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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庄络胭在宫中也听到了一些消息,想起曾经高高在在宠冠六宫的淑贵妃,竟是连嫣贵嫔这样的人也能出言不逊,不得不相信命运无常,帝王无情这两句话。这个世道对女人是不公平的,女人一辈子系在一个男人身上,男人却可以有无数个女人来玩弄。

    某些男人抱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在他们眼中,贤惠的女人古板无味,红尘女子不够贞洁,漂亮的女人没有头脑,丑陋的女人又污了他的眼,有钱的女人任性,没钱的女人小家子气,文艺的女人矫情,粗鲁的女人无礼。他们总是希望女人一心爱恋他们,而自己就站在那制高点上,对每一个女人评头论足。

    这类男人大概是最恶心的一类,他们口里对女人百般挑剔,虽然可能他身边没有一个女人看得上他。

    面无表情的推开面前的碗,庄络胭听着福宝汇报的消息,沉声道:“传令下去,若是咱们宫里有谁讨论主子的事情,通通重罚。”

    福宝见主子面色不好,以为主子在物伤其类,忙应了是,小心翼翼的退到一边,看了眼那碗没喝多少的鱼汤,冲着云夕使了个眼色。

    云夕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上前端开鱼汤,递给旁边的小宫女,示意无干的人退下,才担忧的开口:“娘娘,近来你心情不好,究竟怎么了?”

    庄络胭叹口气:“若是这次淑贵妃遭了殃,最得意的会是谁?”

    云夕眉头微微一皱:“是……贤贵妃?”

    “对,她最受益,”庄络胭捻了一颗梅干到嘴里,“皇后膝下无子,只要稳坐后位谁受宠也没多大干系,可是贤贵妃就不同了,她虽没有圣宠,可是却养着大皇子,淑贵妃一倒,她便是宫里第二尊贵的人了。”

    听了这话,云夕看着庄络胭,脸色沉道:“若是日后她要对付娘娘您……”说到这,她咬牙道,“娘娘,请恕奴婢斗胆,不如先下手为强。”

    庄络胭沉默了半晌,突然笑开:“不用急,皇上是明君,爱憎分明,即便苏家的人犯事,也与淑贵妃无干。”这个时候,她需要做的就是等,而不是做无谓的事情。

    若是她没有料错,以皇帝的心性,就算没了苏家,也会让苏蕊紫好好待在贵妃之位上,即使他待淑贵妃再不及往日好,但她仍会顶着贵妃的名头。

    不知苏蕊紫失去了一切,只余贵妃的空壳,又是怎样的难堪?

    正月十二早晨,大雪初停,皇宫的琉璃瓦被照样映衬得金光闪烁,这也是庄络胭新年后第一次见到淑贵妃,因为她就跪在熙和宫门口,而庄络胭自己正送皇帝从她宫里出来。

    淑贵妃穿得极其简单,脸上脂粉未施,往日的倾城美丽化作无言的憔悴,往日爱跟在她身后的苏修仪不见踪影,陪着她跪着的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菱纱。

    “皇上!”淑贵妃看到封谨出来,看也不看庄络胭,只是无言的看着皇帝,这个自己生命中唯一的男人,“皇上,求皇上轻判妾的哥哥!”

    庄络胭沉默的退后几步,站在旁边沉默的看着皇帝,她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还有那毫无停顿的步伐。

    眼见着封谨上了御辇,庄络胭略福了福:“恭送皇上。”

    明黄的帝王依仗缓缓消失,淑贵妃还跪在原地,仿佛是失去了生机的木偶,不会愤怒也不会难过。甚至连站在她不远处的庄络胭,也不能牵动她半分情绪。

    庄络胭嘴巴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的转身扶了云夕的手,回到了屋内。对苏蕊紫这个女人,她有欣赏,有惋惜,也有不喜。但是这份不喜还不足以让她去看这种冷漠的笑话。

    既然是男人无情,最后何必弄成女人为难女人,她与淑贵妃相互戒备着,但皆未越雷池一步,若是她的前生有这样一个女人,那这个女人应该是得到幸福的。

    一个时辰后,后宫位分上了七品的妃嫔都到了景央宫请安,庄络胭坐在贤贵妃的下首,她对面第一座是淑贵妃,第二座是柔妃。她们便是后宫中,唯四妃位上的了。

    贤贵妃笑看着淑贵妃:“淑贵妃最近几日清减了不少。”

