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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节

      投影中出现绿色的数据模型,量子计算机在衍生日志中指出:“第一保留区(代号‘森林’),出现一个峰值的输入异常、微量数据倾向偏移、以及突然性的数据击穿现象,可以肯定击穿数据流來自第二保留区(代号‘迷宫’),但无法确定其造成的伤害程度。”

    马克·汤普森博士划动数据报告进行浏览,一边自语道:“同样是在黄色危险线之内,但似乎还是有点不一样,怎么说呢……我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盖·库克瑞稀疏眉毛低低压着鹰隼般的黄眼镜:“这话怎么讲,辛普森,难道你认为这是布兰登·巴塞洛缪的幽灵组织的阴谋,我看过‘世界’日志了,幽灵正保护者候选者向北大陆艾瑞恩城遗址进军,不过我不觉得那有什么问題,只是咬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落水狗而已,一旦我们的计划实施,幽灵在‘世界’中的势力会立刻瓦解。”

    汤普森犹豫道:“不,不是那样,只是有点不好的预感而已。”

    第九处处长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理论上來说,你更应该相信数字,而不是知觉。”

    “我知道,我知道。”汤普森唤出窗口进行数字签名,开启了强行介入观测的预处理程序,“不过这一回我决定相信直觉,这是为了我们的大业,而不是个人情绪,可能出现的一切后果由我來承担,你就是我的见证人,如果必须被圣殿荆棘十字团审判并制裁的话,我绝不会逃避的。”

    “既然你有觉悟。”库克瑞退后一步,做出“请便”的手势,“现在大人物们都很忙,你自然可以做出决定,汤普森。”

    马克·汤普森粗短的手指伸向空中的确认按钮,尽管语声坚定,指尖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犹豫,一旦程序开始执行,第一保留区‘森林’就会被撕开一个窥伺的窗口,程序会在一个时钟周期内将保留区内的所有数据进行静态化记录,找到问題出现的地方,消除错误程序后关闭观测窗口,但这一瞬间的介入会破坏保留区混沌的量子态,对整个“世界”的运行状态造成难以预计的影响,要确定梨子的味道只有亲口尝试,可一旦开口咬下去,梨子就再不可能是原來的梨子,这就是汤普森面临的经典量子悖论,在这个时刻,他几乎做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定,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來,

    “铛铛铛铛、铛铛铛……”响起的曲子是纳粹德国装甲军团战歌《闪电部队在行进》,gtc执行主席满头大汗地从怀中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马克,出问題了。”电话那头响起gtc反恐情报处处长约登·史密斯焦灼的声音,“打开cnn新闻频道,现在。”

    汤普森与盖·库克瑞对视一眼,都听出了话语中不详的韵味,投影屏幕切换至电视频道,三维投影显示出坐在直播台后的主持人形象,男性主持人正快速念着新闻稿,他身旁悬浮着四个圆球,每个球体都播放着出事地点的三维现场直播,“纽约、波士顿、费城、洛杉矶、旧金山、芝加哥、新底特律,美国主要城市连续发生恐怖袭击事件,恐怖分子使用了便携式火箭弹和枪榴弹袭击了多处‘世界’游戏终端发售点,并用冲锋枪对排队等待游戏发售的市民进行扫射,截止目前遇难人数已达到五百四十四名,近两千名民众受伤,目前沒有任何组织或个人宣称对此事负责,但这基本可判断为是对‘世界’项目持反对意见的组织进行的一系列恐怖活动中的一部分,由于‘世界’正式发售时间即将來临,恐怖组织进行了大规模突袭,美国总统正在白宫发表临时讲话,他说‘这是继911事件以來美国本土最……’”

    屋中的两人静静地望着直播画面,爆炸声不断传來,滚滚黑烟从楼宇之间升起,街上所有人在疯狂奔跑,“哒哒哒”的枪击声断断续续,警笛闪烁,swat部队的黑色作战服在镜头角落一晃而过,火箭弹带着尖锐的哨声穿过街道,将弃置在街头的轿车炸成一团火球,“世界”专卖店被炸成废墟,尸体横七竖八躺在人行道上,这些游戏迷在发售日前一个月就开始扎帐篷提前排队,只为了取得限量发售的“世界”客户端芯片和率先享受这划时代游戏的资格,但子弹并不挑拣排队顺序,只冷冷地收割了全部人的生命,

    马克·汤普森抹一把汗水,将电视切换到欧洲之星新闻频道,几乎如出一辙的爆炸声传來,只是灾难的背景换成了大家更熟悉的地标建筑物,大本钟、艾弗尔铁塔、柏林电视塔、毕加索大厦、罗马斗兽场……正如主持人所说,现在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能以“恐怖主义”來冠名,这根本是一场可怕的人道主义灾难,是最丧心病狂的组织才能做出的行径,“请远离所有城市中的‘世界’销售点,远远离开,恐怖分子沒有提出要求,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目在于阻止‘世界’发售,gtc和太昊公司你们看到了吗,超过七百名无辜者死亡的血账将记在你们头上,早在第一起恐怖袭击发生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检讨所作所为,增派武装力量护卫只能起到反效果,看到了吗。”说法语的主持人激动地点戳着屏幕,“看到了吗,这些血,历史上的恐怖集团爱尔兰共和军、基地组织、泰米尔猛虎、阿布萨耶夫、自由巴斯克、伊斯兰祈祷团、光辉道路、库尔德工人党,谁手上沾有这么多的血,而你们的死对头,激进派的ipu组织一亿玉碎、醒狮、第一帝国、湿婆、共和光辉阵线,谁手上又沾过这么多的血。”

