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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节

      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说话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峰峦松风、川流水音,什么是真言?这便是大日如来、三清道尊所秘密加持的无上法门。我常常以《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记述的九字真言应敌,此乃三世诸佛诚谛之言,根据自身境界而获得神佛法力加持的种子,一直以为妙,然而当我临近死亡之时,听到那朗朗几字,天空如雷声炸开,便惭愧不已。

    一道无尾令箭从黑暗处出现,瞬间飚飞至恶鬼一般的小黑天胸口处。

    气势竟如此凶厉!

    我不管援军是何方神圣,只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个道理,是死是活,还得要自己拼命。于是同人妻镜灵又作了沟通,怕其不卖力,甚至罕有地念了一段“缚妖咒”,逼着它压榨镜子空间里所有的力量,打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大招——“震两下”!

    关键时刻,震镜终于展现出了它身为法器的真正力量,从澄黄的镜面中射出一道黑黄色光芒,其凝聚程度,肉眼可见,先那无尾令箭一步,射入小黑天獠牙密布的嘴里。

    一击得手,我没有再继续往前,而是毫不犹豫地翻过那条死去的蛇蛟尸体,朝后退去。

    衣玦飘动,好些个身上佩玉的人与我错肩而过,然后朝着小黑天的方向进发。受小黑天威势影响,我心中惊悸万分,不敢逗留,发足狂奔,也不与那些穿着中山服的男人打招呼,足足跑了二十来米,感觉到身上几乎没有杀气凝聚的时候,这才好奇地返身过去,观察战况。

    我仿佛看到了电视剧里面《射雕英雄传》全真七子所练就的天罡北斗七星剑阵一般,七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人,有男有女,各自手持用朱砂涂成红色的桃木剑,步踏星罡,脚踩宫门,虽然刺剑的刺剑,走位的走位,动作姿势各有不同,进退纷繁,然而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这七人牵连在一起,让他们形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远远望去,如同一人。

    这些人的打扮真不一般,明明干的是道士的伙计,然而却一律穿着修长束身的黑色中山装,脚蹬千层底百衲鞋,小腿处绑着一张黄色的甲马纸,上面画着活灵活现的奔马,行走如飞。

    当我回首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将小黑天囊括于阵中,将其缠绕。

    我是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除了十二法门上的记载,最多的也只是和杂毛小道交谈而得知的一些知识,他们的剑阵我自然是叫不出名字的,只是感觉如同打太极拳一般,柔中带刚,如河中水草,将小黑天死死缠住。小黑天力大势猛,然而每次一出击,正面对抗的人便不断退却,柔劲化解,而旁边的人则刺的刺头,劈的劈脚,将其逼得不敢放开抢攻。

    他们的桃木剑显然也经过符文特制,每击中小黑天,便有一股黑烟生腾,

    此阵若阴阳,而每一个人都如同其中的一分子,互相发展,互相运动与变化,相互对待,相互弥补,相辅相成,通晓一切的运动规律,将小黑天硬生生地留于阵中,势若疯狂,却也奈何不得。

    这阵法的厉害完全超出我的想象,厉害如般智上师也仅仅只是坚持了两分钟,最后拼得一身伤,也仅仅只是给小黑天造成丁点麻烦,却不想这七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目测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最小的一个我估计还未成年),竟然一上来就将这小黑天给困住,果真是凶猛。

    除了这七个人之外,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长得很像唐国强(可能年纪小的朋友不认识,可自行百度一下,在多部电视剧中出演过太祖)。他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人有些微微发福,背着手,岳峙渊渟地冷眼看着被困在阵中的小黑天,不时缓缓地转头,看向四周,脸色平淡,唯有看到那条十几米长、水桶粗的黄金蛇蛟之时,才微微动容一下。

    最后,他看到了呆立着的我,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朝我点了点头。

    这个中年汉子,是我二十三年来所见过最有大哥范的男人,给我的感觉好像第一次在老版《上海滩》里面看到许文强的样子。我急忙跟他点头致意,心中也多了几分信心,往回凑了上去。

    这个时候战况已经到了最吃紧的关头,小黑天毕竟是传说中的魔头邪物,麦神猜这样的高手都被其一举撕裂(虽然那个时候的麦神猜已经搏尽了气力),孤身一人便打通重重堵塞的通道,闯过火海,出来之后,除了般智上师,手下竟然没有一合之将,如此厉害的家伙怎么会被长久困于阵中呢?在被桃木剑割得鲜血淋漓之后,她终于熟悉了阵中的变化,再次将身上的黑气散发,巨力狂涌。

    布阵七人自然将桃木剑划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将这黑气往旁边卸去。

    小黑天仰天长啸一番,嘴巴竟然变得如同螃蟹的口器一般,眼睛也瞬间变成了邪恶的血红色,朝着年纪最小的那个成员扑去。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看一眼就会做恶梦,何况气机被其紧紧锁定,所有的压力都全力倾注上去,所以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孩虽然知道同伴会救援自己,但是却仍然忍不住心慌了一下,动作不连贯,露出了破绽。

