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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王氏正在用早饭,听罢整件事,觉得晦气之极,便放下筷子问惠星:“大姑奶奶和宋姑夫那边怎么说?”

    惠星道:“奴才过去的时候,小雀也刚从外面寻人回来,她和大姑奶奶房里的胡妈妈都说郑飞红昨天夜里还好好的,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发了疯,径直冲出去了。宋姑夫很生气,说郑飞红这丫头贱骨头,自寻死路,死便死了,向县衙报一下罢了!”

    王氏闻言不禁沉吟了起来。

    慧雅原本正抱着贵哥在罗汉床上玩耍,听了惠星的话,总觉得疑点实在太多,想了想,她故意道:“郑飞红若是要跳水自尽,为何还要捂着脸冲出去?”

    王氏一愣,突然想到了朱俊先前关于宋苦斋和毛太师的话,蹙眉吩咐惠星:“让惠明去县衙东厅报一下吧!”像这样的事件,需到县尉那里申呈。

    慧雅心下一沉,觉得身上有些冷,忙抱紧了贵哥。

    这些日子永平县的麦田从南到北逐步熟了,一年一度的麦收开始。

    赵青下乡督促麦收,整整忙了十几日。

    他怕穆远洋闯祸,便把穆远洋也带去了,等麦收结束,哥俩都晒成了浅浅的褐色,也都瘦了不少,瞧着倒是更精神了。

    回到县衙东厅,赵青足足睡了八个时辰,这才起身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事。

    翻动自尽走失人口卷宗的时候,赵青发现有一份显示是朱府家主朱俊呈申的,不禁心脏剧跳了一下,忙细细去看,发现是朱俊申呈长姐宋家婢女郑飞红投水自尽一事,便先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不是慧雅就好!

    看罢对事件过程的叙述,赵青秀致的眉不禁蹙了起来,吩咐丁小五:“去叫许家英过来。”这个案子是许家英接洽并记录的。

    听罢许家英的讲述,赵青沉吟片刻,吩咐丁小四道:“去叫上叶瑾、付春恒和仵作,预备出发去朱府。”这个案子真是疑点重重啊!

    朱府仪门内东院门口的玫瑰花开了,因慧雅会点玫瑰花茶,王氏便吩咐慧雅摘一些玫瑰花回来给她点茶。

    慧雅总觉得宋苦斋夫妇住的东院有些瘆得慌,便忙忙去了,也不和人搭话,直接就开始选那正盛开的玫瑰花用竹剪剪了放花篮里。

    她正拿了竹剪剪玫瑰花,却听背后有人叫她:“慧雅,剪玫瑰花么?”

    听声音是大姑奶奶朱玉莲的声音。

    慧雅转身一看,见朱玉莲带着丫鬟小雀正立在东院门口看着她笑呢,枯瘦的脸上一笑一层细纹。

    她忙向朱玉莲福了福,笑了笑,继续剪玫瑰花,预备再剪几朵就走。

    朱玉莲却笑着道:“慧雅,给你们大娘点玫瑰花茶么?”

    慧雅“嗯”了一声,不是很热情。

    “听说玫瑰花茶可是有养颜祛斑纸效,”朱玉莲笑得更加灿烂,“那等你给你们大娘点完茶,也过来给我点一盏吧!”

    慧雅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很快便离开了。

    她刚走几步,身后就传来朱玉莲的声音:“慧雅,我等着你,一定要来呀!”

    ☆、第二十六章 步步紧逼

    第二十六章

    虽然烈日当空,可是县衙东厅的庭院里植满苍松翠柏,因此就连厅外廊下也凉风习习颇为凉爽。

    捕头叶瑾、弓手副班头付春恒、仵作及几个差役正立在东厅外堂廊下候命,穆远洋慢悠悠晃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个形容精悍的青年。

    见叶瑾他们规规矩矩立在廊下候着,瞧着身上却是外出的装束,穆远洋就随口问了一句:“各位预备去哪儿啊?”

    付春恒知道穆远洋这人没事还要寻些事出来,又一心恋慕朱府的丫鬟孙慧雅,因此只是笑,并不说话。

    叶瑾实在一些,老老实实道:“赵大人要带我们去朱府勘查婢女投河自尽一案。”

    穆远洋原本懒懒散散地正要进外堂寻赵青,闻言一下子顿住了,剑眉扬起:“朱府?就是那个什么朱英俊朱大官人家?”

    叶瑾:“……禀十二公子,是县中开当铺的朱俊家。”

    “哦……”穆远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婢女投河自尽?哪个婢女?”