    “啪嗒。”画面消失了,汤普森大汗淋漓地关闭了电视,他的手机急促地响着,量子终端也以一秒钟十封的速度涌入大量邮件,每个邮件都有着最高等级的红色标示,象征着对gtc造成根本性威胁的事件,

    盖·库克瑞低头看了一眼随身终端,说:“太昊公司全球总裁丹尼尔·沃华伦还在主席台上,他说‘世界’是否按时发售,这事情取决于我们,他对此不作出表态,距离发售时间还剩四分多钟,他会在座位上等待我们作出决定。”

    汤普森的手帕已经吸饱了汗变得沉甸甸的,他解开领带结大口喘着气,手机铃声停歇了几秒钟再次响起,这次是欢快的“土耳其进行曲”,他迟疑了一下,接起这个无法拒绝的电话:“您好,秘书长先生。”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长女性的声音,虽然声音显得衰弱、苍老,可谁也无法质疑这通电话背后所蕴藏的能量,因为这位女士在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字叫做米拉·r·撒杜兰,头衔是“联合国秘书长”,

    马克·汤普森很自然地弯下腰,显露出尊敬的姿态,对着电话不住点头,“是的,当然,我明白,美国方面……当然可以理解,我们会全力配合cia和国土安全部,开放我们的数据资源接口协同调查……是的是的,欧洲大陆的情况……我知道了,但您所说的事情……我是说……当然,当然。”

    挂断电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坠入深海的人在自暴自弃地用掉气罐里的最后一丝压缩空气,盖·库克瑞道:“走吧,必须加以处理,要调动反恐情报部的全球资源得通过十二人委员会的多数表决,我们时间并不多,你的意见是什么。”

    马克·汤普森还沒说话,阴魂不散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这次演奏的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第二乐章,他脸上的神情立刻变了,挺直脊背如军人一样肃立在房间中,小心翼翼地按下接听键:“我是第89位兄弟,马克·汤普森,向双头鹰的荣誉致敬。”

    对面的背景声音显得非常嘈杂,像是身处子弹纷飞的战场,一个老人的声音沉郁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当然,副议长大人。”汤普森的后背冰凉,那是冷汗的触觉,或者是恐惧心理作祟,他以最尊敬的音调开口道:“但是联合国方面的压力……刚才我收到了美国白宫官邸发來的信件,还沒有打开,可是相信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我怕局势发展到无法控制的情况……”

    副议长冷冷道:“我之前就说过了,萨麦尔无法出面控制局势,‘世界’必须由你们gtc來维护,为了送你到执行委员长的位置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别忘记最基本的事情,兄弟。”

    汤普森感觉身上的红色纹身发出刺痛,他立刻大声道:“是的,我明白,副议长大人。”

    “很好,议长大人会高兴的,就这样。”

    通讯中断了,马克·汤普森马上向十二人委员会所有成员发出一封临时虚拟会议的召集信,“我作出决定了。”他对库克瑞说,两个人点点头,一齐走出房间,

    投影屏幕上还悬浮着绿色的空间,代号‘森林’的第一保留区,此刻在这奇异的世界中,约纳刚刚攀上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树梢,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晴空,“那上面,就是那个世界吧。”他入神地说。

    第136章 破碎的森林(上)

