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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约纳似懂非懂地开口:“可灵魂的力量怎样计算,导师大人?精神池和生命池的能量可以使用星阵或魔法阵进行量化,灵魂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如何转化为直观的读数?”

    “为什么要量化?”吉尔伯奈翁回答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灵魂的强大能够带来无数不为人知的好处,唯有席拉霏娜的持有者能够察觉。学徒,主神席拉的刻印如今属于你了,慢慢你就会明白‘神念’的真正意义,记住,不要再与她分开了,要像珍视自己的情人一样珍视她,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席拉霏娜能够带给你的绝大改变。”

    “可是,可是这根法杖是属于您的……”约纳变得有些结巴。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差点将他击倒,七大神器之一、主神席拉的刻印原来一直就在他身边?他有资格拥有这支传奇的武器吗?

    初代导师再次露出笑容:“我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孩子,一个影子是无法拥有任何事物的,就连回忆都不属于自己。看到席拉霏娜被一名正直的占星术士学徒所拥有,我感觉很欣慰,请保护好她吧,这将是我最后的嘱托。”

    他松开手指,纯白的法杖恋恋不舍地飘离吉尔伯奈翁的手掌,静悄悄越过空间,来到约纳面前。占星术士学徒惴惴地伸出右手,指尖刚触到法杖细腻光滑的表面,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就填满了他的心灵。这种感觉很难以语言表达,彷佛灵魂被暖融融的温水浸泡着,感到无比舒适与安全;席拉霏娜像老朋友一样安抚着17岁少年被惊恐折磨已久的神识,约纳仿佛能听到自己灵魂无数微小的缝隙被主神温柔却博大的神力慢慢修复,发出噼噼啪啪响声,每一秒钟,他的灵魂都变得更加完整、坚定。

    “这……太不可思议了……”约纳发出难以置信的慨叹,他牢牢握紧席拉霏娜的手柄,如同少女肌肤一样滑嫩的杖身在掌心微微搏动,源源不断传递着温暖的气息,他同时能感觉到有能量在法杖内沿着两条精金线条交错上升,在顶端的新月处聚集、纯化,酝酿着另一种极其强大的能量波动。

    “没错,她是一件神器,现在告诉你席拉霏娜的两个其他作用,虽然相较于‘神念’,这两个功能显得有点鸡肋,不过对于现阶段的你来说反倒更加重要呢。”初代导师欣喜地看着学徒与法杖产生良好的共鸣,开口介绍,“第一,她自带了一个攻击法术‘白夜微光’,威力大致相当于四级魔法师施放的群体攻击法术,不过不需要持咒,当然也不会消耗精神力,法术冷却时间是48小时,你一定已经感觉到能量波动了,应该不难找到它的释放方法。”

    约纳喜出望外地点点头。对于孱弱的占星术士学徒来说,有什么能比一个威力强大的法术更好的东西呢?

    “第二,你可以试着感应一下星际线能量。我已经开放了‘永恒之镜’的空间限制,这会缩短我们交谈的时间,不过你短时间内可以感受到外界的事物了。”初代导师挥动手指,白色的世界颜色逐渐褪去,变成半透明的模样,约纳发现自己还站在三桅帆船的甲板上,斯图尔特兄妹在不远处带着奇怪的表情望着自己,一切都是静止的,沙粒凝结在空中,丹尼?斯图尔特张开嘴巴,吐出的第一个音节被冻结在舌尖,风帆上的褶皱凝固了东北风的轮廓,沙漠静谧得像一幅昏黄的风景画。

    “不用害怕,时间还没有恢复而已。”看到学徒脸上的惊疑,吉尔伯奈翁笑着安抚道,“闭上眼睛,寻找星际线的轨迹。”

