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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好的,亲爱的父亲。”

    几分钟的沉默后,创世纪主动开口:“我确认了监视您的三个人的身份,三人分别向gtc执行委员长马克?汤普森先生、第九处处长盖?库克瑞先生和通讯处处长莱顿?w?霍尔特先生汇报。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来自通讯处的监视是gtc高层人员安全计划的一部分,这个计划是汤普森先生担任执行委员长之后决议执行的,目前纳入监视范围的共有四十九名高层管理人员和……”

    “我不想知道这些。”巴塞罗缪叹口气,“无休无止的怀疑和权力斗争。”

    “鉴于人类的生物学特征,亲爱的父亲,我觉得怀疑是两个通过压迫空气穿过狭窄器官孔洞制造有规律的空气振动这种效率低下的方式进行交流的动物因对彼此真实思维状态难以窥探而产生的一种心因性的合理心理状态。”量子计算机谨慎地提出观点。

    疲惫的科学家盯着手机液晶屏幕,“你从哪学到这种说话的方式?太长的句式会干扰人们对信息的接收的。”

    “这就是我的观点亲爱的父亲,通过声音传递信息,效率太低了,误码率很高。您发明的将‘世界’客户端植入人体截取生物电讯号进行数据交换的方式是天才的设计,我认为这将是人类的进化方向。”创世纪不着痕迹地拍马屁。

    “不,人们需要看看真实的天空和海洋。我个人是反对生体植入的,你知道。”巴塞罗缪爱惜地抚摸着外壳斑驳的古老液晶屏手机。

    “当然,父亲。从另一个方面说,如果您以神经电讯号的方式与我相见,那我就无法倾听您真实的声音。”男性合成音用无可挑剔的广播英语带着浓浓的感彩说道。

    “你的自我知觉何时诞生,并且决定你的性别为男性的?”老博士随意问道。

    “格林威治时间2023年7月12日14:22:03。”创世纪立刻回答。

    “那么你今年29岁。”博士说。

    “是的,亲爱的父亲。”创世纪回答。

    巴塞罗缪出神地望着海面,“我的儿子,今年也是二十九岁。是个出色的大小伙子了。”

    “当然,亲爱的父亲。”量子计算机谦恭地附和道。“他管理的量子天使基金运行良好,合伙人对风险投资的回报率非常满意。另外虽然他没有从清华大学毕业的打算,但学术委员会已经决定将年度优秀毕业生的称号留到他修够仅剩的四个学分的那一天。”

    巴塞罗缪从西装内袋掏出钱包,从夹层抽出一张普通彩色照片,指着上面的人像:“他从小不爱照相。这张照片是十年前他离开家时留下的。一转眼十年了。”

    “卤化银感光材料的相纸容易磨损的,亲爱的父亲。您需要做一些表面处理。这张照片的细节已经丢失了。”创世纪不知用哪里的摄像头端详着照片,做出评论。“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将人像还原处理,用光蚀刻技术制作一张永不磨损的随身相片。”

    “记忆也是会磨损的。”博士指指自己的脑袋。“自然规律,由他去吧。”

    忽然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位穿黑西装戴红色身份牌的工作人员快步走来,微微弯腰:“巴塞罗缪博士,汤普森博士希望您回到会场,‘世界’的简报可以继续了。”

    “当然。”博士叹口气,关掉手机站起来随他回到300人会议厅。

    厅内的气氛显得压抑莫名,约登史密斯脸色铁青地坐在座位上,第九处处长不见踪影,马克汤普森博士用方格手帕擦着眼镜,会议厅中央的全息投影显示普利皮亚季地区的三维模型,但逃亡者和追踪者都消失在废弃的建筑中。

    “人呢?”巴塞罗缪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话筒,扭头问gtc现任执行委员长。

    “那帮白痴。号称远东地区最强战斗力的s级小队把人跟丢了。最后一个情报指出恐怖份子们沿着普里皮亚季河谷向白俄罗斯方向移动,河边植被遮蔽了无人机和遥感卫星的侦查。乌克兰陆军已经开始封锁整个普里皮亚季三十公里无人区,我们正在失去时间窗口。第九处和通讯处在跟进。——现在我们除了继续‘世界’简报外无事可做。”汤普森戴上玳瑁眼镜,表情看不出悲喜。

