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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住口!”唐天远总算明白她所谓“毁我清白”指的是什么。这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竟然认为他要……他一拂袖,“你不要胡思乱想胡说八道。”

    谭铃音嗤笑,“那你方才在对姑娘做什么?不会是把修炼千年的内丹渡给她吧?”

    “你才是妖怪。我只是在验尸。”

    “验尸?可验出什么来了?”

    唐天远指了指死者的嘴唇,“你仔细看。”

    谭铃音闻言,半信半疑地低下头,视线落在姑娘的嘴唇上。灯光有些昏暗,她看不出端倪,于是又凑近了一些。

    “你莫要轻薄她。”唐天远故意提醒道。

    谭铃音没理会他的挖苦。她的注意力被死者下嘴唇的一个细小伤口吸引了。伤口处于上下嘴唇的交碰处,像是要被她吃进去一般,由于唇色和光线的原因,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

    “这是伤口吧?”谭铃音抬头询问道。

    唐天远点了点头,“没错。”

    “奇怪,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呢?”谭铃音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现在是夏天,嘴唇不用保养也不会干裂。”

    “不是干裂。嘴唇的干裂都是顺着唇纹,这个伤口是横着的。”

    “对啊,难道是自己咬的?”

    唐天远想了想,“麻烦你咬一下自己的嘴唇,我看看。”

    谭铃音便咬着下唇,瞪大眼睛看着他。她因为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于是又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这表情搁在唐天远眼里,像是狩猎的豹子。

    唐天远往后退了一步,“别人咬唇是楚楚可怜,你咬唇是欲求不满。”

    “你……!”谭铃音扭过脸,“心之所想就是目之所见,在色魔眼中,连鬼都是欲求不满的。”

    “咳。”唐天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秉承君子之道,平时并不是个毒舌的人,怎么一遇到谭铃音,就总是不自觉地出言嘲讽。

    唐天远不想跟她斗嘴,说起正事,“这伤口不是她自己咬的。人在咬下唇时,下嘴唇会不自觉地向里收,导致啮咬处会在嘴唇之下,接近嘴唇下缘。但她的伤口,却在上方,接近口腔处。”

    谭铃音点点头,这县令虽人品不好,脑子倒好用。她问道,“不是她自己咬的,就是别人咬的了?”

    “别人咬的”是个什么意思,两人都是成年人,自然知晓。唐天远有些不自在,“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咬她的跟杀她的是否为同一人?也不对呀,如果凶手是为色杀人,不该只是咬一下吧,仵作的验尸结果说这姑娘没有被猥亵。”

    “伤口出现在她死亡前不久,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咬人者都脱不了干系。”

    谭铃音点头表示同意,打了个哈欠。

    唐天远也有些困了。他对谭铃音说道,“你再好好看看,可还能发现什么。”

    谭铃音便围着尸体认真看起来。

    唐天远悄悄地退出房间,把门锁上。谭铃音听到锁门的声音,抬起头,发现停尸房内只剩下她一个,县令大人不见了踪影。

    “大人?”谭铃音叫道。

    门外传来唐天远带笑的声音,“谭铃音,你思想龌龊,今晚待在停尸房好好反省吧。”

    “喂喂喂,别把我和尸体放在一起!”谭铃音急忙跑到门口,使劲推门,可惜推不动,她对着门缝喊道,“快开门!”

    唐天远拎着钥匙在门缝前晃,“不开。”

    门缝的宽度只够谭铃音把鼻子挤出去,可惜鼻子不能助她争夺钥匙。

    谭铃音只好告饶,“大人大人,我错了,您放我出去吧!”

    “错了就要罚,还有,”他凑近一些,透过门缝看着谭铃音的眼睛,“本官不是色魔。”

    这人也太记仇了……谭铃音呲牙,谄媚道,“那是!大人您风度翩翩品性高洁堪为世人楷模!”

    “说得不错,”唐天远满意地点点头,把钥匙透过门缝递进去,“赏给你了。”

    “多谢大人!”谭铃音小心地接过来,高兴过后,她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在门里边根本没办法开外头的锁,要钥匙有什么用啊啊啊!!!

