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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先打量顿尸所在,四至高低,所离某处若干。在溪涧之内,上去山脚或岸几许?系何人地上?地名甚处?若屋内,系在何处及上下有无物色盖簟?讫,方可舁尸出验。——《洗冤录·卷之二(验未埋瘗尸)》

    楚天瑛望着门厅里恐怖的情境和被这恐怖情境吓坏了的人们,头脑里一片茫然,就好像你参加空手道比赛,向对方鞠了一躬之后,脑袋上却挨了一木刀……自己来法医研究所不是侦办钱承死亡疑案么?不是要勘查蕾蓉的涉案程度到底有多深么?怎么却赶上了这么一宗血淋淋的人体躯干包裹案?!

    大约有三十秒,甚至更长时间,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幕也像dvd机卡碟了似的久久定格着……

    “好,请抓紧时间。”旁边传来一个女孩子挂电话之前的结束语。

    楚天瑛竟然完全没有听到她刚才打电话说了什么,甚至都忘记了身边有这么个女孩子存在。他转过头,震惊的看到了爱新觉罗·凝那张在刹那间变得异常坚毅的面容:有点黑的脸蛋稍稍拉长,嘴角微微下撇,散发出一丝冷意,两道柳叶眉傲慢地开敞,一双单眼皮覆遮的眼睛熠熠生辉,仿佛是一位突然遭遇敌军袭击却临危不乱的将军。

    “这个是谁送来的?”她指着门厅地板上的那块躯干问。

    鸦雀无声。

    “这个是谁送来的?!”她又问了一遍,语气严厉了许多。

    “我……是我……”

    一个颤抖的声音,从墙角传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戴着橘红色头盔的快递员,他带着哭腔给自己辩驳着:“我……我真的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凝看了他一眼,对值班室的大叔道:“你先把这快递员带到值班室,一秒钟也不要离开他,不许他打手机,不许他擅自行动,一切等调查清楚再说。”然后又昂起下巴问:“哪位是王文勇?”

    王文勇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慌忙举起了手。

    凝点了点头:“高大伦是哪位?”

    高大伦梗了梗僵硬的脖子:“我是。”

    “久仰二位的大名了,请你们马上对这截躯干进行检验,搞清楚切割工具、切割时间和受害人基本情况,然后立刻向我报告。”

    两个人赶紧戴上乳胶手套,推来移动式取材台,把那段躯干放到上面,运到解剖室做检验去了。

    刘晓红早就吓得半边身体都酥了,这时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权力好像被整体搬迁了,她刚想冲着那个看上去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吵闹几句,可是一看旁边楚天瑛惊若闻雷的神情,不由得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不知道为什么,凝的决断似乎给吓得坐倒在地上的唐小糖鼓了些勇气,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从台阶上走下来的凝,脸上有点发热,低声说:“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刚才打开那个匣子,还是一下子吓着我了……”

    凝一下子捕捉住了这句话的要害:“早就有心理准备?什么意思?”

    唐小糖说:“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投递这种包裹给蕾蓉姐了,第一次投递了颗头骨,第二次投递了一根尺骨,蕾蓉姐走之前,让我们加小心,说没准还有第三次,所以今天包裹来了,我一看是递给她的,就亲手打开,谁知道竟是这么一段还流着血的躯干……”

    凝的眼睛一亮:“这个事情发生多久了?”

    唐小糖掰着指头算了一下说:“今天是3月11号吧,第一次接到那颗头骨是……3月8号的事情。”

    “你们报警了吗?警方是怎么处理的?”凝追问道。

    “当然报警了,蕾蓉姐直接给市局刑事技术处刘思缈副处长打的电话呢,刘副处长前两次都是亲自来做的勘验,不过好像没做出什么结论……”

    听到刘思缈的名字,凝不禁一愣,然后用余光扫了脸涨得通红的楚天瑛一眼,冷冷一笑道:“刘副处长是何等人物,一片纸灰都能挖出罪犯的踪迹来,怎么会做不出任何结论呢——头骨和尺骨如今都在哪里?”

    “都在研究所的冷冻室里存放着呢。”唐小糖说。

    正在这时,玻璃大门突然被推开了,四个一看就是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影宛如黑色的利爪在地板上伸展开来。

    为首一个健美而英俊的小伙子笑嘻嘻地对凝说:“怎么样,我们没来晚吧?”