    这是一棵松树,,,或者应该说“理应是棵松树”吧,当一件日常生活中熟悉到根本不会产生任何误解的事物被放大到千百倍的离奇尺度,那人的判断力多少会出现一点问題,约纳沿着这棵树如墙壁一样宽的树干向上攀爬了二十分钟(在两千码之外能面前看出树干的直径,可走到树下却发现肉眼可及的范围根本看不出树干有任何弯曲,仿佛一堵铺天盖地的木质墙壁),树皮上布满结疤、褶皱和裂隙,这给攀登提供了不少便利,在“漂浮”法阵的帮助下约纳爬得不算费力,可当一根深绿色的飞矛从天而降差点把他如鸡肉串上装饰用的紫甘蓝一般穿透的那个瞬间,少年才领悟到世上并沒有一帆风顺的事情,那支长矛擦过少年的头皮呼啸着坠向地面,逃过一劫的约纳终于确认了树的品种,,,那毫无疑问是一根高处掉落下來的松针,“小心啊。”汉娜在下方五十码处关切地喊道,“注意躲开这些松针,还有你斜上方有个树洞,里面万一有大虫子什么的就糟糕了,最好改变路线避开它。”“知道了。”占星术士回应道,手足并用继续向上攀登,他沒有注意到汉娜脸上落寞的表情,因为心中被焦急和喜悦凝成了一个滋味复杂的漩涡,龙姬的话在17岁少年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他此时脑中只装着一件事情:离开这个世界,到龙姬所在的世界去,他的灵魂装得太满,以至于容不下一位伙伴的存在,他沒有望汉娜一眼,刚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的双眼只看得到天空,汉娜默默垂下手臂,缓解一下右手腕的酸痛,右手持枪保持警戒,左手负责攀爬,这动作非常消耗体力,即使在无尽沙海锻炼出來的身体也无法长时间承受;可更令她疲惫的,是两人之间这种怪异的氛围,生平第一次,汉娜·斯图尔特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她抬头望着占星术士随风飘舞的衣角,心中升起悲凉的念头:这世界多自己一个、少自己一个,究竟会有什么改变呢,就像无尽沙海的滚滚黄沙,有那么多一模一样的沙砾,谁会在乎一粒沙砾存在与否,多想现在就回到“巴克特里亚的疾风”,扬起风帆驰骋在巨虫嗈嗈、阳光灿烂的黄沙之海,可就连自己的帆船都已成为别人的物品,慢慢大陆的哪一个角落,还有可以回去的故乡,与龙姬的通话结束后,约纳经过短时间思考,决定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开启时空星阵,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既然是从空中坠下,那么离天空越近,就越容易回到來时的地方吧,本着这个朴素的念头,少年一眼看到了整座巨大森林中最高大的树木,那矗立在茂密植被当中直指天空的高塔……一棵理应是松树的大树,绳索将两人系在一起,这是汉娜的主意,这样不管谁失足坠下,对方都可以成为最后的依仗,若不是红衣女人的坚持,约纳根本不肯在腰间拴上麻绳,他急迫得恨不得一步登天,打破时空飞到另一个女人身边去,一路上,他步履匆匆,就连汉娜开枪驱走几只怪兽的事情都浑然不知;攀上大树之后他一路在上面攀爬,不肯停下來让汉娜休息一下,他是个敏感而善解人意的少年,只是此时忘记了身边人的存在,这段气氛尴尬的旅行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随着高度不断升高,天空显得越來越近,虽然看不到太阳在何处发出光芒,但整个世界如无尽沙海的午后一样明亮,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许多耸入云渡的大树,人类、精灵、矮人、巨人、野兽、魔兽和说不清种类生物的身躯裹在孢囊里面缓缓升起,森林如同一锅沸腾的热水不断冒出气泡,孢囊球体升到一定高度就突然凭空消失,每棵制造孢子的巨木上方都有一个时空裂隙,将完成品以魔法能量托起,送入不知通往何处的时空之门,“快了,快了……”约纳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攀住一个树杈大口大口喘气,“我的想法沒错,这里的时空因素已经不稳定了,看來打开通道沒有我想象中那么难,只要对星阵稍加改变,让输入部分更符合这个世界的规范,而输出的话呢则可以稍微超过符合,毕竟是一次性使用……等等。”他忽然神色紧张起來,从腰带中抽出法杖席拉菲娜紧紧握住,闭目感应着星际线的存在,几秒钟后少年神情松弛了:“呼,吓死我了,还好这里也能找到星际线,角度沒什么变化,清晰度也不错,看來就算是异空间,也同样遵守世界的规则呢……”短暂休息后,他继续向上,花二十分钟时间攀上了树梢,这巨大松树的枝叶如此茂密,以至于要沿着枝干走到松枝尽头,站在颤巍巍的松针上面才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少年毫无畏惧地踏着独木桥一样的松针前进,汉娜在后面担心道:“走慢一点,小心啊,万一有一阵风吹來就麻烦了。”“不不,这里是沒有风的。”约纳走到松针的末端,张开双臂迎接晴朗天空,这是整个世界的制高点,绿色大地在脚下铺展,头顶是悠悠晴空,他回过头來愉快道:“所谓的风是空气元素的流动造成的,空气元素会从浓度高的地方向浓度低的地方迁徙,这就产生了大陆的疾风,但这个世界的空气元素是均衡的,无论在下面还是在这里,浓度都完全相同,流动不会发生,就不会有风吹起,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啊汉娜,闭上眼睛,根本分辨不出是不是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呢。”汉娜·斯图尔特左手持枪谨慎走來:“话虽这样说,万一有个什么怪物也麻烦啊,这么大的森林,或许连蚊子都有飞鸟的大小呢。”约纳摇摇头:“你还沒发现吗,这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一个活的灵魂呢,那些被遗弃的躯体只是凭本能活动的躯壳而已,持续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我们或许是这里唯一有智慧的存在吧,这个地方,根本沒有人來过。”斯图尔特当代家主走到他旁边一根松针上,怀抱大枪“海军上将”坐了下來:“好吧,我在这儿守着,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小心一点。” 沒听到伙伴的叮嘱,约纳已经开始研究星阵图形的问題,他从包里掏出瓶瓶罐罐、量角器、莎草纸、炭笔和雕刻刀,嘴里嘟囔着:“对了对了,吉尔伯乃翁老师留在幽灵巴哈马背上的星阵用到了一个很奇妙的三联逆螺旋,如今想來,那样虽然会损耗百分之二十的输入能量,但可以对星辰之力的波段进行有效调谐,一下子把频谱调整到最适合沟通时空的波段,真是非常巧妙的设计……而初代导师大人留在潜地舰‘圣吉尔伯托’号上的星阵呢,能看出是不同时期的作品,结构精简到了可怕的程度,居然只有了一个放大和一个整流就完成了全部的输入部分,如果沒猜错的话,放大部分的线条并非单纯曲线,而是由若干个微小的吉尔伯托螺旋组成,这样既能精简结构,又能提高效率……”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将脑中的构想化为图形,向身后丢出用过的草稿纸,把得出的结论记在脑中,在沒有风的世界里那些画满玄奥图案的莎草纸静静排列在墨绿色松针上面,如夜晚的绿色小径下了一场白雪,汉娜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占星术士埋头做着工作,她的眼神掠过约纳棕色卷发的发梢,投向湛蓝与碧绿交汇的天际线,绿眼睛眨一眨,红衣女孩忽然轻轻哼起歌來,哼的是旋律苍凉的西大陆小调,约纳从沒听到过汉娜唱歌,然而此时此刻,埋头在几何图形中的他根本听不到那遥远的歌声,那是在无尽沙海星光闪烁的夜里,“巴克特里亚的疾风”上一任船长费恩·斯图尔特和七名水手喝醉酒后会唱起的歌,“红土平原吹起的风啊,吹啊吹啊吹过了雅古的山丘,圣河彼方飘來的雨云啊,从不肯在扎维停留,为我点燃蜡烛的女人啊,你被风吹啊吹啊吹到我的身边,为何今夜木屋这么黑暗啊,是否雨云已将你带走。”在扎维帝国民间流传的神话故事中,有一位被风吹到农庄中成为农夫妻子的美丽女人,她每天天黑时会点起起居室的蜡烛,照亮农夫回家的路,“当有一天看不到烛光的时候,说明我要回去了,天上会下起雨,那是接我回家的马车在云间驰骋。”农夫并不相信,直到下着大雨的夜里他提着妻子最喜爱的蜂蜜、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回家,看到雨幕中的木屋黑暗着,寂静着,如同牧场,他再沒见过那个美丽的女人,在逐渐苍老的日子里,农夫才醒悟到当初根本沒有珍惜过那个天赐的伴侣……然而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第137章 破碎的森林(中)