    “大人请留步!”谭铃音对着唐天远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情呼唤。

    大人没有留步。

    “唐飞龙,你回来!”她又喊道。

    这话成功唤起了唐天远白天给谭铃音叫魂儿时的不适感,他的步伐加快了。

    谭铃音一咬牙,祭出杀招儿,“唐飞龙!一万八千字的龙阳小说等着你!不用谢!”

    唐天远果然停下身,掉头快步走回来。他方才愉悦的表情已经被恼怒取代,“你这女人!”

    谭铃音一梗脖子,“我怎么了?反正我不会深更半夜把人锁在停尸房,阴险!”

    唐天远试图跟她讲道理,“你答应过不写的。”

    “我答应的事多了去了,可我就是做不到,你能把我怎么样?”

    “言而无信,小人。”

    “我就是小人,你咬我啊咬我啊咬我啊!”

    “想得美,色魔!”

    “……”

    ☆、不对劲

    唐天远在谭铃音的威胁之下,只好把她放出来,为了避嫌,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内宅。

    第二天,唐天远吩咐人贴下去告示,谁家丢了姑娘,前来县衙认领。接着,他把昨天看守天目山的人叫来退思堂问话,师爷谭铃音和县丞周正道旁听。

    从上任县令被抓一直到唐天远接任,有十几天的功夫,这期间天目山的封山令一直没有解除。他们昨天去天目山查探的时候还遇到守山人阻拦,直到唐天远把胡子摘了,对方才放行。

    所以说,在封山的情况下,有人公然跑进天目山抛尸,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昨晚值班的一共有两个人,两人昨天就知道天目山出了命案,都怕受到牵连,今儿县太爷又吓了他们一吓,直接吓得两腿发软,跪在地上起不来。

    一人砰砰磕头,“大人,冤枉啊!小人们确实昨晚当值不假,但守到辰时就撤了。在辰时之前,我们一直尽心尽力,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唐天远冷笑,“你的意思是,封山只封白天,晚上不封?”

    “晚上妖魔鬼怪们都出来了,封、封不住啊……”

    另一人也忙附和,“确实如此!因为刚开始封山那段时间,夜里值班的兄弟总是神秘失踪,连着没了好几个,因此再没人敢夜里值班。那时候的县太爷就吩咐,我们只需要在丑时三刻上值,至辰时正下值即可,夜里的时间留给各路神仙,大家互不干扰。”

    唐天远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屑。装神弄鬼。如果山里有人采矿炼金,总需要吃喝的,前县令多半是故意留出空当,好与山内之人沟通联络。大半夜的,又是闹鬼的地方,肯定没人去闲逛,这就方便了他们。

    他能想到这一点,谭铃音和周正道也能想到。

    谭铃音的金矿就是夜探天目山时捡的。她那时候还没怀疑什么金矿不金矿的,只是觉得县太爷太过愚昧。她虽时常假充神棍骗吃骗喝,但本身并不相信鬼神之说,夜探天目山也是想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鬼”,好替天行道。那天清辰陪着她一块潜入天目山,山里很黑,她眼神不好,便由清辰领着在山中巡视一圈,什么鬼都没看到。

    按理说,以谭铃音的眼神,大晚上的,别说金粒,就是金块,她也未必能捡到,可事情就是这么巧了。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鞋里翻进去一个小石子儿,她抖了抖脚,石子钻进脚趾的空隙里,一时也不怎么硌得慌。谭铃音懒得脱鞋抖它,又继续走下去,走着走着便犯了困,后来是清辰把她背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她穿鞋时发现,那根本不是小石子儿,是一粒金矿。

    自那之后,她根据一粒小小金矿,脑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

    且说眼前,唐天远问明白后,便令那两人回去了。这边县衙三巨头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案情。三人心照不宣,只字不提夜半联络之事,只讨论命案。周正道说凶手肯定是辰时之后进山抛尸的,谭铃音说凶杀现场应该离天目山不远,唐天远说你们说的都是废话。

