟠龙大船转眼已经到了近前,白嵇道:“白某此来自然不是串门的,五年前,我那不成器的孙儿离家游历,听闻贵岛仙市热闹,便与众道友结伴而来,想凑个热闹,而后通讯宫中,说是见了贵岛讲经堂,有心想长些见识,便以散修之身拜入讲经堂进修,这几年便再没了音讯。我们都当他在贵岛潜修,可是前些日子,我那孙儿留在宫中的本命灯突然灭了,我以搜魂之法召其魂魄,竟遍寻不到,这才知道,他、他……”

    白嵇说到此处,竟一时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韩渊听了微微一皱眉,他与他那几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师兄们不同,属于大事小情都要知道知道的主,岛上三只耗子四只眼的流言蜚语都要从他耳朵里过一遍,从未听说过讲经堂里出人命。

    岛主一招手,一个弟子便一路小跑着到他近前,双手奉上一本名册,问白嵇道:“不知令孙名讳?”

    白嵇勉力抑制悲意,颤声道:“上衍下礼。”

    岛主将那名册往空中一抛,嘴唇微掀,念了句什么,只见一本厚厚的名册飞快地从头翻到了尾,未停留一次,便书背向上,掉落了下来。

    一旁的弟子道:“岛主,讲经堂中未曾登记白衍礼这个人。”

    不远处有人开口道:“或是化名……”

    侍立于旁的唐晚秋接话道:“放肆,你当青龙岛是什么地方,容许宵小之徒化名混入?若不是真名实姓,根本不会出现在名册上!”

    她一开口,周围一圈人就本能地感觉要坏事,果然,那白嵇听了大怒,须发皆张道:“你是什么意思?”

    第43章

    唐晚秋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仅这次讲经堂开始前,她就独自一人在外游历多年,早听说过白嵇那些烂事——这老鬼一族精通御兽之术,又依仗他们养的几条大泥鳅,在西太行一带几乎是半个土皇帝,老不正经娶了数不清的漂亮女修,生了十多个子女。

    有道是贵精不贵多,白嵇十多个儿女中无一人成才,不是意外陨落,就是修为不行寿元耗尽,没有一个活过他们这天降神龟一般的老父,这些年来没见他给谁出过头。

    这会儿哭孙子倒跟真事似的!

    难不成他眼珠子都指望不上,还要指望眼眶子?

    唐晚秋气不打一处来,正待呛声,岛主却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继续搓火。

    只听那岛主温文有礼地开口道:“门人年少,出言无状,宫主大人大量,不要同小辈计较,我看眼下还是寻找令孙要紧。这一次讲经堂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载在册,令孙确实并未入住讲经堂,或是他一时好奇,后又觉得岛上教授的功法不入眼,自行离去也未可能——但他既然来过,必定有人见过,若白宫主有令孙画像,我可派弟子帮白宫主在岛上问问。”

    严争鸣听了有些叹服岛主的肚量,他这掌门人当得半路出家,为人处世上经常办出一些不妥的事来,每每事后才想起后悔,他一边把着程潜的手腕,一边分神听着,顺口对程潜道:“要是有人在我们后山水潭里弄一条长虫兴风作浪,我肯定不跟他们讲道理,打出去了事,更别说还要帮他们找人了。”

    程潜好像丝毫没听出严争鸣话里的反省和不赞同,顺着他的话音便道:“该打。”

    严争鸣瞪了他一眼,他们平时聚拢真元、锻炼经脉,多少都能懂一点脉象,他摸出程潜方才除了皮肉伤,竟还有不明原因的内伤,气得在他背后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怒道:“还不调息,哪来那么多废话?”