    “……是的,导师大人。”约纳今天已经见到太多不可思议的事物,他摇摇头,闭上眼睛。

    感应星际线是占星术学习的第一课,同魔法师的魔法元素亲和力一样,占星术士的星际线感应力是天赋能力,决定日后发展的关键性因素。来自无数星辰的千万条星际线时刻存在,第一次感应星辰之力需要集中全部精神力、进行长时间的冥想,从纷乱的背景中将星际线能量缓慢分离。大部分占星术士都有一条作为主要研究方向的星际线,如约纳研究的第一宫三十号星“熊”与第七宫七号对星“小船”。对某一条星际线使用越久,它就会显得越发清晰,能够剥离的能量就会越发庞大,这是毫无取巧可能的进步之道,“星星之尘”之类的辅助物品能够让星际线变得更加清晰,但无法实际上提高感应力。

    在约纳十几年的生命里,他感应到的星辰之力基本是一片混沌,130(熊)77(小船)是这片混沌中比较明显的一根星际线,除此之外,柯沙瓦老师的研究方向21814也隐约可见,状态好的时候可以使用。

    但此刻,一切完全改变了模样。

    闭着眼睛,约纳的视野变成一片玲珑剔透的透明虚空,无数条清晰可见的星际线从冥冥之中射来,穿过同一个空间节点,射向遥不可知处的亲密对星,每条星际线或粗或细、或曲或直,呈现五彩缤纷的色泽,又有彼此不同的波动状态,各种属性的能量碎片像水晶一样从千万条星际线上轻轻剥落,花瓣般洒满空间。

    “天哪!”占星术士学徒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退后一步,盯着手中的法杖。

    “很神奇不是吗?”初代导师哈哈一笑,“别急,去感应你最熟悉的那条星际线,一定会有不同的发现。”

    约纳再度闭上双眼。五彩斑斓的星空重现于眼前,这次,他专注地寻找13077那根橙红色的线条,没费什么力气,就在黄道第一宫区域锁定了它的轮廓。他惊奇地发现这根星际线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原来第一宫三十号星“熊”与第七宫七号对星“小船”之间的射线是条呈现鲜明橙色的短波线条,散发明显热度的它是众多星际线中波长最短的一个,线条表面因流动的波峰而不断变换色泽,看起来像一个急躁却充满活力的壮年小伙子。

    “别停止感应,听我说。”吉尔伯奈翁的声音响起,“你会发现星际线不是你熟悉的模样,这很正常。席拉霏娜的另一个作用,是大幅度提高持有者的敏感度,占星术士的星际线感应力与魔法师的元素亲和力都在作用范围之内,你现在的感应力,相当于一位经过刻苦锻炼、同时拥有最高天赋的五级占星术士的水平。你应该能够分辨星际线的波动形态了,记住,那是高级占星术士最重要的研究内容之一,星际线的功能不仅仅是由能量的性质决定的,波动形态是另一个关键。”

    “是的,这太神奇了,导师大人。”约纳发出由衷的赞叹,他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端详着熟悉又陌生的星际线,忍不住想伸手触摸星际线波纹流淌的表面,转念想起柯沙瓦老师当年的教导,又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指。“除了通过星阵之外,用任何其他方式接触星辰之力都是蠢到极点的坏主意。”七级占星术士曾经这样说过,“别以为星空的力量是你这种没天赋又不够努力的年轻人能够想象的,现在,老老实实做完今天的几何学习题吧,昨天你的解答糟透了!想想自己的晚饭吧年轻人!”

    柯沙瓦老师的每一句教导约纳都不曾忘记,尽管现在,老师的身份已经成为一个难解的谜团,占星术士学徒还是从内心深处尊敬那个胡子乱糟糟、总是抱怨的老头,这种复杂的感情,唯有约纳自己能够明白。

    约纳睁开眼睛:“我现在还不能理解波动的意义,但席拉霏娜教会了我许多。总有一天,我会成为配得上她的合格占星术士的。”

    吉尔伯奈翁点点头:“诸神之刻印拥有主神的意志,她能够出现在你身边,就说明席拉霏娜选择你成为她的当代主人。”

    这时纯白的空间开始再次动荡,半透明的背景之外,凝结的时间开始滴滴答答融解,沙粒在空中缓缓飞舞,丹尼?斯图尔特张开嘴巴,吐出第二个音节,风帆的褶皱被北风抚平,无尽沙海正在慢慢恢复流动的轮廓。