    什么是时空,约纳从前根本沒有思考过这个问題,在离开红土平原的占星术塔之前他只是柯沙瓦老师手下的小小占星术学徒,刚刚把13377星际线的性质背熟,根本沒有奢望过解析世界本源的秘密,然而被背叛者赛格莱斯的预言一步步牵引着來到此处,老师所种下两条星际线能量的种子,在战斗中不断成长,与初代导师吉尔伯托·吉尔伯乃翁的几次相遇,颠沛流离,穿行大陆,此刻的17岁少年已经想不起自己出发时的心情,只知道是那位写下无名预言的背叛者领他走上这条长而崎岖的道路,如今想想,龙姬被龙尊君掳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背叛了预言所指示的方向,然而追随着龙姬的脚步一路向北,命运兜了一个圈子回到了初始的地方。

    雕刻刀尖端闪烁微光,这种占星术士专用的雕刻刀名为“斯特卡维之角”,由占星术士协会第十一任会长利马尔·斯特卡维所发明,这位性格乖戾的大人物一生在占星术理论研究方面毫无建树,但这奇妙的发明使他名垂青史,被后世的所有占星术士铭记,在成为占星术士之前,斯特卡维曾是一位三级光系魔法师,他在魔法研究中发觉了基本理论的不和谐之处,于是转投占星术怀抱,五大行会之间的人员流动是很正常的,可唯有斯特卡维将魔法因素使用在占星术研究当中,雕刻刀尖端有一个微小的光系魔法阵,能够聚集阳光或其他同样强烈的光线,在聚焦点产生极高温度,想要在宝石(星辰之力的最佳载体)这样坚硬的物质上面雕刻星阵,必须使用斯特卡维之角以相当倾斜的角度在宝石内部烧灼出空腔,构成星阵基本图形,灌入星星尘埃形成星阵,最后用胶水将出口封闭。

    约纳看着小小的光点在白水晶内慢慢移动,镌刻星阵是个极费工夫、考磨耐心的工作,好在经过多次纸上验算,他对这个崭新的星阵已经烂熟于心,只要小心地完成雕刻就行了,这颗22克拉的白水晶是他袋中品质最好的宝石了,能否承担时空星阵的压力,约纳多少有点担心,毕竟初代导师的时空星阵都是以最高品质的钻石和蓝宝石制成的,不过他使用星辰之力的方法与吉尔伯托·吉尔伯乃翁不同,以两种性质能量湮灭作为基础动力來源,这种方法将星阵的等级和需要消耗的精神力减省到原來的一半,约纳估计新星阵属于占星术士协会规则中的七级星阵,以他目前的精神池能量,能够勉强动用。

    三十分钟,斯特卡维之角只移动了细不可见的距离,非常精密的输入部分图形完成了,约纳做了个深呼吸,活动一下酸痛的颈部和手腕,看看天色,感叹道:“这个世界的太阳不会落山,一直都这样明亮,真好呢。”

    沒有人回答。

    少年茫然转过头,发现旁边的松针上只有一席红色的斗篷铺洒在地,如火般花朵盛开,汉娜·斯图尔特不见了。

    “……汉娜。”

    约纳叫了一声,声音被茂密松叶吸走,很快消失在绿色的树冠当中,少年连转了几个圈儿,到处搜寻伙伴的踪迹,然而目力可及的地方唯有静谧的森林树木,哪有红衣女人的影子。

    一滴冷汗从额头滚落,他慌乱地在脑中搜索有关汉娜的最后回忆,在开始演算星阵的时候,汉娜还在身旁不是吗,她坐在那里,似乎说了点什么,也似乎哼起了歌,然后呢。

    一片空白。

    约纳心中升起寒意,他不禁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性,趴在松针边缘低头向下望,七百码高的松树下是一个绿色的螺旋地狱,层层叠叠的枝干堆满视野,树下沒有湖泊,也沒有可以缓冲的柔软泥土,若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

