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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良人骑白马至我面前

    仍见腐锈的铁衣一腔热泪含怨

    何不归何不归

    我已化为了枯骨

    良人归良人归

    依旧待着良人归

    因为是冥文歌的缘故,用词皆与凡人不同,虞娘听着这般哀婉的歌谣,听到那唱着歌谣饱含着深情的沙哑男音,已然认出了唱歌的是陈挽风,她松开了梦境虞娘,细细的倾听。

    越千年黄沙埋不下我的志愿

    百次千回在梦中

    娘子着嫁衣至我面前

    还见一朵西域的雪莲露水是我的思念

    我披战甲站在城门下仰面

    呼唤城门开眼中含泪

    我已等待了太久,为了回我家的后院

    我的娘子依旧美

    盼我归盼我归

    即便我的骨与肉成了灰

    陈挽风嗓音沙哑,又因为太过期望以及太过害怕,唱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还有几处被他唱破了音,可是听得虞娘忽喜忽悲,那些曾经一起经历的种种不禁浮上了面前,渐渐目感酸涩,泪意沾上眼睫。

    “……是你等的那个人,你喜欢他,不因为他高大威武,不因为他气宇非凡,而是因为他总不会放弃你。”梦境虞娘折射的是虞娘的内心,她没有骗虞娘,她之所以一直在挽留她,是因为她心底是不愿面对现实世界的。

    但陈挽风的歌声犹如一丝亮光照进了黑暗,尽管唱的不尽如人意,却充满了眷念与不舍,唱到最后,他也落了一滴泪,这滴泪打湿了他的歌声,也颤动了虞娘的心扉。

    “他知道他唱歌不好听,所以从不曾开口唱过,可是他愿意唱给你听,这就是你要的吗?可是我们该怎么办?”梦境虞娘叹着气,她花了很多心思才说服了虞娘留下,而这个人的一首歌,便给了她面对现实的勇气。

    很多人不敢面对现实,不是他们不勇敢,而是缺了一个让他们勇敢的理由,梦境虞娘感到虞娘的心思已经改变,无奈的道:“人尸殊途,终是无果,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傻?”

    自己与自己对话是一件奇事,虞娘含泪而笑,道:“因为我们也不能抛下他。”

    梦境虞娘道:“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我们……”

    “我们就离开,再无牵挂。”虞娘接了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音,梦境虞娘便消失了,梦境中虞娘的亲爹亲娘也消失了,她站在了青崖潭面前,正是她昔日溺死成尸的地方,也是她一入梦境的初始之地。

    虞娘有些不解,但她想既然这里是自己的濒死梦境,一切由自己的意愿而生,那么此处必然便是离开梦境的关键。

    虞娘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站在水潭边缘转过身去,以背对水潭,最后看了一眼梦境中的故乡……她突然仰面一倒,直直的落进了水潭里,激起水花无数。

    在晶莹的水花纷飞中,冰凉的潭水一波一波的袭来,再一次淹没了虞娘的脸,虞娘睁着那双朦胧的双眼,在窒息中想起了后院那颗李子树,想起了最后一次酸倒了牙的酸味。

    流水缓缓,若轻歌婉唱,风和叶叹息着,好似在将谁呼唤。

    少女的衣裳柔软浮荡,她的头发宛若海藻般漂亮,是谁拧断了她温柔的颈项,是谁将她流放?

    犹如听到了召唤,一丝亮光乍入,虞娘终于睁开了眼睛,而待到她回过神来,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便是周六指将谢燕九踢翻在地,高举着匕首向他的心脏捅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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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听说蜡烛够多,文中喜欢的配角就不会死→_→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试一下也不会怀孕→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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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虞娘一边嘶吼着一边腾空而起,而她跃起的那一霎,额骨向前凸出而眼眶深陷,獠牙与指甲暴涨,她整个身子宛若一头出笼的野兽一般向周六指冲了过去!

