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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杨培实怎么也没想道陈嘉崛起的速度如此之快,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首辅,也断然不会没有对策,当即联合朝中六部九卿,要给陈嘉一个致命的打击。上疏之前,杨培实找到叶邑辰,请他在奏疏上签名。凭叶邑辰的威望,若是他肯伸出援手,陈嘉必死无疑。叶邑辰却态度暧昧,言道:“本王奉圣上之命,执掌五军都督府,只掌军事不问政事。”

    杨培实无可奈何,只好在九月上书,弹劾陈嘉十二大罪,六部九卿附议,并请罢西厂。一时之间朝议汹汹,这是内廷与外廷的斗争,更是名相与权阉的斗争。

    雨澜也一直在密切关注着这件事情,她猜不透王爷为何不肯在爷爷的奏疏上签字。她现在也明白,陈嘉得了皇上的宠信,权势滔天,若是没有人遏制住他,说不定他就能发展成为异世界的“魏忠贤”“刘瑾”。

    如今爷爷面对的不是陈嘉,而是陈嘉背后的皇上。皇上自从南巡归来之后就性情大变,不但疏远了皇子,更疏远了大臣。若是这一次的斗争赢了还好说,若是杨培实输了,说不定整个家族都会大祸临头。

    而杨培实现在是不得不斗!

    杨家人全都紧张万分,雨澜连祈氏送过来的帖子都推了,这种时候,的确不好再出门了。

    两方面的博弈很快有了结果。外廷的压力皇上承受不起,只好无奈同意老太爷等人的意见,罢免了西厂,可是罢免西厂已经是皇上的极限,他再不肯将陈嘉下狱审问,而是叫他回了御马监。

    杨家众人弹冠相庆,大老爷、二老爷更是联合了几位同僚,写了一份折子准备再接再厉,彻底将陈嘉打死。

    老太爷看完了儿子们的奏折,却一言不发地将折子收了起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陈嘉,谁也不要再去惹他!”

    大老爷等人一头雾水,雨澜却隐隐有些明白了老太爷的意思。皇上逼于外廷的压力,违心地撤销了西厂,内心已经十分憋屈了。如果这些臣子们再这样逼迫他,说不定会迎来极大的反弹,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对于皇上的了解,对于圣心的揣摩,老太爷比起他们还是老辣了许多。

    这件事之后,陈嘉也消停了一段时间。朝廷表面平静了下来,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形势之复杂,雨澜都有些看不明白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每每出入老太爷的松风书舍,对于整件事的进程十分了解,她的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146 重阳节雨澜会王爷

    重阳节之前,西北的流寇仍在肆虐。

    前头的三边总制姜越采取剿抚并用的策略,一开始倒也有效果,可是西北地方**,从布政使到县令,运来的赈灾粮食层层克扣,姜总制招抚了流贼,却没有粮食给他们吃,这些人只好再反,如此反反复复,仗打个不停。

    直到突兀女真联军都被叶邑辰打败了,西北的流寇却是越剿越多,国库因为北京保卫战一役本来就已经见底,这时连西北军队的粮饷都快发不出去了。

    一时言官们纷纷参劾姜越劳师靡饷,皇上很快就派了锦衣卫将姜越锁拿下狱。只是这下子三边总制的缺就空了出来。西北群龙无首,有识之士害怕流寇流窜到河南、山西等相邻的省份,现在只是陕西还好说,万一流寇流窜到了其他几个省份,那可就成为心腹大患了。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请皇上派叶邑辰出兵西北。皇上经历了黑石沟刺杀,哪里还敢叫叶邑辰掌兵,可是军情奏报源源不断,西北那个烂摊子也真是没有人愿意接手,皇上将臣僚们奏请叶邑辰为主帅的折子全都留中不发。

    可是众臣工们发挥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热情劲儿,不屈不挠左一本右一本地上折子,内阁也出面和皇上谈判,希望皇上尽快派了叶邑辰出征。