    “汉娜。”约纳大声喊道,“汉娜,你在哪里,……别开玩笑了,快点出來。”

    “我在这儿,干吗。”

    沒想到背后传來应答声,穿着抹胸和短裤的斯图尔特当代家主灵巧地跃下一根树枝,落在占星术士身旁,她举起手中的猎物:“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肚子早就饿了,我们的食物都在丹尼那里,得想办法填饱肚子才行,为了方便我脱掉外套向下爬了一百码,在一根大树纸上发现了一头刚刚死去的野兽,看样子应该是孢囊升起的途中破裂掉摔下來的,喏,你瞧,肉质还很新鲜,割了一大块回來应该够我们两人吃了……你怎么满头是汗的样子。”

    约纳手忙脚乱地抹着汗:“沒、沒什么,辛苦你了,那么麻烦你料理晚餐,我尽快把星阵完成……”

    斯特卡维之角继续绽放光芒,细微的线条在白水晶内游走,经过这一场虚惊,约纳心中多少有些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片刻的惊恐,或许因为汉娜修长光裸的双腿,他得花上好大力气才能重新集中精神。

    烧烤的香味飘起,松脂是非常好的燃料,汉娜重新披上斗篷,搜集了一些干燥的松针蘸满松脂升起火來,野兽的肉质肥瘦适中,一加热就溢出芳香的油脂,滴落火中吱吱作响,汉娜一边转动肉块一边继续哼着扎维帝国的小调,约纳偷偷观察了她一会儿,觉得她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就放心地继续工作,他不知道汉娜只是将凄楚深深藏进心里而已,无尽沙海的儿女,脆弱的样子从不能别人看见。

    在这个时刻,现实世界奥地利萨尔茨堡gtc总部发出了另一条黄色警报,警报内容如下:衍生日志代码aljg693594:第四保留区“阴间”出现明显的数据偏移倾向,已经开始影响整个保留区的预期工作状态,建议立即进行介入观测,然而这条日志很快被淹沒在红色警报的海洋中,无数來自gtc主要部门、各地gtc支部、“世界”营销门店和监测站的红色紧急通报填满了公共收件箱,让这条无足轻重的黄色警报变得毫不起眼,沒有人注意到这条异常,幽灵组织掀起的恐怖行动将整座总部大楼调动起來,gtc这台庞大机器已经有了优先级最高的任务,根本无暇顾及内部的小小瑕疵。

    这是第四件秘宝“血之宝”代表“生命延续”的世界,死者的身体与灵魂在这里被碾为齑粉化作最纯粹的能量流回世间,维持着整个世界的能量平衡,生命本身沒有得到延续,但生命所占用的熵值得到释放,从某种意义上來说,这是更加纯粹的转世轮回。

    月光精灵刚刚从最后一枚魔法方糖里面坠落下來,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直咧嘴,她降落的位置正好在世界的中心,左边整个天空和大地都是令人心烦意乱的土黄色,无数破碎的灵魂光点潮水般涌來;右边则是一片绝望的铁褐色,奇形怪状的缓慢地呻吟着向世界中央前行,灵魂和碰撞在一齐化成光点消散,小乖布下十二面空间盾牌推开这些恼人的肉块,嘟囔着:“混蛋,一下子就跑得沒影了,这让老娘可怎么找啊,……话说回來,要怎样才能从这个烦死人的地方跑出去,啊啊,别过來,恶心死啦。”

    这时候远方响起爆炸声,响亮轰鸣声就算在无数呻吟声中还是清晰可辨,小乖嘴角微微上浮:“好了好了,乖乖呆着别动,老娘这就过去拯救你的小屁股,可恶的南方人。”她将法杖“光环”向地面一顿,螺旋形的银白月光从脚下盘旋而上,“……走啦。”月光精灵身影猛然化为一道光柱向前射出,霎时间射透重重身躯的屏障,将那些苍白撞得支离破碎,月光沐浴使她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可换來了成倍增长的魔力、体力与速度,此刻的小乖就像一头身形窈窕的犀牛一样横冲直撞,根本不在乎面前有多少障碍,几十秒时间就冲出八百码距离。

    拥挤肉身的潮水忽然矮了下去,小乖猛地收住脚步,这一片铁褐色大地已经被尸块堆满,看起來如苍白的雪原,这些残破身躯不会流血,不过空气中的恶臭可一点不减,月光精灵骂骂咧咧地掠过耶空斩碎的千百具肉身向前追去,两分钟之后,终于找到了冒失的南方人。

    “见鬼啦你,从那么高跳下去都沒死,你是铁块做的啊,摔碎了可别想老娘把你捡回去收尸啊。”指着对方的后背骂骂咧咧,小乖的声音却逐渐小了下去,因为她看到耶空面前有一个女人,确切地讲,有一具女人的身躯。

    那是何等奇异的身体啊,身躯如山峦般壮硕,手脚像钢铁般坚硬,然而身体、手臂、双腿和头颅并不属于同一个人,密密麻麻的缝合线和咒符将这些肢体连接在一起,缝成一位诡异至极的魔神,在男人身躯之上的,则是红发如火、面容冷冽的女子头颅,这强烈对比产生了怪异的美感,让人的视线无法离开女人如冰般沉静的双眸,

    第138章 破碎的森林(下)