    “我们的时间到了。”吉尔伯奈翁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幕,“这是一场非常愉快的对话,另外,还让我见到了久违的席拉霏娜。谢谢你,不知名的学徒。”

    约纳不由得走近初代导师,“不,导师大人,我还有很多问题要向您请教,我……我还有很多菜谱没能跟您分享……如果多一点时间的话……”

    “人无法跟时空对抗。”吉尔伯奈翁坦然回答,“在我的时代是这样,在你的时代,同样是这样。……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初代导师疑惑地扫视四周,空间的震荡仍在继续,但一种未知的力量正在改变“永恒之镜”的结构,安莉西亚遗迹的时空漩涡产生了异乎寻常的波动。吉尔伯奈翁伸出右手,一个小小的星阵在他掌心亮起,但还没等探测星阵找到异常的原因,站在对面的占星术士学徒开口了:

    “靠,在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什么了?”

    顾铁一脸震惊地说。

    第31章 华夏之血(上)

    在登录“世界”之前,顾铁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给大胡子讲述三年前的今天发生在中非战场上的故事,由于雷鸣部队前特种兵对于丛林战非常熟悉,应他的要求,顾铁对那场野战描述得非常仔细,以至于花去大部分时间评论接战双方的战术得失,直到艾德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只是想问问雨林里的战斗与北方针叶林有什么不同之处,你不用连亲手干掉的敌人的身高长相籍贯都一一描述吧?”

    “印象有点深刻而已。”顾铁摸摸脑袋,把故事推进下去。

    一场激烈却短暂的交火过后,残存的敌人被自由十字军的战士赶出丛林,一路向南逃窜,最终在天光放亮时狼狈地越过姆博穆河,丢下不计其数的伤员和尸体,逃进了刚果共和国境内。姆博穆河是中非共和国与刚果共和国之间的天然国境线,自由十字军的战士们在河岸边停下脚步,对天鸣枪,恐吓敌人尽快离开。

    “万岁!”站在河岸上望着圣主抵抗军的最后一名士兵拖着伤腿淌过河流,一头扎进姆博穆河左岸的丛林,自由十字军的战士们兴奋地挥舞武器,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所有人都扣动扳机,把弹夹里剩余的子弹全部倾泻在空气里,仅余的一枚巴祖卡火箭筒也被重武器手当成射向高空的礼花弹,“咚!”橙红色的焰火升起在雨林之巅。

    巴尔文德拉看着这种浪费的举动不禁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捂着受伤的手臂靠在一棵桉树上,静静看着别人狂欢。敌人已经完全撤离中非国境,这意味着历时已久的独立战争终于取得了胜利,从此刻起,中非共和国成为了非洲第一个坚定的ipu国家,由自由十字军主导的独立政权将接替gtc扶持的傀儡政权,建立中非共和国新一届内阁,带领中非人民在自由的道路上继续前进。实际上,这也是量子计算机兴起之后,第一次没有美俄等国际强国直接或间接参与的国家级别战争,gtc已经成长为在联合国独当一面的强硬势力,但反过来说,为了遏制gtc一家独大的势头,美俄默契地对解放阵线的革命武装视而不见,甚至现在自由十字军的装备很大一部分都是俄罗斯秘密援助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滑稽。

    胜利的果实来之不易,作为自由十字军上校军官、一手指挥了很大一部分经典战役的巴尔文德拉此刻感觉欣喜而疲惫,同时有些茫然。今后,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做一些什么事情呢?经年为之奋斗的事业一旦成功,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空虚,身负宗教使命感的印度人决定继续在反抗gtc的阵线中出一份力,一个建立反抗组织的念头正在他心里逐渐成形。

    “啪。”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牵动伤口,疼得巴尔一咧嘴:“慢点!我被流弹打中了!”

    “当然当然,流弹不长眼,却专找你这种又正派又俊俏的小郎君来叮。”顾铁促狭地眨眨眼睛,从树后绕了出来,举起手中的ak12突击步枪:“不参加狂欢吗?这次是彻底结束了!我想大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子弹都没有用途了吧,不如听个热闹?”