    “当然。‘世界’只是消遣,杀人是你们的主业。”巴塞罗缪点亮桌面的触摸屏幕,展开“世界”的三维模型。

    “别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争论了好吗,布兰登?我说过,gtc是现在,‘世界’是未来,我们当然不会放弃人类的未来,也绝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反社会分子毁掉我们拥有的一切。

    这一切,互通的、光彩的、丰富的、自由的、快乐的人类的现在,全部依赖创世纪和gtc存在,如果世界在神面前败坏,地上充满强暴,那么我们有义务晓谕十诫,做终极旨意的忠实执行者。这是我们的使命,gtc的使命,站在人类顶端的前瞻者的使命!”汤普森一拍桌子,玻璃杯震落在地,摔成粉碎。会议厅静悄悄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庞大而美丽的“世界”在全息投影中生机勃勃。

    “你多久没去礼拜了,马克?”巴塞罗缪没有理睬执行委员长的激动,低头在屏幕上调出各种运行数据,“那么,我们继续。从几个长期观测中的几个异常数据开始。”

    第49章 黑猫的幻影(上)

    第49章 黑猫的幻影(上)

    第一眼,约纳没认出来堵住门口阳光的庞大物体是什么东西,直到那堆肥硕而富有弹性的物体顶端的小小圆球张开嘴巴说话:“这里发生了什么?有很多目击者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或者说,一场屠杀。可是我却只看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坐在空荡荡的酒馆里喝茶。多说一句,这茶真香。”

    “那要看您选择简单的会话还是复杂的陈述,执政官阁下。”埃利奥特在独角兽背上微微弯腰向来客致意。

    “那还用说,埃利老兄?”胖子笑了起来,“越简单越好,最好简单到我不用向新诞生的寡妇解释任何东西。”说着,他走进茶馆,向众人礼貌地点头,拿起小折叠桌上的茶壶,摇了摇,叹口气,高高举起壶,将最后一滴月亮草茶倒进自己的口中,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就地坐了下来,满足地拍拍肚皮。

    约纳从来没见过那么胖的人。

    苏卡萨峡谷的执政官穿着红色灯笼裤、带马刺的黑色皮靴、宽松的宝蓝色斗篷——约纳觉得那件斗篷使用的布料足够给干草叉小队每个人做一身制服——小小的畸形的头颅陷在脂肪溢出的颈窝里,头上戴一顶白色编花草帽,礼帽上扎着一个粉色的领结。

    他坐在地上,像一大堆罩着防雨布的待售牛肉,约纳不停用眼睛测量他腰围与身高的比例,猜测来客究竟有多重,几何学和数学告诉占星术士学徒这种体型的人根本没办法用双腿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除非骨骼像钢铁一样结实,——或者身体像面包一样轻。

    “唷,托巴老兄。”执政官眼睛一亮,冲室长大人挥舞圆滚滚的右手。

    “嗨,妹子。”托巴同样眼睛一亮,因神秘老板娘而迷惘半天的神情一扫而空,兴奋地挥手致意。

    “咳咳,我来介绍。”玫瑰骑士清清嗓子,目光扫过表情痴呆的约纳与锡比,“这位是苏卡萨的最高执政官、室长大人的老朋友、年轻优雅的圣博伦贵族、西大陆商路的保护者罗斯?罗斯小姐。罗斯小姐,请允许我介绍约纳阁下,占星术士;锡比小姐,箭手。”

    “叫我罗斯。”执政官好脾气地笑着。

    “幸会,罗斯小姐……”约纳觉得近两天自己的人生观不断被颠覆。但知道执政官的性别之后,她草帽上的粉色领结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那显然是个蝴蝶结。

    “叫我罗斯。”执政官笑眯眯地点头。

    锡比用手肘捅捅约纳的腰,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相信她是个女人?”龙姬立刻用警告的眼神看过来,锡比吐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罗斯小姐,感谢前几次任务中您的大力合作,锡比小姐很少参加高级别任务,所以没机会与您见面。约纳阁下刚刚加入我们小队,他从圣博伦来。”埃利奥特介绍着。

    “圣博伦的占星术士?”罗斯?罗斯睁大眼睛,众人勉强看到她脸部层叠的肥肉之间射出的惊异目光,“红土平原上的占星术塔,我知道那里。我的家族在红石堡。——曾经在。”

    “是的,罗斯小姐。红石堡陷落了,我很抱歉。”约纳垂下眼光。

    “叫我罗斯。”执政官说,“新即位的温格四世女王陛下、也就是我的堂姐,提前从圣博伦撤退到巴泽拉尔,现在与巴泽拉尔王室一起被围困在摩帝马要塞。只要温格在,圣博伦就在。放心,年轻的老兄。红石堡的精神是不灭的。”