    雨澜在家里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微微有些纠结,她对于王爷的能力有股发自天然的信任,相信叶邑辰一旦出兵定然能够平定西北叛乱,可是刀枪无眼,王爷出兵放马总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更何况,王爷这一走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雨澜这心里头就七上八下的,一忽希望他建功立业,一忽又有些舍不得。

    最终,皇上实在无人可用,还是派了叶邑辰提督军务,任命保国公朱永为总兵前去平叛,不过皇上却不肯给叶邑辰和朱永一兵一卒。只让他用西北现有的兵卒平叛。

    皇上命叶邑辰过了重阳节便出发。

    民间习俗,重阳节登高、赏菊、吃花糕、喝菊花酒。皇宫中宦官宫妃从初一时就开始吃花糕。初八这一日,景阳宫赏赐了花糕和菊花酒下来,指名赏给老太太、大太太和雨澜三个人。

    雨澜到前头谢恩,看见小韩子后头站着一个小太监,十一二岁的样子,低垂着头,穿着杂役太监的服色,长得清逸俊伦,看见雨澜的目光飘过来,裂开嘴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雨澜大吃了一惊,这哪是什么小太监,这分明就是小王爷叶敏昭。众人谢了慧妃的赏赐,大太太正要亲自送小韩子出去,小韩子却一指雨澜道:“太太贵人事忙,请七姑娘送我便是!”

    大太太奇怪地看了雨澜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雨澜跟着小韩子慢慢向垂花门走去。趁着人不在,雨澜小声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叶敏昭笑道:“不穿成这样,我怎么出得了宫,母妃现在对我的看管是越来越严了,我现在一步都出不了宫。最近父皇的脾气又不大好,我也不好总是宣你进宫。姐姐,这一段日子我可想死你了!”语气十分真诚。

    雨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慧妃娘娘也是为你好。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就算要偷偷溜出来,也记得带上侍卫才行。”

    叶敏昭粲然一笑,道:“放心吧,我带着马侍卫他们呢。本来姐姐及笄的时候,我特别想要出来观礼,可是母妃看得严,我一直没得空出来,倒是我送给姐姐的碧玉簪,姐姐可还满意?”

    及笄礼那天,叶敏昭和慧妃都有礼物送来,叶敏昭送的是一根十分精致美丽的碧玉簪,本来是十分珍贵的,可和王爷的一比,却又差了一大截了。雨澜当然不会用礼物的价值来衡量送礼人的心意,她笑道:“你送给姐姐的东西,就算是一根鹅毛,姐姐也是高兴的。”

    叶敏昭听了大为高兴:“可我怎么没见你带着?”

    雨澜咳嗽了一声,敷衍道:“你知道我一向不爱带那种死老沉的首饰。”

    叶敏昭想想也是,也就释然了。又道:“听说姐姐和谢家的那门亲事已经退了,可有此事?”

    雨澜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叶敏昭微笑道:“姐姐的事,哪一样是我不知道的?亲事退了也好,那谢之远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他小小一个五品文官的儿子,也妄想娶了姐姐过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雨澜嗔道:“小孩子怎么可以随便诋毁人家。谢公子人品出众,是我没有福气!”

    叶敏昭被她说了一句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吟吟地道:“姐姐才是真正的品貌出众,终有一日,会有一个天下间最出色的男子娶了你过去的。”

    说到这里,雨澜不由自主地想起叶邑辰,脸色微微一红。她却不知道,小王爷心里想的却是另有其人。她一直将小王爷当成弟弟一般的存在,却没想到,叶敏昭也会长大,他也会慢慢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两人说说笑笑,走得很慢,雨澜一时不察,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叶敏昭急忙一把扶住了她:“小心点姐姐!”

    雨澜站直了身子。

    一个小小的香囊从雨澜的怀里掉出来,掉落到叶敏昭的脚下。这个香囊玫红色,上面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十分有趣。

    “这是什么?”叶敏昭伸手捡了起来,细细把玩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雨澜却有些慌乱地一把夺了过来,“是我自己绣的一个小玩意,手艺拙劣,入不得小王爷的法眼。”

    小王爷张嘴笑了笑。雨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有女红一项,连个普通人都比不得,这个荷包创意新颖,但是针脚粗疏,和宫内手艺精湛的绣娘自然是不能比的。

    只不过对于小王爷而言,雨澜亲手绣的东西,又怎会不好!干脆张口讨要道:“你绣得那个小猪十分可爱,我看着十分稀罕呢!姐姐不如送了给我吧!”