    巴尔摇摇头:“你太乐观了,铁。新兴政权还要受到很多考验,就像我说过一万遍的那句话,拉西希?奥科隆科沃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领袖人选,万一他把一切都搞砸了呢?”

    “得了吧,你帮他挡子弹的时候就没说过这句话。”顾铁撇嘴道:“他只是看起来像个笨蛋罢了,如果内心真的是个草包,他根本没可能坐到国民解放阵线联盟主席这个位子上来,更不可能领导自由十字军打这么久的仗。那家伙其实比谁都精明!……在没喝醉的时候。”

    一串激烈的枪声响起,抱着中国造98式重机枪的机枪手对天开火,12.7毫米子弹打得雨林树叶纷飞,黄铜弹壳撒了满地,“不要停!不要停!”大伙发出起哄的欢呼声,巴尔心疼得一哆嗦。

    “在中国,逢年过节或者有喜事的时候喜欢放鞭炮,跟现在一样,就是图个热闹。鞭炮,懂吗?这么长,这么大,里面装着火药,拿打火机一点就炸了。”顾铁比比划划对印度人扫盲道,巴尔一脸黑线地回应:“是的,我知道。每年排灯节(又称屠妖节,印度教最重要传统节日之一)被鞭炮炸死的印度人是全世界最多的,不输于你们中国人过春节时候的事故率,着火的房子,估计比中国的还要多。”

    “没劲,看你是个老外,什么风俗都跟中国差不多。”顾铁嘟囔道。这时阿齐薇从旁边走来,向巴尔微微点头致意,瞟了顾铁一眼,从鼻孔不屑地哼出一口气,扭动着包裹在迷彩裤里结实的臀部走开了。

    巴尔文德拉忍不住笑了,顾铁无辜地摊开手臂:“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做啊,这个小妮子一直看我不顺眼,昨晚我还救她一命来着!一点都不念我的好,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一直强忍着不去碰她呢,早知道就把她就地正法,生命煮成熟饭看看……”

    “我觉得你们两人之间有那种……”巴尔单手比划了个牵线的动作,顾铁立刻慌忙否认:“胡说什么呢,我对那种女人可没兴趣,女人嘛,就要像西格丽德那样有胸有屁股,最好还有男朋友,中国古语有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我听说她有男朋友。”年轻的印度军官说。

    “啥?”

    顾铁一下子就呆住了,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巴尔摸摸高挺的鼻梁回忆道:“几个月前一次作战会议后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讲了许多她自己的事情。她是约翰内斯堡人,父亲是卡尔敦中心的一位大黄金商人,拥有两个金矿的大部分股份,在兄妹几人里,只有阿齐薇自己是个不安于现状、怀有理想主义情节的孩子,未满十六岁就偷偷离开那栋位于埃利斯公园大道的豪宅,飞离约翰内斯堡,参与到阿尔及利亚解放运动中去。”

    “嘿,别惹阿拉伯人的麻烦啊,富家子弟就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哼哼。”顾铁评论道,偷眼瞧了瞧对方,巴尔文德拉貌似没有发现“富家子弟”的概念包括他这位印度大财团的公子哥儿,当然顾铁本人也没意识到,他自己也算抨击范围内的一份子。

    “总之,在离开南非之前,阿齐薇就被父母安排了一门亲事,就等十八岁举行婚礼了。这种情况在当地的大财阀之间并不罕见。别看她是一名合格的女战士、坚定的自由主义者,却对这门亲事非常挂念,总想着找个机会回国完婚。”巴尔讲述道,“她参加中非战争比较晚,直到最近才有了解她的机会。现在战争结束了,她应该要回到约翰内斯堡了吧……”

    “等一下。”顾铁说。

    “等一下。”顾铁在现实中说。

    “……干嘛?继续说啊,阿齐薇后来怎样了?你有没有把她就地正法?她回到南非成婚了么?你不能现在停下吧,顾铁,故事讲半截是不人道的!”大胡子一声惨叫,从椅子上滚了下来,用无辜的一双亮晶晶牛眼盯着顾铁的嘴巴,生怕漏掉接下来的一个单词。

    “我刚想起来,咱们说好是讲三年前的10月4日发生的事情,但那场战斗打了一夜,等到把敌人赶过姆博穆河,已经是10月5日的事情啦!”顾铁狡黠地一乐,摇摇手指头:“讲了一段已经是友情附赠,想要多听免费的故事可是没门,老兄!”

