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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节

      “乔雨润……”他冷笑一声,“你……”

    “老爷子。”乔雨润忽然展颜一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我还在揪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说到底你我确实都是可怜人,被那贱人逼到如此地步,正该通力合作,将她碎尸万段才是。”

    “你有什么好办法?”海鲨语气缓和了些,眼神依旧警惕。

    乔雨润看了看那个炉子,炉子一边有烧热水的锅和盆,她冷笑一声,再次将那瓶子取出来,放出那流沙一般的小虫,虫子很自然地在锅盆里爬过一圈,留下一点点的白色亮痕,很快又消失不见。

    “下毒?”海鲨问。

    “热水她总要烧的吧?食物总要吃的吧?亲手烧煮的食物热水,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乔雨润看看墙上的洞,两个房间之间开了个洞,烧煮热水食物这地方正对着产床,换句话说,一切下人的举动也在太史阑目光之下。

    太史阑防得不可谓不小心,可是在临产之前那么急迫的环境里,她真能防备到把锅子和盆再清洗一遍?

    她可不信。何况那些毒虫不比毒药,毒药只能抹上去,水洗能洗掉。但毒虫是用自己的螯牙去咬那些铁和瓷,留下的东西储存在那些细微的小洞里,用水冲刷一遍是很难洗干净的。

    房间里有缸,缸里有清水,看清水的清洁程度,也是新鲜的。乔雨润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将水里也下手脚的想法。水里的问题容易被发现,那就画蛇添足了。

    她并没有下太多的暗手,对太史阑那样精明谨慎的人,手脚做得越多越容易被发现。而这种虫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毒虫,它们分泌出的东西,其实是他们自己的幼卵,这种幼卵生命力极其顽强,能在大多数环境下存活并长成。

    这样的东西,她费尽心思才得来,珍藏在手中好久,在很多次想拿出来对付太史阑,但都临时收了回去。她想寻个最好的时机,再用上这个宝贝。

    如今可不是最好的时机?太史阑最虚弱的时刻,还逢上战事打响,亲信不在……这是根本无法发现的暗手,太史阑和她的未婚先孕的野种,就等着五脏六腑长满虫子,被慢慢啃噬血肉肌骨,然后破体而出……到那时,目睹孩子惨状的太史阑,还要怎么强大?怎么凶狠?怎么横行天下?

    而这东西,洗不掉,还试不出毒……你要怎么逃?

    她翘起唇角,笑容如花。

    她在忙碌的时候,海鲨在四面查看,这间放置杂物的屋子很大,一个巨大的橱子堆满了各式被褥和棉花,他盯着那些从底下堆到高处的被褥等物,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在这屋子里,有什么声音在呼唤他,或者有什么东西的存在,让他心中不宁,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欢喜,是寂寥还是恐惧。

    或者,不是这个屋子,而是屋子里有什么……他神情怔怔地,忍不住向那橱子走去。

    在他手指触及那些被褥之前,他听见了上头机关开启的声响,他手指一停,乔雨润已经奔过来,将他一拉,“快躲!他们下来了!”

    ……

    密室门开启,底下一线阶梯黑洞洞地延伸下去。

    容榕扶着太史阑站在入口,身后是邰世涛带着两个稳婆,更远处史小翠的声音已经在接近。

    因为帘子拉上,外头门关着,所以地道里显得更黑,一级级阶梯似乎无边无垠地伸展下去,让人错觉像要通入地狱。

    又或者这是个黑洞,舒展着诱惑的漩涡,吸入人内心深处的一切恶念和恐惧。

    容榕心中此刻正盘旋着一个恶念。

    ……推她下去……推她下去……这么陡的阶梯……她只要稍稍手指一顶,她就会栽下去……然后……

    然后就没有那些痛苦了……世涛或许会痛苦一阵子,但她可以好好安慰他……一年、两年……时日久了,他会忘却,然后,就会把目光转移到身侧体贴的她身上来……传奇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

    胳膊还在痛,痛得一抽一抽的,她的心也一抽一抽的,抽搐出一直以来的不甘。

    好容易遇上一个人,找到一个救赎的希望,她不甘,不甘……

    容榕面色苍白,眼睛发直,这一刻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恶的念头占据上风。

    身后邰世涛再催促,“容小姐,快些,你瞧姐姐痛得!”

