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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又把知府搬出来。唐天远表示很无奈,让周正道跟了进来。

    丛顺说道,“大人,山上那井实际应是个矿井。”

    唐天远摇头,“胡说,天目山上能有什么矿,煤矿?铜矿?既然有矿,我这父母官怎么不知道?”

    “大人,那井壁上有一些横着挖的通道,已经被堵塞,这些通道应该是通向矿田的。另外,卑职在井底发现了这个。”他说着,掏出一小块东西递给唐天远。

    唐天远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一块金矿,那还是他昨晚特意落下的呢。

    他接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看着,故意轻轻调整了一下角度,好让周正道看个仔细。

    周正道心内咯噔一下:坏了,怕什么来什么。

    唐天远一撩眼皮看向周正道,“周县丞,你意下如何?”

    周正道面色上还能维持镇定,他答道,“大人识见卓然,全凭大人裁夺。”

    唐天远沉吟半晌,对丛顺说道,“你先带几个可靠的人,把井壁上的通道挖一下,确定是否真的是金矿矿井。”

    丛顺领命下去了。

    周正道试探着问道,“大人,恕卑职多事,倘若那真是金矿……”

    唐天远反问道,“周县丞,你来铜陵县也之后,可曾听说此地有过金矿?”

    周正道连忙摇头,“没有。”

    “本官也没听说。我初来之时,把一些要紧的文书都看了,也未曾看到什么金矿之类。若真是金矿,且已然成井,官府未闻半点风声,那多半是有人盗采了。”

    周正道不动声色,“大人觉得我们该怎样抓到盗采之人?”

    唐天远嗤笑摇头,“抓人?抓到人又不会分给我钱,我才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盗采黄金可是大事,我只消上报朝廷,自然有人来抓人,我功劳一点也不少记。哦,当然了,”他笑看着周正道,一派亲和,“少不了周县丞的好处。”

    周正道终于紧张得有些遮掩不住了,一切事情都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他干巴巴地道了声“多谢大人”,找了个理由先退出去了。

    出去之后,赶紧回去给知府大人写信。不过远水解不了近火,给他写信也未必来得及,周正道现在的第一要务是稳住县太爷,不让他把此事上报朝廷。

    没关系,他还有时间,衙役们不是还要去天目山挖通道吗,那通道想必堵得很结实,要老实挖一番。他只要在确认金矿之前想到对策就好。

    可 惜天不遂人愿,衙役们挖洞挖得很顺利。丛顺是个聪明人,井壁四周从上到下一共五个被填塞的洞,他挑了最中间的挖。填洞要上上下下运土,中间的肯定是最不好 运的,也该是填塞得最薄弱的。几个年轻的衙役挖了一个多时辰,就把堵上的土都挖干净了。丛顺带着人顺着通道走到头儿,看到的是被挖空的矿田。

    唐天远听了汇报,就要给朝廷写信。

    周正道焦急万分,这么短的时间他还没想出好办法,只好又抬出知府,“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是否该先上报知府大人?”

    唐天远安慰他,“没关系,这种事情对户部来说是非同小可,对本官只是小事一桩。”金矿都是归户部管的,跟他这种地方官的关系真不大。

    “可府台大人……”

    “府台大人公务繁忙,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要请教他,我还有何脸面做这一县之长?”唐天远一边说一边写,很快把一封信写好,装信封,又开始找火漆加封。

    周正道无奈之下,只好说道,“大人,实不相瞒,关于此事,卑职也听过一些传闻。”

    唐天远停下来,诧异地看他,“你听过什么传闻?你知道盗采黄金的是谁?甚好甚好,直接告诉朝廷,肯定重重有赏。”

    “大人,我听说的也很有限,只知道……前任县令正是因为此事送命的。”

    呵呵,威胁。唐天远拧眉不悦,“什么意思?”