    艾德痛叫一声:“哎呀!早知道你前面打仗那段别说那么详细,多说点阿齐薇的事情多好啊!”

    顾铁心中泛起“果然如此”的念头,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一向看人很准的顾铁早就发现这位外表粗犷的老兄其实是位感情细腻情绪丰富、琼瑶剧男主角类型的家伙,也不知道他在开枪杀人的时候会有什么样浪漫的念头,随便想想,都是种黑色幽默。

    “走啦走啦,酒喝完了,果酱也见底了,现在我该休息了。”顾铁站起来把艾德往门外推,大胡子依依不舍地揪住门框回头:“真的不讲了?再讲五分钟的呗!我也给你讲我和马列安?安格列斯卡的故事好不?”

    “明天再说,明天再说。”顾铁用尽力气推动大个子,感觉护林员身上活力十足的大块肌肉跃跃欲试地与他对抗着,艾德的两条大长腿像生根一样长在地面上:“再说五分钟呗!三分钟也行啊!”

    “敬酒不吃!”顾铁脸色一沉。他可老早就想赶走碍事的家伙、登陆“世界”去看看了,这种冲动引得他心痒难熬,此刻一激动,手上就加了力道。他脚下不丁不八站了个高马,沉肩坐胯,整个身体的重心向后一收,又向前一靠,虽然只学了半吊子八极拳,但冰雪聪明的顾铁对这门拳术的精要之处早有领会,八极讲究“旱地行舟”,每发一力都要出自惯性冲撞的力量,换句话说,伴随着重心的移动才能在最小的发力过程中积蓄最大的力量。没有管家老赵那靠了一辈子大桩子的功力,顾铁仗着年轻力壮,这一靠也有点不输于老人家的雄浑劲道。

    他本来比艾德差不多低了一个头,再坐一点马,这连肩带背、由颈至头、打击面遍布整个上半身的一靠就结结实实砸在了艾德的小肚子上,雷鸣部队退役老兵毫无防备地被放了出去,咔嚓一声把屋门撞倒,跌跌撞撞退到屋外,刚伸手一指:“顾铁,你……”后半句话没说得出来,波兰人哪懂得中国拳术中的余劲,更不懂泄劲的道理,刚挺直腰板,脚下一软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脑袋向后滚了两圈,“咣当”一声拍在对面屋的墙上,砸得小楼的地板都在晃动。

    “……你是个好样的!我们再来!”

    原来这才是大胡子的后半句话。看着手撑地满面笑容蹦起来的特种兵,顾铁痛苦地捂住脸,“靠,何苦来的……”

    第32章 华夏之血(下)

    用蛮力对抗一个对力量非常有自信的家伙绝对是个错误,顾铁只看了一眼对方铺天盖地踹过来的大靴子,就后悔得胆都青了。那只是一个在格斗中毫无杀伤力的正踢,但身高在一米九以上、体重超过200斤、穿47号大码军靴的大胡子一脚就封锁了所有的闪避路线,顾铁只能脚尖点地飞速后退,一个照面就被逼回小屋。

    “中国功夫!”艾德眼睛亮晶晶地叫嚷着,手下毫不留情地抡起粗胳膊,俄罗斯摆拳一个接一个,暴风骤雨般劈头盖脸砸来。顾铁“顶心肘”护头硬抗了一下,被震得气血浮动,蹬蹬后退两步,差点就散了架子,他啐出一口唾沫,心里又泛起一百多年前的悲哀,东方人三十年练武强身,及不上西方人天生身高力大,这个世界还真他娘的不公平。

    “非要打吗?”顾铁缩头闪过一拳,怒道。

    “为什么不打?”大胡子兴致勃勃地跳跃着,“我就喜欢中国功夫!当时去中国南京军区交流的时候,‘飞龙’特种部队的中国兵表演了非常厉害的中国功夫!徒手开酒瓶!劈砖!脑门碎瓦片!后背断木棒!到现在印象都深刻哪!”