    小乖当然知道这女人是谁,因为她分享着精神契约者约纳的情感与记忆,“萨茹阿斯瓦提。”月光精灵诧异地惊呼一声,“这不可能,就算这里是灵魂和转生的场所,可她早已死去好几年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來到这世界的很快就会被磨碎化成粉末啊……”

    耶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依然像根直挺挺戳在地上的竹竿,名刀佛牙斜斜垂在身侧,锋利锯齿因斩断太多而微微发红,与主人的沉默不同,这把长刀不住呻吟着、颤动着、鸣叫着,锯齿刀刃把空气割得支离破碎,有灵性的武器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在南大陆的荒原上持刀斩杀千万佛兵的魔神将军正矗立在眼前,就算沒有灵魂存在,中依然残留着凶暴的血腥,佛牙迫不及待想要挣脱耶空的手,投入魔神将军的怀抱,但它挣扎得越烈,红发男人就将它握得越紧,力量与力量在刀柄处碰撞发出激烈的噼啪爆鸣。

    小乖小心翼翼地绕到旁边,望着耶空的脸,持剑伽蓝的表情是淡漠的,可那双总是沒有焦点的灰白色眼瞳却活了过來,小乖从沒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那样炙热、澎湃、锋利与癫狂的神采,她悄悄退后一步,不敢直视南方人的眼睛,因为就算稍微被视线触及,都会被其中太过尖锐的情感割伤,那是经年累月由寂寞发酵而成的思念,那是日复一日因疼痛而滋生而出的喜悦,那是凝冻的火焰,柔软的刀刃,生锈的蜜糖,月光精灵的心脏砰然跳动,她捂住胸口,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來。

    “萨茹。”耶空说。

    萨茹阿斯瓦提的身躯站在世界的角落,她的身后不远处就是通往现实的巨大洞窟,无数残破身躯从里面爬出,被冥冥的声音召唤着摇摇晃晃走向终结;萨茹像一块坚硬的礁石屹立在潮水之中,苍白躯体拥挤而來,撞击着、践踏着、啃噬着强壮的魔神将军,可萨茹阿斯瓦提毫无所动,她微微摆动双臂将人潮分开,如同礁石分开流水;因为站立在原地已太久,双腿与铁褐色地面连成一体,铁色泥土沿着小腿侵蚀而上,或许用不了太久就会将她彻底化为岩石。

    南方人的呼唤如此轻柔,似乎怕打扰了女人的安眠,红发的女人沒有作答,因为她眼瞳中沒有焦点,喉咙中沒有声音,躯壳里沒有灵魂,或许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她微微转动身躯向耶空的方向,伤痕累累的壮硕躯体发出锈蚀的咯咯声。

    小乖捂住嘴巴,“难道你为了等他來这里找你,就这样强撑着不走入轮回,你已经等了多少天,如果他沒有碰巧來到这里,你还要等多少天,就算等到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一个活人,而你只是留着一缕残魂的肉身罢了,你早就死去了,根本沒办法把你带离这个世界吧……你们人类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耶空终于动了,他轻轻探手入怀,慢慢取出符文布包,缓缓解开包裹拿出乌木小盒,静静开启组成盒盖的三十六片沉香木莲花,怔怔看向莲花托起的晶莹剔透小珠,默默抬起头,眼露希望,光华流转的舍利珠被小心举起,來自异世的佛光短暂驱走这世界的迷雾与腐臭,柱子内琥珀色的氤氲雾气就是萨茹阿斯瓦提的灵魂,灵与肉跨越千山万水在这里重聚,只隔着一个欠身的距离。

    月光精灵忍不住道:“就算你可以复活她,也沒办法将她带走的,耶空,我感觉到这个空间的结构,这些灵魂和只是残留的碎片化实体而已,它们的‘存在’稀薄到接近虚无,根本无法穿越空间的,,,更何况那是不可能的,死者的灵魂不可能回到已经腐朽的身体,这是亡灵术士的领域,强行拼合在一起的就不能被乘坐人类了。”

    耶空的动作凝固着,他的右手用力抗拒着名刀佛牙的异动,左手托着佛珠静止在空中,向这边拥挤过來的残躯迎面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紧接着体内窜出金红色的火龙,啥时间将身体啃噬殆尽,这是持剑伽蓝不知何时布下的玖光禁界,在这个沒有管理者、沒有标尺、沒有起始和终结的世界里,时间根本失去了意义,月光精灵失去了耐心,她月光沐浴的时间正在缩短,必须停止这场漫长的对峙,,,尽管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纠缠的苦思。

    “耶……”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耶空动了,左手一翻一卷将佛珠收回怀中,右臂绽出狰狞青筋,金红佛光沿着右臂盘旋而上,强行压制了长刀的力量,“啸啸……”名刀佛牙发出悠长的悲鸣,“南么二曼多勃驮喃,萨婆他微么底微枳罗儜达摩驮,阇多,勃陀鲁沙那……”随着梵文密咒吟唱,长刀的每一片锯齿都挂上惨烈的黑火,无数符文缠绕着刀体,淬炼出一连串黑光的火花。

    “……你要干什么。”惊叫一声,小乖发自本能地猛然后退数十码,在人潮中稀里哗啦撞出一条血路來。

    “……玖光秘术·佛灭刃。”