    小黑天不去与他硬碰,只是瞅准空隙,便逃脱出去。因为她有自信,凭着她的敏捷和力量,一旦出阵,没有了那神奇的阵法,定能够大发神威,将所有人都给一一杀死。

    然而她的算计最终失去了立足点,因为一直在旁边袖手旁观的中年男人,赫然出手了。

    《孙子兵法》有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中年男人深得其中三味,步踏七星,左三右四,轰的一下,便冲到近前,与刚刚脱阵而出的小黑天猛对一掌。此番交锋,双方都不为所动,随即如同幻觉一般,小黑天的额头上面突然出现了一道红光闪闪的符纸,而我也听到了跟刚才那轰鸣声一个音调的咒语:

    “……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四周的空气都顿时一番稀薄,我立刻有一种气都喘不上的感觉,仿佛周遭一下子进入了高原缺氧的状态。而就在这个时刻,从那符纸上面,有一股炎热的灼烧之气窜出,然后小黑天在一瞬之间,便成了一个舞动的大火团子,身上有蓝白色的纯净火焰冒出来,将其身体一寸一寸地燃烧。

    小黑天发出了震惊山谷的嚎叫,黑夜里无数的惊鸟飞起,而我感觉自己的肩头一重,却是虎皮猫大人落在了上面。这家伙闻了闻我身上的味道,摇了摇头,骂说忒臭了,又飞开了去。

    浑身都是美丽火焰的小黑天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她朝着中年人扑去,被这位高手夺过一柄朱砂桃木剑,掼足气力,生生地劈在了腰间下两寸的位置,疼得嗷嗷直叫,然后又朝着北斗七星组合扑去,却被这些腿绑甲马的家伙轻易晃开,最后,他终于来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这个人正是被震飞的小和尚他侬,这孩子刚刚爬起来,懵懂地看着面前的火魔扑近,双腿不断地颤抖,竟然连跑都不敢。

    就在他要被小黑天当作殉葬品的时候,横空飞来一脚,将这个烈焰熊熊的怪物给踹飞。

    佛号一起,满脸血污的老和尚般智上师又出现了,他双手结印,重重地打在跌飞的小黑天头上。嗡……凭空一声炸响,那小黑天竟然被一印,半截身子都打入了地下,动弹不得。刚才受伤跌飞,这位佛爷也是动了真火,此刻果断一出手,也算是挽回了颜面。

    随即他盘腿坐下,对这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小黑天,唱诵起超度经文来。

    斩草除根,断绝牵挂,他这一招,比刚才那神来的一腿,还要厉害果决。

    在受到如此的重创,小黑天依然奋力地挣扎着,将整整一块地皮弄得晃动。也许是身上的那火焰实在太过灼热,她凄厉地嘶喊着,让人心中生寒。

    几分钟之后,火焰熄灭,小黑天化作一堆灰烬,消失无踪,唯有般智上师盘坐在地,默默诵经。

    他的小徒弟也在一旁,跟着唱和。

    我远远的看不清,只有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般智上师的屁股,离地竟然有三寸。

    果真还是在悬浮着,这时候有装波伊的必要性么?

    我不得而知,见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赶紧去找几个同伴。小叔晕了过去,雪瑞刚刚醒转,而杂毛小道侧躺在地上,死死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我问他认识么?要不认识的话,咱们也去攀个交清,好日后见面啊?他神情古怪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中年男人走到了小黑天死去的地方站定,而其余七子皆站定在他背后。中年男人朝着念经的长眉老和尚高声说道:“般智上师,好久没见了。”般智上师将超度经文念完,睁开眼睛,露出了微笑:“小陈,我们是有好久没见了……”

    第十四卷 降头术,麒麟胎 第六十九章 般智高歌,师兄走远

    看样子,般智上师和中年人的关系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融洽,两人只是草草寒暄几句,便不再说话。被唤作是小陈的中年男人转过身,大步朝我们这边走来。杂毛小道让我把他扶起来,然后整了一整衣裳,微笑着打招呼,说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听到杂毛小道这么喊,我心中的疑惑也顿时解开了:姓陈,又如此牛波伊的,在我的印象里,也就只有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大师兄黑手双城陈志程,符合这个条件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和刚才面对小黑天的冷酷、面对般智上师的戒备不同,此刻的大师兄脸上带着和煦如春风的真诚笑容,走过来轻轻按了一下杂毛小道的额头,收回手,说:“哦,只是受了点外伤,耗尽了气力,精气消磨,没事就好。我要是不来,就你小子,只怕是都已经死了八遍。还好,紧赶慢赶,总算是来得及时……你是陆左?”

    他看向了我,笑吟吟。

    我点头,说是,并且叫他陈先生,多谢救命之恩。

    他摆摆手说不用客气,既然是小明的朋友,便一起叫我大师兄得了——我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一种令狐冲的感觉。哈哈哈……说着,他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个时候,被掐得扁扁的肥虫子勉力飞回了我的怀中,大师兄看着我这只金蚕蛊,眉毛耸动,说你这虫子,莫非是本命金蚕蛊?我点头说是,这肥虫子一身乌黑,整体又有些变形,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完全就是一个伪劣产品的山寨模样,然而大师兄却盯着看了很久,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他因为工作的缘故,认识好些个蛊师,但是本命金蚕蛊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也算是开眼了。不错,不错,年轻人大有发展。

    眼下也不是叙旧的时候,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指挥着手下的人清扫场面,救助受伤的人。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我的金蚕蛊很萌很漂亮的,不是这丑鬼样,然而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