    顾铁眼前一花,大拳头刮动风声砸到眼前,急忙脖子一梗闪过拳锋,“咚!”这个直拳硬生生把薄夹板墙壁杵出一个大洞,艾德抽出拳头,抖抖手上的砖末粉尘,咧嘴一笑:“不疼。”

    “靠,你是魔鬼筋肉人啊!”顾铁怒骂道,“飞龙部队表演的那叫硬气功,跟武术不是一回事儿!”

    “哦。那胸口碎大石是什么?我在电视里看过。”大胡子停下攻势,疑惑地问。

    “那叫杂耍!”顾铁喘了两口气。

    “那盘着腿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可以看到对方手里扑克牌是多少点的,叫什么?据说华沙有个来自中国的大师,有很多信徒呢。”艾德眨眨眼睛。

    “那叫气功!”顾铁没好气地回答。

    “那么武术、杂耍、硬气功、气功之间都有啥关系?我糊涂了。”护林员貌似憨厚地问道,露出一个不耻下问的笑容。顾铁却暗自骂娘,脚下悄悄画个半圆站好桩子,要换做他自己,现在这种提出问题等待解答的时候是最好的进攻时机,相信内心奸诈的大胡子也会采用同样的战术。

    “嗖嗖!”果然下一瞬间,两个快速无比的左刺拳就晃花眼睛,顾铁咬紧牙关,竖肘用小臂挡了两拳,“啪啪!”沉重的拳头砸得他疼得呲牙咧嘴,脸上却装出大义凛然:“这就是硬气功!”

    “然后,这是武术!”

    艾德用刺拳探测好距离,按照攻击套路起腿,一个低扫腿踢向对手下盘,看大胡子那条又粗又长的大腿摧枯拉朽地袭来,顾铁反倒脸露喜色,在这么狭窄的空间中起腿可不是个好主意,此时不震慑一下外国毛子,岂不是失了中国武术知机觅缝专打下盘不稳的精髓?

    顾铁左足向前滑了一大步,右足蹬地,四六步抢进艾德的中盘,大腿顶在波兰人的大腿根,立时把扫腿的威力隔绝在外;左拳捏锤藏在肋下,右拳成掌提起脸前,拨开大胡子仓促两拳,双臂内抱,带着沉坠劲的圈抱一下子控制住了对方的重心。“这是……”艾德刚喊出一个单词,顾铁的攻势就到了,中国人右脚向前一搓,转腰发劲,右手往回一裹,左拳向斜上方外旋穿搓劈打,缠丝劲向内的拉力和十字劲向外的发力结合在一起,好比有个大号老虎钳捏着艾德的脖子把他往砧板上硬生生掼去,“咚啪啪啪啪啪!”明明是一拳,却打出了一串爆音,拳头劈头盖脸砸在大胡子脸上,像大石辘轳一样一路滚下,拥打面、颈、胸,又顺势下落化为里门顶肘,最后一个肘崩结结实实磕在对方肋骨上。

    “虎抱捶!”

    八极拳“金刚八式”的每招都是一个小小的套路,打上就不是一击,而是一串攻击,顾铁搓步收招,一跤就把被打蒙了的艾德放了出去,大胡子扑通一声跌坐在床上,立刻把行军床压得粉碎,跌得稀里哗啦。

    “这就是中国武术!”顾铁摆个单抱捶迎敌式,怪叫一声,哈哈大笑。一秒钟后,他心里一凉道了声“糟糕”,一旦出手就顾不上留余力,这下打得太重了!

    看管家老赵演示这招的时候,木桩子上摆了个装满大米的麻袋,老赵两个错步挥起没有二两肉的干瘦胳膊啪啪啪滚打在米袋上,木桩子连颤都不颤,顾铁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老赵从鼻孔哼了口气:“小兔崽子,你懂个屁!要练出这打米袋桩不晃的暗劲,手上起码得有二十年的功夫,就凭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德行,这辈子根本别指望,玩玩三脚猫的架子就得了!”

