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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误会?什么误会,化成灰,我也认得他这张脸!就是他把两位花前辈抓走的!”蒙战目眦俱裂地瞪向被他挟持住的玉破禅,说完,只听啪嗒一声,肩头的伤口又流出血来。蒙战眼前一黑,晃了两下,便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守城难

    “蒙少侠?”

    “蒙小哥?”

    “蒙战!”

    ……

    玉家几人纷纷出声去喊,却见蒙战虽昏迷,却像是一只虾米一样防备地弓起身子。

    “这、这可怎么办?”玉无二咬牙切齿,梁松不在,就算蒙战犯了多大的事,他们也不能立时杀了他,不然有违道义。

    玉无价敏锐地看见地上的几滴血,赶紧靠近蒙战,见蒙战神志不清地忽地挥了一剑,吓出一身冷汗,用力将他手上宝剑抢下来,又将他翻了个身,看见他后心竟然挨了一剑,万幸刺他的人当是手上没什么力气,因此才没送了蒙战性命;他们方才因看蒙战中气十足,才没将他背上的血水当一回事。

    “八少爷,蒙战遇袭了。”玉无价话音落了,玉无二等对蒙战的反感稍稍减弱一些,反而佩服他自己受伤了,也不忘答应过梁松保护花家二人。

    “快扶他去疗伤,”玉破禅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指上染满了滑腻的鲜血,想起蒙战愤恨的一句“化成灰,我也认得他这张脸,立时问,“九少爷还没消息吗?”

    玉无瑕怔了怔,“先前还跟九少爷有联络,后来,就断了来往。”

    玉无二、玉无价醒悟过来,齐声道:“八少爷是说,是九少爷干的?”

    玉无痕道:“这万万不可能,九少爷不是不分是非曲直的人,他……定是蒙少侠义气用事,被人骗了。”

    “蒙少侠还不至于糊涂到那地步。先给他疗伤,等他醒了再跟他问话。”玉破禅拿出帕子擦手,看几人要走,又吩咐,“不许去找九少爷,如今守城要紧,不得为他分散人力。倘若被耿成儒或者袁珏龙的人察觉到,即使老九被吊在马前,也不许人与他相认,不许人来跟我回话。”

    “八少爷——”玉无痕喉咙仿佛被锁住,看着玉破禅有些凉薄的年少面孔,一时间,想起人常说九少爷比八少爷像玉将军的话,如今看来,更像玉将军的其实是八少爷。

    “诸位前来扬州搭救我们的时候,定也听过父亲这样吩咐过吧。我宁肯老九死,也绝不会丢了乐水。快送蒙少侠去歇息,然后速速来商议守城对策。”玉破禅面无表情地将话说完,转身又看身后地图,虽说乐水是个四面被宁王兵马包围的弹丸之地,但此地前可攻向滁州,后可袭向瓜州,正是牵制宁王兵马的要紧地方,即使不能长久地守住,也要守到弹尽粮绝那一日。

    “卑职领命!”玉无价等人面色沉重地大声答应,然后玉无瑕、玉无痕搀扶着蒙战去看大夫,等将蒙战交托给他人,便又速速赶回这厅堂,众人聚在一起。

    玉无价道:“迟早要叫百姓们一起出来守城。”

    玉破禅点了点头,想起金折桂做的炸弹,就说:“花小前辈留下的炸弹还有五六颗,要妥善保管,如今再寻不到材料,那些炸弹定要妥当使用。”略想了想,又吩咐:“叫人做出一些布袋、纸袋,模样要跟炸弹仿佛,看若是宁王的人卷土重来,能不能将他们唬住。”

    玉无双也点头。

    恰这时,门外有人来传话,“少爷,南城门外来了一群百姓,有个老头自称是楼家村的里长,他说他们村的人一直盯着乐水县城看,知道耿将军、朱统领他们都跑了。里长说,他怕耿将军、朱统领又打回来包围乐水县,到时候乐水县城外的村庄会遭殃,因此带着一村子的老弱妇孺来县城里避难。”

    “……少爷,一村子的老弱妇孺,只怕,会耗费许多粮食,且对守城无益……”玉无二忧心忡忡地说。

    玉破禅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收留他们,楼家村的壮丁定要回家去保护家中父母妻女,也寒了其他人心。叫他们进来,再安排队伍,趁着宁王的人没醒过神卷土重来,先出县城去收集粮食吃食。只要是能吃的,能用的,全部收集回来。”