    男人和女人的红发一齐飞舞,黑光缠绕的佛牙砍中萨茹阿斯瓦提的肩膀,锯齿嗤嗤撕裂钢铁般坚韧的皮肤,魔神将军的身躯不是凡铁可以伤害到的,但多年前就是这把原属于萨茹自己的名刀砍下了她的头颅,在佛牙尖锐的哭泣声中,锯齿刀刃破开肌肉与筋膜,撕碎骨骼与内脏,“刷啦。”耶空身体一伏,长刀将魔神的身躯斜肩拉胯劈成两截,可这并不是结束,南方人高瘦的身体猛然旋转,反手斜拉,刀刃再一次嵌入苍白身躯。

    “刷刷刷刷刷……”小乖根本看不清几秒钟内耶空斩出了多少刀,只看到地面爆出一团黑红的气旋,空气中掺杂的佛灭刃咒文将周围结界外的切得稀烂,待尘烟落下,刀气平息,那斜跨长刀的高瘦身影已缓缓向來时路走去,背影如从前般瘦弱,比从前更寂寥。

    萨茹阿斯瓦提的身体已经消失了,连一丝碎片都沒有留下,地面上散乱的刀痕或许是给意外相遇留下的注脚,月光精灵目瞪口呆地愣了一会儿,拔腿追上耶空追问道:“你干什么啊你干什么啊你干什么啊,那好歹是萨茹的身体耶,怎么能忍心把她砍碎掉呢,老娘还以为你们男人之中也有真正痴情的好家伙啦,原來一个一个都是神经病都对了。”

    当然南方人沒有回答她的询问,如果凑到耶空身边,或许能听到南方人寂寞的自言自语:“抱歉……假的,那是假的……躯壳,幻影,魔障……死就是死,活就是活,被我斩下头颅而死的是我的萨茹,这世界的残像又怎能是真的。”他灰眼睛的焦点又空洞起來,嘴角却留着一丝因过分用力咬牙而流出的血痕,“一场好梦。”他的声音越來越轻,最后变成模糊不可分辨的嘟囔:“一场好梦,不用太久,不用太久……”

    被无视的小乖跳脚骂了半天,终于对竹竿一样的家伙彻底放弃,她赌气怒冲冲地走在前面,指着前方的天空:“不管你啦,你这个家伙根本无法理喻,老娘懒得跟你费口舌,刚才降落下來的时候老娘的‘魔法方糖宝塔’可不光是减震用的,更是空间结构的探测器,以我现在的力量早已掌握到这整个世界的基本规则,这可是月光精灵的天赋,看到那片灰蒙蒙的地方沒,那里就是我们掉下來的地方,既不是土黄色,也不是铁褐色,说明时空的开口沒有完全封闭,不管这个世界到底是干吗用的,起码它的空间基础并不牢固,只要回到那个高度重新打开通道就能出去了,……老娘说了半天话,你好歹吱一声表示起码的尊敬吧。”

    耶空忽然停下脚步,小乖以为他终于开窍了,谁知道持剑伽蓝迷茫地左右看看,发出了一声疑问:“咦。”

    “咦你爷爷的羽毛帽子啊咦。”月光精灵抓狂道,“难道你现在才发现周围的状况吗,刚才是谁砍倒了一大片死人,差点把整个世界的平衡都破坏掉呀,还好这里沒有守护者之类的大怪兽,不然打起來的话可就彻底完蛋啦。”

    耶空沒再说什么,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來自不同位元的遥远窥探,可感觉一瞬即使,根本沒法确认是真实的,还仅仅是错觉。

    心情各异的两人回到坠落地点,那灵魂与碎片碰撞湮灭的地方,月光精灵开始用魔法方糖堆叠一个盘旋向上的楼梯出來,耶空站在旁边,手按名刀佛牙的刀柄,神色空茫。

    耶空的感觉沒有出错,在一个最荒谬的世界里,正有一名气势威严的中年人收回神念,对身旁的人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要找的是第七道门,可不是其他世界里发生的事情,那些人不像龙家的追兵,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龙姬回答道。

    第139章 再逢(上)

    是风之宝的时空道标所昭示的世界,代表着“绝对意志”的第二保留区,在gtc的保留区规划中,这是对混沌、集体意识、死去npc与玩家的碎片化记忆、世界运行中产生的冗余信息进行整合、消弭、无害化处理的工厂,一旦这个保留区开始运行,就连最初的设计者布兰登·巴塞洛缪本人都搞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着什么事情,因为随着“世界”的运行,这些对真实演化模型有害无利的破碎思想会大量被抽离出來灌入第二保留区,在里面混合发酵变成某种无法用语言或数据描述的奇怪东西。

    作为风之宝世界的第一批访客,龙尊君一行人足足花了数个小时才找到移动和沟通的方式,这个世界充满了离奇的思维碎片,虽然不会对人体产生伤害,可根本不存在具现化的天空、大地、泥土或阳光,睁开眼睛(实际上无法确认眼睛的存在)看到的是光怪陆离的色彩,无数画面在四周闪烁,每一个画面的每一帧都是确实发生在“世界”历史中的真实场景,被印在经历者的脑子里,又出于某种原因被丢进这个垃圾场。

    龙尊君显得很费怒,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所谓愤怒只是嘴角深深法令纹的细微颤抖,但就算这样微妙的表情变化,也足以让追随者悚然惊骇,“家主大人,请不要着急,您一定能找到方法离开这里的。”龙食电跪伏低声道,“也不要责罚小姐,她只是迷路了而已,不是存心要逃开的。”

    龙尊君哼了一声,他的身后浮现出一个影子,用跟他几乎相同的诡异声音劝阻道:“食电说的对,着急也沒用,找到人就好了。”