    周正道叹气摇头,“再多的我也不清楚,这件事情似乎水深得很,连知府大人都讳莫如深,所以我才劝大人慎重行事。大人年少有为,卑职虚长大人些年岁,官场上有些忌讳也看惯了,自该提醒大人,不使大人涉险。”

    唐天远犹豫了一会儿,把信放下,让周正道先出去了。

    周正道出去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唐天远在屋里也长出了一口气。根据周正道的反应,他完全可以看出,周正道知道金矿的事情,且不希望别人知道。周正道是宗应林的爪牙,周正道知道,就意味着宗应林也知道。

    也就是说,宗应林知道盗采黄金的事情,却不希望此事扩散,那么此人必然和盗采之事大有联系。

    池州知府、孙员外、齐员外,再加一个前任县令,他们都与盗采黄金有联系。几人很可能是主犯和帮凶的关系。

    唐天远现在倒是不急了。他把事情推到这个地步,接下来该着急的肯定是宗应林之流。唐天远觉得,他们要么选择干掉他,要么选择拉拢他。而他们是干不掉他的,所以,只能拉拢。

    嗯,坐等被拉拢。

    活在自己伪造的身份里,比真正的身份都真实可信,这就是精分的境界。唐天远忍不住有些佩服自己。

    ☆、第41章

    唐天远暂时把举报盗采黄金的问题搁下,他开始忙另外一件事情了。

    铜陵县的秋粮差不多收下来了,县令大人要着手筹备本县今年的秋粮征收事宜。粮食征收比较灵活,有粮交粮,不想交粮的可以用银钱抵。本县往年征粮都留有记录,谁家有良田多少中田多少,哪个乡交多少多少……唐天远完全可以按照以前的标准走,这样可以省不少事。

    但 是吧,考虑到前县令人品不那么可靠,唐天远觉得那死鬼县令征粮时多半会存有瞒报克扣的行为,大户人家给点好处就可以逃赋税,到头来这些担子还要摊在普通老 百姓头上。因此本县县太爷这次没急着征粮,先让底下的乡里把本地各家各户的田产再统计上报一遍,有胆敢隐瞒少报的,罚没田产,里长连坐。统计完之后,他会 派人下乡去抽查。

    平头老百姓对此举乐见其成,田产大户则表示很不满意,孙、齐两家首当其冲。两家人都找了周正道疏通,想打听一下县太爷这是几个意思,胆子也太大了,是不是不想混了。

    对于县太爷,周正道觉得那小神仙不给户部写举报信已经让人谢天谢地了,他也不强求太多。再说了,听县太爷那意思,钦差大臣已经盯上铜陵县,想着找茬开刀,所以身为县令只能这样做,算是赢得民心的功德一件。从这个角度来看,周正道是和县太爷站一边的。

    于是周正道就想办法把孙、齐两家劝回去了。他们一开始自然不肯听,周正道只好抖出重磅消息,“县令大人已经发现有人盗采黄金了,只暂时还不知道是谁罢了。倘若被他发现什么,你们还有心思关心那点蝇头小利?”

    两人倒是不闹了,吓得坐立不安。周正道安抚了好一会儿,并向他们保证“县太爷并非一颗赤心向朝廷其实他是可以收买的”,终于打发走了。

    孙、齐两家大户都服从了县太爷,排在他们后头的,也就不敢言语了。田产统计进行得很顺利。

    这件事的意义在于,有了这个新的统计册,以后征税就基本按照新的来了,不止今年,往后的每一年,这些大户人家都要按照新的统计册如实交税。

    谭 铃音挺佩服县太爷。这人的私德有待商榷——“妙妙生是大变态”的流言直到现在还活跃在八卦市场,但公平来讲,他是个好官。田产统计一般都是国家主导,其中 不知多少猫腻,像县太爷这种,一个小小芝麻官,上任不到一年就敢大刀阔斧地改写田产统计册的,实在不多见。这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其中不知要得罪多少 人,县令大人的出发点,也只能是一心为民了。

    所以谭铃音这几天对县令大人的态度挺狗腿的。

    唐天远很享受谭铃音崇拜的眼神。

    不过,两人之间还是有些不和谐,原因竟然是谭清辰。

    是这样的,谭铃音发现,县令大人一提到谭清辰,表情就有些古怪。像是有什么事儿要说、但又不好开口;表面上装作不怎么关心,但实际上又暴露了他对一切与清辰有关的事情都无比在意的心情。

    谭铃音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这让她提高了警惕。因此他再问什么,她都遮掩着不说了。