    她眼眶一热,被他疏离的称呼激得心痛,又被他着急的催促激得心冷。

    他只记得她的痛……只要她在……他就只记得她的痛……

    容榕一脚踏下,同时手伸出去,按向太史阑的后腰,她这个位置,谁也看不见她的动作。

    太史阑忽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容榕惊得原地蹦起来!一瞬间心胆俱裂,拼命想要挣脱,想要逃跑。

    “融融。”太史阑满头大汗,有点诧异地抓紧她的手,“你跑什么……你刚才和我说什么来着?”

    “啊?”容榕挣脱不开,这句话听得懵懵懂懂,愕然望着她,心跳窜到了喉咙口。

    她眼睛四处张望,看见不远处的座钟,心想实在逼急了,把座钟撞下来,那位置正对着……

    “对,座钟!”太史阑得了提醒,想起了刚才一瞬间忽然在心中掠过的模糊的不安,“你说座钟有点旧。”

    “呃。”容榕万万没想到她忽然说起这个,愕然道,“呃……是的,钟有些旧,啊不是,是钟面有些旧……”

    她心思混乱,语无伦次,此刻紧张得只想逃离,下意识地要向下走,太史阑又是一把拉住她,道:“钟面!世涛,把钟拿来我看!”

    谁也不明白这要紧时刻她居然要看钟,稳婆忍不住白着脸催促,“大人,还是赶紧……”

    “没事,没到时候。”太史阑比稳婆淡定,催促邰世涛去拿钟,邰世涛只得捧过钟,太史阑一眼看见水晶玻璃罩子下,钟面上似乎有一些细微的剥落痕迹。

    钟是新的,昨天她看的时候,钟面还雪白平整,外头又有罩子罩着,没道理出现剥落。

    除非…有人动过钟!

    动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杂役过来打扫,清洗钟面。一种就是……有敌人来碰过这钟了!

    最近两天,因为她临产在即,随时可能用到两处密道,所以她房间和这议事厅都不许人进入,只有史小翠可以,是史小翠擦洗的?可能性不太大。

    所以她拉住了容榕。

    “怕是有问题。”她道。容榕听见这话惊得一个哆嗦,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太史阑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先把她拉上来一步,才对邰世涛道:“拿个什么东西砸下这阶梯。”

    邰世涛顺手拿起案几上一只小盏抛下,小盏砸在阶梯上清脆的一声。

    “咻!”利箭飞射,密集如雨,锋锐的箭尖向上攒射,钉入洞顶土壁一尺有余。

    容榕惊恐地张大了嘴,眼眸里还留存着刚才那一霎万箭攒射的光影。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刚才嫂嫂是在救她?

    在她准备下杀手的时候……救她?

    容榕机灵灵打个寒战。脸色慢慢地白了。

    太史阑没有注意她,皱着眉,声音很冷,“果然有人进来过了!”

    “大人!”身后传来史小翠的声音,她看见这一幕也惊住,“这里竟然有人来过!怎么可能!”

    只有逢上单数次数的打开,机关才会启动,第二次有人进来过,导致这个设计险些害了太史阑。

    “应该就是刚才的事。”太史阑冷冷道,“就是不知道是只打开了门呢,还是已经进去了。”

    “不管是仅仅打开门,还是已经进去了。现在这里已经不能下去。”史小翠急匆匆向外走,“我立即命人抬软轿来,密密遮了,送您到后院您的院子里!”

    虽然这样一路抬过去兴师动众,保不准还会落在刺客的眼里,将来引来麻烦,但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太史阑刚刚退后一步,就听见外头喧嚷声响,随即喧嚷一路近前,远远地有人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太史阑眉头一皱。

    史小翠奔出门去,正迎上一队护卫,由于定带着奔了过来。

    现在太史阑身边,于定雷元还没有放出去作战,一个负责前院,一个负责新扩建的后院。于定到来的速度很快,老远就道:“后院起火,已经让人去救火。”

    “哪里……”史小翠还没问完,声音已经被太史阑打断,“我的院子?”

