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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这风筝一上了天,各种本事就显了出来。荣四是拼了命想把风筝往唐秀瑾那处放,若能缠在一块儿,也好借机说说话。

    可惜天公不作美,反而便宜了荣五。

    唐秀瑾见风筝栽落,心里大松了口气,安抚了荣五一下,立即表示他会帮她把风筝取回来的。唐秀瑾不让小厮去取,正好借着机会去透透气儿,实在是老太太和大夫人的眼神太炽热,那位四姑娘又太热情。

    唐秀瑾心里直嘀咕,这荣府看来是再也来不得,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嘛 。

    却说阿雾同紫扇回了屋,就直接去了崔氏的院子。紫扇因心里有事儿,使了个肚子疼的借口留了下来,阿雾也没说什么,因为她屋子就在崔氏院子的东跨院,穿个门就到,也无需丫头跟着。

    这边紫扇听了阿雾的话,一路上反复思量,瞅着阿雾走了,没人的时候悄悄将今天的事儿告诉了紫砚。在她眼里,紫砚既是她的姐姐又是她最信任的朋友。

    紫砚毕竟比紫扇大了三岁,心智更成熟些,听了这话,就知道阿雾是对紫扇有些不满。紫扇的性子紫砚也是了解的,典型的窝里横,当初姑娘懦弱些,紫扇就有些没大没小,如今姑娘强势了,紫扇就跟没了厉甲的猫似的。

    在屋里这般也没什么,可出到门外不懂护主,就是犯了大忌。

    紫砚想了想劝导道:“姑娘说的在理儿。今日那守门婆子无理,你就该当面跟她对质清楚,没得让个婆子打了姑娘的脸,你却背后说些小话。咱们做奴婢的,第一条就是得护主,没得遇了事儿自己反而缩在主子背后的道理。你呀,这性子也得改改,少些窝里横。”紫砚点了点紫扇的额头。

    “这也不能怪我呀,这府里咱们惹得起谁啊?”紫扇撇撇嘴,强辩道。

    “难道你就惹得起咱们姑娘?依我看,姑娘可不是以前那任人揉搓的好性子了。”紫砚道,她在说紫扇的时候,自个儿也在反思,以前她只想平平安安伺候着六姑娘,熬到自己到了年纪,就让娘去太太跟前求情,放出去成亲,这就算过了。但如今自家姑娘不如以前好糊弄,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好生服侍着,不然她一家子都拿捏在太太手里,到时候若是没了脸,这辈子可就没指望了。

    一边紫砚又想着三老爷中了状元,前途无限,她毕竟还有好几个年头要在姑娘跟前伺候,若三老爷高升,以后也只有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好处的。

    想到这儿,紫砚越发用心劝说紫扇,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丫头,跟妹妹一般看待。

    “咱们倒是一心护主,可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姑娘能护着咱们吗?”紫扇继续问。

    紫砚叹了口气,“谁让咱们是做奴婢的,姑娘护着咱们那是她的恩情,她若是护不住,那咱们也算尽了主仆之义了。”

    紫扇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那我就听姐姐的。”

    两人默了一会儿,紫扇又开口道:“姐姐觉不觉得咱们姑娘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紫砚心里一惊,没开口,她是没拿准紫扇的意思。

    “都说读书让人明理,说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紫砚姐姐,你说咱们姑娘是不是书读多了才变的?”

    紫砚提起的心轻轻放下,扯出一丝笑容道:“自然是的。不是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吗,这都是富贵气象,连穷家小子读了书都能出人头地,何况富贵人家的千金,这气象自然就变了。”

    紫扇点点头同意了紫砚的说法。

    紫砚自己的心却未必认同,她素来比紫扇细心,年纪又大些,这差不多一年里阿雾的种种变化她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渐渐变的,而是一蹴而就,姑娘仿佛睡了一觉就变了个人似的。