    不会是那个孙慧雅吧?

    每次想起孙慧雅,他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她微笑时颊上那对可爱的梨涡——这么可爱乐观的女孩子,会投河自尽?不可能!

    叶瑾忙道:“不是孙姑娘,是另一个姓郑的婢女,名唤郑飞红!”

    穆远洋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去,略略一想,英俊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正好没事,拨冗陪你们去吧!”

    叶瑾:“咳……咳……”

    付春恒:“……”我们不想劳动穆公子您啊!

    赵青刚换了衣服出来,正好和穆远洋走了个对脸。

    穆远洋总觉得赵青看着和平日不太一样,便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慢吞吞道:“我说阿青,你去勘查个现场,打扮这么好做什么?”赵青一头乌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用玉犀簪束起;脸上清清爽爽,一看就是刚洗过脸的模样;身上穿着红色衬里的白罗纱袍,绫裤洁白如雪,皂靴洁净平展……

    他盯着赵青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贱兮兮道:“阿青弟弟,你难道是要去相亲?”

    赵青:“……”他有一段时间没见慧雅了,一想到去朱府勘查现场也许会见到慧雅,他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不知不觉就梳洗了一番,又换了内外衣物,没想到被穆远洋看出来了。

    他被穆远洋说中心事,尽管竭力抑制着,可是耳朵还是红了,脸也有些发烧,他怕被穆远洋发现,便垂下眼帘,抬脚出了外堂,根本不搭理穆远洋。

    穆远洋忙跟了上去:“阿青,等等我!”

    候在外面的叶瑾付春恒等人听穆远洋叫一向肃穆正经的赵大人“阿青”,都忍俊不禁,却摄于赵青之威,笑又不敢笑,纷纷低头暗笑跟了上去。

    慧雅听了朱玉莲的话,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明明是夏天,却觉得浑身发冷,她提着花篮走得很快,很快便回了正房院子。

    清洗蒸煮玫瑰花花瓣的时候,慧雅一直在想着法子——如何才能不去宋苦斋和朱玉莲所居的东院呢?

    她也说不出为何不愿意去,只是凭直觉觉得朱玉莲宋苦斋两口子都怪瘆人的。

    把玫瑰花茶点好之后,慧雅端了一盏奉给了王氏。

    王氏拿了金杏叶茶匙拨了拨,细细品了几口,觉得香甜美味,便称赞道:“慧雅,还是你心灵手巧,上次我吃了慧宝点的木樨芝麻熏笋茶,结果味道不正不说,还闹了半日肚子,疼得我哟……”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慧雅在一边似听非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王氏正在絮叨,一抬眼却发现慧雅眉尖微蹙似是难受,忙问道:“慧雅,你怎么了?”

    慧雅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倚在罗汉床边缘:“大娘,您一提肚子疼,奴婢就觉得腹部好疼……”

    王氏忙问道:“疼得厉害么?”

    慧雅身子软软地往下溜:“唉哟,那里绞着疼,疼死我了……”

    王氏忙叫在廊下侍候的慧珍:“去叫慧清,就说慧雅肚子疼痛,让他去街上药铺请个坐堂大夫过来!”

    慧珍答应了一声去了。

    李妈妈闻声忙赶了过来,向王氏福了福,弯腰去搀扶慧雅:“大娘,我带慧雅回房躺一躺!”

    慧雅趁势倚着李妈妈出了正房。

    刚到廊下,还没来得及下台阶,朱玉莲房里的丫鬟小雀就走了过来,离老远就道:“慧雅姐姐,我们大娘一直在等着你去点玫瑰花茶,怎么还不去?”

    慧雅一脸痛楚的表情,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李妈妈心里烦这个小雀,脸上却笑微微的:“没看到慧雅的模样么?她肚子疼,去不了了!”

    小雀走近慧雅,狐疑地打量着慧雅。

    慧雅身子软软倚着李妈妈,似乎疼得快要晕死过去,眼睛都睁不开了。

    李妈妈一向把慧雅当闺女看,见慧雅如此难受,顾不得搭理小雀,忙忙地搀了慧雅回了西厢房,把慧雅安顿在床上躺下,然后絮絮问道:“慧雅,好点没有?是不是月信来了?难道是吃坏了肚子?要不要给你揉揉?不然我去给你煮点红糖姜水……”

    慧雅声如蚊蚋眼睛似睁非睁:“妈妈,你去给我煮一碗红糖姜水吧,别人煮我不放心……”妈妈,别说话了,让我静一静吧!