    虽是问句,语气肯定,果然于定点头。

    史小翠跌足,“混账!”

    太史阑倒不意外,敌人要么不出手,要出手自然要到处捣乱,只是时机选得巧,正正轮上自己临产。

    或者也不能说时机巧,是老天安排得巧,她临产的正日子,可不是今天。

    回自己院子房间,下地道待产已经不可能,先别说那地道那里有没有被烧坏,光是那里救火出出进进,就不能再过去。

    于定有些不安地看着太史阑,太史阑点点头,“去救火,我稍后过来。”

    等于定走了,她招过史小翠,低低嘱咐几句,史小翠骇然道:“不行,我得跟在您身边……”

    “有些事更重要。”太史阑道,“我这里这么严密,依旧出了这样的事,很明显这不是一方势力能做到的事。我怀疑我的敌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合作,甚至包括东堂。如果在此时不试一试,以后也永无宁日。”

    她的命令就是军规,肯解释都算难得。史小翠只得再三关照容榕和婆子们好生照顾,又命人团团看守住议事厅,自己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大声道:“快抬软轿来!拿帘子遮好风!”过不多时有人抬了软轿来,史小翠从厅内扶出一个穿了连帽斗篷的人,小心翼翼送进轿子,自己随伺在轿子边,后面又跟上一群嬷嬷,浩浩荡荡去了。

    这边厅堂帘子拉着,静谧无声,邰世涛额头有汗出来,“姐姐,现在这里也危险……”

    “现在哪里都危险。”太史阑捂住肚子,等那一波阵痛过去,才慢慢道,“出去有刺客,在外有战争,后院有火情,好歹里头,还是我的地盘,你放心,我有安排。”

    她让邰世涛把议事厅椅子上自己专用靠背拿来,砸在下面几层阶梯上——先前因为没有人下去,后面几级有机关的阶梯,机关没被启动。

    里头又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片刻之后就恢复安静,一切如常。邰世涛瞪着下面的阶梯,因为机关的恶毒而冷汗涔涔。

    太史阑若无其事,道:“走吧。”一转头看见容榕的脸,一怔,“融融你……”

    容榕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第五十七章 生产(二)

    “我……我……”容榕赶紧擦一把脸,“我给吓着了……”

    太史阑拍拍她的肩,容榕赶紧扶住她向下走,她先自己下去,踏踏地面稳妥了,才伸手来接她。

    太史阑凝视着她,道:“容榕,底下黑,不用这样,先小心你自己。”

    容榕抬头,遇上她的眼光,心中一震。

    太史阑的目光是了然的,却了然得平静,平静中隐含悲悯,悲悯中满是理解,理解中携着安慰……如此复杂的目光。

    容榕心砰砰跳起来,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其实太史阑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依旧一言不发,用沉默和体贴包容了一切。

    容榕手指微微颤了颤。世人说太史阑冷酷决断,狠辣强势,对待恶意从不容情,这是世人对她的评价,也是国公府对她的看法,然而今日她忽然觉得,这位名动天下的铁血总督,她的强大嫂嫂,其实一直背负着世人的误解,在这个看似冷酷、连自己都不顾惜的女人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一块最柔软最温情的所在,包容了这人间一切寒冷和风霜。

    哥哥有幸,发现了这处所在,因此拥有了她,而自己,是因为哥哥,而有幸领略这一处的宽广。

    太史阑,才是真正懂*的那个人。

    她垂下脸,搀着太史阑的手,将她引入地道之下,她的背对着地道,如果这时有人出手,她首当其冲。

    里面静悄悄的,不像有人来过,太史阑转头看见邰世涛也跟了下来,无奈地一笑,心知此时便是赶他也没用,便吩咐他将灯点上。邰世涛不放心,将房间全部都查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人,便站在两个房间的中间处守卫。嬷嬷和稳婆跟上来,一阵风地将太史阑送进产房。

    经验丰富的王婆子查看了一下,笑道:“怕还有阵子。大人还是先吃些东西积攒点力气,趁痛得还不密集,在地上多走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