    随着她的步伐,仿佛连时间都变慢了,她快得成了一道影子,最终用自己全身的力气朝着周六指猛烈的撞了过去,

    最惊讶的莫过于谢燕九,他已经接受了现实,正眼看着周六指的匕首向自己刺过来,可突然面前人影一闪,接着周六指就被撞飞了出去,再一看眼前就换了个人……不,应该说是僵尸,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完全尸化的虞娘。

    虞娘站在周六指方才所站的位置上,一脸尸相的她歪着脑袋看着谢燕九,这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了,谢燕九略愣了愣,才动了动嘴角望着她笑了笑,唇色因失血的原因显得分外苍白,他笑道:“……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虞娘低吼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她又眯着眼睛扭头去看周六指,却见周六指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嘴里还吐了几口血。

    虞娘刚才的速度太快,撞击力太猛,周六指刚刚被撞的力量,犹如一架奔驰的马车撞了一个路边的行人那种程度,所以……他腿骨被撞断了。

    人类啊,真是脆弱的生物啊~╮(╯▽╰)╭

    虞娘看到他之后,一双浑浊的眼睛变得黑中透红,怒到了极点。

    “你……该死……”

    此刻的虞娘不再是谢燕九或者陈挽风所熟悉的模样,他们从未见过她如此杀气腾腾,狂暴凶狠,她至今从未杀过一个生人,可是现在只想将周六指千刀万剐,因为他……

    虞娘转身向着周六指走去,周六指又惊又怕,惊的是从未有僵尸能够从一幽还梦乡中走出来,怕的是……废话,这么一个怪物杀气腾腾的向你走来,是个人就会怕好伐。

    周六指的腿断了站不起来,便匍匐在地一点一点往外挪,一边看着步步逼近的虞娘一边恐惧的对着东台的方向大喊:“我投降了,我认输了,我投降——”

    因为太过恐惧,周六指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了。

    东台上的沐长老看到这一幕连忙看向魏惜金,只见魏惜金倚靠在宝座上无动于衷,竟然半丝都不准备终止这场比武,明明对方已经宣称认输了,他再不终止,周六指就会被杀了!

    沐长老虽然满腔疑问,但再不敢冒犯城主了,故而忍了又忍,没有开口。

    这时候的虞娘已经走到了周六指的跟前,她露出她的獠牙,展开她的利爪,犹如野兽一般的扑了上去,因为周六指躺在地上,而她又背对着东台,东台上的沐长老便只听到哀鸿之声响彻石坛,见到鲜血飞溅而出到,一块一块的肉被虞娘从周六指被撕下来,此情此景,最完美的解释了血肉横飞这个词的含义。

    太残暴了,太不可思议了,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鲜血?

    周六指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的地砖,所散发出的血腥味令在场许多养尸人的僵尸躁动不安,最后他变成了更像是被秃鹰吃过一半的尸体那般形状。

    虞娘发了狂一般的举动并未因周六指的断气而停止,连谢燕九和陈挽风都对她的异状感到吃惊,只有虞娘自己知道,周六指做了令她无法容忍恶行——他把她失去的一切放到她的面前,并且让她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它们!

    虞娘陷入疯狂,东台上的沐长老见她太过分了,才对魏惜金恭敬问道:“城主,下面这只僵尸是否发生了尸狂?”

    有些僵尸会因一些缘故突然发狂,发狂的僵尸既疯狂又危险,一般情况下饲主会选择击毙它们。

    魏惜金也不确定,但现在周六指死了,风鬼僵尸被困,他必须要先判定结果,于是他挥墨玉杖认可了这次比武的结果,一直被阻拦在场外的陈挽风飞快的跑到场上,一边喊着虞娘的名字一边从背后将她拦腰抱住,虞娘用力扯开他,尖锐的指甲割伤了他的双手,差点将他的手指掰断,陈挽风大叫:“虞娘,清醒一点!没事了!没事了!”

    虞娘这才晃过神来停止了挣扎,她停下后,陈挽风过了片刻就松开了她,把她的身体板过来,却见她已经獠牙收拢,尸相消失,恢复了正常模样,他后怕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嘴里只是不住的道:“没事了,没事了,好了,我们赢了……”

    虞娘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嘴巴也瘪了瘪,其实她是在哭,但她已经离开了梦境,所以她不再有眼泪了,她挤了半天挤不出眼泪,才想起自己还是一只僵尸,于是抽了口长气,可怜兮兮的望着陈挽风道:“对不起……我又弄脏了……衣裳。”

    她声音活像是快断气的小猫崽儿那般嘶哑无助(菇凉,你刚刚活撕了一个人记得不?),听得陈挽风心里一酸,勉强牵动了两边的唇角,故作轻松的安慰道:“都这种时候了,谁还在乎这个,你若喜欢,赶明儿买一打衣裳丢在地上踩!走,我们去看看谢老九怎么样了?”