    凝没有搭理他,对着一个面皮白净的瘦削女孩说:“张燚,该带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张燚点点头,把手中那个装有刑事勘查工具的黑色皮箱往上提了一提。凝说:“好,你现在开始对地上那个匣子进行检验,搜索一切微量证据,里里外外都不要放过。”

    她又给一个胖子下命令:“刘捷,犯罪嫌疑人是用快递把罪证送到这里来的,快递员已经被控制住了,在值班室,你马上审讯,重点是罪证的传送过程和时间,要精细到分钟。另外,快递员本身也有可能是罪犯,你要准确判断。”

    刘捷眨巴着小眼睛刚刚转身,凝又对第一个说话的健美男生道:“周宇宙,你围绕这个研究所的外墙做外扩型搜索,35%的犯罪分子会在案发后回到犯罪现场,对于快递而言,每个递出者都想看看收到礼物的人脸上惊喜的表情,所以我们也许有机会面对面对他表示感谢——注意安全。”

    周宇宙点了点头,快步出了楼。

    还剩下一个女孩。

    这女孩留着齐耳的短发,看上去很文静,眉清目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只是嘴巴有点大,然而闭得却很紧。

    “潘亦欣,你还是做我的剖绘参略。”凝对她说,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唐小糖:“小唐,你跟我们去会议室,把从3月8日第一次有人投递头骨至今的全部情况完整地和我们讲述一遍——”

    “等一下!”

    刘晓红实在忍受不住了,凝这样排兵布阵,完全视她如不存在,一种被层层扒光衣服般的羞辱感袭上心头。她跳下几层台阶,涨红了长脸对凝大喊道:“你凭什么给我的员工下命令,啊?这里的主任是你还是我,啊?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凝连正眼都没看她,就往楼上走,经过楚天瑛时,随口甩了一句:“你去给她说。”

    楚天瑛像被火烫了一下,身子一颤,低声说:“我怎么和人家解释?我们是来办钱承死亡一案的,根本就不应该随便接手这个投递包裹的案子——”

    “钱承那案子,再多的努力也不能让死人活过来。可是这个投递包裹的案子,也许是一起连续杀人案,如果不及早遏制,可能会有更多的活人死去,哪个轻哪个重,你分不清楚?”凝把眼一瞪。

    一锤。

    “即便是这样,这个案子也应该打电话给警局,请他们派其他刑侦人员处理,而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子——”

    “这些都是名茗馆最优秀的成员,他们每一个的办案能力都丝毫不亚于你。”

    又是一锤。

    自己就像个在灶台上空烧的水壶,四壁已经红脆不堪,却在凝的一次次重击下龟裂瓦解。

    最后,努力一下,最后的努力!

    楚天瑛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我是你的实习指导老师,你必须——”

    “楚老师。”凝冷冷一笑道,“当血淋淋的案子就在眼前发生的时候,一个刑侦人员不应该有丝毫的惊恐和慌张,而要像猎犬看到猎物一样猛扑上去,死死咬住不放,哪怕猎物是一只老虎——刚才你那个肝胆俱裂、手足无措的样子,怎么教我?拿什么教我?你要么就老老实实配合我办案,要么就收拾行囊连夜回省厅去,或者随便找个靶场放几枪练练心理素质吧!”

    说罢带着潘亦欣和唐小糖走进了会议室。

    完美绝伦,没有一星半点的错误——警察到达犯罪现场以后,指挥长应该在最短的时间组建起一个刑侦战术小组,包括法医、现场勘查人员、外围搜索人员、审讯员等等,这个团队的全部重心就在于做好三项工作:搜索疑犯、提取证据和保护证据,尽管楚天瑛完全不知道那个“剖绘参略”是什么职务,但从凝的整个安排来看,其有序和高效是显而易见的,自召团队,根本摒弃他人介入的霸气,更可见名茗馆名不虚传……尤其令楚天瑛触目惊心的是,面对突发事件,凝表现出的冷静和沉着,比起自己的30秒思维空白,简直判若云泥,但是——

    但是楚天瑛就是浑身发冷。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他没有感冒没有发烧现在是阳春三月也并没有闹什么倒春寒,可是他冷得每个毛孔都从里往外冒寒气,他想也许我不是冷而是畏惧,刚才地板上那一截淌着血的躯干把我吓到了,可是曾经多次涉身犯罪现场的我,不是见过比这血腥恐怖得多的场景么?为什么这一次的惊吓竟是如此的严重而且绵绵不绝?到底是什么吓到了我?是那截躯干?是爱新觉罗·凝?还是……还是我对自己命运的一种不祥的预感?