    淑贵妃带着讽刺的笑意看向贤贵妃:“贤贵妃最近两日倒是丰润不少,这红光满面可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淑贵妃平日说话喜欢绵里藏针,如今突然变得这般尖锐,倒是让贤贵妃愣住,好半晌才道:“没想到淑贵妃在安清宫休息了几日,气势倒是越来越足了。”

    “就跟你变得越来越丰润一样,”淑贵妃眯眼瞧着贤贵妃,“几日不见贤贵妃,贤贵妃倒是越来越爱凑热闹了。”

    庄络胭与柔妃听到这话,齐齐笑了笑,可不是爱凑热闹么,就跟那拔了毛的母鸡下了蛋似的,吵得人厌烦。

    贤贵妃免了顿时变了,正要发作,庄络胭开口道:“贤贵妃娘娘近来遇到好事,这般开心?”

    贤贵妃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皮笑肉不笑道:“昭妃妹妹说笑了,本宫不过是关心一下淑贵妃罢了。”

    “贤贵妃果真贤德,”柔妃挑眉看着贤贵妃,“这般关心姐们。”说完,还往皇后身上看了眼。朕以为自己有个贤的封号,就真能称贤德了,你一个贵妃称贤,至皇后娘娘何地?

    皇后淡淡看了贤贵妃一眼,不轻不重的搁下茶盏,不疾不徐道:“贤贵妃若是无事,可以到御花园逛逛,这女人多散散心,心胸就能开阔了。”

    贤贵妃僵着脸称是,之后再不开口。

    一群人请完安,走出大门口,就看到一个太监匆匆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惶急,庄络胭觉得他有些面熟,仿佛是淑贵妃身边的人。

    “娘娘,大事不好了,小苏大人被皇上判了七日后问斩,连苏大人也被打入了天牢,永不释放。”蓝衣太监普通一声跪在了淑贵妃面前。

    “什么?!”淑贵妃身子晃了晃,靠着菱纱搀扶才勉强站直身子,“那其他人,其他人有罪吗?”

    太监看了眼混在人群中的苏修仪,才开口道:“其他房的人没有事,只有两位大人遭了罪。”

    淑贵妃先是怔住,随即怪笑着道:“好,好!”刚说完这两字,便晕了过去。其他妃嫔这时却纷纷退开两步,仿佛挨近了就会被问罪似的。

    庄络胭看了眼匆匆躲开的苏修仪,平静的看着淑贵妃被宫女太监七手八脚抬走,嗤笑道:“苏修仪不跟着去瞧瞧,你与淑贵妃姐妹情深,不看着太医怎么诊断,如何能放心?”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苏修仪身上,瞧着脸色苍白的苏修仪,各个露出讽刺的神色。

    庄络胭嗤笑一声,上了轿辇,在一阵恭送声中离开了景央宫大门。

    “皇后娘娘,淑贵妃娘家出了这样的事,她以后只怕再无往日荣光了,”和玉似感慨,又似幸灾乐祸,“只是今日贤贵妃的嘴脸也难看了些。”

    “贤贵妃自然比谁都高兴,只可惜她忘了大皇子只是养在她面下,可不是记在她名下,”皇后叹了口气,有些怅惋道,“今日有淑贵妃,不知明日的本宫是否也是这般。”

    “娘娘,”和玉闻言忙道,“您与皇上多年福气,皇上定不会这般无情的。”

    皇后自嘲一笑:“皇上以往对淑贵妃的宠爱少了?”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她低声道,“本宫与皇上的那点情分,只怕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吧。”

    她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反射着光亮的琉璃瓦,禁不住眯起了酸涩的双眼。

    午时刚过,封谨刚用完午膳,便听到高德忠来报,淑贵妃求见,他皱了皱眉,淡淡道:“不见!”