    但这些话紫砚没敢同任何人说,便是三太太她都没敢说。太太和三爷如今越发喜欢姑娘,就是两个哥儿也同姑娘更亲近了,她一个下人如果去碎嘴,只怕先死的是她自个儿。

    要说六姑娘是不是惹了什么脏东西,瞧着又不像,如今六姑娘说话行事越发清明,有时候看着简直不像个七、八岁的人,就是紫砚自己在她跟前伺候都得小心翼翼,仿佛任何心思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紫砚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打算将这个秘密一辈子都藏在心底,瞧紫扇无忧无虑的样子,她只叹息一声,可见真是傻人有傻福。

    ☆、育恩情阿雾教仆

    “紫砚姐姐,你说要是咱们能读书识字,是不是也能像姑娘她们一般出口成章,带着,带着那股姑娘们才有的神气啊?”紫扇向往地道。

    “停,歇歇吧,成天胡思乱想的。”紫砚笑骂道:“难不成你还想当小姐不成?”

    “我倒不是想当小姐,就想着能读书识字,今后嫁人也好……”

    “不害臊,你才多大点儿,就想着嫁人了?”紫砚拿手指划着脸羞紫扇。

    “我倒觉得紫扇说的有道理。”阿雾走进房里。

    紫砚和紫扇一见阿雾,都惊了惊,还是紫砚醒得快,“姑娘快别听我们瞎说。”紫砚不知阿雾听了多少,心下打鼓,好在没说姑娘的坏话。

    却说阿雾这边已经将紫砚和紫扇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本是去了崔氏屋里,因崔氏今日头疼不喜人吵,阿雾就先回来,到了廊下听见她两个人私语,阿雾便闪到一边悄声留心听着。

    紫砚给阿雾一贯的印象是沉闷,挑不出错儿,可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可今日听了她的话,对她的印象则全改了,看起来倒是个心底清明的聪明人,心性也不坏。

    听到后来紫扇说及读书识字的事儿,阿雾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个丫头居然不识字。阿雾以前的大丫头别说识字,就是琴棋书画都来得,既是她的奴婢,又是她的玩伴,跟她一般,手底下也有小丫头伺候,简直称得上半个小姐。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凡世家里有些地位的姑娘身边的大丫头都是半个小姐的做派,这才能显出姑娘的身份来。

    阿雾本身对紫砚和紫扇并不曾真正用心,一直打着换人的主意,可这后来看着一时半会儿还换不下两人,如今又看她二人都是可塑之才,便起了别的打算。

    以前阿雾身边的人都自有嬷嬷调、教,规矩教得极好才能送到她身边伺候,说句夸大的话,那都是要经过层层关卡的聪慧人能到得了她身边服侍,对那些丫头来说,能到康宁郡主身边来便算是一步登天了,各个都是卯足了劲儿,不惜争得头破血流的。

    如今到了安国公府,阿雾可就再没这个待遇了,哪怕新选了丫头,也未必就是好的,阿雾也算是想明白了,心里涌起一股子新鲜劲儿,且要看看自己能把这两个丫头教成何等模样。

    不知不觉中,阿雾姑娘已经很时尚地打算玩一把养成游戏了。

    “读书识字是好事,紫扇既然有心,我可以每日抽空教一教你,免得今后姑娘我读一本书,你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去哪儿找呢。”阿雾很随意地道。

    “就是就是。”紫扇高兴得笑眯了眼。

    紫砚听了也有心思学一学,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紫砚一家子和紫扇一家子都是青州人,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人家,后来遇上荒年,连树根儿都没得吃,不得不卖身为奴,又为了一家子不分开,便同牙婆说好要整家卖,不分开,恰好三太太出嫁要买陪嫁,崔氏的嫡母便买了她们一家,这便是缘分。

    因是刨食人家,反而对文字格外敬重,平日里紫砚的爹爹哪怕捡到一张写过字的纸,都要好好收起来,紫砚打心底也是想识字的。

    阿雾看了看紫砚,笑道:“反正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紫砚也一块儿吧。”