    楚天瑛呆呆地伫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张燚和刘捷完成了工作,上楼去向凝汇报时,经过他的身边,他才茫然地跟着他们走进了会议室——仿佛他才是唯一的实习生。

    明亮的会议室里,钱承命案的资料都已经被堆到了墙角的一张茶几上,活像被逐出家门的小媳妇。椭圆形的会议桌上摆了一大堆楚天瑛先前没有见过的资料。凝正在ipad上用雪白纤细的食指划动着一张百度地图,那个叫潘亦欣的女孩静静地在黑色thinkpad上勾勒着一个表格,坐在她们对面的唐小糖似乎刚刚讲完了话。

    张燚说:“对包装躯干的匣子检验完成:匣子是珍珠板材料制成,电话咨询市局材料科,说这是极普通的礼品包装匣,各个小商品市场都有,很难查到来源。匣子结合部用透明胶条密封,所以密闭程度很好,内外无指纹,残存血液均系躯干流出,匣子的外层用快递公司专用纸盒包装,包装得很严实,里面没有提取到其他微量证据。”

    刘捷道:“快递员说,该快件是下午一点半在莲玉街乐乐熊西饼屋门口收到的,因为今天有沙尘,送件人用纱巾裹着脸,戴着一双手套。快递员问他是什么,他说是送给朋友的生日礼物,快递员还以为是刚刚从西饼屋取出的蛋糕呢。”

    这时,高大伦和王文勇也走了进来,汇报对躯干的检验结果:躯干系从脐部被切断,断面切割整齐,创口较锐,骨面锯痕明显,应该是高速度电锯切割而成,腹腔内的脏器已经被掏空,肚脐下面的一道刀痕显示这是做过剖腹产的女性尸体,从骨性标志看死者的年龄在35到40岁之间,从尸体腐败程度推断,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48小时,“另外,对体液中的化学离子浓度检测表明,这截尸段似乎在冷柜里保存过。”王文勇说。

    一直埋头制表的潘亦欣仰了一下脖子,将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示意凝看。

    凝看了一遍以后,将电脑“刷”地180°旋转,显示屏正对着唐小糖:“你看一下,有错没有?”

    于是,这样一张表格映入了唐小糖的眼帘:

    表3*弧矢七分析基础资料表

    时间:3月8日下午3点;地点:西丰路新华书店门口;犯罪嫌疑人描绘:留大胡子,戴手套;犯罪行为:投递装有尸骨的包装盒;物证概况:女性头骨一颗,用普通五层瓦楞纸盒包装,只在外层留有快递员指纹;法医分析:头骨经过裸骨处理,表面有大量切割、剐蹭痕迹,无残留dna证据,死者年龄在25岁左右,死亡时间不长。

    时间:3月9日上午9点半;地点:平实路公用电话亭;犯罪嫌疑人描绘:留大胡子,戴手套;犯罪行为:投递装有尸骨的包装盒;物证概况:男性尺骨一根,外层用牛皮纸袋包装,纸袋内外均没有提取到指纹,最外层用快递公司专用纸盒包装,只有快递员指纹;法医分析:尺骨经过裸骨处理,无残留dna证据,尺骨肘关节处有退化性关节炎赘疣,死者的年龄大约在40岁左右,死亡时间不明。

    时间:3月11日下午1点半;地点:莲玉街乐乐熊西饼屋门口;犯罪嫌疑人描绘:送件人用纱巾裹脸,戴手套;犯罪行为:投递装有尸骨的包装盒;物证概况:珍珠板材料匣子内,装有人体躯干一截。匣子结合部用透明胶条密封,内外无指纹,最外层用快递公司专用纸盒包装,没有提取到其他微量证据;法医分析:系高速度电锯从脐部切断,腹腔内脏器已被掏空,肚脐下刀痕显示为做过剖腹产的女性尸体,死者年龄在35到40岁之间,死亡时间不超过48小时。

    时间、地点、人物、物证、尸骸概况、法医基础分析……“没有错误。”唐小糖说。

    凝冲着潘亦欣点了点头,潘亦欣将一根数据线接在ipad2和会议桌上的投影仪之间。

    张燚把会议室的灯关掉,人们在黑暗中坐下。凝“啪”的扳动投影仪的开关,一道蓝幽幽的光柱投射在白色幕布上,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张本市城区图。

    “开始弧矢七分析吧。”凝说。

    “定位点会不会太少了一些?”张燚说,“符合基本信度的常规分析也至少需要五个同一类型的行为或案件,现在只有三个啊……”

    “相对短暂的时间内连续杀害三人以上就可界定为sericl(连环杀人),难道我们要再等两个人体残骸送上门来,凑齐五个再分析?”凝有点不满,“不能再等了,现在就开始!”她边说边打开了一个软件,瞬间,无数纵横坐标轴在那张本市城区图上覆下了一张巨大的、网眼细密的渔网。然后她对潘亦欣说:“把图表上的数据用蓝牙传输到我的电脑上吧——”

    “等一下。”坐在角落里一头雾水的楚天瑛忍不住说话了:“你们到底是要分析什么?什么是弧矢七?”