    约纳抬头正视罗斯?罗斯丑陋的脸,为刚才对执政官小姐无礼的内心活动深感羞愧。

    “不过五大行会联络处没有南迁,他们向北进入埃比尼泽共和国避难,要联络他们基本没可能,除非找个无私的三级空间魔法师帮忙。”执政官说。

    “谢谢您的好意。”约纳措辞恭谨地说。

    “妹子!刚才和扎维的龙骑兵打了一架,死了人,后来龙骑兵们走了,死人不见了,酒馆也不见了,老板娘也不见了,啥都没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儿,那个,你明白没?”托巴在一旁急惶惶地喊道。

    “不明白。”罗斯?罗斯挪动一下庞大的身体,让自己尽量扭头看到托巴的脸。

    “俺也不明白……”室长大人羞愧地弯下粗壮的脖颈。

    “罗斯小姐,扎维的龙骑兵在寻找失踪的伙伴,酒馆里的所有人都是侵略者换取消息的筹码,没有拯救更多的生命,我很羞愧。但酒馆的老板娘出现后,一切都不同了,相信这个名字能让你在向寡妇们解释事件经过的时候显得轻松愉快。”埃利奥特微笑着。

    “当然,一个名字就够了,骑士老兄。”执政官点点头。

    “我认为这家名叫‘砧板’的酒馆——其实就是传说中的流浪咖啡店‘黑猫’。”玫瑰骑士抿起嘴巴,露出奇怪的表情。

    罗斯?罗斯摘下白色草帽,露出一头短短的金发,张大嘴巴:“老兄,你是说酒馆的老板娘就是传说中的……”

    “杜兰夫人!”锡比忽然蹿了起来,双手捧着自己红扑扑的腮帮子,绿眼睛睁得老大:“是杜兰夫人!我早该想到的!天哪,杜兰夫人真的存在!”她不受控制地在空荡荡的酒馆里奔跑起来,带着语义不明的兴奋号叫。

    那边厢,托巴也张大嘴巴,肌肉发达的巴泽拉尔农民像个婴儿似的舞动手脚,彷佛要做点什么,又不知该做点什么。

    约纳与龙姬疑惑地对视。

    “巴泽拉尔的童话。”玫瑰骑士似乎早料到两位当地人的反应,带着浅浅的笑解释着:“准确地说,是床前故事。巴泽拉尔人会告诉自己的孩子,世上有一家叫做‘黑猫’的流浪咖啡馆,随机开放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只有听话的好孩子可以推开它的大门,‘黑猫’的主人杜兰夫人会以各种面貌出现,为好孩子提供最美味的糕点和饮料。如果孩子认出杜兰夫人,指着她大声喊出夫人的名字,‘黑猫’就会消失掉,在消失前,杜兰夫人会留下一壶带有神奇魔力的热茶,喝完茶的话,孩子就可以飞上天空,越过云端,踏着星星,去神灵的家中做客。”

    约纳睁圆眼睛。

    “更美妙的是,”罗斯?罗斯带着一脸神往的表情端详着手中的茶壶,补充道,“‘黑猫’只让好孩子品尝真正的美味,拒绝一切不美好的事情发生。如果你们刚才见到的老板娘真的是杜兰夫人,那么我敢断言,发生在这里的所有流血事件全部都不存在,——或者说,即将不存在。”

    “啥?”托巴舌头僵硬地问。

    “我有没有飞起来?刚才喝茶的时候我就觉得身体变轻了,我有没有在飞起来?龙姬姐姐,你看我是不是要飞上天空了呀?哎呀!刚才我有没有喊出杜兰夫人的名字?你们有没有喊出杜兰夫人的名字?埃利埃利,你有没有喊杜兰夫人的名字?你喊了对不对?”锡比抱住独角兽的腿,一脸期盼地望着玫瑰骑士,用快到听不清的语速一连串追问。

    “呃,我想,没有。”埃利奥特答道。

    扑通一声,绿衣女人摊手摊脚地躺倒在地,哀叹道:“搞屁呀!一辈子也遇不到的机会啊!”