    顾铁不服气地叫道:“靠,老赵你就会吹牛,明劲暗劲,是不是还有化劲级别的高手?再往上就该元婴期了?

    “说的什么屁话,暗劲就是暗劲,你自己把米袋子解下来瞧瞧。兔崽子……元婴,哼哼……”老赵撇下一句话,背着手溜溜达达回了西厢房。

    顾铁瞧老头不理他了,没趣地走到木桩前解开麻绳,米袋扑通一声跌在水磨青砖地面上,银亮的大米哗啦啦泄了一地。仔细一看,麻袋正面只有淡淡的几个白粉拳印,而背面却爆开了一串大口子,麻袋纤维被震得寸寸碎裂,顾铁拈起一块麻袋片,分明就是个拳头的形状。

    “老赵!再给我讲讲暗劲的事情呗……”顾铁立刻蹦起来屁颠屁颠到西厢房找传说中的武林高手老赵去了。

    若干年后的今天,疏于锻炼的顾铁依然是老赵口中的三脚猫把式,但武术这东西就是这样,只要吃透了那点道道,跟普通人比起来就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八极拳号称“三年打死人”,但凡是个身体健全的愣小子找个师傅练两年就是条不容小觑的好汉,何况身材健硕、脑子好使的顾铁本人?何况还有老赵这位深藏不露的名师在屁股后头拿小鞭子抽着,想差也差不到哪去。

    自从顾铁从欧洲搬来中国,在养父给准备的那处四合院里住下来,老赵就负责了他的衣食住行,从小教他练拳,没事干就给他灌输黄鼠狼狐仙巫婆神汉的民间糟粕,差点把顾铁教成个迷信种子,还好后来认识了善于做思想政治工作的肖李平。

    顾铁没问过老赵的来历,老赵也没问过顾铁的出身,对于这个老头的过去,顾铁只知道他是河北沧州人,一嘴改不掉的河北口音,做菜大把大把放盐,蒸馒头硬得跟铁疙瘩似的,每天早上出去遛鸟,伺候自个儿的画眉比伺候顾铁上心多了。

    实际上,顾铁对他养父为什么将他带到中国也心中存疑。9岁零七个月的时候,他住在奥地利萨尔茨堡“创世纪”总部,当然那时候他的名字还不叫顾铁,gtc的工作人员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小巴塞洛缪,任由他到处游荡,走到哪里都有人蹲下来打招呼,翻出零食来给他吃。有一天他去父亲布兰登?巴塞洛缪博士的办公室玩,机缘凑巧打开了父亲的创世纪终端机。不知为什么,他因为好奇随意输入的一串密码居然通过验证,开启了与“创世纪”直接对话的高级界面。

    他的记忆到此中止。在9岁生日那天刚刚做过门萨标准智商测试的顾铁是个iq达到177的天才少年,但对于发生在养父办公室里的事情,他没有半点印象,大脑自动把时针拨动到24小时以后,他能回忆起最接近的画面,就是第二天下午坐在维也纳圣斯特凡大教堂前的咖啡座中喝饮料,一边望着骑自行车的游客悠闲地穿行在林荫里,一边听父亲讲出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实。

    布兰登?巴塞洛缪博士低下白发苍苍的头颅,不敢直视小顾铁的眼睛,他伸出手,把一杯草莓圣代推向自己的儿子,“这个应该很美味,慢慢来。等你吃完之后,我们就出发。”

    “知道了。我们要去哪里?”顾铁把杯中的蔓越莓果汁吸光,接过草莓圣代,拿起小勺子。他感觉头昏脑胀,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努力,都找不回昨天的回忆。

    “去中国。”巴塞洛缪摘下金丝眼镜,用格子手绢擦拭着,“中国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中国人也非常友好。”

    “我知道中国,爸爸。”顾铁抬起头,“我们为什么要去中国?”

    巴塞洛缪迟疑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有一件事,你有权利知道,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小顾铁舔舔嘴唇上的冰激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