    名茗馆成员们齐刷刷的转过脸来,惊讶地望着他,仿佛他在苹果专卖店门口排队却在问乔布斯是谁。

    凝的面孔在电脑显示屏的光芒中绷紧了数秒,才放松了一点:“楚老师,对于缺乏动机、纯粹以嗜血为乐的连续变态杀人案,我国警方的传统侦破方法是什么?”

    楚天瑛愣了一愣,慢慢地说:“根据犯罪现场的勘查情况,确定犯罪嫌疑人的基本特征,然后根据特征展开大规模摸排工作——”

    “摸排工作?”凝一声冷笑,“就说眼下这起尸骸投递案吧,你怎么勘查犯罪现场?你怎么分析犯罪嫌疑人特征?你打算排查多少人?”

    尸骸是投递过来的,不要说案发现场,连分尸现场都无法锁定,现场勘查根本就无从谈起——更何况尸骸早已被罪犯精心处理过,dna比对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以我国警方dna数据库那点可怜巴巴的库存,压根儿就别指望查出尸源……要说摸排犯罪嫌疑人,恐怕本市常住的2000万人口都是排查对象。

    见楚天瑛沉默不语,会议室里突然传来凝的声音:“楚老师,您是不是跟蕾蓉、刘思缈一样,觉得这案子根本就侦破不了?”

    声音甜美,而愈显恶毒。

    楚天瑛把头一昂:“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吗?”

    玉臂横陈,掌心向上,纤手一滑,请潘亦欣代言。

    “1977到1978年间,洛杉矶地区的桑加百利山上发现数具女尸,尸体惨不忍睹,表明她们生前遭遇到性攻击和残忍的折磨,之后被扼杀抛尸,这就是犯罪史上臭名昭著的‘山坡扼杀案’。”潘亦欣说,“警方根据尸体上的擦痕、抛尸现场的残留物,准确地认定被害人一定是在犯罪人的家中遇害的。于是警方开始调查每个被害人被诱骗的地点,以及她们的尸体被抛弃的地点,然后计算两者之间的距离,然后根据维恩图表分析,在地图上划定出一个个罪犯的活动圆圈,圆周代表罪犯的移动范围,半径代表罪犯的移动距离,再将这些圆圈的重合区域进行向量分解,最终划定了一个环绕3平方英里的区域——圆心恰恰是一个汽车装潢店。店主安格鲁·布诺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老实本分的人,倒是他的堂弟肯尼斯·班池在接受盘问时显得很慌乱,当警方准备对他进一步调查时,他却忽然离开了洛杉矶。直到1979年1月,搬到华盛顿的班池因杀害两名妇女被捕,才供出是他和堂兄布诺一起制造了‘山坡扼杀案’,布诺是主谋,杀人地点正是布诺的汽车装潢店。”

    潘亦欣面无表情,吐字清晰,声音冷峻,宛如用一把尖刀在冰上镌刻着什么……这镌刻冷酷无情,也许是刻出桑加百利山上遍野散布着白骨和残骸的场景,这令楚天瑛毛骨悚然。

    “1979年7月25日,亚特兰大警方发现了一具失踪13岁男孩的尸体。搜索现场时,在这具尸体的50英尺外发现了另外一具被肢解的尸体。同年11月,又发现了两个被害的黑人男孩。随后,1980年3月12日,一个11岁黑人男孩失踪;5月5日,一个12岁黑人女孩在上学途中失踪,五天后尸体被人发现,此后又陆续有孩子被谋杀……警方对此一筹莫展,万般无奈之下,亚特兰大市长于1980年9月16日请求白宫给予援助。”潘亦欣在陈述这些日期时的熟悉程度,简直就像描述自己猎杀后院野猫一般准确而无情,“白宫请来切特德·特兰警官作为自己的助手。德特兰在亚特兰大地图上标注了每一个被害人的家庭住址、被害人被最后看见的地点以及抛尸地点,他注意到这些地点聚集分布在12条亚特兰大的主要街道,当将这些街道联结起来之后,其中心是帕涅罗帕路一户住宅,住宅的主人名叫韦恩·威廉斯。尽管当时的警方认为犯罪地理模式是不存在的,并嘲笑德特兰的工作毫无价值,但是还是加强了对韦恩·威廉斯的监控,1981年5月22号凌晨,韦恩威·廉斯在杰克逊路大桥上向河里抛尸时被捕。”