    “是。”

    玉家几人都预料到那般容易得了乐水县城,要守住它,必是一场苦战。于是谁也不能忽视任何事,众人商议一回,便分工去办各自的差事。

    酉时玉破禅才吃今日的第一餐,吃着粥菜,又听中毒了的兵卒们惨叫,蹙了蹙眉,终于狠心发话,“既然大夫说解不了毒,那就送他们一程,叫他们早日超生。免得县衙里嚎叫声不断,影响了咱们的士气。”

    “是。”

    一声是后,不过一会功夫,县衙里就安静下来。玉破禅也因自己轻飘飘一句话,就断送了几人性命——虽那几人中了毒,生不如死——而心生异样,久久地对着一碗粥不言语。

    “少爷,楼家村里长送来两个人,他说花爷爷是咱们的人,这两人就当也是咱们的人。”玉无二抱着一个小男孩,又叫人扶着一个少年进来。

    玉破禅抬头看去,见那少年因生病,面容浮现出诡异妖艳的绯红,越发显得容貌堪比女子,那被玉无二抱着的小男孩,则脸上跟花小前辈一样有些脏兮兮的伤痕,此时他脸上伤痕渐好,露出和柔的轮廓,看眉眼,当是个冰雪聪明的人。

    “两位是……”玉破禅问。

    “花子期。”金蟾宫已经痊愈,笑嘻嘻地看玉破禅。

    曾公子比不得金蟾宫痊愈的那样快,此时还有些咳嗽、腿脚发软,进了县城已经听人说起过梁松的“义举”,虽有些微怨梁松多事,不去寻他,反管人家这烂摊子,却明白此时他只能依靠梁松的“义举”来令玉家军敬重他,于是道:“鄙人姓曾。梁松是我家中护院。”

    玉破禅想不出哪个曾家,便道:“曾公子病重,请去歇息吧。”

    “多谢玉少爷收留,若有用得着曾某之处,还请玉少爷直言。”曾公子咳嗽两声,看了眼乐水县地图,暗想自己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随后又想乐水只怕守不住几日,自己还是不出风头的好。

    “地图,地图!”金蟾宫在玉无二臂弯上跳着伸手指向地图。

    “小哥儿认识这个?”玉无二笑着抱着金蟾宫凑近。

    “爹爹有地图。”金蟾宫伸手在地图上拍了拍,又搂着玉无二脖子问:“我姐姐呢?爷爷呢?”

    曾公子咳嗽着,招手要叫金蟾宫随着他去,毕竟,金蟾宫是他是从瞽目老人身上取得解药的关键。

    玉无二却警觉地不肯叫金蟾宫随着曾公子去,“曾公子病重,怕是会将病气过到小哥儿身上,曾公子且自己去休息吧。”

    人在屋檐下,曾公子内心郁卒,想不明白金蟾宫怎会跟才见面玉无二亲近,却跟他疏远得很,勉强笑道:“那就有劳玉少爷了。”说罢,便被人扶着去休息。

    “你当真姓花?”玉破禅拿着腰上玉佩逗金蟾宫。

    金蟾宫接过玉佩,略看了看,又坐在玉无二臂弯上,伸手拍着地图,奶声奶气地指着上面的字,“乐……水……”认识了两个字,便得意地看向玉无二。

    玉无二笑道:“再找一找,看还认不认识其他字?”与玉破禅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心知金蟾宫的身份必定另有蹊跷,不然,他从哪里见过地图?

    “你说你姓什么,我就拿好点心给你吃。”玉破禅又引着金蟾宫说话。

    金蟾宫瞥了他一眼,微微嘟着嘴,又搂着玉无二脖子喊:“我要姐姐!去找我姐姐!”