    “哎。”紫砚忙应了声。

    阿雾说到做到,果真每日下午抽半个时辰出来教紫砚和紫扇,先从《千字文》讲起,她两个虽然底子薄,但胜在用心,又算聪慧,教起来也不费劲。阿雾像是找到了新玩具,所谓的好为人师,正是这般。阿雾心里高兴,这一师两徒彼此下心,还真像有那么回事儿。

    这也是紫砚和紫扇的造化,得了阿雾这么个“名师”。

    当然阿雾也是有私心,平日里也不讲那些女儿经教给两人,并不需要她们如大家闺秀一般,反而择些忠臣义仆的故事说与二人听。有忠仆舍身护主而得大造化的故事,也有义仆为主守财,得败家子回头的故事,这些人不仅老实,还要聪慧。

    比如这后一个故事里的沈实,在被败家小主子赶到庄子后,还一心为主筹谋,经营起偌大一个山庄,筹得千金,最后为小主子还了债,又将祖产买回等等,当然最后沈实也得享天年,小主子一家又极为感激恩待他。

    两个丫头听了教化也有些感受,可阿雾见她二人神情,知道要收买她们死心塌地对自己,还言之过早。如何驾驭家奴,要让她们死心塌地,忧你之忧,喜你之喜,靠钱和权都不是永久的最好的方法,尤其是对有良心的仆人。

    于是阿雾琢磨着是不是该弄一出施恩的把戏,将两个人彻底收服才好。

    可是一来阿雾手头没什么可用的人和物,二来她年岁小便是安排了套子,紫砚、紫扇二人也未必就会求到她跟前来。

    何况施恩这种把戏一个不好被拆穿了,反而弄成仇人,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所以若非十拿十稳最好还是别干这种事儿。

    思及此,阿雾只好歇了这等投机取巧的心思。

    细水长流慢慢也能叫人生出情谊来,所幸阿雾年岁小,一家子大小事儿犯不着让她操心,也有闲情逸致来同两个丫头好好相处。

    后来,阿雾不仅教会了两个丫头识字,又把些诗词来教她二人,陶冶陶冶情操,得闲也给她们读读《春秋》、《史记》,正儿八经将两个人往半个小姐一般养。当然此是后话了。

    却说京里皇亲贵戚、勋贵豪绅众多,每月里总有大大小小各种宴,娶媳妇、嫁女儿、这个做大寿,那个满百日,可要论谁家请客,王公贵族去得最全的,定然要数华亭伯。

    华亭伯这般有面子倒不是他有多能耐,而是人家生了个好女儿,当今连皇后见了都要忍让的向贵妃正是华亭伯的小女儿。

    向贵妃十几年来圣宠不衰,她的儿子七皇子又很得圣心,因着这些华亭伯自然就水涨船高了,华亭伯六十大寿,连皇帝都有寿礼送来,京城豪贵如何敢不给面子。

    向贵妃又是众所周知的小心眼,谁要是不给她家面子,她就能整得别人一家都没有面子。

    阿雾是知道向贵妃的心结的。

    向贵妃出身不高,就格外看重这些虚面子,谱摆得极大,架子端得老高,便是宫里的皇后娘娘都没她排场大。可谁让她得宠呐,皇帝的眼珠子一样,碰不得,谁也不敢说她一句不是。

    原来这华亭伯以前就是个卖豆腐脑的,因女儿得了宠,皇帝有个卖豆腐脑的岳丈像什么话,这才封了华亭伯。向贵妃当年还曾摆摊卖过豆腐脑,也正是买豆腐脑时被流氓调戏,遇上皇帝微服私巡,英雄救美成就了一段了不得的佳话。

    因这桩佳话,又因皇帝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再加上向贵妃有意造势,她便得了个大夏朝第一美人的美誉,伺候再不许人提及她的出身。

    可虽然无人敢提,但京城老一点儿的世家心下都是明白向贵妃的贱根儿的。私底下都瞧不上狐媚子的向贵妃,但表面上谁也不敢不给华亭伯面子。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阿雾前辈子的母亲,福惠长公主。