    “还有发生在俄罗斯的‘罗斯托夫森林恐怖事件’,从1978年到1990年整整12年之间,罗斯托夫纪念堂地区的森林地带先后发现了53名青少年及幼童的尸体,尸体均遭到鞭打或其他惨无人道的虐待——”

    “打住!”楚天瑛几乎要掩住自己的耳朵了,他实在受不了有人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讲述连续变态杀人案,就像用剔骨的声音演奏出小夜曲似的,他看了看那个叫潘亦欣的女孩,他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感情。

    “怎么?楚老师听不下去了?”凝问道。

    “不是,我搞不懂你让她给我讲这些有什么用处?”楚天瑛说。

    凝一笑,又向潘亦欣做了个手势,请她解释。

    于是,潘亦欣继续用背书一样的语气说:“犯罪心理学研究证明,大部分犯罪分子在实施犯罪活动时都会遵循‘就近原则’,也就是心理学中的‘最小努力原则’——当面对多个效果相似的预定目标时,人们多是选择付出最少努力就可以获取的最近目标。对于任何个体而言,选对了方向和路线,行动就会轻而易举,否则就会难如登天,犯罪者更是如此,他们基本会在相对靠近自家的区域或者自己熟悉的地域内实施犯罪,距离近,时间上就有优势,可以使捕猎的成功率更高,而且便于逃跑、摆脱追踪、掩盖藏身地。有如下一组统计学研究数字,90%的凶杀案件发生在距离作案人住处不到2.5公里的范围以内,94%的强奸案发生在犯罪人主要活动空间的0.9公里以内,64%的纵火犯的作案目标大多在离家1.6公里范围内——”

    “够了。”凝一挥手,打断了潘亦欣,然后笑着问楚天瑛:“楚老师听明白了吗?”

    楚天瑛瞪着眼睛,一言不发。他基本上听明白了潘亦欣的介绍,只是这知识实在太新锐、太奇特了,就像给清末的弓箭手讲述自动步枪的使用方法,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凝误解了,把这位拥有丰富经验的刑侦处长真的当成了白痴:“无论任何一种犯罪,都不会缺少犯罪地点,比如凶杀现场、抛尸地点、藏匿凶器处……当然还包括装有尸骸的包裹递出地和目的地……而一个系列案件,往往会呈现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地点,再配合时间点,犯罪人活动的时空分布图就像坐在imax影院里看电影一样栩栩如生地凸现在我们面前,上面的作案时空点看似具有随机性、偶发性和移动性,然而,我们一旦准确地串并案件,将其作为一个‘整体图’,就能看出犯罪人无意中呈现的犯罪目标取向特点、犯罪活动的范围、路线的走向及其相关的行为规律,最终帮我们锁定他的藏身地——这就是犯罪地理剖绘学。”

    “犯罪地理剖绘学。”楚天瑛情不自禁地念了一遍。

    “犯罪地理剖绘学,属于行为科学的一个分支,在这个学术领域,国内的领军人物是名茗馆前任馆主林香茗……”凝冷笑了一声,“只可惜,自从林香茗因为芝麻大的破事儿被捕以后,行为科学在警队中的普及工作就完全停顿下来了,这真是因小失大的愚蠢行为——”

    全市的警察都知道刘思缈心中只有林香茗一个人,而楚天瑛又发狂一样暗恋着刘思缈,现在凝这样讲话,等于是在无限拔高林香茗,楚天瑛哪里还按捺得住,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愤怒地说:“林香茗那是芝麻大的案子吗?那可是——”

    “楚老师不要激动,坐下,坐下嘛。”凝嫣然一笑,向下压了压手掌,“我觉得过去的事假如妨碍到未来的事,那前者永远都是芝麻大的事。”

    不知是一种什么神奇的力量,居然压抑得楚天瑛慢慢坐下了,但他还是愤愤地说:“就凭你在地图上勾画几下,就能找到犯罪嫌疑人?那今后干脆让国家测绘局兼职做刑警得了!”

    凝耸了耸柳叶肩:“也好,那咱们就眼见为实吧,小潘,图表上的数据传输到我的电脑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