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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节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和素日里没有什么分别,庄若虚却听得有些怔然。

    阜怀尧轻轻摩挲着手上开始褪色的廉价手绳,“朕是皇帝,是玉衡的主子,要大仁大义,要大公无私,为了玉衡,朕必须要做什么必须不能做什么,都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可是朕不想哪一天青史留名玉衡一统,所有人都过上了好日子,但是远舟却要在皇陵里等朕百年。”

    这样的踏脚石,他踩得心肺剧裂。

    庄若虚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自己这一刹那的震撼。

    即使是作为天仪帝身边最亲密的心腹,他都从未见过阜怀尧这般模样。

    冷情铁血的男子将心底最深处的感情血淋淋地铺陈在他面前,似乎这样子挖开了疼过了伤疤就能好得快了,倒叫旁人听得五味瓶翻倒心魂不宁。

    “爷,我知道您是为他好……”庄若虚缓缓将自己的思绪理顺,神色复杂难解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是,您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三爷是怎么想的?”

    当日朝廷上阜远舟抗旨不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骄傲的王侯一瞬眼眸破碎的悲哀教人此生难忘。

    “……朕想过,”阜怀尧闭了闭眼,平复心中细微的激荡,缓缓道,“他难过,他伤心,他不肯走,他求着朕让他留下来,他甚至跟朕说,在离开和死之间选择,他宁可死……可是朕最怕的就是他有这样的想法。”

    他连噩梦里都怕他出什么意外。

    庄若虚微微仰头望着他,“您觉得把他留在身边,他只会越陷越深?”

    阜怀尧勾了勾唇角,但是并无笑意,“若说这一生朕最后悔的一件事,那必定是当日宫变之时没有一鼓作气杀了他。”

    结果,一念之差,一时不忍,一世不忍。

    “您现在想过杀了宁王?”

    “已经晚了。”

    庄若虚沉默了一下,才道:“您觉得将三爷放在身边就会害了他,那你想过没有,以三爷的能力,是您护着他还是他佑着您?”

    阜怀尧微怔,“什么?”

    庄若虚慢慢组织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想法,“您怕的无非就是会害死三爷,但是您别忘了,三爷是天下皆知的神才,智计才能无双,您能用尽办法保护他,没有人可以说您是错的,只不过,若是他想,他守着您和这天下,又有何难?”

    阜怀尧眼神微颤,忽觉有些茫然。

    庄若虚无声地叹气,“爷,既然您承认你不想三爷死,为什么不试着去赌一把?”

    “赌什么?”他还有可以下的赌注吗?

    “用你们自己做赌注吧,”庄若虚沉声道,“若是两剑相敌只会折损其一,若是并剑而相,也许就能所向披靡……您能护着这天下,为什么不信自己能护着他?”

    ……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两拨

    “秦仪,跟紧我!”

    “丁姑娘小心左边!”

    “退到子丑方向!”

    “苏日暮别站在那里,过来!”

    “……”

    “……”

    膻腥之风在鼻前横掠而过,阜远舟用剑格了一下,借势避开一张迎面而来的血盆大口,将秦仪从巨大的蛇身下拎出来,迅速后退丢给一旁依旧不出手的苏日暮。

    宫清错身迎了上去,厚背刀重重砍在蛇身上。

    另一侧,一支黑色龙枪已经戳透鳞片,穿过了巨蟒的厚肉。

    虽不是要害之处,但巨蟒还是痛得狠了,吃疼之下大力翻滚起来,连晋的武器一时收不及,只好放手跳开,免得被拖着卷了进去。

    另一条母蟒见状,舍下缠住它的阜远舟和丁思思,直接扑向在伺机结果公蟒的宫清。

    “闪开!”阜远舟厉喝一声,在宫清本能躲避的同时一个纵跃闪至母蟒面前,手中银色长剑冰冷,借母蟒俯冲之力削下了它大片皮肉,叫它一下子失了平衡。

    两条蛇撞在了一起,庞大的身躯接连毁了不少粗壮大树。

    连晋趁机把自己的龙枪拔回来。

    “不要恋战,走!”阜远舟拦住了还在和满地小蛇纠缠的甄侦,那厢苏日暮已经带着秦仪跳出巨蟒的攻击圈了。

    剩下的人纷纷跟上。

    连晋掐住一条从树上飞下来的青色小蛇,皱眉。

    虎人过后,敌人就改派蛇群来弄死他们了吗?

    不过有一点他奇怪的是,榆次山脉天大地大,他们就七个人,也不一定能够找到驯养虎人的地方,敌人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要杀了他们?这么一来,不是暴露得更快吗?

