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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

      庞晋川道:“但爹爹给了你他们都没有的。”

    “什么?”

    他望着容昐一眼:“爹爹把你放了,让你游历了这些年。”他能做的最多的就是这些,当面他不曾明白妻子的意思,但现在见到儿子,他只觉得庆幸。

    长滢低头沉思着,慢慢体谅父亲话中的意思。

    庞晋川却拉过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心,在正中间郑重的写下了两个歪歪曲曲的字。

    天下。

    何为天下?

    普天之地为天下,普天之人为天下。

    “你救济藏南,开药店,是为悬壶济。你性子宽厚不急躁,少时就机智,可你只是对小部分人施加仁义,对大部分人不仁?”

    长滢望着父亲,忽明白了。

    庞晋川最后对他道:“回来吧,帮帮你三哥,他以后的路会很难,需要你。”

    变法,他早有所意,只是时不待他。

    如今,他把所有的人脉和钱财悉数赔了进去,连带着他两个儿子,这普天之下的人即便都骂他老奸巨猾,权倾朝野又如何?

    长滢颤抖的握紧掌心,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十月二十五日,庞晋川一整日都没有醒来,容昐就守在他身边,御医说老大人身子虚弱,陷入昏迷也是常有的,只是切忌再中风了。

    二十六日,凌晨,他醒来。容昐睡梦之中爬起,习惯性的钻进他怀中。

    庞晋川半个身子已经不能动了,他用力的吻了吻妻子的白发,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容昐,我还在。”

    她在他怀里一觉安稳的睡到了天青。

    二十七日的清晨,天色亮的极快。

    庞晋川很早就醒了,他用了一碗白粥,一小碟枣仁药糕,还看着容昐手中的酥饼,容昐掰了半块送到他嘴角边。

    他说:“掰碎了喂我。”

    容昐就掰碎了喂他,他笑的极是开心,似长滢小时候一般,敬白好奇的望着两人,月琴抽出白帕捂嘴,哭着跑出去。

    吃完饭,容昐给他梳了头,洗了脸,换上一身干净的长衫。

    他躺在床上许久,身上长了褥疮,他不肯给她看,只让来旺给他擦身子。

    他怕她看了,等会儿要伤心怎么办?

    他精神异常抖擞,御医来问脉,只和容昐道:“夫人,只让老大人高兴便可。”他连忙进宫禀告给皇后娘娘。

    容昐俯□,柔声问他:“今日有没有想做的事儿?”

    今天,她想什么都不用做,他也不要再喝那苦的要命的汤药了,只是好好的陪在他身边。

    庞晋川望着她的眉:“你好久都不曾替我染发了。”

    容昐就应了一声好。

    外头阳光正好,金桂一簇一簇开的极盛,他就坐在太师椅上,身上披着斗篷,掩盖住他瘦弱的身躯。

    几个孩子都被容昐赶走了,就剩他们夫妻两人。

    他看了墙角坚强生长的杂草许久,突然问她:“容昐,下辈子咱们还要不要做夫妻?”

    容昐一怔,浅笑着继续染发,低声说:“下辈子,我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

    他连忙接口:“下辈子,我一心一意对你好,你还得嫁给我。”他怕她不肯,诚挚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当初你是什么样的,可怎么想都记不起了,只觉得满腹的遗憾。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想牵着你的手,再和你走下去。”

    他平日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总喜欢板着一张脸,严肃极了。

    可今日,他对她说了那么多的情话。

    容昐眼眶里忽然觉得酸软,她连忙抬头去望天,可一滴滴泪珠还是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滴在他手背上。

    庞晋川举起僵硬的双手抹掉她的眼泪,她的泪水滑落在他心坎间上,烫的他心疼不已,他似哄着长滢小时候那般,一样的哄她:“莫哭,莫哭。”

    前十年,她费尽心机对他好,终于伤透了心。

    后四十年,他却对她付出了所有。

    明明不希望长沣继承公府,却因为她也退让了;

    明明不喜欢月琴,却也点头让她成了公府的长媳;

    他说,他要给她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如今也做到了。

    他爱她所爱,厌她所厌。

    仔细的把她收藏在心坎之间,不忍再让世事扰乱她。

    终于,纠缠了这么久,她早已是面目全非,他也老朽老矣。

    庞晋川抽出她衣襟间的帕子,擦干她不断滑落的泪珠,容昐好不容易止住了,连忙替他捏好被角,不让风吹着了他。

    庞晋川抓住她的手:“有些话,我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