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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杂役很快把鸡血端上来了。粗瓷碗中的鲜血尚有温度,还未凝固,上头浮着好多血沫子,白色的碗沿滴下来几道血迹,看着怪渗人的。

    糖糖闻到血气味儿,立刻精神抖擞了。

    唐天远把血碗接过来,对谭铃音说道,“这血就要趁热喝,凉了就结块,不好吃了。”

    那杂役听闻此话,胆战心惊地跑了。

    糖糖仰着头,馋得直舔舌头。

    唐天远蹲下身,将碗放在地上,“糖糖,来吃吧。”

    糖糖几乎是一步就蹿过去,脸埋在碗里,大口地舔起来。才吃两口,它便停下,痛苦地嚎了一声,接着耷拉着耳朵转身跑开,跑到谭铃音脚下,仰头看她,两眼泪汪汪的。大概是怕她不理解,它看谭铃音一眼,接着就看那血碗一眼,然后又看她,又看碗。

    不用糖糖如此明示,谭铃音也能理解它有多痛苦。那碗鸡血是掺了黄连水的,滋味肯定特别美妙。

    训练要从娃娃抓起。县令大人认为想让糖糖长大以后不伤人,就应该自小让它知道,生血和生肉都不好吃,是以他才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谭铃音看着糖糖委屈的小眼神儿,她也有点心疼它。不过心疼归心疼,她可不希望糖糖长大以后闹出人命。她指了指碗中渐渐凝固的血,“糖糖,把它吃光吧。”

    糖糖绝望地跑了。它跑到墙角蹲着,把屁股对着他们。

    唐天远对谭铃音说道,“过些天你再陪我去一趟天目山吧。”

    自从上次发现齐蕙的尸体之后,他们又去了天目山两次,依然没发现什么。天目山本来就很大,找不到也属正常。他又不能频繁地去,更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一来,夏天山中容易发生山洪;二来,他眼看着就要打入敌人内部了,万不可在这时候露出身份。

    要说,唐天远自从发现齐员外家有可疑的金子之后,他基本上就能确定此地确实发生过盗采黄金之案了。他比较不理解的是皇上如何得知,皇上知道了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嗯,反正皇上不主动跟他说,他也就不会问。

    作者有话要说:浓缩的就是精华→_→

    ☆、第36章

    八月的天目山,像是彩色的云霞编织的仙境。山上的树丛,或是绿姿飒飒,或是黄叶满破,或是遍身红火。半山腰生着许多花树,开着一簇簇淡紫色的小 花。绿,黄,红,紫,间杂交错,使人目不暇接。又有一道瀑布悬于高崖之上,如一柄直刺入湖中的银白软剑,飞流直下,溅起蓬蓬水雾,映出道道虹光。

    在这样风光如画的地方行走,谭铃音的感受只有一个字:累!

    县令大人果然又来了天目山,且又把她提溜上了。

    他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每一次来天目山,都要选不一样的路线。根据由易到难的常理,他们的路线自然是越来越难走。现在,他们走的根本不能算路,只能说是有些人在这里走过,留下些痕迹。

    唐天远根据这种不算路的路推断,此处可能是黄金盗采人员的运输通道。理由是,这小路形成的时间应该不算久远,但天目山封山几年,采药的和打猎的甚少上山,他们踩不出这样一条小路。

    “大人果真英明神武,我们可以回去了吧?”谭铃音现在累得两脚如灌铅,她也不关心什么事实什么真相了,真恨不得一蜷身体直接从此处滚落下去。

    唐天远摇头,“好不容易找到了,怎可轻言放弃,”他拍了拍卧在他肩上的一个小毛团,“糖糖,你说是吧?”

    糖糖狗腿地抬脑袋蹭了蹭他的脸。它今日见他们两个都要走,便也非要跟来。谭铃音就带上了它。身为一头狮子,糖糖没什么爬山的天赋,它身体又小,好几次从山路上滚下去,又被唐天远下去拾回来。

    后来,唐天远干脆就把糖糖放在肩膀上。

    谭铃音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嫉妒糖糖。

    歇了一下,唐天远起身又要走,谭铃音开始耍赖,坐在地上打死也不动弹了,“大人,你先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唐天远摇头,“这山中几年未有猎户光顾,说不准有多少豺狼虎豹,毒舌毒虫,哪一种你对付得了?”