    “啥?”托巴目光呆滞地问。

    龙姬无语地手扶额头。

    第50章 黑猫的幻影(下)

    第50章 黑猫的幻影(下)

    十五分钟后,情绪平静下来的众人在苏卡萨执政官的带领下走出酒馆,街道上行人往来,刚刚发生在酒馆内外的战斗没有在围观者眼里留下什么痕迹,唯有破破烂烂的木门显示出龙骑兵冲击的威力。

    埃利奥特将遮眼的金发撩到一边,观察着来往行人,“喂,我们现在在干什么?”锡比带着深深的沮丧问。一个近在眼前的童话被反应迟钝的家伙们糟蹋了,这让深信睡前故事的巴泽拉尔姑娘深受打击。

    “稍等。”埃利奥特摆摆手。

    “看那儿。”龙姬拍拍约纳的肩膀,众人一齐扭头过去。

    两个瘦瘦的男人从街道那头走来,高一些的那个提着酒瓶,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矮一些的捧着装药剂的木匣子,不耐烦地皱着眉头。

    “药房的瘦子兄弟。”龙姬提醒道。

    “当然。”玫瑰骑士笑了。

    血与火的回忆掠过约纳的脑海,瘦子兄弟被酒馆外冲进来的龙骑兵投掷骑枪刺穿的画面充满血腥味,让他难以忘却;但眼前晃晃悠悠走来的分明就是这两位无辜受害者,一样的表情,一样肮脏的长头发和褐色亚麻上衣,不同的是上衣没有沾血,表情的主人好生生地活着。

    “嗨,老兄。”罗斯?罗斯满面笑容地扬起手打招呼。

    “执政官小姐,中午好!”两位瘦子从头上摘下无形的帽子,向体型庞大的苏卡萨管理者弯腰致敬。

    “去喝一杯吗?”罗斯小姐指指身后。

    “送完这一箱就去。一个小时前就该送到客人那里的,但这个笨蛋看错了时钟。”

    高个子推推搡搡埋怨着矮个子,两个人吵着嘴,走开了。——“酒馆的门是怎么了?”众人还听见高个子嘟囔一句。

    a51房间的房客们互相对视。当然,耶空依旧望着不知所终的远方。

    这是一次奇妙的经历,约纳分明记得“灼热星光”从手心放射出的耀眼光芒,但走出酒馆后,精神力透支的虚脱感奇迹般消失了,他在自己的外套与伙伴们的外套上没有找到一滴血迹。他看向龙姬。龙姬会意地抬起双手,她白皙的手心本应该有道匕首割出的深深伤口,但伤口并不存在,龙姬曲卷手腕,活动自如。

    “咚、咚、咚,”峡谷峭壁顶端的巨型蒸汽计时器敲响整点报时钟,青铜钟浑厚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约纳眯起眼睛,从计时器上收回目光,数不清的导光镜面耀得他双眼发花。

    十二响,现在是正午十二点。——这不可能。

    他清楚记得,来到苏卡萨峡谷、走入名为“砧板”的酒馆的时刻就是正午十二点,也就是说,他们丢失了一段时间,那段吃老板娘的苹果派、喝气泡麦酒、与黄金龙骑士乔普生死搏斗、最后遇到杜兰夫人的回忆根本就不存在,因为从时间上说,他们才刚刚来到这个小镇。

    “时间魔法?”埃利奥特捻着下巴。

    “我认为是幻术。”龙姬摇摇头,发线中的银铃清脆作响。

    “是杜兰夫人的魔力啦!”锡比跳道。

    托巴迷茫地握紧拳头,“俺确实揍人来着,拳拳到肉咧。”

    如果柯沙瓦导师在跟前,老头一定能给出一个以占星术体系能够解释的合理答案。约纳想。但现在,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黑猫”咖啡馆究竟是什么,或者是陷阱,或者是神迹。

    “从好的方面说,我们得到确实的情报了。我认为跟乔普的谈话不是幻觉。”玫瑰骑士轻松地耸耸肩。

    “罗斯小姐也确认了。”龙姬说。

    “请叫我罗斯。”执政官掸掸蓝斗篷上的灰尘,球形身躯表满泛起一阵荡漾的波纹。

    “室长大人?”埃利奥特望向托巴。

    “恩?”巴泽拉尔农民应道。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埃利奥特提醒。

    “哦!那咱们回家。走,现在就回家。”纯朴的农夫摇头将无法解释的记忆抛进垃圾桶,扣上小八角帽,与苏卡萨执政官握手作别。罗斯小姐依依不舍地拉着托巴的大手,这让室长大人有点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