    “别走神!”宫清猛地拽了他一把,避开一根大树的枝桠。

    连晋立刻回笼神思。

    林多树密,再好的轻功也有限,蛇类的膻腥气息缭绕在四周,巨蟒移动的响动声一直细细密密细细密密好像响在耳边。

    一排梅花针飞出,将一片小蛇钉在地上、树上,甄侦清出了三叉路口的去路。

    异变就在这一瞬发生,快到他射出暗器的手都还没收回,一股恶风已经从侧面逼到近前。

    他本能地就闪,但还是闪不及,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扑倒。

    苏日暮恰巧将秦仪交给阜远舟,一眨眼就看到甄侦被一只吊睛大虎压倒,顿时大惊,手一下子握住了背上的画轴。

    但是下一秒他就松了一口气,因为甄侦已经一掌将那只吊睛大虎打翻在地,迅速翻身起来,除却衣衫微乱之外没看到有伤口。

    苏日暮手从画轴上滑下,脚下却是直接顺着刚才的动作挑起一块小石头,将之一脚踢向那只冷不丁出现的猛虎。

    这几幕场景都发生得太快,落后几步的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得一声凄厉虎啸,那颗石子已经活生生嵌入吊睛大虎的身体里了,打得它整个都飞出去了几丈。

    这份功力实在有点逆天,连晋和丁思思望向苏日暮的眼神都有一丝惊骇,宫清也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

    阜远舟挑眉。

    甄侦则是不合时宜地笑了笑。

    苏日暮自个儿都禁不住咋舌了一下。

    风声骤起,又一只吊睛大虎从茂密的草丛里扑了出来。

    有了防备的众人纷纷避开。

    那只被苏日暮打中的猛虎也强忍着伤口痛楚站了起来,震怒地再度扑向众人。

    在稍前一些位置的连晋赶紧出枪。

    阜远舟示意秦仪先远离战圈一点。

    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只隐藏在草丛里,直接将秦仪按倒,恰巧摔倒那处就有一个滑坡,一人一虎没稳住,一同滚了下去。

    阜远舟赶紧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丁思思眼角一瞥,毫不犹豫跟上。

    两条巨蟒也在此时赶上,和吊睛大虎一前一后围堵住了连晋等人。

    “走!”避开母蟒的血盆大口,甄侦喊了一声,拽上苏日暮往刚才清出的那个三岔路口之一走了。

    剩下的人急忙跟上。

    自然界的力量远远大于人力,动物的围截比人们的剿杀更可怕。

    等摆脱了疑似被训练过的吊睛大虎和蛇群的时候,众人都禁不住一身冷汗——从早上开始,他们已经被蛇群和老虎围攻了几个时辰了。

    “子诤!”正靠在树旁休息的苏日暮突然惊叫一声,“子诤哪里去了?!”

    他这么一说,还在喘气的众人都纷纷惊了,往四周一看,果然不见阜远舟的身影。

    不,不止是阜远舟,连秦仪和丁思思都不见了!

    刚才场面太乱,同行的甄侦苏日暮都有几次差点跟丢,所以竟是一直没有注意到他们不在!

    连晋回想了一下,“好像……好像从路口那里开始就没看到三爷他们了。”

    苏日暮豁然站了起来,“我回去找子诤他们……”

    “不用了。”男子空明依旧的声音响起。

    在场其余三人都愣了一愣,看向那个一衣雪青刚才虎口下逃生的身影。

    “什么意思?”苏日暮大惑不解,自家好友下落不明,他问出口的语气显得有些烦躁。

    甄侦却很是淡定,“刚才和巨蟒混战的时候三爷跟我说,要是我们和他走散了,就往南走,不要回头找他。”

    刚才在三岔路口他挑选的就是靠南的方向。

    连晋和宫清面面相觑般对视了一眼。

    苏日暮忍不住“靠”了一声。

    “还给了我这个东西。”甄侦道,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锦囊。

    苏日暮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劈手将锦囊拿过来,直接拆开。

    甄侦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坐等他先看这里面的东西。

    锦囊里面放下一张折成方块状的纸,苏日暮将它摊开,大约有四个巴掌大小,他就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怎么回事?”连晋敏锐地嗅出了不对劲。

    苏日暮强忍住半天才没冲动地把手里的东西撕掉了,但还是没禁住咬牙切齿地道:“子诤早就算计好甩掉我们了!!!”

    ……

    血流遍地,虎尸纵横,散落的树枝枝叶零零碎碎地铺陈在地上。

    阜远舟将染血的琅琊在虎皮上擦了几下,磨光血迹之后收剑入鞘,然后才走向不远处双双坐在那里的一对男女。

    丁思思用牙齿咬住绷带一角,绑好手臂上的虎爪伤口,活动两圈,并无大碍。

    阜远舟俯身看了看秦仪脚上的伤,“如何?还能走吗?”

    秦仪站起来试了一下,点头,“皮肉伤而已,尊主你……”

    “不是我的血。”阜远舟稍微擦拭了一下脸颊上沾到的虎血,腥臭无比,他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丁思思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们追着秦仪冲下来之后和那只吊睛大虎纠缠了不少时间,这会儿都不知道刚才滑下来的那个滑坡在哪里了,“尊主,我们现在是找路回去和苏公子他们会合吗?”

    阜远舟往她那处看了一眼,目光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他只道:“我们估计是和他们走散了,现在方向都乱了,想要找也需要时间,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

    ……