    谭铃音只好爬起来。

    唐天远知她体力不济,便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向上一带,“走吧。”

    谭铃音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一来确实省力许多,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啊……

    她尝试着收回手,但没能成功。县令大人的手掌很有力度。

    算了,当务之急能省力气就行,其他都是次要的。谭铃音释然了,渐渐把身体大部分重量都附于被牵的胳膊上,她简直就是在被他拖着走。

    她心想,也不知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他怎么就不累呢。

    而此时的唐天远,渐渐地对“累不累”这类感觉失去了判断力——他的注意力都被那只与他相握的手掌吸引了。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一下子就抓住她的手,大概他真的只是在假公济私,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第一眼看到那双手,就被它们吸引了。现在得以把它握在掌中,那柔若无骨的触感给予他一种异样的满足感,这感觉使他飘飘欲仙,又无地自容。

    他低着头在前面开路,并不回头看她。他知道,他的脸庞正散发着勃勃的热量,脸色看起来一定很不正常。

    谭铃音其实也挺难为情。她就算脸皮再厚,依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不愿看他,就一直扭着脸看风景。脚上的压力小了,她也就能够分出一部分精力给眼睛。

    “真美啊。”谭铃音不自觉地感叹。

    唐天远闻言,没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此时她站在一支侧出的山花之畔,人面娇花相映,也不知是谁照亮了谁。

    确实挺美的。唐天远心想。

    因为体力消耗,她的脸蛋透着潮红,大眼睛湿漉漉的。此人虽然眼神不好,眼睛却生得极美,黑白分明,眼底干干净净,瞳仁儿就像是在极清冽的泉水中养着的两颗黑曜石。你站在她面前,她未必能看清你,但你却能看到她眼中的生动灵动。

    这就是那种会说话的眼睛吧,唐天远心想。他有些遗憾,因为他能看到谭铃音的美,谭铃音却看不到他的。这不公平,白瞎了他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他转而又想到自己这想法略白痴,便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

    继续前进。

    翻过一个山坡,谭铃音又要休息。唐天远便放开她,两人坐在地上,他把水袋递给她。

    糖糖也从他的肩膀跳下来,去追蝴蝶玩儿了。

    方才唐天远下力气太大,谭铃音的手被攥得生疼。她苦着脸,轻轻揉着手。

    唐天远干咳一声,突然朝她伸手,“给你。”

    谭铃音莫名其妙,他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别吓人好不好。

    唐天远笑道,“不想报仇吗?”

    谭铃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他把她弄疼了,所以也允许她祸害他一次。这看起来倒是挺公平。她本来对他是有怨言的,觉得他不该接二连三地拉她来这种地方受苦受难。于是她果然报仇了,拉过他的手,狠狠捏了捏。

    唐天远呵呵低笑起来。她捏的力道不大不小,哪里是报仇,倒更像是*。想到这里,他笑得更甚,嘴角弯弯,眼梢飞花。

    谭铃音感受到了他的鄙视。她恼羞成怒,抄着他的手,拿出吃东坡肉的热情,一口咬下去。

    唐天远吃痛闷哼。可是除了痛之外,他心里头又有那么一丝难以解释的异样。这心情十分特殊,他不知该如何描述,总之不算反感。尤其是她的舌尖儿不小心舔到他的手掌侧缘,极轻微的力道像是一把重锤,敲得他心头重重一跳。

    谭铃音扬眉吐气了。她一甩他的手,得意地看他。

    他却突然扑过来,“该我了。”

    谭铃音吓了一跳。他力气大,咬人肯定也分外疼。她吓得连忙滚到一旁,接着爬起来就跑。山上的小路崎岖难行,她跌跌撞撞的,险些摔跤。

    “小心!”唐天远这时候也顾不得开玩笑了,“行了行了,你快回来。”

    谭铃音回头笑看他。她停下来,想要往回走,然而脚下突然踏了个空。

    唐天远想也不想飞奔过去接她。他本以为她会滚落下去,因此着地的地点与她十分接近,意思是及时拦住她。然而使他意想不到的是,谭铃音脚下那一片土地开始下陷了!

