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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耳边蓝夙渊的句句话语渐渐变得遥远而飘忽,杨深沉浸在自己巨大的震惊之中——这简直太荒谬了,奥斯顿总统凭什么觉得鲛皇会答应他这样荒诞的要求,让一个根本不知来意为何的外族人类成为他的终身伴侣?

    还有蓝夙渊,他刚才言语间的意思,是真的打算答应奥斯顿吗?为什么?

    杨深可不相信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赝品的男人会看不透奥斯顿的不怀好意。他也没有自恋到觉得蓝夙渊其实对他一见钟情,尽管这副皮囊确实不错。

    在姿容绝世的鲛人们面前说什么皮囊不错,那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他在海底随便走走,见到的个个都是绝世美人,更别提那股与生俱来的韵味与风情。

    看着杨深的表情,仿佛沉浸在无边的喜悦和激动中,甚至顾不得掩饰自己的失态,蓝夙渊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这么笨的赝品,亏奥斯顿送得出手。

    “你看,仪式对我族而言是除生死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狡猾的人类明知这一点,却依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小赝品,他们是在为难我呢,还是在而为难你?”

    回过神来的杨深苦笑,心想,鲛皇哪里需要为难?当然是在为难我。那位扬瑟尔名义上的父亲,倒是一点都不怕鲛皇大人听到要求后勃然大怒把他儿子给大卸八块了。

    杨深想到此忽然觉得心冷,该不会,奥斯顿真的在打这样的主意吧?

    把蓝夙渊激怒,他一怒之下杀了“为了人类和平嫁过来的扬瑟恩将军”,这一举动必定激起人类的怒意,尤其是海底下被驯化经年几乎已经不知自由和血性为何物的人类奴隶们。

    经年来鲛人们对他们的奴隶早已没有什么警惕之心,而对人而言最绝望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明明有了希望却又被深深掐灭,这一计划无疑就会激起他们最强烈的绝望和怨愤。

    而海底的人类奴隶们,不仅数量更多,而且绝对比乌托邦的军队更加了解、熟悉鲛人和银蓝海域的一切。

    内忧显然比外患更加难以处理,到那时奥斯顿与真正的战神再率领军队出动,鲛人面对的便是内外夹击。

    几乎就在蓝夙渊对杨深传达了人类那边的要求的片刻间,杨深感觉自己已经清晰地看到奥斯顿的ab两套相辅相成的计划。

    a计划,用没用的废物儿子扬瑟尔代嫁,并用扬瑟薇威胁逼迫他做事。

    如果鲛人一族和鲛皇没有发现嫁来的是个赝品,放松警惕,杨瑟尔就会为人类传递消息、做些手脚、里应外合,让后让真正的战神和军队打鲛人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如果那时的鲛人为受了欺瞒而拿海底的人类奴隶和扬瑟尔残杀泄愤,也许奥斯顿会沉痛地表示没有不流血的战争,对此他无能为力。

    b计划,依然是代嫁,如果鲛人族发现了嫁过去的是个赝品,或者扬瑟尔没有为奥斯顿传递他想要的消息,就想方设法激怒他们杀了扬瑟尔。

    很显然,人类在并不知道那不是他们的扬瑟恩将军的情况下,这场杀戮会引起绝望的人们最大的反弹,造成银蓝海域的内乱,乌托邦军队就此如虎添翼。

    毫无疑问,这个计划里的扬瑟尔和海底的人类奴隶们依然是被利用后抛弃。

    无论是哪个计划里,从来就没有那些明明最渴望自由最渴望阳光微风和陆地的人们的未来。

    对奥斯顿来说,也许这些代价对比起他所期待的结果并不重要。

    亏他还以为奥斯顿没有顾虑周详没有想到可能会有鲛皇一开始就发现了他不是扬瑟恩这种状况,亏他还觉得奥斯顿低估了蓝夙渊。

    到头来,别人早已织下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网,反而是他,低估了奥斯顿的魄力和狠辣。

    可惜命运相对于人们最强大的地方在于,他可以在任何他愿意的地方拐个弯,脱离所有的计算,就像大自然的风暴一样莫测。

    扬瑟尔变成了杨深,有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灵魂;而蓝夙渊在接到奥斯顿的请求后不仅没有被激怒,却偏偏——

    “我会让人教导你仪式上的礼节,希望你用心一点,小赝品。三个月后是鲛人的求偶期,我们到时进行仪式。”

    “为什么?”杨深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能理清楚奥斯顿的打算,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眼前这个有着漂亮的海蓝色头发的男人。

    他的思维就像这变幻的大海,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浪头要从哪里涌来。

    蓝夙渊瞥了杨深一眼,黑色的头发看上去相当柔软,很好摸的样子,翠绿色的眸子不停地眨啊眨,一脸渴望答案地望着他,蠢到死。

    他沉声笑起来,“你那是什么自作多情的表情?我说的是到时进行仪式,不是到时进行‘完’仪式。”

    “奥斯顿总统既然要求要在人类和我族的共同见证下,那我自然要邀请他们亲自过来观礼,如果奥斯顿总统不愿意来,岂非表示压根不在意你们的和平。或者……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变得有点愉悦的教皇大人望着杨深,意味深长:“你说他怎么能心虚呢,嗯?”

    属于蓝夙渊的反将。

    干净利落,赤/裸/裸的阳谋。

    没有想到蓝夙渊真的会给出解释的杨深无言,他这么嚣张,是真的不怕他把消息传递出去么,他毕竟是人类不是吗?

    不过更让杨深长出了一口气的是,这位高高在上的皇果然没有真的打算跟他完成仪式,这才是正常的走向,虽然……心底那隐隐的一丝失落又有点可笑。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再一次捏起了他的手,转头,一头耀眼的海蓝色长发在身边掠过,带着他向前走,继续他们的饭后散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深踉跄了几步,蓝夙渊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语速有点缓慢,“每一代鲛皇出生的时候,族中的先知都会给他一个预言。我父皇得到的预言是他会英年早逝,而战争不会终结——这些都实现了。”

    “而我,我出生时的预言是,我的终身伴侣将会是一位死者,而鲛族将迎来巨大的变革。”

    “所有人都说这个预言的意思是谁成为我的伴侣就会死去,所以我从来没有打算过这辈子跟谁举行仪式。”

    ☆、秘社

    蓝夙渊说得很随意,好像对于不能娶妻这一点也不是很在意,想比之下,他可能还是更在乎那句“将给鲛族带来巨大的变革”的预言。

    然而杨深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掌中属于对方那原本有点僵硬又有点拘谨的五指忽然收拢,猛地反握紧了蓝夙渊的手,指甲陷入肉中,力道之大简直出乎人意料之外。

    连从未把人类那点微弱力量放入眼中的鲛皇都感觉到了一点点疼痛,不由得为之侧目,却乍然迎上了杨深的目光,当下被怔住。

    他从来都没有从这个来路不明的赝品身上看到过这么浓烈复杂的情绪。

    他独自走进龙绡殿的时候没有;被鲛人们包围的时候没有;被揭穿代嫁身份的时候没有;甚至连刚才被告之仪式之事的时候都没有动容到这个地步。

    从杨深来到这片深海以来,他好像什么都在怕,又好像什么都不怕,他的情绪很浅,一眼就能看穿,但那都只是浮在表面上的;里面还有什么东西,隐隐能够察觉,却怎么也触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