    高德忠依言退下,待到了殿门外,瞧着跪在地上的淑贵妃,他劝慰道:“贵妃娘娘,皇上这会儿正忙,您还是回去吧。”

    淑贵妃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反光的金砖上重重一磕:“皇上,求你见妾一面!”说完,又是一磕。

    听着这重重的磕头声,高德忠有些看不下去,转而退到了殿内,直到进门还能听到那咚咚声。

    再度走到皇帝面前,高德忠无言的站在一边。

    然后,整个屋内陷入寂静中,唯一能听到的,便是外面淑贵妃的请求声。

    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绝望。

    ☆、第108章

    “娘娘,淑贵妃娘娘来了,”听竹匆匆走进屋,见庄络胭正在看书,音量小了些,“这会儿淑贵妃正在正殿里坐着,奴婢说您还睡着,可是她怎么也不愿意走。”

    云夕皱了皱眉,担心的看着庄络胭,“娘娘,淑贵妃是不是因为家人的事情而来,”以往娘娘与淑贵妃可没什么可来往的。

    庄络胭放下书,挑眉道,“除了为这个,还能为什么。我这熙和宫以往可没见她踏足过,走吧,见见她。”

    “要不要奴婢给您梳妆?”云夕见庄络胭着装简单,头发只插着两只白玉钗,忍不住开口道,“也不知淑贵妃要做什么。”

    “不必,”庄络胭扶了扶鬓角,接过听竹呈上的汤婆子捧在手上,“这样很好。”

    熙和宫正殿中,淑贵妃坐在雕花椅上,看着殿中的各色摆件,神情有些憔悴。她无心喝宫女呈上的茶,只好靠着椅背看向门口。到熙和宫这一步,实属无奈,她不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

    皇上不愿见她,连皇后也一副后宫不得干政的模样,这后宫还能有谁能见到皇上,就只有庄络胭了。她苦笑一下,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宠冠六宫的书贵妃娘娘,竟然要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个妃,到了明日,这个笑话就会传遍后宫了。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若是父兄真出了事,她的母亲与弟弟又怎么办,原本附庸父亲的叔伯,这会儿恨不得撇个干净,哪里还愿意站出来求情,就连苏文倩那个没脑子的女人,现在都不愿凑到自己面前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想的比何时都清楚,皇上无情她早就知道,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竟会无情至此。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皇上在审父兄时,可有顾及过她一点半点。

    等了半天,不见庄络胭出现,淑贵妃看着旁边侍茶的宫女:“你们娘娘这会儿还在休息?”

    这午膳时间不到,早膳又过了一个时辰,只怕睡觉时假,不想见她是真。

    “淑贵妃娘娘恕罪,奴婢不知,”宫女行了一个礼,细声细气的回答。

    淑贵妃嗤笑一声,端起那杯温热的茶,看着那茶杯上青色的葡萄藤图案,忽然就想到庄络胭肚子里的孩子,若她现在有个孩子,或许就不至于这么狼狈。

    “昭妃娘娘到!”

    淑贵妃有些意外的扭头看去,看到庄络胭正扶着宫女的手走进来,对方穿着一件宽松的广袖裙,打扮得比一般才人还普通,显然是未更衣便出来了。

    “进来嗜睡,不知贵妃娘娘到来,还请贵妃娘娘恕罪。”庄络胭微微屈膝,自然不会真的蹲下。

    淑贵妃道:“昭妃不必多礼,是本宫叨扰了。”她待庄络胭坐下后,才道,“本宫今日来,是有事相求,还请昭妃帮扶一二。”

    没有料到行事向来委婉的淑贵妃变得这么开门见山,庄络胭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下后才道:“贵妃娘娘言重了,若是连您都办不了的事,嫔妾哪里还能帮忙,贵妃娘娘还是别说笑了。”

    “我料想你也是不愿意的。”淑贵妃面色平静,但是庄络胭却觉得她似乎已经陷入了绝望。

    “自从你复宠,我一直就觉得你这样的女人不过是皇上一时新鲜,可是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不少的人失了宠,没了命,可是你却由一个小小的婉仪成了昭妃,”淑贵妃苦笑一下,“甚至连我也已经不复往日宠爱,到你的宫里越来越勤,甚至为了你腹中孩子,安排了不少的人,不知替你拦下了多少人的算计。”

    庄络胭听到这席话,觉得淑贵妃不是来向她求情,而是来找她发泄情绪的,只是听着淑贵妃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话,她莫名觉得有些萧瑟之感。

    “贵妃娘娘这话言重了,”庄络胭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贵妃娘娘又怎么知道,嫔妾没有羡慕过你呢?嫔妾进宫时,年不满十七,皇上宠爱几日,便以为皇上明白了嫔妾心意,喜得忘了形,后来才知道,皇上不过是新鲜嫔妾罢了。”

    “那时候嫔妾总看着皇上宠着你,爱着你,心下就想着,若是皇上嫔妾我有你一半那么好,嫔妾也就满足了,”庄络胭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后来嫔妾学会了掩饰心意,皇上渐渐待嫔妾好了起来,可是到了夜里总害怕,待皇上不宠嫔妾了,又该怎么办?”