    唐天远这时候早已一头扎过去接住谭铃音,新变故来得太突然,他来不及逃离,便和谭铃音一同陷下去。他们下落的速度很快,像是直接悬空跳下去。

    谭铃音本能地抱住唐天远,唐天远也回抱她。上面落下许多草木土石,唐天远把谭铃音的头按到他怀里紧紧护着。

    两人惊得失去观感,也不知自己坠落多久,谭铃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可能会一头扎进十八层地狱。

    最后,他们终于着陆了。

    唐天远脚先触地,他身体一倒,躺在地上,使谭铃音直接跌在他身上,避免被坚硬的地面撞坏骨头。他带着她滚了几下,缓冲力道。

    总算性命无忧,两人坐起来。他们身上都淋了厚厚一层七七八八的东西,那形容十分狼狈,谭铃音呛得直咳嗽,唐天远便帮她轻轻捶着后背。

    他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体,便开始打量周遭环境。

    ☆、第37章

    唐天远第一眼根本没看出来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什么。总之肯定不是猎户挖的陷阱,因为太深了。他仰头看看上方圆圆的一小片天空,天空边缘还有一些泥土摇摇欲坠,好像他稍微咳嗽一下,就能把它们吓得震落下来。

    他又看了看谭铃音。

    谭铃音的表情有些异样。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屁股下面垫着一只手。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她不可能自己非礼自己。她大怒,突然举巴掌扇向唐天远,“登徒子!”

    唐天远反应很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做什么?!”

    谭铃音见他被发现了还这样泰然,果真无耻。她于是举起另一只手,势必要扇他个大耳光。

    唐天远果断抬手,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腕。她的手腕很细,他不敢太用力,生怕给她握断似的。

    谭铃音两手都被制住,她无奈,只好把眼睛瞪得溜圆,似乎打算以目光在他身上砍出几个口子。

    她这会儿灰头土脸的,发髻乱得像是刚与人掐了一架,头上尘土顺着刘海落在脸上,这样的形容配上她无比庄严的表情,让唐天远忍不住暗笑。他突然鼓起嘴巴,冲着她的脸长长地吹了一口仙气儿。

    谭铃音:“……”不带这么玩儿的好么。

    她的脸被他吹得干净了一些,眼睛酸酸的,只好眯起来。

    两人这样僵持了一小会儿,谭铃音突然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现在他的两只手都已经被占住了,那么此刻依旧停留在她屁股下面的手是哪里来的???

    她登时吓得汗毛倒竖,微微向前挪了一下身体,然后回头一看。

    “啊啊啊!!!”谭铃音不管不顾,尖叫着扑向唐天远里。

    明明前一刻还张牙舞爪地要扇他耳光,现在又马上来投怀送抱……唐天远脑子再好使,也无法解读谭铃音这种一会儿疯一会儿癫的精分行径。

    谭铃音的冲力太大,一下把唐天远撞得又躺回去。她不小心趴在他怀里,门牙磕了他的下巴。

    她亲了我她亲了我她亲了我……唐天远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不明白,他明明被她再次耍流氓了,可他这会儿一点也不觉反感。难道是被调戏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还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在谭铃音看来,这真不算亲,甚至都不算咬。只不过是磕一下门牙而已,她的门牙还疼呢。她摸了摸嘴巴,坐起身。

    嗯,其实是骑坐在他的腰上。

    她还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唐天远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被人调戏的经验极其丰富,但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脑子里的所有念头突然被一阵狂风卷走,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他迟迟木木的,呆愣着不说话。

    谭铃音站起身,指着后面急切说道,“大人大人,这里有死人!”

    唐天远听此,连忙起身查看。

    他看到了从泥土里伸出来的一截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