    雨澜赶紧将香囊藏到怀里:“一个小小的香囊有什么好的,这个还没绣完呢,下次姐姐绣个更好的给你吧!”

    叶敏昭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可记住你的话了,到时候姐姐可不许反悔!”

    雨澜长出了一口气:“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反悔的!”这个香囊可是她亲自做给叶邑辰的,自然不能半途给了叶敏昭。

    送走了叶敏昭,雨澜来到怡宁居,有事要见大太太。

    “你想去一趟晋亲王府?”

    “是的,女儿想着,晋王侧妃这一阵子对女儿很是照顾,如今重阳在即,女儿也当过去拜会一下才不算失礼。”祈氏什么的当然都是挡箭牌,她花了不少心思,好不容易绣了个香囊,王爷眼看着就要远征了,现在不去送给王爷,岂不是白浪费时间了。

    大太太想了一下,晋王爷和老太爷一向政见不合,几乎很少往来,雨澜能和祈氏建立这层关系,对于杨家,甚至对于雨馨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因此也不拦着,叫外头的管事备了一份厚礼,又叫她多带丫鬟,嘱咐了半天才让她出门。

    雨澜吃过午饭坐着马车来到晋王府。

    此前早有嬷嬷先一步送了帖子过来,其实雨澜有了王爷给的令牌,有没有帖子都可以在王府里长驱直入。雨澜到的时候祈氏亲自出门迎接,看见雨澜下了马车就一把拉住她的手,十分热情的样子。

    雨澜要给她行礼,祈氏哪里敢受她的礼,一把拉住她说:“妹妹你这不是要折煞我吗?”雨澜却有些不好意思:“侧妃每一次都这么抬举我,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祈氏道:“妹妹是注定了将来要做正妃的人,我将来还要给你行礼呢。”这话雨澜真不知怎么接茬,急忙问了句“小世子身体可好”将话题岔开,祈氏带着她走到往日与王爷见面的小院,就回了后头。

    房门打开着,雨澜轻轻挑了帘子进去。只见叶邑辰端坐案几之后,身姿挺拔,一袭竹青色的长袍,一壶菊花茶,手捧一卷书稿,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情。

    似乎是看书看得太过投入了,雨澜进房他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头都没有抬一下。雨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要看看他看的是什么书,刚刚走到叶邑辰身后,叶邑辰却哗地一声合上了书本。

    “咦?王爷也看这本书?”

    雨澜还是发现了书本封面上大大的三个字——食货志!

    叶邑辰嘴角一抽,他之前听说雨澜酷爱看《食货志》,便也叫人找了来研读,谁知一本食货志看得他昏昏欲睡,后来听说雨澜要来拜访,王爷在这等了大半个时辰,还要摆出一副淡定从容,高深莫测的样子。

    在你面前保持住王爷的威严我容易吗我!

    王爷赶紧道:“礼就免了,坐那儿吧!”

    雨澜楞了一下,她压根就没有行礼的意思。她也有些奇怪,王爷明明有一张标准的冰山扑克脸,可是雨澜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鸭梨,这是肿么回事呢?雨澜想起山洞中王爷的屁股破了两个大洞时囧囧有神的样子,脸上不由自主就带起了一丝微笑。

    王爷见她一笑起来犹如春风拂面,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那块令牌已经给你这么久了,总算想起到王府来看我一回!”

    雨澜脸一红:“王爷恕罪!”说是恕罪,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一毫认罪的意思。

    ☆、147 情依依临别赠香囊

    叶邑辰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意,“你肯定是有事才来的,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雨澜伸手捏了捏笼在袖子里的香囊道,“我是来给你送礼的。”

    “哦,”叶邑辰挑了挑眉毛,“不是快过节了吗,送什么礼物给我,”

    雨澜道,“留在门房那儿了。”大太太准备的礼物十分厚重,“你要看看礼单吗,”叶邑辰点点头道,“拿过来我看看吧!”