    感谢大家还记得受伤的谢燕九,谢燕九虚脱的躺在地上没人管,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早就已经昏过去了。

    若等到陈哥哥虞妹妹你侬我侬完了想起他,谢燕九也太可怜了,幸好还有尽忠职守的先行者哥哥们,他们负责清理现场,带走失去饲主的无主僵尸,并且将还有一口气谢燕九带出去救治。

    谢燕九这人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身上伤势虽然重,然而在打斗过程中都尽量避开了要害,故而还有得救,而当他们这群人都从场上离去,剩下的先行者抬来水桶冲刷了地面,就开始了下一轮的比武,这时候东台上的魏惜金才遣走了身边的侍女护卫等人,令他们到台阶等候,而只留下了沐长老一人。

    魏惜金倚靠在华丽的宝座上,侧头问沐长老,道:“沐长老,我们现在就来谈谈你想说的那些事吧。”

    沐长老是实诚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了,城主您判决不公啊,那周六指分明是给你玩儿死的!

    第一个问题是出现在中途那个诡异的地震上,当时的局势谢燕九一方必败无疑,而那突如其来的地震改变了一切,不光困住了风鬼僵尸,且给了机会让谢燕九阻止周六指杀死小尸妖虞娘。

    如果没有这个地震,一切将会不一样,而这个地震显然是人为的,当时谢燕九已受了伤,小尸妖又昏迷不醒,所以地震显然是场外人的干扰,那个时候,作为主判的魏城主理应终止比武,因为这场比武已经失了公允。

    第二个问题便出在场外人陈挽风唱诵冥文唤醒沉睡的尸妖,他干扰了比武的正常进行,理所应当终止比武,将此人叉出去重罚!

    第三个问题就是,尸王大会既然不以生死为目的,为何当周六指投降认输之后,魏城主不肯终止比武,在魏城主判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上场干扰(显然这个规矩已经被唱诵冥文的少年打破了),而当他判定结果之后,任何人都不能继续比武,否则下场参见第三十七 章那个偷袭红衣女的养尸人。

    也就是说,如果魏城主在这三次中的任何一次事件当中,公正的执行了自己的权利,那么结果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周六指不光不会死还会得胜,他的僵尸风鬼将会有机会蝉联尸王之位。

    需要说明的是,沐长老并不喜欢周六指这个人,但不以喜恶干扰,公正的执行手中的权利是他作为执法长老的义务。

    沐长老认为城主失了公道,这个老顽固质疑甚至质问起了魏惜金的决定,也难怪魏惜金会先遣走其他人,不然冲着他这个口气,魏惜金都不得不惩戒他。

    然而他是不会惩戒沐长老的,沐长老是所谓的三朝元老,昔日他身中尸毒即将尸变,他父母争执的时候正是沐长老去找来了祖父救了他一命,虽然没能阻止魏氏夫妻的悲剧发生,但他欠了沐长老的恩情,再加上此人虽然顽固,却是少有真正能做到公正公允之人,所以魏惜金才忍他。

    魏惜金眯了眯银瞳妖眼,看了一眼比武场中已经开始比武的另外一对养尸人,他对沐长老道:“好,我们便从地震那件事先说起,沐长老你当时能不能确定是谁在下手干扰比武?”

    沐长老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他一时不能确定是谁干的,但这件事可以慢慢彻查。

    “可是当时无凭无据,贸然终止比赛似乎不足以令人信服。”魏惜金道。

    这个理由听起来勉强能说得通,沐长老点了点头,但后面两件事又如何说呢?