    玉无二忙抱着他颠了一颠,哄着他说:“你乖乖说你姓什么,就找你姐姐来。”

    金蟾宫牢牢记着金折桂那句“跟人说叫什么姓什么,她就要死了”的话,只哭闹着要找金折桂。玉无二无法,只能抱着他去后院翻看前任乐水县令库房里有没有留下什么好玩的玩意。

    玉破禅怔怔地想,莫非这小儿是金家的?他若是,那花小前辈不是年纪很大了嘛……因想兴许自己被人捉弄了,又想若当真是玉九将花家两位前辈抓走,若玉九伤了小前辈,玉家与金家……思量再三,立时带着人又去看蒙战,见蒙战还没醒来,便令人用力在他人中掐下去。

    “嗯——”蒙战幽幽转醒,瞅见床边的人,立时发作道:“你这伪君子……小贼子……”

    “你看见是‘我’将两位花前辈抓走的?”玉破禅问。

    “不是你……还能是谁?”蒙战咬牙切齿道。

    玉无瑕上前灌了蒙战半碗人参茶,替玉破禅解围道:“我们家还有一个九少爷,模样跟八少爷一模一样,你仔细想想,你认识那人,那人认不认识你?”未免蒙战暴躁又要伤了玉破禅,便拿了绳子将蒙战手脚都绑在床上。

    蒙战挣扎了一下,想起那人果然是一副目中无人不认识他的模样,转而又想,那人跟早先害他们的人勾结在一起,定然不是好人,于是又叫道:“信口雌黄,分明是他……”

    “花家两位前辈昨日晌午才向楼家村去,楼家村已经将子期小哥还有曾公子……”

    “曾公子?那混蛋也来了?”蒙战脸上青筋跳起。

    玉无瑕的话被打断,此时他与玉无痕、玉无价等都是一头雾水,梁松是曾公子的人,梁松对蒙战十分爱护,蒙战对曾公子恨之入骨,好像,蒙战的仇人很多……

    玉破禅道:“我一直在破城,没有离开过。这个,许多人能给我作证。你且说一说,到底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是如何抓走花家两位前辈的……花小前辈,可是姓金?”若说地图,工部、兵部最多,除了这两种人,其他人,谁家会有地图?依着外表看出的年纪,花子期、花子规姐弟二人,与宁王兵马搜索的金家姐弟年纪仿佛。

    蒙战错愕道:“你怎么知道?”

    玉无瑕、玉无痕等仿佛遭了晴天霹雳,二人齐声道:“这不可能,花小前辈未必有花老前辈说的那么老,但三十五是一定有的。”若果然是金家的姐弟,那此次玉九若糊涂,犯下的错可就大了。

    玉破禅心里也觉怪异,他情愿相信那个见识胆量高出自己许多的“女娃”是个三十五岁的“小前辈”。

    “……兴许是花家两位前辈救下金家小哥,然后一路保护他?”玉无瑕胡乱猜测,又催促蒙战继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战盯着玉破禅一看再看,忽地叫道:“那人看起来就像是谁欠他二五八万,我认错人了!”那人乍看跟玉破禅十分相似,可是,玉破禅一看便像是个教养良好,对谁都彬彬有礼的栋梁之才,那个,看起来却像是个骄纵的明日纨绔!

    “你这小子,快快说,”玉无痕看玉破禅的脸色越发不好,有心替九少爷挽回一句,“若两位花前辈落在九少爷手上,想来九少爷只是一时玩笑,说开了,兴许还是咱们九少爷领着人保护花家两位前辈呢……”

    “蒙少侠险些送命,这岂会是玩笑?”玉破禅打断玉无痕的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蒙战。

    蒙战被他看得一凛,唯恐因自己耽误了搭救花家祖孙,赶紧从头说起:“那天我们等你们玉家人在树林里设下陷阱,便三人一起向楼家村去,路上闲来无事,花老前辈跟我说起来公子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他们祖孙给他下毒的事。”

    “我听了,就说了句‘公子就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就算在河边挖个坑,坑里的水还不是河里的水渗过来的?’花老前辈听了,就夸我有些灵性。我们又向前走,正要直接进楼家村,忽然花老前辈说听见马蹄声,生怕是朱统领先赶去楼家村杀人,两位花前辈就暂时留在一棵大树下等我,叫我赶紧跑去楼家村捎信叫村民们躲一躲。”

    “我快步跑着去了,快到了楼家村,远远地看见玉少爷带着人,就跑过去说:‘玉小官人赶紧叫位大叔给楼家村里长捎信,就说朱统领来了,让他们去躲一躲。我赶紧去保护花家两位前辈去。’”

    “那位玉小官人皱着眉头看了看我,然后点了点头,又说:‘我跟你一同去。’”