    而且,县令大人还去过两次古堂书舍。

    据当时在场的伙计小庄描述,县太爷对自己买的书漠不关心,只是一个劲儿地偷看老板。

    “不会是看上咱们老板了吧?”小庄忧心忡忡。

    说实话,这个猜测不无可能。清辰本来就长得好看,气质也出众,像是夏日一早尚携着晨露的翠竹,清新而温润。

    这样的人,不管是被什么人看上都不奇怪。

    何况唐飞龙是有前科的。他与他的好朋友唐天远走得亲近不说,还模仿人家笔迹;他第一次来古堂书舍买书,买的一堆艳书里就有龙阳风格的。

    越想越有可能,于是谭铃音也忧心忡忡起来。

    写 小说的都自带情节扩展技能,谭铃音前后联系着,一时想到唐飞龙怎样在夜色中看到前来救援的清辰风流潇洒进而一见倾心,又怎样在第二天就急不可耐地打听清辰 的身世,一连好几天都这样,不胜其烦。她又想到他以后大概会想方设法把清辰弄到手,为此不惜强取豪夺什么的……

    简直太可怕了。

    谭铃音郁闷地回了县衙。回去之后,听说朱大聪差人送了拜匣来,谭铃音打开看了。原来这朱大聪明日过寿,要置酒席款待朋友,邀请她过去吃席。谭铃音虽是个女子,不过抛头露面惯了,寻常人待她与男子无异,请吃酒也就算上她一份。

    第二天,谭铃音怀着散心的心情,去朱大聪家蹭吃蹭喝了。

    来了之后才发现,酒席算上寿星和她,就俩人……

    看到朱大聪吩咐要开席,谭铃音很奇怪,“他们都不来了吗?”

    朱大聪很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来到此地没多久,没认识太多人。昨日送出几个束帖,可是不巧了,冯老板恰好要去拜访岳丈,邓掌柜去乡下看粮收,小谭老板也恰好要去邻县押运纸张。”

    小谭老板就是清辰。谭铃音觉得这朱大聪的安排不太好,过生日的前一天才送帖子,多数人都已经有安排了。

    她摇头感叹,“我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一个人过生日了?”

    朱大聪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为何?”

    他继续笑,“因为你心软,定然不忍心我独自做寿。”

    谭铃音也失笑,“想不到朱公子竟也有油腔滑调的时候,我之前怎么没发现。”

    朱大聪低头扶了一下酒杯,“我不常这样。嗯,你不要公子公子地叫,叫我名字就好。”

    大聪……谭铃音叫不出口。她只好叫了声“朱大哥”。

    朱大聪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小厮前来说道,“少爷,布谷巷的张媒婆来了,说要给您道喜,还说有大大的喜事等着说与您。”

    朱大聪说道,“不就是做媒么,打发她走就是了。”

    论相貌,朱大聪仪表堂堂,论财力,他的珠宝铺子有不少值钱玩意儿,这样的条件很受媒婆青睐,他虽是个异乡人,也同样三天两头有媒人跑来给他说妻说妾。

    小厮不太赞同朱大聪的决定,“可是,少爷……”

    “还不去。”

    “是。”

    小厮走后,谭铃音问道,“天降姻缘是好事,朱大哥不喜欢?”

    朱大聪神色黯然,“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谭铃音想到他那“郁闷而死”的第三个未婚妻,便也有些凄然,不过更多的是内疚。毕竟,此事的根源是她。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说道,“朱大哥,克妻之说纯属妄言,你不要信。”

    “你也不信?”

    “我不信。”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一个姑娘家,突然被男人问这样的问题,就算如谭铃音这般厚脸皮,也受不了。她羞红了脸,低头看着杯中酒液,结巴道,“不、不是这个意思……”

    朱大聪闷声道,“什么意思都一样。你也嫌我克妻。”

    “我不是……”谭铃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我的意思是,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你我不该这样草率谈论。”

    朱大聪反问,“你是说,如果令尊答应我们的婚事,你就愿意嫁给我?”

    “……”谭铃音发现朱大聪今天说话像是甩刀子,刀刀往她致命点上插。

    朱大聪反过来安慰她道,“我今日喝了几杯浊酒,就胡说八道,你莫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