    淑贵妃沉默半晌,突然低低的笑了,甚至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当初身为庄家唯一嫡女的你会进宫,竟然因为这种原因。”她似怅惋似同情的看着庄络胭,“进了这个地方,希望你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淑贵妃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怎么会有女人傻得为皇上进宫,若是嫁给一个普通人,她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妻,可以成为后院之主,何必为了个不了解的男人到这种地方来?

    当初苏家势微,自幼学舞的她被送进宫,用尽手段得了皇上宠爱,然后不自觉的把那个男人当成了救赎,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见死心的?是庄络胭越来越受宠后,还是庄络胭有孕后,亦或者至今还未死心?

    她们两人谁更可怜,或许已经输了的她,已经是可怜人,可庄络胭会不会是明天的自己,谁也不知道,而她也不感兴趣了。

    正殿大门,封谨背着手站在门后,他的身后跪着几个太监宫女,这些人此时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他们可不想听妃嫔的私密之言,可这会儿谁也不敢有半点动静,只求皇上等下想起来时,不会要了他们脑袋。

    “如果要的不是那么多,就会容易满足,也就不会后悔,”庄络胭沉默了片刻,“当初进宫,本就是为了离皇上近一些,如今……已经是上天对我的恩惠。”

    这是庄络胭第一次在淑贵妃面前自称“我”,淑贵妃却不在意这些,她看着对方眼中隐忍的情谊,苦笑一声。即便只是个妃嫔,她也是个人,也想过要更多,她想过皇上待她好,想过皇上对她有真心,难不成这也是奢望,上天待女人何其不公?!

    “罢了,你就当今日本宫没有来过吧,”淑贵妃站起身,她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去求皇上,而她也做不到真正哀求的姿态。

    庄络胭看着淑贵妃站起了身,跟着慢慢站了起来,犹豫了片刻后道:“贵妃娘娘,慢走。”

    淑贵妃回头看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高傲却又内敛的模样,转身出了门。

    庄络胭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叹了一口气。或许当初苏侍郎弹劾她的兄长时,已经引得皇上不快了吧。苏家的人,仗着淑贵妃做了太多的恶意,这些事情皇帝心里或许清楚,但是一直隐忍不发。这一次偏偏在年关上发作了,甚至连半点情面也不留,就连淑贵妃数次求见也不理睬,难道说皇上已经不想捧起一个高高在上的淑贵妃了?

    庄络胭突然面色一变,她转头看向云夕,压低声音在云夕耳边道:“想办法让人打听一下赵家。”她怀疑,皇上想动赵家了。

    出了大殿,她发现门口的宫女面色有些不对劲,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扶着云夕的手,露出一丝笑意。

    看来,皇帝方才来过了,近来他习惯了不让人通传,不知刚才的话他听了多少。

    御书房中,封谨拿起一道折子,看了几眼放下:“高德忠,朕记得昭妃的母亲出生名门?”

    高德忠愣了愣,随即道:“皇上,这奴才实在不知。”

    封谨点了点头,犹豫片刻道:“过几日召庄太太进宫见一见昭妃,待昭妃产下皇子后,晋封庄太太一品夫人吧。”

    高德忠闻言默默记下了,心知皇上这是抬举昭妃娘娘,不然以庄大人的品级,庄夫人哪能封一品诰命?

    “把这些折子发下去,”把几个红色折子推到一边,“日后若是有人借机向你打听事情,就说朕因朝中某些官员鱼肉百姓,心情不好。”

    苏家的人已经被清算,皇上还提起某些官员……高德忠心头一跳,埋头道:“奴才记下了。”皇上终于决定全部清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