    程潜:“……”

    良心呢?他统共就说了俩字。

    然而未及反驳,一股暖流已经透过严争鸣放在他后背上的手掌传了过来,直通入四肢百骸,温和地转了一圈,程潜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但他少年心性,不肯承认被大师兄一直照顾的感觉熨帖得很,只嘀咕道:“多事。”

    话是这样说,他终于松开了一路握着霜刃的手,专心地收敛心神,默念起清静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岛主这个级别的笑脸人,别管白嵇是真心为了孙子还是别有用心,听了他这番话总不好表现得太过,气焰不由自主地矮了几分,颇不情愿地客气道:“是,也请岛主赎罪,老朽子女俱已陨落,只剩下这么个资质不佳的孙子,实在是……”

    岛主带着他那特有的愁苦笑容摇摇头,大度地说道:“人之常情,且将令孙画像请出来,让弟子们多打听打听,白宫主也不妨带人暂且在岛上住下,岛上正要考校不才弟子们的技艺,白宫主若肯拨冗指点一二,那便是他们享之不尽的福气了。”

    别说白嵇堂堂西行宫主,就算他是一头逆毛驴,此时也让岛主三言两语给顺过来了。

    白嵇低下头,眼珠在下面急转了几下,因为不由自主地被岛主带走了话茬,他心里不免有些焦急——白宫主万金之躯,千里迢迢赶到东海,可不是为了他那连名字都要想上一会的孙子。

    程潜闭着眼调息,却从头到尾听到了,他有种抓住一切蛛丝马迹往坏处想的本事,此时心里却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弯,寻思道:“肯定没有这样容易了结,否则为什么岛上刚一乱起来,岛主就要派人送我们离开?”

    岛主到底知道什么?那鬼鬼祟祟的周涵正又是什么人?蒙面的都是姓周的人么?岛主方才为什么不寻个由头宰了那周涵正?

    还有,为什么唐晚秋警告他们在外面不得提起扶摇派?

    雪青又为什么……

    程潜一想起雪青,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助他调息的严争鸣马上感觉到,见他忽然面如金纸,冷汗浸过两鬓,唯恐他内伤有古怪,顿时再难以板着面孔,忙将程潜一揽,低声道:“小潜,怎么了?”

    程潜心里难受得厉害,可直觉此地并不是说他们门派中事的好时机,硬生生地将话独自咽了回去,只是边忍边低声道:“回去再告诉你。”

    这时,白嵇在岛主的催促下没了办法,只好一手指天,从他指尖中飞起了一团浅淡的白烟,而后一个真人等身的青年虚影出现在半空中,那青年面孔模糊不清,飘在空中,一会大眼睛一会小眼睛,总之不大像一个人,可见这白嵇只怕已经记不清他那“宝贝孙子”的模样了。

    白嵇脸色有些难堪,勉强道:“这便是我那劣孙,诸位有曾近见过他的,万望告知。”

    岛主看了唐晚秋一眼,唐晚秋打量了那青年一番,神色凝重地摇摇头。

    岛主道:“好,明日将白小道友的影像请到擂台边,弟子们也好,讲经堂的诸位散修道友也好,看见了自然有分说,今天天色已晚,先然客人们去休息吧。”

    眼看西行宫夜袭成了一枚声势浩大的哑炮,众弟子们也纷纷要收起兵刃。

    熟料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只见一个人影突然闯了出来,径直向白嵇扑了过去,被白嵇这大能的真元扫飞了出去,后背撞在了一棵大树上,那人没有穿青龙岛弟子的白色长袍,约莫是个散修,修为也不怎么高,这一下撞掉了他半条小命,他手脚并用,一步一血印地向白嵇爬过去,口中叫道:“宫主救命!白宫主,我、我认得小公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毕竟从白嵇给的画像来看,亲妈来了都不见得认得出,别说个不相干的人。

    白嵇也不过拿孙子失踪当个由头,听了这话,一时间也是震惊不已,当即收起威压,指使亲随将那散修扶了起来,自己也上前两步,故作惊喜地一把抓住那散修的臂膀:“你、你说什么?你见过衍礼?”

    那散修众目睽睽之下,竟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道:“白兄已经遇难,下一个想必就轮到我了!”

    岛主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微微上前道:“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在讲经堂中进修的道友么?且不忙说,我先叫人给你疗伤。”

    他这番话音没落,那散修脸上便要吓得魂飞魄散一般,连滚带爬地躲到了白嵇身后,口中不住道:“宫主救命。”

    这态度简直是将岛主当成了洪水猛兽。

    白嵇虽不明所以,但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便就坡下驴地故意大声道:“怎么回事,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