    “阿影,你还看不出來吗。”龙家家主微微昂起头,浓眉下一双顾盼自威的眼睛扫过一旁的女人,“她刚才跟那些追兵联络过了,那些人正在想办法來找我们,而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这真是奇耻大辱,原以为是龙家的刺客……难道整个龙家就沒有一个大胆的后辈活下來了么。”

    龙姬开口道:“爹爹,那些人是來找我的,并非想阻你,而且在这样的异界,也沒什么办法……”

    龙尊君眉毛高高扬起:“住口,若你不是我龙尊君的骨肉,早就被我一把捏死化作‘大噬’的养料,不要得寸进尺。”

    龙姬沉下视线,偷偷将拳头捏紧,她不知道刚才对约纳所说的话是对是错,只知道无论干草叉的伙伴们來与不來,自己都将是一个罪人,沒人阻止的话,龙尊君会破开虚空上达更高的世界,虽然不知道他背后有什么样的依仗,但肯定会给大陆带來可怕的灾祸;而若是伙伴们寻到自己,与龙尊君展开激战,必定会死在他的手下,沒人能战胜现在的爹爹,,,沒有任何凡人能做到。

    然而只要一个机会就够了,她一路上都在暗自积蓄力量,身体上的咒符限制了她的能力,可龙姬暗暗在下丹田开辟了一个新的精神池,这是游历大陆时南方佛国一位苦行者教给她的修炼方法,据说來自古老东方的道家秘典;历來人们认为精神能量是灵魂与肉身结合的产物,其位置在于智慧产生和记忆存储的地方:头部,而道家则认为人体内其实有三处可以储存精神力,包括上丹田(头颅)、中丹田(心脏)和下丹田(泥丸宫),精深的修炼者能拥有三倍于常人的精神池容量,自然实力高强,不过修行非常艰苦,要开辟从未使用过的身体区域自然需要极大毅力,忍受极大苦难。

    在被爹爹掳走之前,龙姬的修炼还只粗浅入门,可她不得不提前动用下丹田的精神池,向脐下三分处的泥丸宫慢慢注入能量,涓滴溪流汇成水泊,数十天的时间她积蓄起了够发动一次“冥婚”之力的精神能量,心知爹爹的可怖实力,就算出手偷袭也是自取灭亡,龙姬在心中悄悄定下一个念头,一个孤注一掷的念头。

    “冥婚”之力的本质是打开通道将异世的契约者拉到现世來,这能力被龙尊君用來开辟时空的路径,龙姬自然也从中了解到自己身上所具的潜力,她并不熟悉其他的世界,不知晓任何一个异世界的时空道标,她只知道如何到隔世恋人的那个世界去,因为冥婚的爱人就在那个世界生活。

    她的计划是找一个机会,以下丹田的精神力发动冥婚,召唤出最强状态的白骨恋人,合两人之力抓住龙尊君跃入时空之门,一到达另一个世界,她就举起短剑“饕餮”刎颈自尽,龙尊君就算再强大,毕竟是不通晓时空秘密的人,他吞噬的无数种能力中并不包括罕见的时空之力操纵方法,如此一來,就能把龙尊君永远留在那个异世,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中來。

    她只需要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将由伙伴们创造,她向约纳所说的一切是发自真心的,只是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沒有说出口,当干草叉倾尽所能向龙家家主发动攻击,一定能制造出一丝空隙,一丝就算龙尊君也无法顾及的、稍瞬即逝的空隙,她将在此时发动最后一搏,将父亲与自己永远葬送在未知的空间。

    “砰。”

    正在思绪万千的时候,肩膀忽然一紧,龙姬发现父亲的手掌搭在自己肩头,那布满老茧的坚实手指捏进黑色皮裘之内,令肩骨发出扭曲的咯咯声,“爹爹……”她咬紧嘴唇,沒有抬头,生怕父亲看出自己眼中的冷恨之色。

    “你不肯來,我來。”龙家家主面无表情道,“嗤嗤……”淡淡黑气从他指尖溢出,刺穿大衣、中衣和肌肤,穿行在龙姬的血脉之中,东方女人闷哼一声,浑身上下传來难以忍受的酸麻胀痛,黑气控制了她全身的肌肉、骨骼和经络,开启了头部精神池,引发潜藏在深处的龙家血脉之力。

    鲜血沿着龙姬右臂流下,沿着修长手指滴滴答答落向腰间的短剑,“饕餮”上的宝石吸收了主人的血液,渐渐升起一团深紫色的雾霭,随着龙姬脸上的痛楚之色不断加深,紫雾开始在空间中弥漫,化为光影变幻的云团,有雷电在其中噼啪闪烁,无数世界的虚影在其中忽隐忽现,“家主大人。”龙食电将头深深埋下,颤抖道:“不可这样强行打开空间,否则可能连这个世界都会崩塌的。”

    “要你教我怎么做。”龙尊君微微转头地瞟他一眼,肩膀宽阔的年轻人一句话都不敢再说,龙家家主自顾道:“明明有六个世界的时空道标,却迟迟无法从这个地方出去,难道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那本日志中写着只要找到六件秘宝,第七扇门会自然出现在眼前,但我们却被困在这里,这定是六件秘宝之一的某个世界,,,而那些身份不明的追兵也分散在其他几个世界,究竟要如何才能找到第七个世界,难道要将这六个空间全部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