    “我想着玉小官人算是跟我们一拨人,就领着他去。又看玉小官人身边四五个人抬着一个受伤的蒙着脸的大叔、一个脸色不好的小个子,就想玉小官人还是那么有情有义。路上听出一个跟着的矮个子实际上是个女子,就笑着问了句:‘怎么一眨眼,玉小官人就又救了个姑娘来?’玉小官人瞪了我一眼,却不说话。”

    “我只当是大家走累了,没心思说话,就没多想。眼看就遇上了花家两位前辈,忽然后背上一疼,扭头就看见被人抬着的那个赫然就是一路引狼来杀我们的贼人,我背后那一剑,却是他捅的,幸亏他病了,手上没力气,没伤到我性命。”

    “我问玉小官人:‘你为什么勾结贼人来杀我们?’玉小官人冷笑着看向花家两位前辈说:‘两位最好将《推背图》交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尊老爱幼。’”

    “花家两位前辈一愣,也是看着玉小官人那张脸没醒过神来。花小前辈一夜没睡,打了个哈欠,声音嘶哑地说:‘玉破八,你这小子又捣什么鬼?’”

    “花小前辈的话才落,一个女子就扶着另一个,哀哀戚戚地冲玉小官人喊:‘玉少爷,小姐快不行了。’我强撑着看了眼,见竟是一路默不作声被人抬着的姑娘一只手都黑了。”

    “那女子喊完,玉小官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叫人来抓两位花前辈,我想跟他们说理,偏又说不通,那躺着的贼子又不住地哼哼唧唧不停说:‘解药在《推背图》里,玉少爷,他们祖孙是江湖骗子,满嘴胡言乱语,先问他们要了解药要紧!’”

    “那被称为小姐的人又喊:‘玉九弟,不可伤了那小女孩性命。’躺着的贼子说:‘戚小姐,那小丫头看着小,却是江湖上偷奸耍滑、装疯卖傻的老手。’”

    “我想玉小官人要解药,八成是为了那小姐,于是抢着要去挟持那小姐,可惜受了伤,又双拳难敌四手,才……咳咳,我后来又见玉小官人叫人来寻,想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玉小官人人在乐水,两位花前辈应当也在。于是就赶来了乐水。”

    蒙战受了伤,一口气说了这么一串话,顿时又虚弱了三分。

    玉无价疑惑道:“哪里来了个戚小姐?莫不是九少爷路上救了的人?”

    蒙战冷笑道:“那小狗贼,小小年纪,就为了个女人不分是非曲直,见了人就杀!”再看玉破禅与那人一样的脸,嘴里发出咯咯的咬牙声。

    玉破禅脸色十分不好地说:“无价大叔是从京里赶来救我们的,你不知道,那位戚姑娘是扬州官学里戚教授的爱女,与入禅是青梅竹马。入禅半路跟咱们分开,当是要回扬州救戚小姐呢。”

    蒙战躺在床上,心中疑惑玉八玉九两位少爷一同被玉家人放在扬州教养,怎地戚小姐是玉九的青梅竹马,却不是玉八的?

    “不知那位‘贼子’是什么身份?兴许是他用话蛊惑了老九。”玉破禅问。

    蒙战道:“我也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道他居心不良,一路要杀我们。”

    “我们,是指……”

    蒙战忽地灵光一闪,“那人原本是跟着花老前辈三个的,我们要跟上,他就要杀我们。他定然是跟公子一样,要抢《推背图》的。”

    玉破禅微微有些茫然,随后对蒙战道:“蒙少侠歇着吧,若是老九向乐水来,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蒙战道:“那你何时叫人去救花家两位前辈,那小狗贼……”

    “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守城要紧。谁也不能走开。”玉破禅道。

    “你是不肯叫人去找了?”蒙战挣扎起来,绑着手脚的绳索紧紧地勒进皮肉。

    玉无痕看蒙战心急了,赶紧说:“蒙小哥,不独花家两位前辈不能去找,就算是我们九少爷,八少爷也下令不叫人去找。”

    “那小狗贼怎么能跟两位花前辈一样!”蒙战谩骂道,“依我看,你们两个长得一样,性子也是一样。过河拆桥,以后定然不得好死!”

    玉破禅一言不发地出去,玉无痕等叹息连连,只能由着蒙战骂,将门关上就出去了。

    玉破禅出了门边说:“蒙战跟曾公子有仇,蒙战就罢了,性子让人看得清楚,那位曾公子,叫人看住他,不许他随意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