    临近午饭,赵小六急急忙忙地跑来告诉唐天远,姑娘的身份确定了,是本县齐员外家的小姐齐蕙,齐家的下人已经在停尸房哭开了,齐员外和夫人正在往县衙赶。

    唐天远也顾不上吃饭,连忙去了刑房。在门口,唐天远看到了谭铃音。她正一手拿一个大包子,一边吃一边往停尸房里探头看,那神情十分的不落忍,吃包子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停尸房里传来阵阵哭声,有男有女。

    “你还真吃得下去。”唐天远说道。

    谭铃音咽下口中包子,“生老病死都是自然造化,烦恼皆是菩提,净土生于泥粪。”

    这么禅趣盎然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让人很有一种分裂感。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又呼啦啦走进来一群人。几个男男女女簇拥着一对中年男女,风风火火地赶来。那男的见到唐天远,还知道行礼,女的则丢下他们,奔进停尸房,紧接着停尸房内传来响声震天的嚎哭。

    男的听到哭声,神情也悲恸起来。

    这应该就是死者的父母了。唐天远让齐员外进了停尸房,与他女儿相见。

    谭铃音摸着下巴,看着嚎哭的男男女女们,凑在唐天远身边小声说道,“不对劲。”

    唐天远压低声音回道,“你也看出不对来了?说一说。”他微微弯下腰,把耳朵凑近一些,好方便听到她的低语。

    “你看,姑娘的父母不缺吃不缺穿,当女儿的怎么会穿得像个村姑?这不合常理;既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该是养在深闺,时刻有人近身伺候,凶手一般不会有作案的机会。除非是她自己跑出来。”

    “哦?”

    “所以,她一定是逃婚了。”

    唐天远不赞同,“你连她是否有婚约都不知道,就断言她是逃婚,太过武断。”

    “这你就不懂了吧,”谭铃音弹了一下唐天远的肩膀,因两人离得太近,唐天远没来得及躲开。她接着说道,“有什么事情非要大晚上去办?除非她想长长远远地离开那个家。这逃婚啊,一定要选晚饭之后,城门关闭之前,这样等第二天家里人发现她不见时,她早已出城一夜,这才跑的远。还有,逃婚时不能打扮太好,一来太过惹人注意,二来,穿太好容易露富,搞不好就被人打劫了。”

    唐天远发现这个妙妙生脑子里就没装什么正经东西,他不屑道,“说得好像你逃过婚一样。”

    “我当然没逃过,我怎么会逃婚呢,”谭铃音说着,不耐烦地推了唐天远一下,“你别离我那么近。”

    “也对,这世上不会有哪个男人会如此想不开,与你订立婚约。”

    他们两个左一句逃婚右一句逃婚,说到后来声音渐大,被那齐员外听到,立时火冒三丈,“你们休要毁我女儿名节!”

    谭铃音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乱说的。”

    唐天远走上前说道,“两位请节哀,刑房的勘验已经结束,你们现在可以把令千金发葬,以安香魂。本官会尽快彻查,定要揪出真凶,给你们一个说法。”

    两夫妇便要跪谢,唐天远连忙将他们扶起来。

    这时,外头又闯进来一人,跌跌撞撞的,一时把停尸房内众人的目光拉向他。

    谭铃音看到此人十八九岁,浓眉大眼,跑进来时一头一脸的汗。他谁也不顾,直冲向房内尸体,待看到尸体面目时,惊得双目赤红,浑身发抖。

    谭铃音挠着下巴,惊奇地看着此人。这不会是姑娘的未婚夫吧?她扭头看看县令大人,发现他一脸的高深莫测。

    嗯,人在不知该作何应对时,通常可以假装世外高人,谭铃音点点头,这方法确实屡试不爽。

    ☆、第10章 思慕 ...

    突然闯进来的青年似乎很不受欢迎,齐家夫人指着他骂道,“你这小孽障还没害够我女儿吗,你还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