    魏惜金笑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道:“沐长老,难道你真的没有发现么?我就是有心要那周六指吃下败仗。”

    承认了承认了,他承认是自己玩死周六指了,沐长老一滞,没想到城主竟然承认了自己行为,他心道一个堂堂的一门总门主如果不能以公正令人信服,那么还要靠什么来领导一个门派?沐长老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告老还乡了,忧桑啊。

    不想沐长老继续误会,魏惜金就说了,道:“沐长老先别急,你也是三朝元老了,难道你就没发现周六指有什么不对劲吗?说起来上一届是本城主第一次住持尸王大会,因而记得很清楚,当时周六指的养尸术远非现在这般诡异,当时他赢的十分艰难,若非另外一个强劲的对手中途退出了比武,恐怕也不会轮到他取胜,而不过时隔五年,他竟然练成了无往不胜的秘技,这秘技……你可认出来了?”

    沐长老道:“不过是摄魂术而已……”说到这里,沐长老也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本门虽然有摄魂术,但摄得却是活人的心神,若周六指对自己的对手施展摄魂术也就罢了,偏偏对尸妖下手,要知道僵尸不过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摄魂术焉能有效?”

    沐长老听到这里突然惊了一吓,莫非是……

    让沐长老一时都没有想起来的事,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

    大家都知道养尸门几百年前曾经历过时间跨度为五十年的灭顶之年,在这场浩劫中,养尸门遭遇了毁灭性的的灾难,最后之所以能有少部分养尸人活了下来并传承至今,是因为当时养尸门总门主,也便是魏惜金的先人对这个门派做了一系列的改变,使本门淡化在了世人的眼中,而其中最重要的举措,便是禁止本门中人修炼将活人生生炼制成僵尸的炼尸术。

    一同与炼尸术一起被列为禁术的,还有一些包括一幽还梦乡在内的炼尸派系的法术。

    一幽还梦乡并非是梦境中虞娘自以为的那样是僵尸最好的去处,这种法术原本是配合其他炼尸禁术一起用来控制僵尸的其中一个环节,而此类禁术因为禁了几百年,也难怪沐长老一时想不起,因为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禁术。

    但魏惜金作为魏家子孙及继承人,自幼受到了近乎于残酷的严格教导,所以他比普通养尸人知道的多,从周六指对战金家兄妹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对他起了疑心,故而才会在他对战谢燕九和小尸妖虞娘的时候偏帮了他们一下。

    “沐长老你该知道,三十年前有人修炼禁术险些危及了我整个养尸门……那件事后本门更加严禁养尸人修炼禁术,如今你看下面那些人,他们行走江湖满身彪悍之气,常年行神鬼之道而对鬼神失了信仰,之所以他们还能团结在一起,是因为他们相信养尸门能够给他们庇护,相信我魏家能控制整个局面,相信他们不能够撼动我的权威,而只要他们相信这些,他们就会团结在一起凝聚成一股极强的势力,所以我既不能让他们知道有人已经打破了禁忌,也不能让修炼禁术的叛徒踩在无辜者的尸体上赢得这次的比武。”

    魏惜金的肘部抵在华丽的宝座上,看似百无聊赖的支撑着自己的下巴慵懒的说话,他的神情淡漠,语气平淡,但他说出的每个字无一不重重的敲击在沐长老的心上,让沐长老心生惭愧,恨不能立即匍匐在地向城主请罪。

    当他屈膝正准备这样做的时候,魏惜金挥手却阻止了他,魏惜金望着他笑了一笑,那微笑缓解了之前压抑的气氛,魏惜金含笑道:“不知者不罪,沐长老无需介怀,昔日沐长老看着惜金长大,而今惜金掌管养尸门,也希望沐长老能相信惜金。”

    魏惜金言辞缓缓,并未得理不饶人,反倒让沐长老更惭愧了,说起来这位三朝元老,多少都有点因为魏惜金年轻而对他不放心,今日如此一来,算是彻底的放心了,故而纵然羞愧,羞愧中还有着一丝丝的高兴。

    “城主严重,是老朽不知分寸,还望城主海涵。”沐长老忙拱手道。

    沐长老的脾气,魏惜金焉能不知,面上带笑而心中叹道,这回,这老顽固便不会又拿告老还乡这事来威胁人了吧。

    敢情沐长老一贯忠言逆耳,而魏惜金又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故而沐长老常常拿告老还乡说事,弄得魏惜金都知道他的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