    这位福惠长公主是当今的胞姐,宫里的腌臜事情多,当今皇上能活到现下,长公主是功不可没的,所以今上对这位公主姐姐一向爱重。

    这京城里也只有长公主敢不给向贵妃面子,不给华亭伯面子。

    两个女人都是皇帝爱重的,一个是姐姐,一个是爱妃。一山不容二虎,两个女人更是彼此都看不顺眼。长公主恨向贵妃狐媚,拖累了皇帝的名声,且也有妒忌在里头,往日里皇帝对长公主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但有了向贵妃之后,被向贵妃的枕头风吹得坏了几桩好事儿,而皇帝的心也难免偏向这日日同他颠鸾倒凤的美人。

    至于向贵妃,她也恨长公主,恨她自视出生高,从来瞧不起自己,长公主又经常在皇帝跟前给她上眼药,所以向贵妃也经常在枕边上给皇帝吹长公主的坏话。

    两个女人之间的梁子结得比杀父仇人还死。

    有这一层关系在,阿雾自然也是讨厌向贵妃的。

    这回崔氏得跟着大夫人去华亭伯府贺寿,若换了其他人家,阿雾必定是要吵着跟去的,但华亭伯府就算了。

    一股子豆腐脑味儿,阿雾没有兴趣。

    何况长公主根本不会去华亭伯府,阿雾就自然更不想去了。

    ☆、挑衣裳崔氏赴宴

    崔氏心下生奇,每回有人宴请国公府,阿雾总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心想要去赴宴,这回她可以正儿八经去了,瞧着却没心思了。

    “阿雾怎么不高兴,你不是很想出门做客,交些朋友吗?”崔氏摸了摸阿雾的额头,怕她是生病了所以兴致不高。

    阿雾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缺掉的门牙。

    崔氏和身边的李妈妈立刻就笑了。

    “这才多大点儿的丫头呀,就知道好面子了。”崔氏大笑。

    阿雾皱皱眉,跺跺脚,表示自己很生气。她对自己门牙豁风这事儿特别在意,简直就是不可容忍的容貌缺陷啊,好在牙还会长出来。

    崔氏这才收了笑容,“好吧,好吧,这回你不去就是了。”

    阿雾不去,崔氏却是要去的。不仅要去,还要光光鲜鲜地去。她如今是炙手可热的状元夫人,这回又是京城贵妇云集的盛宴,定然不能失礼。

    收到帖子后,崔氏就开始选衣裳、挑首饰了。

    崔氏是第一回作为状元夫人出席宴请,再不是当初一文不名的安国公庶出三爷的太太了,所以这回格外地重视,也就格外的忐忑。

    衣裳来来回回选了好几天,都不满意,这件儿不是嫌颜色太艳,就是那件嫌弃太老气。可偏偏崔氏的衣裳也就那么些,现做又怕赶不及。精致的绣花没个半月、一月的功夫根本就出不来。

    “我替太太挑一件吧。”阿雾见崔氏为这么点儿小事上蹿下跳,心里只觉好笑。

    崔氏自己也有些讪讪,“我这不是怕给你爹丢脸吗?”说着又点了点阿雾的额头,“你这个小人精,还会笑你娘了。”

    阿雾摸了摸额头,撇撇嘴,“我都多大了,太太以后别戳我额头了,仔细戳傻了后悔死你。”

    崔氏又笑话了她一回小大人,“傻姑娘才好呐,傻人有傻福。”

    最后阿雾替崔氏选了一袭菱花扣的妃色绣海棠石榴的斜襟罗衫,这还是崔氏早些年的衣裳。

    “这可不行,这颜色多嫩气啊,我一把年纪了可怎么穿。”崔氏连连摇头。

    其实崔氏容貌清丽,肌肤白皙,看起来挺年轻,只是如今已经是十四岁孩子的娘了,再年轻也不能像小姑娘一般打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