    雨澜拿出那张礼单交给叶邑辰。叶邑辰匆匆扫了一眼,目光有些冷凝:“你就给我送这些东西?”语气中微有诘问。

    “那你要我送你什么?”

    “今年我收到的礼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个人给的都差不多是这些。”你不应该送我点特殊的东西吗?

    雨澜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将香囊拿了出来:“我给你绣了一个香囊……”

    两个人隔着一张几案,王爷长臂一伸,一把将香囊轻轻巧巧地拿了过来。

    “喂……”雨澜不满地正要抗议。叶邑辰已经认真把玩起这个小小的香囊起来。看到香囊上绣着的那个憨态可掬的小猪,他嘴角不由微微一抽:“倒是蛮有意趣!”想起那块定情的绣帕,上面绣着的是两只小狗在抢一块骨头,现在又是这样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在接近香囊的底部,雨澜用上一次的手法,绣了一个小小的“蓉”字,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这是她的标志!

    异曲同工!王爷相信这世界上也只有雨澜才会绣出这样的香囊。

    王爷其实心里十分高兴。这比送他几千两银子可让他舒坦多了。可他依然嘴硬地道:“创意很不错,可惜针脚太过粗疏!”

    雨澜大为恼怒,这个香囊她可是绣了整整半个月才完工:“不想要就还给我!”雨澜生气地伸出手去。

    “送都送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话未说完就将那香囊收进了袖子里。雨澜也看出来了,他这个人就是嘴硬,其实心里还是喜欢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他送给自己一支价值连城的钗子,自己就只能送给他一个小小的香囊,她心里其实还是蛮忐忑的。这回总算放下心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左手的五根指头,上头还有几个针眼儿呢。她这两辈子,就没长出一双穿针引线的巧手来。

    叶邑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把抓起她的手,细细一看,顿时便也看到了指头上的针眼。他虽然有过妻子,甚至生下了儿子,却从来没有体会到恋爱的感觉,这时候只觉得被一个女人思念惦记,竟是这样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他不由微微心疼,用一根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受过伤的手指,问:“疼吗?”

    雨澜吃了一惊,用力一挣,叶邑辰将她一只滑嫩晶莹的小手攥在掌心里,攥得更紧了。锲而不舍地问:“我问你疼吗?”

    “不疼!”雨澜又用了一回力,哪里挣脱得了,不由有些着急:“王爷!”语气里竟有几分埋怨!

    王爷唇角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反正早晚是要嫁给我的,怕什么!再说了,当年我背着你行走数百里,比这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雨澜急道:“事急从权,现在怎么能一样!”

    叶邑辰看她都快哭了,不由有些无奈。说她是大家闺秀吧,看她行事分明不是那种死板的人,可每次要和她亲近一点儿吧,她又显得十分抗拒。只是看着她着急尴尬的样子,王爷却十分愉快,这真是一种变态的享受啊!他闷笑了一声,放开了那只小手。

    只是温柔的触感却流连指间,迟迟不散。

    雨澜狠狠剜了他一眼。起身站了起来,赌气道:“既然我的礼物已经送上了,臣女这就告辞了!”

    叶邑辰知道她是恼了,只好放低姿态道:“这就要走了?你来了还不到一个时辰,本王刚得了几两极品的庐山云雾茶,你也尝一尝罢。”

    雨澜赌气道:“谁喜欢喝茶了?”

    叶邑辰不由奇道:“不喜欢喝茶,那你喜欢喝什么?”

    雨澜心道,我喜欢喝珍珠奶茶,王爷你能给我弄来喝吗?

    叶邑辰柔声道:“怎么,生气了?本王也是情不自禁!”若是换了一般的女子,敢给王爷气受,他早就一甩袖子走人了,只不过对于雨澜,他却平白多了许多宽容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