    李妈妈闻言,怕慧雅难受,当即起身去煮红糖姜水了。

    朱玉莲正在东客院的堂屋坐着,听了小雀的回报,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小炕桌上摆的玛瑙瓶里拿出了一枝雪白的栀子花,一片一片地撕扯着花瓣。

    这时正在东明间卧室的宋苦斋披衣走了出来,沉着脸道:“她病了?真病还是假病?怎么就这么巧,刚让她过来,她就病了?”

    小雀怯怯地看了朱玉莲一眼,见她面无表情还在撕扯花瓣,便鼓足勇气辩驳了一句:“老爷,奴婢刚才撞到惠清,惠清飞跑着去给慧雅请大夫去了,想必慧雅是真病了……”

    宋苦斋悻悻地哼了一声,在朱玉莲左手侧坐了下来,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前方门上的青碧细竹丝帘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雀总觉得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发甜味的臭,这个味道有点像在东京太师府内见到的贡品榴莲发出的味道,便悄悄退了出去,很快就剪了几枝雪白的栀子花用花瓶插好送了进来——栀子花香气扑鼻,可以略略压一压屋子里的奇异臭味。

    过了半日,宋苦斋方道:“太师府里事物繁忙,太师不可能离我太久时间,咱们后日就回京。回京前,务必要把那个慧雅弄到手。”

    朱玉莲答应了一声,继续撕扯着手里的花瓣。

    宋苦斋不耐地扫了她一眼,道:“若是这件小事都办不好,你就继续住在这里吧,我自己回东京!”

    朱玉莲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忙看向宋苦斋:“老爷,您放心!这件事交给妾身吧!”

    宋苦斋哼了一声,正要说话,胡妈妈走了过来,隔着竹帘禀报道:“禀老爷大娘,县尉赵大人带着差役来了,说是查探飞红自尽一案!”

    朱玉莲闻言,当即直起身子,眼睛看向宋苦斋。

    “放心吧,有我呢!”宋苦斋的眼睛抽了抽。他可是权倾朝野的毛太师的亲信,区区一个从九品永平县尉,能把他怎么样?

    朱玉莲看看丈夫的神情,忙道:“老爷,等用过午饭,妾身亲自去瞧瞧那个慧雅,看她是不是装病!”

    宋苦斋“嗯”了一声:“去吧!”

    惠清太担心慧雅了,很不相信药铺的坐堂大夫,便大着胆子拿了朱俊的帖子,一路飞奔而去,很快便请了县中的马医官过来——前些日子为朱俊请的李太医是看跌打损伤的,而马医官是看内科的。

    王氏见惠清请来的是县里的医官,心里颇不以为然——一个丫鬟肚子疼而已,也值当请医官?

    她心里不高兴,脸上却不动声色,让李妈妈带了马医官去慧雅房中瞧病去了。

    慧雅没想到惠清居然给她请了个医官回来,默然片刻,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让马医官诊治,心里却在急速运转着,思索着如何让这位医官帮忙瞒一瞒。

    马医官是太医院出身,真正有本事的,望闻问切一番之后捋了捋胡须,正要开口说慧雅之病无碍,可是抬眼却见慧雅双手合十,悄悄地向他拜了又拜,乌溜溜大眼睛中满是恳求,看着可爱趣怪,他不由想起了自家的小女儿,当下心里一暖,含笑道:“这位姑娘想是夜间受寒,因此腹中疼痛。医者疗疾,不过热者凉之,虚者补之,四五剂药吃下就好了!”

    他提笔给慧雅开了一个健脾祛湿的红豆薏米汤。

    写罢方子,看了看犹显稚气的慧雅,马医官提笔填了四个字——“佐以冰糖”。

    这位小姑娘身体健壮脉象平和,实在是康健得很,大约是想偷一偷懒,因此才装病的。

    红豆薏米冰糖粥祛湿健脾,夏季湿热,喝几次祛祛湿也不是坏事。

    趁李妈妈隔着窗子叫惠清去抓药,慧雅双手合十向马医官拜了拜,轻轻道:“多谢多谢!”

    马医官点了点头,含笑起身。

    惠清向王氏回话之后,拿了对牌去账房取了二两银子做诊金,这才送马医官出去。

    刚走到大门口,他便看到惠星和惠明正躬身引了一群衣帽鲜明的人进来,定睛一看,发现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县尉小赵大人和一个陌生的高大青年。

    惠清顿了顿,这才和马医官一起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